“爹,娘。”周定顺叫。
周老爷子看了眼板车:“今日卖得如何?”
“还不错,早上都是四文钱卖的,后头走街串巷卖的三文。”
周老爷子点头:“你大哥二哥去府城卖了,地里还剩些,下次大集再去吧。”
“那不行,明日虽不是大集,但能卖一点是一点。”
大集本是村镇上的,但他们这里就一个斜沙城。所以逢三六九时,便是大集日。
若平日集市也有人,只是人没那么多而已,也能卖。
“不说那么多,芳姑拿刀来,咱吃西瓜。”
“好诶!”
“吃西瓜,吃西瓜!”
西瓜入了口,才知道这夏日也是如此美哉。
周老太太翻看这瓜,又用还结实的牙咬了一口。老太太活了八十,见得多。
她看着手上东西眼熟,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自己在哪儿见过。
周老爷子见此,道:“你年轻时候从野地里捧回来一个。忘了。”
这一提醒,周老太太一拍腿:“是嘞!咱以前还想留籽种,结果种出来的红不红,青不青的,怪不好吃。”
周定顺闻言,定定地看着手中吐出来的西瓜子。
“爹、娘,要不咱们再试试?”
阿兴抱着两个甜瓜入府,当即被周子通抢走了一个。他吱吱哇哇追着人讨理去了。
戚昔轻轻扯了扯嘴角,有些疲累的揉着手腕打了个呵欠。
回屋后他渴得不行,想着夏日水也不凉,一口气喝完了桌上的半壶水。
坐在门口出神地歇息一会儿。
风一吹,背上泛凉。
他要了热水洗了个澡,又吃过饭才身上有些无力地抱着燕小宝往床上一倒,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有人探自己额头。
戚昔挣扎好半响,才睁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话出口,戚昔还以为边上有其他人。
对上燕戡黑沉沉的眼睛,他叫了一声“燕戡”,后知后觉这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沙哑不堪,像渴了好几天。
“我只一日不在,夫郎就给自己折腾成了这样。明知道天热也不早回。你自己身体自己还不知道,虽是调理过但底子始终差……”
燕戡说话带刺,看着病恹恹的人又心疼又气。
“要不是我今晚赶回来,没准儿要烧到明日才会被发现。那时候人都傻了!”
戚昔脑子昏沉,看着燕戡压着墨雾的眼睛,耳边又是又快又急的话。
鼻尖一酸,戚昔没由来的泛委屈。他眼眶发红,看着燕戡伸手:“燕戡……”
燕戡虽气,但动作却小心翼翼。他弯下腰搂着戚昔半坐起,喂了点水才道:“怎么?”
戚昔发烫的指腹抵着他的眉心:“对不起,你别气。”
“什么对不起,让你道歉了。”燕戡心气儿一泄,看着烧得脸色泛红,一头细汗的人,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戚昔难受,动一动就天旋地转。
他眼角溢出泪花,就着燕戡将他托起的姿势紧搂住燕戡的肩。“晕……”
燕戡下颚绷得极紧。
他轻轻将戚昔抱坐在腿上。手沾了沾床边放着的碗,见温度差不多了才端起来。
“药喝了就不晕了。”
戚昔昏沉地抬起脑袋,一头长发披散,额前润湿贴在脸颊。他面透着不正常的红,眉心蹙紧,又干又红的唇微张,吐出来的气都灼人。
半阖着眸子看着眼前漆黑的药,只是闻一闻就知道有多苦。
不过吃了药能好。
他抬手攀着,像从前一样喝了下去。
可瞬间,没等燕戡给他把嘴上擦干净,浓烈的反胃感袭来。
戚昔脸色一变,趴在床沿尽数吐了出来。
“夫郎!”燕戡焦急,抬手碰摔了边上的碗。
碎瓷混着燕戡压低的粗喘,耳畔燕戡咬牙道止不住话:“以后不许出去了,就在府里好好呆着。周子通用的什么药!喝都喝不下去,庸医!”
戚昔从喉咙到胃里全是苦味,这一吐一直嘴一直吐得他直泛酸水才停下。
他像没了骨头,软伏在燕戡胸口。
听着人慌不择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不知轻重。他紧紧抱住燕戡脖子,紧咬牙,眼泪大滴大滴落在燕戡颈侧。
燕戡霎时噤声,匆匆将戚昔抱起。
走了几步要出门,想想不妥又立即喊阿兴去把周子通叫过来。
“夫郎不哭,不哭。”燕戡捧着戚昔的脸,那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他夫郎从来没有这么哭过,如何烧得这么厉害。
“不哭了……哭了身子更加不舒服。”燕戡眼神焦急,又是亲又是哄的。
可戚昔看着这样的人,钻进燕戡怀里哭了个惊天动地陈。
“你是要急死我!”燕戡如何都止不了他的哭声,大手抱紧颤抖的肩膀,燕戡急得眼睛都红了。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哄也哄不了。
戚昔哭得天昏地暗,身体急速抽搐着,眼睁睁地看着他昏了过去。
“周子通!”
“叫魂啊!”周子通快速抽出自己的银针,几下刺入戚昔的身体里。
“药吐了?”
“你没长眼睛!”燕戡此时满身煞气,很像刚从战场上下来,满身血,一脸黑的样子。
周子通白了他一眼。
这才是燕戡的真实脾气。也就只有床上这人能治住这煞神。
“阿楮,蜜丸拿来。”
背着小药箱的阿楮立马在里面翻找,拿出一个白净的瓷瓶。“师父。”
“喂下去。”周子通倒出一颗,道。
燕戡立马拿过,捏着戚昔下巴,用水给他送下去。
“明明喝了药就能好,你做什么了让人这么哭。不知道病人经不起大起大落。”
燕戡握紧戚昔的手,用手帕给他细致擦拭。“我能做什么,你那药太苦了。”
“呵。娇气!”
“阿兴,跟阿楮再去端一碗药过来。苦也要灌下去。”
燕戡抿紧唇收拾了床边,一身低气压。
周子通扫了一眼屋里唯一一盏烛火,看他是急狠了,微冲的语气缓和下来:“没事儿了,喝了药睡一觉。晚上盯着点儿,不烧起来就行。”
燕戡动作顿了顿,低声道:“嗯,谢谢。”
“行了,走了。”
床边重新放了药,人也走完了。
燕戡拧了帕子给戚昔擦身,又换了一身亵衣。碗里的药也凉得差不多。
“夫郎,起来把药喝了。”
“夫郎……”
戚昔感觉到颈侧贴来微凉的脸,他舒服地偏头。迷糊中被燕戡抱起,戚昔吸了吸不通气的鼻子,安静依偎在他胸口。
“燕戡。”戚昔圈紧燕戡的腰。
“嗯。这次慢慢喝。”
勺子送来唇边,戚昔配合着张嘴。
燕戡紧盯着,在戚昔喝完了立马让他漱漱口,喂了一颗蜜饯。“刚刚哭什么?”
戚昔趴窝在燕戡怀里,耳边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没哭。”
燕戡捧着戚昔下巴,大拇指摩挲戚昔红肿的眼尾。“好,没哭。”
戚昔恹恹地耷着眼,他拉开燕戡的手,身子微微直起。整个贴入他怀里。
“相公。”
燕戡搭在他肩头的手一顿,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环抱他的肩膀,以最安稳的姿势将他收拢。
“相公在。”
戚昔额头抵着燕戡肩膀, 眸子没有聚焦。听见燕戡的回应,他晕乎乎地闭上眼睛。
等他好不容易睡熟了,燕戡想将他抱下去, 但戚昔圈得他极紧。
燕戡无法, 只得伸着脖子小心不压住他的手, 搂住人躺下。
好在过了会儿, 戚昔身上的热度退下一点。脖子上的手也松了,燕戡拿下来拢在身前。
烛光昏黄, 晕着半张床尾。
男人侧对着床里, 手时不时在贴上整个被他藏在怀中的人额头上。
豆大的烛火幽幽。后半夜蜡烛燃尽,一缕微不可见的青烟如细线般升起。
燕戡才亲了亲戚昔又湿润的额头, 脱了他汗湿的衣服抱着他沉沉睡去。
鸡鸣声起的时候, 戚昔缓缓睁开了眼。
他趴在燕戡胸口, 入眼是长了胡渣的下巴。戚昔眼睫垂落,安静趴在燕戡怀中。
他不敢动,半阖着眼注视着人。长眉舒展, 微红的眸子像剔透的琉璃, 温润乖顺。
看着看着,燕戡翻个身。
腰后的手传来滚烫的热意。粗糙的指腹刮过敏.感的皮肤,戚昔手指攥紧, 后知后觉自己没有穿衣服。
半身搭着薄毯,又被燕戡搂着。他抿紧唇, 犹豫着要不要起来把衣服穿好。
心思刚起,额头贴来一只大手。戚昔缓缓眨眼, 在干燥的手心轻蹭。
大手顺着额头滑到脸上, 轻轻的捏了捏。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燕戡声音非常哑,低低的, 很有磁性。
戚昔抱住他的劲腰,顺着下巴上的力道抬起头:“没有。”
燕戡半睁着眸子细瞧,见戚昔状态良好,亲了一下他的唇,道:“嗯,那就陪我再睡会儿。”
他拢了拢一身肌肤如绸缎似的人,掌心爱不释手地贴紧。眼睛闭上,又再次睡去。
戚昔舔了舔发干的唇,垂下视线发呆。
还没多久,他就看见燕戡爬起来。戚昔也跟着跪坐起,毯子搭在身前,黑色的长发披在雪白的背,遮住了如蝶翼般的肩胛骨。
“去哪儿?”
燕戡摸摸戚昔的脸:“马上就回。”
戚昔转眼看见床尾脱下的衣服。他拿起来,一股汗味混着药味,一点都不好闻。
等了一会儿,燕戡还没回。戚昔干脆下床重新穿了一身亵衣,又换了一张薄毯。
“才好,忙什么。”
燕戡放下食盒,眉头皱着大步走过来,将戚昔一抱而起。
戚昔趴在他肩头:“不换不舒服。”
燕戡坐下将戚昔放在腿上,双手圈过他将食盒打开。“先吃点东西垫垫,然后把药喝了。”
“嗯。”
昨晚的高烧来势汹汹,多半是在外面卖瓜的时候中暑了。燕戡没回来的时候他烧了半个上午加整个下午,烧得他精疲力尽。
而从昨晚到现在,他除了喝药几乎没吃什么。
食盒里端出来菜粥,几个小馒头跟一叠咸菜。
戚昔没什么胃口,但燕戡给什么他吃什么。
喝了半碗粥,又吃了一个小馒头他就别开头重新趴在燕戡肩膀。
“再吃点。”燕戡贴着他侧耳哄。
“吃不下了。”
燕戡伸手探向他肚子,平坦得没有一点凸起,肯定没吃饱。
“那把药喝了。”
喝完一碗药,戚昔轻轻打了个饱嗝。嘴里蜜枣被他顶在一边,腮帮子微微凸起。他慢慢用牙齿磨着,侧身又靠在燕戡肩上。
剩下的被燕戡呼呼啦啦解决掉,戚昔咽下嘴里的蜜枣,身子一轻,又被燕戡抱起来。
看他往床边去的,戚昔道:“不困。”
“我困,夫郎再陪我睡会儿。”
戚昔抬头,才看清他眼下浓重的黑眼圈。燕戡适时打了个呵欠,搂着人躺上.床。
亲了亲戚昔的额角,眼睛一闭,脑袋歪在他颈侧睡觉。
戚昔捏了燕戡一缕头发在掌心,本是揪着玩儿,药效起来,也慢慢地睡了过去。
补了一个时辰的觉,燕戡悠悠转醒。
他看了怀中的人一眼,悄悄松手起身。他一走,戚昔翻个身也醒来。
这下真的睡不着了,戚昔撩开身前散落的发丝,坐起来穿衣服。
燕戡打了水进来,帕子拧干,见人已经系着衣带。
他走过去随手一拨,衣带从戚昔的手中出来,披在肩上的衣服也滑落下去。
戚昔不解。
但当燕戡搂过来时,双手配合地搭在他胳膊。
温热的帕子沿着衣摆探入后背,戚昔身子一顿,人懒懒地靠上去趴在他胸口,由着他擦拭。
他像晒太阳的猫儿一样,乖乖的,就差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几日就别出去了,病了一场瞧着都瘦了。”
戚昔蹭了蹭燕戡胸口,低低地“嗯”了一声。
戚昔生病,也没让燕小宝到院子里来。两人安静地待在一起,三两天后戚昔才回复活力。
这时,郭桉上门了。
燕戡一边处理公务一边陪着戚昔,听到阿兴说人来了,才松开抱着的人,道:“不能劳累,说完事儿就让他走。”
戚昔点头:“好。”
院外小亭子,阿兴给两人上茶后守在一侧。
戚昔看向郭桉,人拾掇得干净,面红色润,眉梢飞扬。颇有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
“我找到新夫子了!”
戚昔:“外面找的?”
“对!不过祖籍也是斜沙城的人,名叫魏朝,是京都人。”
他犹豫一下,道:“他学识极好,可一身气度,不像个能在咱们这儿长期教书的。我不知道怎么查他的底,所以过来问问你们知不知道这一号人。”
他对京都那边也不了解,只摇了摇头。
转头瞥见阿兴眼睛微睁,明显错愕。不像不知道的。
“阿兴,你认识?”
阿兴欠了欠身:“是认识个魏朝,郭山长能否说说他长个什么样子?”
郭桉回忆了下,道:“颇为俊美。比我高半个头,桃花眼,白净斯文,时时带着笑。”
阿兴捏了捏自己手指:“这便是了。”
“晋西魏氏的公子。”
“他幼年在江南一代颇负盛名,后随其父进京。十八岁状元及第,年纪跟主子一般大,算是世家子弟的表率。”
“啊!这样的人岂不是……”郭桉垂头丧气,他去外面跑了一圈,就找到这么一个人。结果这一听,真就跟他想的一样不是个能当夫子的。
这般人来斜沙城教书,那只能是玩玩儿。
“有总比没有好。”阿兴道。
“他这人喜欢游山玩水,定是游览够了南边,所以想着北上。”
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郭桉委屈地抱了个大西瓜独自回书院。
而戚昔看向阿兴,道:“你没说完。”
阿兴嘿嘿笑笑,道:“郎君厉害。”
“这魏朝跟咱主子相识。您也知道江南来的,总比咱们北地那啥……见了咱们将军后就、就……”
“就如何?”
“就说要给咱将军当媳妇!”
“咳咳!”背后落下重重两声低咳。
阿兴皮子一紧,立马噤声。
“下去。”
“是!”
燕戡往另一个石凳上一坐,道:“夫郎别听他胡咧咧,我都不记得有这事儿了。”
戚昔:“我又不在意。”
燕戡脸皮顿时一垮:“你不在意!”
一瞧他这样子戚昔就知道燕戡在想什么。他想了想,起身直接坐在燕戡腿上。
感受到后腰顿时缠绕上来的手,戚昔眼中含笑:“我在意总行了。”
燕戡张嘴叼住戚昔颈侧的软肉轻轻咬:“夫郎好生敷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生了一场病后自己夫郎愿意黏着自己了。
戚昔:“我又没见过那人,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何必费心思在另一个人身上。”
燕戡直起身,颇为赞同地点头:“也是。”
腻歪了会儿,戚昔捏住燕戡的手道:“我想去西边看看。”
燕戡抬起戚昔的下巴,视线在他脸上寸寸细看。
戚昔纤长的睫羽浓密,笑起来时眼尾也好似染了墨。清冷的脸笑起来的时候才是招人的时候。
他问:“可以吗?”
燕戡亲了一下红润的唇,滚了滚喉结道:“行,不过我也要一起去。”
“那等会儿就去?”
“不行。天热,明日早上去。”
戚昔点头说好。
进入七月,地里的瓜果虽然一茬又一茬地长,但比之六月的时候已经明显产量减少。
这些菜蔬不仅供应铺子,还要留种。
戚昔让农人们注意着结果好,植株强壮的菜,为明年做打算。
菜不让往外卖了,但西瓜正当季。
坡上牵着瓜藤,西瓜被掩盖在干草下,圆乎乎胖嘟嘟,轻轻拍一下放出干脆的响声。
“戚郎君,这些寒瓜什么时候摘?”村长问。
老一辈的人都见过这东西,当初周平村人种瓜致富,其他的人也不甘示弱。
但不知道是地的原因还是人的原因,就周平村的瓜长得好。甚至有人去他们那里买了种子,种出来的都不如他们。
自然也有去斜沙城里胡乱买瓜种的,据说有一批新奇瓜种种出来好吃。少些人试过,就种出寒瓜这东西。
不过有的还没长大就死了,有的青青红红,一点比不上甜瓜的味道。
久而久之,人们也放弃了。
现在在野外偶也能见到野生的瓜。大家也吃,吃剩下的就喂猪或者喂鸡鸭。牲畜可喜欢吃。
“我上斜沙城卖过瓜,这几日可有人上门?”
“有,还不少。”村长道。他们想着戚昔那边也没说要不要卖,做不了主,也就没卖。
“那就在这里卖。”
“阿兴,让人在这里搭一个瓜棚。顺带去铺子里让常河招呼一声说这边卖瓜。”
“知道了郎君。”
这个天地里晒,也不用侍弄什么,所以早上来的人不多。
戚昔看着这一片满是瓜果蔬菜的地方,心念一动。
“文村长,时候不早了,您也回去休息吧。”
“好,那有事儿戚郎君只管差人来说。”
戚昔点头,看着人走了后,当即也转身。
燕戡从城楼上下来,牵着戚昔的手:“看完了,总安心了。”
“燕戡,我想请你之前找的那一批农人过来看看。”
“看什么?”
“留种的事儿。”
燕戡点头:“好,回去就让阿兴去问问。”
刚从西边进府,前头就有人来说有人上门。
戚昔随着燕戡出去,一瞧,不是蒋管事是谁。瘦高的中年人身边依旧跟四个魁梧大汉。
蒋管事搓手笑着,悄悄看了一眼燕戡。“冒昧打扰,还请戚老板见谅。”
人都上门了总不能赶出去,戚昔让人进门。
“蒋管事这是……”
“听闻戚老板下月不送那些个菜了。这不是酒楼那边要量大,戚老板看能不能再送上一批。”
戚昔:“送不了,已经快过季了,余下的不多。”
“那……”
坐在戚昔身边的燕戡眼神一暗,跟冬日的寒风似的刮过蒋胜。
蒋管事心一虚,笑着道:“那、那就算了。”
“还……”蒋管事硬着头皮避开燕戡的眼神,“还有一事,那寒瓜……”
听这称呼,蒋管事在此前就是知道西瓜的。
他道:“其他地方没种吗?”
“这东西稀少,京都也不见得有多的。而且戚老板不知,你们这边种出来的始终要好吃一些。”
戚昔点头:“可以,不过我种的不多。”
“不多,不多!我们也要的不多!”蒋管事伸手比了个一。
戚昔:“一百个没有。”
“不不不,一、一半就好。”
戚昔:“行。”
“戚老板爽快,跟戚老板合作就是比其他……”说着说着,蒋管事顶着燕戡暗沉沉的视线声音小了下去。
“那什么,戚老板我们还有事儿就先不打扰了啊。”
后头曾家几兄弟躲躲闪闪看了燕戡一眼,跟着蒋管事撒腿就走。
戚昔回头。
燕戡立马笑。“夫郎,怎么了?”
戚昔:“你把人吓跑了,我还没谈价。”
燕戡捧着戚昔的脸摸了摸:“放心,少不了的。”
戚昔:“以后谈生意不带你。”
“想都不要想。”燕戡霸道地在戚昔额头上亲了一下,揽着人的要抱进怀里坐着。
“爹爹爹……嗷!”
戚昔一顿,拉着燕戡的手站起来。
树的另一边,燕小宝扯着嗓子嚎。
等戚昔一出现在跟前,立马变成了小甜心。
他啪叽一下扒在戚昔腿上,笑着露出两个小酒窝,奶声奶气道:“爹爹窝~”
语调柔软,跟刚刚相差十万八千里。
戚昔抱起他:“没想到你一个小娃娃还有两副面孔。”
一手牵起阿楮,一手抱着胖娃娃,戚昔回到凉亭里坐下。
燕戡难得有兴,叫阿兴找来茶具。煮水烹茶,看着戚昔逗逗娃,也别有趣味。
时间一晃而过,青绿渐褪,却蒙山上的树叶渐渐多了一抹金黄。风一吹,斜沙城外满是秋收的气息。
伺候了大半年的粮食可以收了。
东边、北边以及南边忙着修河建渠的人还有斜沙城里已经修了大半路的人尽数停下手里的活儿,要回家忙着秋收。
北边大营。
将士们在地里收粮食收得火热,成块的金色谷穗被割下,捆扎,入篓。
平整后的晒谷场上,谷穗如一条金黄色的河流铺就在整个大营后方。
全大营的人轮流出动,短短五天时间,抢着将粮食收回摊晒、称重,打包入仓。
“头儿!多了!多了!亩产比去年又多了,靠河那块地上了三百斤!”
“多少?!”
“三百斤!整整三百斤!”
焦西河哈哈大笑,转眼看见燕戡嫌弃的眼神,一抽气,直咳嗽。
戚昔瞧着将自己拉远了的燕戡,轻声道:“三百斤已经很多了。还不让人高兴了。”
燕戡:“就一块地。”
“有一才有二,总会一年比一年好。”
燕戡看戚昔认真的样子,伸手轻蹭了一下他的脸:“嗯。”
戚昔余光瞥见快速转过身的焦西河,眼睛一弯,又被燕戡捧住了脸。
戚昔:“我想去看看棉花。”
燕戡捏了捏戚昔脸上的软肉,笑着道:“好。”
棉花种在今年新开的地里,在这些庄稼地的边缘。
燕戡拿了帽子戴在戚昔头上,吹了一声哨子,玄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过来。
燕戡托着戚昔上马,让玄风带着他俩过去。
路过一望无际的庄稼地,听河水湍急,哗哗作响。玄风跑了一会儿,那一片开着白花的棉花地就到了。
虽是新鲜种子,但知晓这东西的重要性,焦西河再三叮嘱手下的人,不敢轻易对待。
棉花蓬松如云,戚昔就近摘了一朵拿在手上。绵软舒适,还有一股棉花独有的味道。
中间黑色的种子随着撕扯滚落出来,戚昔握在手上,冲着燕戡伸手。
燕戡不明所以,待看到手上几颗种子,失声一笑。
难得夫郎有兴致。
“你摸摸。”戚昔将那一团棉花递给他。
棉花入手,仿佛没有重量。细细捻动,触感不冰凉。不会像芦苇一样飞走,拉扯起来就已经初初能看见像蚕丝那般成丝。
只需要捻成线,就可以织成衣。那若是许多棉花错在一起,就可以做成厚实的棉被。
燕戡捏了捏手中这小小的东西。
“明年多种点。”
“斜沙城的种子都被阿兴搜罗完了。”
“那就自己留,再去府城看看。”
北地曾经与草原以及其他国家有贸易往来,稀奇古怪的东西尤为的多。
斜沙城都能找出这么大批量的种子,府城只会更多。
“那何时采收?”
戚昔戳了戳燕戡手中的棉花团道:“像这样就可以收了,且吐絮后每隔五到七天要收一次。不能淋雨,否则会影响品质。”
燕戡曲指连带戚昔的手指一同握住:“那就叫焦西河来收。”
那边才收完粮食,这边就喊着收棉花。
将士们累得晚上睡觉时呼噜一声比一声大,戚昔睡在营帐里都能听见。
戚昔翻个身,燕戡也醒了。
他抬手盖在戚昔耳朵上,将人往胸口带。“睡不着?”
戚昔:“有一点。”
“那就不睡了。”
戚昔眼睛一闭,慌忙捂住燕戡的嘴:“能睡着。”
“迟了。”
呼吸声淹没在黑暗中,戚昔被吻得脑袋发晕。亲了不知多久,戚昔吸了吸鼻子趴在燕戡身上,在后背的轻拍中的安睡过去。
已经是秋天,燕戡憋出一身汗。
他抱着人紧了紧,又舍不得折腾戚昔。后半夜只能描摹着戚昔的眉眼,艰难度日。
第二天早上,戚昔醒的时候燕戡刚刚训完兵回来。他冲了一身臭汗,热乎乎的身子将戚昔一抱。
压在榻上亲了下去。
戚昔散着墨发,亵衣松松垮垮。他红着眼尾抱着燕戡的脖颈不明所以。
被欺负狠了也只是低低叫着燕戡,直叫得人将他带回榻上仔仔细细欺负了一遍。
戚昔随着燕戡又洗了一次澡,然后窝在他身侧抱着他脸大的馒头啃。
脸红扑扑的,白里透着红。睫毛湿润,少许粘在一起。有种脆弱的漂亮。
戚昔啃馒头的时候牙齿露出一点,微肿的唇不适地抿了抿。
燕戡看得一脸兴趣,偏头蹭了蹭他的脸:“难受?”
戚昔:“不难受。”
燕戡低笑一声,额头抵着戚昔额角。“都哭了,还不难受。”
戚昔抿了抿唇,咬下一点大馒头。面上看着淡定,但当燕戡将大馒头拿开时,上面正好几个深深的手指印。
戚昔低声道:“别逗我了。”
燕戡捏捏他泛红的耳垂,道:“忍不住。”
燕戡舀了一勺新粟米煮出来的粥送到他唇边,看他张嘴吃掉,润色的舌尖一闪而过。
他眼神暗了暗,追上去缠吻。
戚昔猝不及防,鼻尖呼出一声低哼。又被燕戡按在桌上亲软了身子。
一顿早饭吃得粥都凉了,戚昔搞不懂燕戡今日为什么火气这么燥。
戚昔跟燕戡在大营呆了半个月的时间,看着那一片白白的棉花地被收回大营,只剩棉花杆。
而营帐里,戚昔、燕戡、焦西河都围着一个木匠,看着他手中东西成型。
“好了。”
木匠直起身,将最后打磨过的木锤放下。
弹棉花的工具很简单,有木头与牛筋做的弹弓,木锤以及木制碾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