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陈启志反应,他就挂掉了电话。
但呆坐了一会儿,梁泊言如梦初醒一般,又跑进了洗手间里。
他其实仍然在发烧,额头贴在镜子上,便感到一阵冰凉,舒服了许多。
但更重要的,是镜子里的那双眼睛,往下滑,眼角仍然没有细纹,皮肤也仍然是年轻的状态。但,再看一看,似乎个子比一年前要高了几厘米,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来看,也已经不是十六岁的年纪。
他又闭着眼睛,感受着空旷的浴室里,声音的回响。
熟悉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而他已经不能判断,这是属于哪个年纪的梁泊言。
他摸着这张脸,自言自语:“靠,一发烧就变回去,真给我演柯南啊。”
第55章
“老板刚刚在群里说什么了?”柯以明拿了个外卖回来,发现李昭在工作群里发了一些消息,但又已经全部撤回。
“他说不想给这些没文化的演员定制剧本了,果然有的钱就是不该收,惹一身麻烦。”小朱说,“等手里的项目都处理完了,他要去写自己喜欢的原创剧本,说不定编剧工作室也要解散了。”
“那为什么又撤回了?”柯以明又问。
“可能清醒过来觉得扯淡吧,”另一个人说,“现在这行情,没个ip谁买你的剧本啊,哪怕原著跟神经病似的,也要买过来改剧,改得面目全非都要挂个原ip,编剧赚的钱,一半是给剧本的,一半是挨骂的精神损失费。”
柯以明对这种话题插不进去,只能听大家又开始抱怨行业。小朱这次替李昭说了话:“他当然可以不搞,反正他再怎么都能接到工作。但其他人履历没那么厚的,要是解散了,就不一定能找下家了。尤其是像小柯这种刚毕业的。”
这么一想,李昭说完以后又反悔,对他们来讲是利好的。如果李昭能够把他的癖好藏得好一点,不要为了他的感情问题阴晴不定,甚至旷工不回来,搞得只能开远程会议,那就更好了。
小朱想不明白,问柯以明:“去A城出差不就你跟老板吗?到底那男的怎么跟过去的?”
柯以明很委屈:“我也不知道啊,其实李哥大部分时间都自己在忙的,我就负责打个下手跑跑腿,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来A城的。结果就让我自己先回了。”
柯以明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件事情,那件事出现在坊间传闻里,也被同事们津津乐道。
“你觉得他还爱梁泊言吗?”他给小朱发去私聊消息,“还是说,只是喜欢这样类型的。”
小朱反问:“你也是男的,你对男的基本盘不了解吗?”
一句话把柯以明噎得无法反驳,但小朱突然又温和起来,补充了一句:“不过,其实我现在觉得,一厢情愿、自我感动也没什么,起码没有边滥交边痴情,至少付出的也是真的。”
朱洺是最早加入李昭工作室的人之一,她看到过李昭这些年的样子,从最开始的动容,到后来有些厌烦,李昭的一段感情,变成了他们的一段八卦。直到现在,她的心态又变了。
男人的基本盘,无论同性恋异性恋,永远都是那么低,爱情变成了疲惫生活中的奢侈品,李昭这样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少。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还是希望老板能开心一点。
再这样不开心下去的话,可能今天李昭撤回的消息就会成真,等老板撂挑子了,她也会失去这份酬劳优渥的饭碗。虽然平时抱怨不少,有时候还会去网上吐槽,但不干是不可能的。
回A城的路上,李昭撤回消息后,却还在认真考虑着如何实现方向的转型。
他翻出邮箱里的拒信,那是一个综艺发来的邀约,现在什么东西都能拍综艺,这个节目组号称要解决现在好剧本匮乏的问题,不仅要邀请业内知名编剧对新人编剧进行选拔,还有知名导演通过自己的人脉联系演员当飞行嘉宾,将选出来的优秀剧本拍成影片。
节目组是准备让李昭去当那个资深导师的,还给他发来了几个选手的报名表,来表现节目组筛选有多用心。李昭当时随便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让柯以明帮他拒了。
真是开玩笑,要花的精力那么多,还是帮别人出名,怎么想都不划算。可是现在再思考一下,无论如何都能提升一些知名度,再看配置,似乎也不算差。
李昭看了一下邮件里的联系人电话,直接就打了过去。
“为什么会想报名选手?”制作人那边很惊讶,“您的水平,完全不用被别人挑选吧。”
“因为镜头比较多。”李昭说,“不然就给人当背景板了。”
制作人马上承诺:“导师镜头也不会少的!”
“但选手可以写剧本,还有导演来拍。”李昭说,“导师只能给人指导。”
制作人更不明白了:“您的本子,放到外面随便都有人抢着要吧,我们节目组虽然吹得很牛逼,但论制作经费肯定不如那些大剧组的。”
如此商议了半天,李昭终于被说服,还是选择了导师的位置。当然要求也多,镜头要多些,还不能恶意剪辑,最好能有单独的part。
制作人尽量把“你很想红吗”问得委婉一些:“您这边是需要曝光率高一些吗?其实您外形也很出挑,一出镜就肯定有很多人关注的。”
李昭没怎么把这种话当真:“我们编剧不就是普通人长相,这有什么好出挑的。”
聊完以后,因为节目已经进入筹备尾声,制作人说会安排摄制组先来李昭家里做个前采,等一会儿就先把问题发过来,让他先做好准备。
李昭翻了一下问题,第一个就是:你最开始为什么想当编剧?
最开始,当然是因为无聊。
就像现在很多小孩只会躺在床上刷短视频一样,当父亲长期在外面加班时,他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家里那时候还没买电脑,最丰富的娱乐活动,就是用遥控器换着电视台,把正在播出的电视剧都看完。
有时候他看到某一部电视剧的时候,已经播到一半甚至后半截了,李昭就只能靠自己的想象力,补全前面的剧情,猜测人物的前史。又有时,遇到烂尾甚至收视率太低半路被腰斩的剧,也要靠自己写完每个人的结局。
他收到的第一个差评来自语文老师,考试时在作文部分扣了最多的分,老师评语:“建议不要在作文里写小说,就算非要写,不要写连载。”
这是最开始,他为什么想要当编剧,可是到了现在,好像仍然没有完全得到想要写什么的自由。在资方面前,李昭仍然是被挑选的编剧,只是在名单里排名靠前而已。
所以他需要不断增强自己的存在感,让人看到,无论是什么方式,这样折腾,或许哪一天就能得到他想要的。
光是第一题就写了这么多,李昭揉了揉脖子,又将已经睡得四仰八叉,头靠在他肩膀上的梁泊言扶正,去车厢连接处的卫生间洗了把脸。
等他回来,梁泊言已经醒了,正盯着电脑屏幕在看。李昭快走了几步,把笔记本电脑合上。
“不好意思啊。”梁泊言打了个哈欠,“刚刚不小心趴到键盘上去了,好像把你写的都删了。”
其实文档有自动备份功能,但李昭没说:“没事,我重写一遍就是了。”
“我已经帮你重新写了。”梁泊言说,“你看看我的版本。”
李昭便又打开电脑,解锁之后,看到了梁泊言写的。
删得倒挺精准,把李昭的回答全删了,留下那个问题。
为什么想当编剧?
梁泊言越俎代庖,有另一个回答。
“因为写得太牛X了,完全就是天才,不去搞创作可惜了。”
“这也太不要脸了。”李昭点评,“放到综艺里能被大骂一顿,让我先去看看自己作品的评分有多少。”
他顿了一下,又说:“再说你又没看过,倒是能吹。”
梁泊言想,怎么事到如今,李昭仍然还在意这些小事情。
仿佛就像他那个回答里写的一样,因为孤独开始写故事,因为想被看到。
于是这次,梁泊言说:“我现在时间很多,你如果给我买个视频网站会员,我就能看了。”
李昭这下倒是愣住了,半天才说:“看来你的小乐队真是一点钱都不赚,现在连会员费都出不起了。”
“我都被你包养了,不该伸手要钱吗?”梁泊言说,“你看什么,不是你电话里跟别人说的吗?我睡着都听到了。”
李昭以前天天胡说八道的时候没怎么心虚过,现在却想,看来下次得小声一点了。
梁泊言刚从A城回来,送过他钢琴的好邻居许奕就找上门来了。
许奕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草,怎么就一个月没见你还长高了。”
“青春期容易窜个子。”梁泊言说。
“都他妈怪你。”许奕假装苦着脸,但嘴角都忍不住上扬,“让我给你打白工干活,结果现在倒好,好几个音乐公司找上门来了,我这刚带小孩从研学营回来,马上就要去加班。”
“为了补偿,你再帮我接送几天孩子吧。”许奕拐弯抹角半天,这才提出要求,“我把他送去学编程了,就二十天的课,这次可以给你钱。”
看来吃软饭的许奕有了工作,立刻也变得大方了起来。梁泊言从一天五十谈到一天八十,接下了这笔生意。
说到最后,他才好奇地问:“我们乐队的歌流量这么好吗?都能帮你找活干了。”
许奕觉得这个人很没有网感,问他刷不刷短视频,得到否定的回答以后,告诉梁泊言:“好像说之前有网红把你们的歌拿去当配乐了,还有你们之前天天搞直播,也挺有用的。”
但马上,他又批评了梁泊言太不会经营,首先就是这个乐队名字,毫无逻辑,什么超级收音机乐队;好不容易有了那么点热度,还爽约了人家A城的音乐节,招致粉丝不满;综上所述,他们乐队需要尽快收编,签一个正规一点的公司,走上真正事业发展的道路。
“然后要么坐冷板凳,要么全国各大城市音乐节打工演出,钱不一定能赚到多少,嗓子肯定是废了。”梁泊言笑得阴阳怪气,“你知道吗其实我上辈子是梁泊言,我以前就是这样被各种因素叠加,让嗓子这样提前报废的。”
许奕让梁泊言滚蛋,快点去帮他接小孩放学,他要赶回去给人做beat了。
小孩在外面研学这么久,被紫外线摧残得黑了起码三度,梁泊言赶到教室时,认了半天才把人认出来。
小朋友低着头,正在修着一个玩具车,一个轮胎掉了下来,他怎么卡都卡不回去,梁泊言拿起来,稍微用了一下力,轮胎终于进入了玩具车空缺的地方。
“你看,这就是工匠精神。”梁泊言跟他显摆,“走吧,把车放书包里,今天还是我接你回去
小朋友没有答话,只是把汽车放在桌面上,试着往前推了推。
车完全没有动,卡在了原地。
他倒没有特别不高兴,只是陈述事实:“这车坏掉了。本来有个很小的螺丝,我刚刚想把它嵌进去的。但是……”
但是,被梁泊言害了。
“对不起。”梁泊言立刻道歉,“求求你不要告诉你爸妈,我把我今天赚的八十块钱给你。”
“没事,我家还有很多。”小孩倒很大方,只是教育梁泊言,“以后不要这么幼稚了,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修好。”
梁泊言被小朋友说幼稚,也非常委屈:“我年龄能当你爹了。”
而成熟的小朋友微微一笑,根本不在乎这位哥哥在为了捍卫尊严在乱讲些什么鬼话。
“你等会儿又要去你们那个乐队唱歌吗?”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小孩突然问。
“是啊。”
“我能去吗?”小孩居然有兴趣。
“不行的。”梁泊言拒绝,“那是酒吧,未成年人不能去。”
“那你什么时候去开演唱会呢?”小朋友居然说,“我爸经常拿到赠票,带我去看演唱会,你应该也可以开演唱会吧,那我就可以去了。”
梁泊言想,小孩才是幼稚,居然以为只要是歌手就能召开演唱会。这似乎已经离他很远了,远到快要想不起来,那样的场馆,该是怎么样的音效,又能够请怎样的乐团为他伴奏,连和声伴唱都是最顶级。有时候他兴致起来了,会在当天的演唱会里加一首安可。黑暗中,工作人员快速地将钢琴运到台上,灯光骤然亮起,打在梁泊言的身上,他已坐在钢琴凳前,摆好手势,弹下一段行云流水的曲子,轻声唱起来。
那是作为明星,作为歌手,他永远怀念的体验。
“等我开演唱会了,会请你来的。”他说。
等梁泊言开始演出时,又听到了同样的问题。
“你们什么时候能有音乐节或者去livehouse啊?”有前排位置的客人问,“这个酒吧的最低消费又涨了,靠近台子的位置更贵。”
梁泊言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思牧也在问。
“你阴了吗?”陈思牧一边问,一边到处找人要口罩戴上,“我说你咋回事啊,平时看起来挺能蹦跶的,突然就病了,这一来一去都没跟我们走一起,不会是为了跟他厮混吧?”
梁泊言说:“差不多吧。”
“……”陈思牧气得要死,他想,看来给James发的那些营销号内容,他是一条都没看。但作为一个成熟的大学生,他决定保持边界感,只谈正事,不管朋友私下里到底在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上次音乐节没去成,这次回来又有公司找上门来了。”陈思牧说着,还把手机拿了出来,给他一条一条翻看那些工作人员发过来的私信消息,“你看,这是签约给我们做音乐的,这是演出的,这是音乐综艺的。其实我都不想承认,但你好像真的是我们乐队的福星,你来了之后,什么机会都来了。”
话说到这里,他也学会了适可而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当然想要这些机会,而不是让所有变成作为大学生组乐队的短暂经历,梦幻般的象牙塔结束之后,就需要放下音乐,投入到现实中的洪流中去。问题的关键在James,一个大部分时候看起来幼稚无赖,但又有着自己意志的主唱。
梁泊言这次认真思考了许久,才说:“其实我也想去演唱会,就是没有合适的身份。我以前懒得管,就觉得,顺其自然吧,但好像又的事情没法顺其自然,就是必须要做一个选择。”
当然要做选择,他们是一支年轻人的乐队,没有哪个年轻人会持续待在一家越来越周扒皮的演出酒吧里,年轻人擅长抓住机会,认为自己配得上一切最好的。
“我们暂停一段时间吧,”梁泊言说,“我现在已经有变化了,我觉得很短一段时间内,就能有个结果的。”
他总要找回自己,而不是用这个虚假的身份,和真诚的年轻人们相处。
不过,梁泊言突然又想起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来,他问陈思牧:“你们能接受三十五,啊不,三十六岁的主唱吗?”
仔细一算,原来他今年已经过了三十六岁生日了。
陈思牧瞪圆了眼睛,伸出食指,指了指门外的方向:“你帮谁问的?要不你出门左转去school,他们那里老炮儿多。”
梁泊言放弃,又说:“不行就算了,其实我是梁泊言,等我变回去了,可以给你们机会当乐队伴奏。”
“你这人就他妈三句说不了正经的,”陈思牧骂他,“你先暂停回去把你的风流债理清楚吧!我们要是签约,不能被爆黑料的!”
“跟李昭在一起也不算黑料啊。”梁泊言帮李昭说了句话,“我现在都靠自己赚钱的,今天刚接送小孩赚了八十块。”
“长得有几分像菀菀,是你的福气。”吉他手突然发言。
“你突然背《甄嬛传》台词干什么?”陈思牧转头看他。
“没什么,”吉他手一脸冷漠,“帮李编剧念的。”
梁泊言现在的酒精耐受度降低了许多,听得烦躁,醉眼朦胧地强调:“我就是梁泊言!我都跟你们说了!”
“这个状态确实不适合签约。”陈思牧多了几分怜悯,“这个李昭太过分了,肯定天天在家pua他,都变成啥样了。”
“确实,我都怕他说句我是卿。”吉他手搭腔,“青少年果然不适合早恋,男的女的都不行。”
原本只有几分醉意的梁泊言,被乐队成员鉴定为烂醉如泥,他自己想打车都不让,非要一群人挤上出租车,把他送到小区门口。又因为看起来太不良少年,还没带业主卡,被保安礼貌地拒之门外。
他只好打电话让李昭下来接。
李昭觉得这画面太诡异了,高档小区的保安素质挺高,没有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但看着齐肩长发还打着一排耳钉、乖乖坐在长椅上等他的梁泊言,他都觉得不自在,跟保安说了一声:“这是我朋友。”
“好的好的。”保安提醒道,“您朋友如果住得久的话,可以跟管家联系,把他的照片和信息录入进去,这样门禁就能人脸识别了。”
梁泊言也听到了,抬起眼迷迷糊糊地看向他,笑了一下,对李昭说:“你去网上搜张梁泊言的照片发给他,看我能不能人脸识别成功。”
李昭捂着梁泊言的嘴,把他拖走了。
上电梯时,李昭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来自香港特别行政区的号码。
“喂,李生啊。”香港的侦探还是那么热情,“你今次给的消息都几准确哦,我已经帮你查到那个出狱的冉东在哪里了,他出现在望北楼了。”
“什么望北楼?”李昭没听懂,“在跑马地还是旺角?”
侦探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望北楼你都不知道啊?那我回答你,是不是要加点小费呢?”
李昭被梁泊言压得东倒西歪,还要接电话,实在语气好不起来:“你再这么废话,我扣钱倒是有可能。”
侦探立刻放弃了他卖的无聊官子:“好好好,其实就是我们香港的四季酒店啦,北望维港,风景都几好。咁你们大陆的贪官什么的,还有富商大佬,以前借道香港去海外,都喜欢住在那里,买卖消息也好方便。”
判无期的人,现在却还能过得如此潇洒,世道确实不公平。李昭又想起他爸,当年被调去专案组,工资一分钱没涨,却经常要连夜加班,追查外逃贪官和资产,到最后去世的时候,也没有得到圆满的结果。
而更麻烦的是,李昭却连怎么对付都没想好。
“你认识香港能买凶杀人的吗?”李昭问,“可以加钱。”
反正都是罪行累累的犯罪份子,不如解决算了。
侦探吓了一跳,普通话结结巴巴:“李先生,这种话不可以乱讲的哦,你不要看无间道和杜琪峰看多了,我们香港现在是法制社会了。你要是换20年前,那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李昭也没真想成功,只是随口一问。不过得到冉东下落之后,他倒是需要再探寻另一件事情。
“仲有多一件事,”李昭说,“去年一位叫梁幻的女士留下了她的遗产给她儿子,因为她儿子是香港人,委托了香港的律师办理手续。我现在手里有她儿子的各种证件,签名也能拿到,可以签一份文件,委托你这边去查查到底留下了哪些遗产吗?”
“她儿子证件在你手里……”侦探听得有些迷糊,“那她儿子呢?他自己不知道收到了哪些财产吗?”
“她儿子……”李昭抓着梁泊言的胳膊拉进门内,“不记得了。也不方便亲自去查。”
侦探答应了下来,但说这个事情可能有些麻烦,只能尽快给李昭办妥,临挂电话之前,侦探忽然说:“李生,原来你懂粤语啊?”
“不懂。”李昭依然坚持,“可能是最近TVB剧补太多了,稍微明白了少少。”
电话挂掉,他才发现,梁泊言好像已经清醒了。
“醒这么快?”李昭仍然给他倒了杯热水,“你到底是喝得多还是少?”
“我喝的是果汁酒,”梁泊言抱怨,“然后我说我是梁泊言,他们就觉得我醉了,非要架着我回来。”
不过今天是有点累,所以刚才他索性赖在李昭肩膀上一会儿,听完了全部对话。李昭的行动能力实在够快,他当时把冉东的消息转告给李昭时,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得到冉东的行踪。不知道又花了多少钱。
回忆那段变身的经历,他发现大脑就像格式化了一样,记不起前因后果,毕竟别的所谓资产,他没关心也没看到,现在都不知道梁幻到底留了什么给自己。
他甚至觉得冉东可能想多了:“我觉得她没有那么爱我,说不定那些钱她早挥霍光了,也就给我留了那张照片。”
至于为什么留的是照片……
梁幻当初生下这个孩子,换来冉东的信任,以为“夫妻”同体,把所有不干净的业务转给了梁幻来做。同时,也让梁幻长久被困在香港,不得脱身。
留下照片,可能是想提醒梁泊言,他毁掉了梁幻最灿烂辉煌的人生。
第57章
伟大的超级收音机乐队刚宣布要停演休整一段时间,很快收到了歌迷们的热情反馈,主要内容便是亲切询问James打算去哪里,是不是要solo出新歌,跟其他人有没有闹翻。
陈思牧说这是因为主唱一脸渣男相,一看就是玩弄他们的感情 ,才让大家都觉得这人留不长久,迟早要走。
梁泊言给他回了段语音:“大哥,不念功劳也念苦劳,我起码把这个三流乐队变成了二点五流吧。”
陈思牧听到他的声音,又有些疑惑:“你嗓子还没好?”
“很难听吗?”梁泊言反问,“有没有觉得成熟了很多?”
陈思牧倒教训起梁泊言来,让他不要扮成熟,等成年了以后才知道青春可贵。
梁泊言听得发笑,说:“但我现在还抽着烟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烟瘾重新浮了上来,他去便利店买了包烟,没人阻拦。他扔在桌上,有瘾的时候也会再抽一根。
他出现了变化,这一点,很多人都已经察觉,李昭跟他接触最多,但迄今为止,仍然什么都没有说。
陈思牧那边似乎是又听了一遍语音,问他:“你看什么东西呢,什么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啥玩意儿?”
“我在看电视剧。”梁泊言回复,“不聊了,不要打扰我看剧。”
烂俗的、情节跌宕起伏的、总是能获得高收视率和高播放量的电视剧,来自现在的知名编剧李昭。他到现在才完整地开始看。
大部分时候是正常的,但有时候,突然出现一些小的细节,又会让梁泊言的心里突然猛跳一拍,按下暂停,抽根烟,接着继续看。
电视剧里,还处于潦倒阶段的男二,在被死敌追赶时,逃进了有过数面之缘的女二家里。门刚敲响,疲惫不堪的他就像失去力气一样,靠在了对方身上,对方不知所措地抱住了他,以免这个人摔在地上。
他是直接用的视频网站在线观看,不停会飘过弹幕。这个时候,有一条弹幕出现,后面还跟着数量不少的点赞:“重温,感觉就是这个时候爱上的。”
这一幕让梁泊言觉得眼熟,但,又不完全一样。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李昭还没有认识邱老师,没有人领他真正入行,接了一份工作,甚至不算是真正的编剧,品牌方赞助了某部电视剧,需要在正常的情节里插入画面,让角色不突兀地拿起商品,并且念一段夹带的广告词,诸如:“我看你最近气色不太好,我给你拿了份xx口服液,这个是有人参成分的,很补身体,不要客气。”然后又回到原剧情里去。
李昭就是那个负责见缝插针的人,他跟品牌方公司的管理人员一起过去,对方在找明星合影要签名,他在棚里盯演员有没有按“剧本”念广告词。天气炎热,半天过去,李昭才发现被蚊子叮了满腿的包。
中午休息吃饭,主角的餐食是单独的,助理拿走,送去单人休息室或者保姆车,数量最多的盒饭是群众演员以及前景、特约们排着队拿,导演和摄制组们也都开始吃饭,李昭观察着,观察到最后,发现自己没有饭吃。
如果两个人都没有,那李昭还可以理解一点,毕竟他们是当天才过去的,负责餐食的工作人员忘了统计进去,是可以接受的事情。但李昭走出去的时候,发现那一位跟自己同来的管理人员,正在跟制片人坐着吃饭。而原因不过是,那人到处晃悠,太有存在感,便把他算了进去。
李昭当然是在心里勃然大怒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干活。
但是工作结束的当天,他没有跟同来的人一起回去,甚至放弃了可以报销的机票,给梁泊言打了个电话,说要去他那里。
那是他少有的没有提前跟梁泊言说,语气听起来也不太对,梁泊言本来想说今晚已经有约,但觉察出李昭情绪不高,挂掉电话想想,还是反手放了酒友们的鸽子。又给自己叫了足够两人吃的外卖。
李昭到的时候就是这样,门一打开,没有力气一样挂在梁泊言身上,如同周围全是人,而梁泊言是地铁里那根当做依托的扶手杆。梁泊言嘴里还咬着筷子,不知道李昭是发生了什么,只能安抚性地拍了拍李昭的背,问李昭要不要吃晚饭。
李昭也只是说要,一边吃着饭,一边跟他讲了在片场发生的事情。最后得出的结论,也是要在别人面前有足够的存在感,才能拿到本就属于自己的盒饭。
他以为这只是一段职场故事。
李昭敲了敲书房门,让梁泊言把声音调小一点,节目组正在赶过来的路上,来录前采的视频。
梁泊言插上耳机,但没来得及继续看,就听到关门的声音,听到导演很大声地跟李昭道歉,说路上堵车晚了半小时,希望老师不要生气,废话说了半天,才开摄像机。梁泊言悄悄开了书房的门,明目张胆地偷看,那些人也看到了他,但没有谁敢吱声问李昭这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