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待完成—— by反舌鸟
反舌鸟  发于:2023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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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梁泊言遭遇了升级版死小事件,变成了外表看似中学生,内里却早已年过三十的黑户。
对于过去毫无留恋的他,欣喜若狂地与朋友们断掉关系,开始享受人生,纵情娱乐。
只是他那多年的追求者李昭还没放弃,死死纠缠,不仅找到了他,还非要让他变回去。
梁泊言很不情愿:“年轻有什么不好?我现在熬到五点不睡,你这个年纪行吗?你不会是自卑了吧?”
李昭说:“你先把这碗符水喝了。再变不回去,我就报警说你冒充他人身份,送你去监狱。”
“但我的DNA没变,”梁泊言提醒,“不能算冒充我自己吧。”
第二天,梁泊言收到了一套礼物,全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有李昭贴在封面上的纸条。
“再不变回去,”李昭写道,“我就把你送进衡水做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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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几时返屋企
“知名歌手梁泊言距今已失踪153天,其经纪公司报警后,香港警方多次通报进度,均未发现梁泊言动向。但令人疑惑的是,梁泊言的亲人始终没有发声,今天,我们借这期案子,聊一聊梁泊言的故事……”
这是一期播客的开头,但听众不太有耐心,没有听完就扯下耳机,对面前的人说道:“阿占,人人都话你个样咁似梁泊言,不如你去冒充下啦!”
被叫做阿占的少年嗤笑一声,翘着二郎腿,充满讽刺地说:“唔得。你搞乜啊,佢都三十几岁,我叫佢阿叔都冇问题。”
说完这句,他仰头饮尽杯子里的残酒,从吧台的高凳上跳下来,但却并未离去,而是转身走向那个不大的舞台,调整一下麦克风,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唱了起来。
原来是这个酒吧的歌手。
阿占来的时间并不长,但嗓子太好,又有一张惑人的皮囊,着实给酒吧招揽了不少生意。连调酒师都乐意与他多聊几句,再送他几杯特调的酒。
“你好。”正听着歌,调酒师耳边却有人打扰,是标准的普通话,他有些不满地转头看过去,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继续问下去,“可以请问一下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吗?我听不懂粤语,就是听你们谈到了梁泊言。”
丢,唔识广东话,那就意味着他要用蹩脚的普通话来回答,如果不是因为对方问的是阿占,调酒师真是想装听不见。他指着正在唱歌的阿占,慢慢用普通话说:“我刚刚,同他讲,他很像梁泊言,声音也像,可惜比梁泊言年轻太多了,不能去冒充他。”
对方笑了笑:“冒充梁泊言又没好处,到现在也没人悬赏给钱。不过,确实很像。”
像得他都有些恍惚。
“是吧。”调酒师得到认同,态度热情了一些,“最近有个唱歌比赛,我们都在让他报名,他好有星味,说不定能加入下个Mirror,结果他死活不肯。其实我们这里也赚不到几个钱,我都想再劝下他。”
“他只唱歌吗?”对方的话里却似乎带点什么意味,“不接别的生意?”
“乜话?”调酒师没听明白,却感受到了一丝敌意,皱着眉头,语言体系也跟着转换了回去。
“这是我的名片。”这个人忽然又莫名其妙将名片推了过来,下面还压着一叠厚厚的纸钞,也不知道到底是给阿占的,还是给调酒师的,“等他回来了你跟他说一声,李昭找他。”
阿占今天唱得很尽兴,回来收到调酒师递过来的一笔钱,更高兴:“阿明,边个畀的?”
调酒师阿明说:“佢话,佢叫李昭。”
阿占被酒呛到了。
阿明叫陈泽明,香港本地人,虽然中三毕业后就出来做工,未读过大学,但他有一套父母留下来的房。房里还有一间原本留给菲佣的佣人房,空间异常小,只够人躺下睡觉,也因此,他得以收留来路不明的阿占。
但是今晚,阿占没同他回去。
问他几时返来,阿占说不确定,甚至让他帮忙请下假,说这几日都不一定能返来。
陈泽明不太高兴,他跟阿占讲,那个叫李昭的不像好人,又把最后的对话向阿占重复了一遍。
阿占却笑起来,让他不用管。
等陈泽明走了,阿占才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手机号。开始没打通,他疑惑地盯着那串数字,想了想,又加上00186的区号。
电话很快接通了,但那边没有声音。
“喂,李昭先生吗?”他故意用蹩脚的港式普通话,掐着嗓子,“我刚刚听我们调酒师说,您想要一些别的服务。需要我上门吗?”
他只听到李昭沉重的呼吸声,沉默是浪费时间的,但隔了好一会儿,两边都没有挂掉电话。
“嗯。”李昭终于说,“来的时候记得洗干净,要像梁泊言。”
他答应下来,看了眼李昭发过来的酒店地址,只有几百米远,没走几步就到了。
阿占已经很久没有住过这么高级的酒店,还在回忆着坐电梯是不是要刷门卡,就已经看到李昭在大堂的沙发上坐着。
说实话,李昭的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穿得还算勉强正常,似乎能伪装一下。但背着的是用来赶稿的电脑包,戴的眼镜也是毫无造型,只有矫正近视的功能。
行为更是异常粗鲁,绅士风度一点没有,哪怕是招嫖,也不该这么拽着他的胳膊,几乎是把他拖进房间。
“先生不要急嘛。”阿占还挺矜持,“我都是第一次做鸭的,有少少紧张。”
李昭却并不在意他的感受,按住他的肩膀,猛一用力,他的衣服便被撕下了半边的袖子。
陈泽明曾经问过阿占的年纪,他猜:“十七?十六?不会是十五岁吧?”
阿占笑着说:“我三十五岁了!”
所有人哄堂大笑,自然是没人信。
阿占太瘦,整个人都是那种属于少年的纤细身条,穿白T的时候,肩膀那里都能透出骨头架子来。
现在没有外面那层衣料,就更加单薄,李昭上下打量完,缓缓开口:
“梁泊言,我真的受不了你。”
李昭这样说过梁泊言很多次,梁泊言从来都是回道:“还好吧,我就受得了啊。”
言下之意便是,没人求你,受不了,你大可以滚蛋。
但这次,阿占笑了起来:“李昭,好久不见了。”
“我这几年,你也知道的啦。”梁泊言坐在床边,跟李昭聊了起来,“专辑一直没出,我也不想上综艺,偶尔节日去卫视唱首歌,一年工作就那么多了。去年好不容易办了一次演唱会,马上开场了,他们说发现了次密接,全部退票。我说想去吃顿饭吧,餐馆关门,想去喝酒,酒吧停业。最后排队去做了次免费核酸。”
本就无事可干,恰逢身在海外的母亲去世,生前委托的律师告诉梁泊言,母亲留下遗嘱,除了财产之外,还有某个重要物件,必须当面转交,要求他去香港一趟。
这几年去香港并不方便,还好他碰上港府政策调整,只要自行观察三日,核酸阴性便可离开。
“我跟律师说,我妈的那些资产我不想要,但挺好奇那个必须当面转交的东西是什么。他告诉我,放在银行保险柜,我又去了银行,报了名字。然后……我就不记得了。”梁泊言摊了摊手,“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变成这样被赶出来了,还说看我年纪轻不懂事,就不报警了。”
他变成了一个青少年,去酒店check in,都死活不让他入住,蹲着问他爸爸妈妈在哪里。兰桂坊也进不去,去商场电影院,让他扫安心出行的二维码,还要看疫苗接种记录。
他无处可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睡了一会儿,醒来被偷了包,证件和手机都没了。
“你觉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李昭问他。
“我分析过了,可能是遇到了黑暗组织给我下药,你知道的,像柯南一样。”梁泊言很正经,“但香港太安全了,至今没有给我破案机会。”
“我问的是,”李昭语气平静,“为什么不联系我?”
又来了,梁泊言看到那熟悉的表情,仿佛对面是一个被他辜负的人。但他决定狠心一点,仍然要说出口:“我们没有那么熟吧。”
他上次也说了这话,在李昭的家里,李昭立刻开始发神经,把他拖到厨房,他差点以为李昭要用菜刀把他给劈了,结果李昭把冰箱里的菜全都翻出来,塞进微波炉里,全都高火加热到滚烫,拿出来,又塞进去一批,继续加热。问他:“这下够熟了吗?”
然后,“轰”地一声,微波炉爆炸了。
李昭塞了一整盒鸡蛋进去,鸡蛋不能用微波炉加热。
梁泊言穿上衣服走人的时候,还看到李昭蹲在地上,用抹布擦着那些食物残渣。梁泊言觉得李昭可能在哭,但他没有去管。
但这次李昭好像要正常许多,李昭只是问:“那你跟哪个熟人联系了吗?”
当然没有,不仅是李昭,梁泊言谁都没有联系。他已经不年轻了,那一刻坐在公园长椅上,突然失去了一切,却发现毫无沮丧,只觉得新奇。
在曾经的岁月里,他也是如此落魄,找不到归宿。而这一次,失去了恐惧,他要游刃有余得多。
“我想玩啊,你知道的。”梁泊言说,“当明星又不好玩,做什么都有人拍,而且年纪一到,熬夜都熬不动。能突然变回十几岁,这种好事,能享受一天是一天。”
虽然也有那么点遗憾,比如变得太年轻了,连兰桂坊都进不去,找不到正经的工作干,他索性抢了街边卖唱歌手的麦克风,让人弹吉他伴奏,一曲唱罢,卖唱歌手的吉他盒里多了很多零钞。
梁泊言这些年,早上不练声,晚上在喝酒,有时还抽烟,肺上长了好几个结节,被无数人评价过浪费天赋。如今重回巅峰状态,更是靠着嗓子继续骗吃骗喝骗住,还能找到打黑工日结的地方。
“唱几首歌,就在这里留了六个月?”李昭仍然不信任。
梁泊言翻了个白眼,泄愤一样地,用力坐在那张无比舒适的大床上,他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软的床垫了,甚至都有些坐不稳,索性直接倒了下去,像骨头都被抽走一样。
“岂止唱歌,我在油麻地一天睡一个,准备睡遍全香港才走。来都来了,我给你打八折。”
梁泊言忽然觉得很困,眼皮都快睁不开,他想还好李昭这个抠门的家伙难得选了个好点的酒店,可以让他裹住被子,逐渐睡过去。
李昭的声音近在耳边:“怎么都学会上床不脱鞋了。”
他没有理会,又好像有人帮他脱下鞋袜,将枕头垫在他的脑后。廊灯也关了,只有床头微弱的光。
但在梁泊言彻底睡着之前,他的皮肤感受到沉重的呼吸气流,而李昭的唇落在他的眼皮上。
李昭似乎正在不远处看着他,目光几乎浓重到凝成实体,从头至尾,包裹住他的全身。梁泊言听到李昭说:“你现在的状态,应该是十六岁。”
“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十六岁,和现在一模一样。”

第2章 听日返屋企
刚进影视圈的时候,只能给人当枪手,后来好一点,写了大半剧本但名字排在最尾,或者去当跟组编剧,现场写剧情飞纸仔,主角带进组的编剧对着他一顿输出,他也不说话,只是低头写。
别人说,什么行都需要人脉的,李昭,你认不认识什么娱乐圈的人啊?
李昭想想:“我认识梁泊言。”
“歌手啊,也行吧,怎么认识的?”
李昭便回答不出来,他的朋友圈里甚至没有跟梁泊言的合影,倒是有梁泊言的好友,偶尔冲动发几条,但梁泊言也从不点赞。
连跟梁泊言的聊天记录都不方便给人看,上下一翻,只有机械性的时间地点,都是李昭发的:“1月5日,我到上海开会,下午六点后有空。”
“2月13日,我到上海和朋友聚会,晚上九点后有空。”
梁泊言会跟他确定行程:“好,我也在。”
又或者:
“我那天有事,你想在我家住可以自己进去。”
其实哪有那么多的会议和聚会在上海,但他需要一个来上海的理由,梁泊言如果有时间,就会同他一起。
最后一次,是2022年4月7日,他给梁泊言发消息:“我在你家小区门口,你让保安放我进来。”
梁泊言:“我都出不去,你来干嘛啊?”
保安还在盘问:“我们现在是静默阶段,你怎么来的?从哪儿来的?要去哪儿?”
李昭坐在驾驶座上,车窗摇下一条缝,翻出手机,点了几下,给保安看他的行程卡:“看到我来自哪里了吗?我来自低风险区。”
保安说:“那你跑我们上海来干什么,想死啊你?”
微信里,梁泊言也是这么说的,问:“你来干什么?”
李昭回复梁泊言:“我带了很多菜和肉。”
梁泊言过了一分钟才回他:“你不会是开车从北京过来的吧?还在那边买的菜?”
李昭没有回,回答是的话,似乎显得太过了。
梁泊言:“……谢了,我们小区团购买得到的,就是贵点。你来之前怎么不先问我。”
他甚至拍了张图给李昭,几个塑料袋子里,不仅有绿色蔬菜和肉,甚至还有一小盒的鸡头米。
“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要是让你进来,你就出不去了。你回去吧。”梁泊言说。
保安还在问:“你来干什么?”
李昭说:“我来看东方明珠不可以吗?”
其实北京也回不去了,来这里一趟,他的健康宝返京时便会异常,首先要去隔离,然后再申诉很长时间,才会消除掉那个弹窗。
李昭开车出门,找到最近的社区捐掉了后备箱里的物资,社区的人十分感激,看了李昭的48小时核酸,给了李昭一盒抗原,让他记得按时上传记录。
李昭问他们缺不缺志愿者,当然缺,他便留了下来,从扛东西到扔垃圾都做,还要去挨家挨户敲门被骂,一路敲过去,始终还是没轮到了梁泊言那栋楼。
虽然轮到了也不能做什么,防护服不能脱,口罩也是,人和人那么近,又那么远,只有空气里的奥密克戎变异毒株亲密无间。
他换了个号,也进了那个社区群,果然有团购,但并不像梁泊言说的那么轻松,贵就算了,每天要设好闹钟爬起来抢。李昭从来没抢到过。
李昭快离开的时候,疫情已经大为好转,但暂时还没有解封,群里的团购物品越来越多,业主们很有闲情逸致,开始点名要咖啡要面包,还要鲜花。李昭抢到了一束花,填了梁泊言的房号,备注里还可以给花附赠卡片,在上面写祝福语。
李昭写了一句:“献给上海人民”,很快在梁泊言的朋友圈里看到了照片。梁泊言配文是:“多谢这位朋友,HK人也收到了哈哈。”
李昭想,妈的香港人真不行,都不猜猜是谁送的,早知道还不如送保安。
保安都会让李昭在宿舍里打地铺,让他别去东方明珠,都是骗外地游客的。
话又说回来,那时别人问李昭,跟梁泊言怎么认识的。
李昭说:
“2004年7月31日,认识的。”
2004年7月31日,李昭正在过暑假,初二的学年已经结束,马上就要升初三。
他跟现在差不多,不讨人喜欢,成绩偏科,数学尤其差,暑假也在补习班,有一日补完课出来,外面下暴雨,雨点像弹珠一样蹦在人脸上,李昭皱着眉,抹干脸上的水,对旁边的人说:“你把雨伞拿远点,溅到我了。”
那是补习班的同学,回道:“那你也撑着伞不就行了?那边就有卖的。”
李昭没有带钱,就算带了,他也不会去买这种趁着下雨兜售的伞。他爸以前就买过,也是某次下雨,只买了一把,一家三口撑,最后每个人都淋了雨,回去没用几次,那把伞就坏了,他扔到了楼道里的大垃圾桶里。
“我妈的车来了,我走了。你呢?你爸妈不来接你吗?”同学又问。
“我妈不在了。”李昭说,“肺癌晚期。我爸值班。”
于是李昭就得到了一把充满愧疚的伞,他的家没那么远,无需要坐车,走回家去,门却是开着的,爸爸正站在沙发旁,用他的毛巾,给一个陌生人擦着头发。看到他,只问他的小灵通为什么打不通,
李昭看一眼沙发上的人:“你现在还要把好人好事捡回家里做了吗?”
他爸把他拉到一边说:“没办法啊,他在路边找我借电话,打给他老妈。结果是国际长途,他妈半天才接,说已经在国外入籍了,以后也不回来了。他说起码把生活费打回来,他在这边钱都花光了。结果他妈讲……”
爸爸突然不讲了,说涉及案情,不方便透露。
晚上的时候,爸爸让梁泊言和李昭睡一间房。用完李昭的毛巾以后,梁泊言又穿上了李昭的睡衣。
至于他那湿透的衣服,放在脏衣篮里,李昭蹲下来看,从衣裤到袜子都浸满了水,这放在语文的阅读理解里,应该是反应了角色绝望的心情。
“在发什么呆?”梁泊言已经洗完了,头发半干,有些凌乱地贴在额头上,一滴水珠从鼻梁滑下来。
李昭想,他爸固然是一个见到条狗都要救的好警察,但梁泊言的确是那种会得到更多骨头的流浪狗。
“在想你妈为什么不肯给你打钱。”李昭说,“我爸只把话说到一半。”
梁泊言一愣,然后明白过来:“可能觉得不太好说吧,其实告诉你没什么的。我爸在内地做生意,暑假的时候,我妈都会把我从送到内地来陪他。但今年她好像特别忙,整个暑假都没见过几次,我还正奇怪他怎么又好几天没出现呢,结果一打开电视,发现他已经被抓了,没过一日,我住的那套房子也被查封了。
“再想找我妈,香港的佣人话她已经走了,连家里的珠宝都带走,只剩下几套衫。我身上从来没带过钱,要么刷卡要么别人替我付,在路边找了很多陌生人,只有你爸愿意借电话给我打国际长途。打了好多遍我妈接了,她说不能打钱给我,因为……都是赃款,打过来就会被冻结的。
“不过,看新闻我才知道,原来我爸在内地,是有老婆的。”
额前的头发又扫到眼睛了,梁泊言用无名指按住揉了揉,余光瞥到李昭的眼神,又觉得有点好笑:“喂,这么惨的事情都跟你讲了,借点钱给我返香港好不好啊?机票都买不起了。”
“我爸很穷的。”李昭说,“我妈肺癌晚期了,医生都说没希望,他还非要治,最后存款也没了,还得单位同事给他募捐。”
最后也没有治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别人都安慰他爸。但李昭总觉得,家里只有一个人抽烟,不是李昭自己,也不是他妈。那个人造成此种局面,是该负点责任的。至于为什么只有那点存款,更要归咎到他的父亲多么爱帮人忙借人钱。一个人如果总是对外人如此良善,却让家人承受代价,那李昭很难承认这是个好人。
但梁泊言说:“你爸爸是个好人。”
梁泊言在李昭家里度过了一整个暑假,他在香港上的是全英文学校,便给李昭补习英文,但对内地的题型并不擅长,主要练的还是口语。闲来无事,便给李昭唱英文歌,把伴奏下在MP3里,插上耳机线,两人分着听。
唱完梁泊言便问:“唱得好不好啊?”
问多几次之后,到了晚上,梁泊言经常就不见了。李昭会用小灵通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怀疑梁泊言可能是喝了酒,都开始讲粤语了:“有事,听日返屋企啦!”
明天就回来,这是梁泊言的许诺,但他时常违约。
等暑假结束时,李昭发现,梁泊言已经存了足够的钱,不需要借钱,就能返回香港。
李昭问他怎么赚钱这么快,梁泊言说:“出去卖唱咯,不是你赞我把声好靓吗?”
后来李昭才明白,原来梁泊言听错了话,他说的是梁泊言声音很亮。轻声唱起来的时候,李昭会觉得,那间背阴的屋子里,天花板上,仿佛有灯次第亮了起来。
然后,在余下的十几年里,慢慢一盏一盏,暗了下去。

梁泊言睡得很死,李昭看了看表,甚至有时间让他去进行原本推掉的工作。
于是他又联系了剧组宣发那边,很快,调整好手机支架的位置以后,李昭的脸出现在了直播连麦里面。
主持人连忙介绍:“这是我们《潜行者》编剧李昭老师,本来行程有冲突,但他专门推掉了过来的。”
导演注意到了李昭有什么不一样:“哟,李昭这次还打扮了,头发是抹了发胶?这么重视啊。”
李昭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也不说话。
好在导演也知道他的脾气,马上换了话题:“刚刚主持人提到观众对孙凌和唐介感情线的疑问,其实我正在想怎么回答呢,不如就让我们编剧来说说吧。”
唐介是剧里的男二,戏份不少,今天他的演员也参与了直播,也跟着附和:“我跟李昭老师在剧组也有交流,他还说一部分是他在现实中的经历。”
谈起创作,李昭还是可以说话的,尤其是主角被改来改去,配角戏份反而是保留最多的。他首先说:“孙凌小时候被父母背叛,她对人的认知是有偏差的,习惯性靠她的美色来完成很多事情,包括犯罪,却又不相信任何人的感情。唐介的确是一个优秀的警察,他并不是被孙凌骗,他没有那么蠢。他知道这个女人是多么堕落,多么花言巧语,但他逃不掉。”
“听起来很‘白夜行’啊。”主持人感叹道。
“不会啊。”李昭不是很喜欢这个类比,“唐介是恨她的。”
“这不是爱吗?”主持人反问。
李昭没有回答这个追问:“我以前去过戒毒所采访那些人,他们个个都说,非常恨毒品,恨不得毒品一夜之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种感情,怎么能叫做爱。
然而那些瘾君子们,个个都是这么说,出去以后,复吸率却高得吓人。
演员此时也插了进来,谈起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后面就是一些套路式的谈话,说这部剧现在热度多高,观众都在嗑什么玩什么梗,又礼貌互吹了演员多敬业,导演功劳多大。
毕竟背后的故事里,大部分都是不能讲的,比如李昭是如何争取到这个本就该属于自己的总编剧署名,比如审查有多离谱,比如被人加戏瞎改了多少,却骂到李昭头上。李昭觉得无聊,甚至犯困,趁着别人在讲话,他把眼镜摘下来,用食指揉着眼眶,试图缓解一些疲劳,听到有人cue他,又带着点迷茫和不耐烦看向手机屏幕:“啊?什么?”
本来正对他提问的主持人晃神了一秒,才说:“李昭老师,你不戴眼镜气质都不一样了啊。”
李昭说:“不戴就是瞎子了,我近视。”
他跟梁泊言上床的时候都会戴,有时候会磕到梁泊言的鼻梁,梁泊言便生了气,伸手过来,把他的眼镜扔到一边,凑过来亲他的睫毛,又伸舌头舔他的下眼睑。李昭不知道梁泊言整日从哪里学来这些下流的招数。
关掉直播的时候,李昭也快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把酒店送的免费咖啡喝了,但没能马上奏效,又扇了自己两巴掌,才好那么一点,打开新剧的文档,对照着总局给出的修改意见,将白天没改完的后半集剧情全都改好后,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椅子一转,却吓了一跳,梁泊言正坐在床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正在盯着他。
“说过多少次了,”梁泊言叹完气,才把灯打开,“你要赶稿,要么就去书房,要么把灯打开,我这个人睡眠很好,怎么都睡得着的,不需要你关灯。”
在黑暗里看电脑或手机,会让视力下降更厉害,是梁泊言以前并不知道的常识。也多亏李昭,让他触及了知识盲区。
“哦。”李昭只是说,“那你现在可以关了,我要睡了。”
他便走过去,关了灯,又才躺下来。其实李昭定的是标间,但香港的酒店也如此寸土寸金,两张床都是并排着放,一点缝隙都没有。
梁泊言躺在他旁边,离得那么近,突然问:“你不去冲个澡啊?”
李昭说:“洗过了,还刷牙了。”
梁泊言轻笑了一声,仿佛预料到一样,突然用手臂撑起上半身,李昭反应过来,刚想用手臂挡住脸,就已经被亲了一下。
他很想骂梁泊言,但梁泊言说:“两点了,好困啊,快点瞓觉啦!”
又讲粤语,但考虑到真的很困,李昭想,还是先睡觉吧。
李昭是第二天11:50左右醒来的,被房间里的电话叫醒。
“李先生,”前台的港普温温柔柔,“您昨天定了807的标间一晚,我们的退房时间是中午十二点,请问需要续住吗?还是帮您办理延迟退房呢?”
李昭问:“最迟能延迟到多久?”
“下午一点。”
“那麻烦帮我延迟退房吧。”李昭说。
这间房是他昨天看到梁泊言以后,走出酒吧才去定的。酒店前台说已经没有大床房,只剩双人标间和套房,他当然选标间。
然后又打电话给原本住的酒店,问他不住了,能不能取消后面的预定,把钱退给他,毕竟一天四百块,着实也不算少,被拒绝。
现在离退房还有一个小时,李昭想,陪梁泊言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和金钱,他要在一个小时内问清楚,梁泊言到底想去哪儿。
梁泊言睡得迷迷糊糊,被李昭吵醒,又被逼着做选择,起床气有些大:“我说我想继续留在香港当街友,但你同意吗?或者返大陆,你告诉我这么回去?开个发布会宣布梁泊言返老还童了,然后送去做科学研究?”
李昭搞不懂:“留在香港有什么好,你爸妈都不算香港人,你是香港籍,但你在香港连一套房都没有。你留在这个干什么?继续露宿街头,还是找什么新认识的狐朋狗友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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