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录完以后跟梁泊言说:“他们等会儿回去就要传播小道消息了。”
本来上次热搜的影响就还没有消除,现在怕是更要雪上加霜。还好现在的梁泊言看起来大一些了,不会传得太离谱。
“对你的工作会有什么影响吗?”梁泊言问,“比如不让你这个男同当编剧什么的。”
李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有。但不是接不到工作。”
以前的李昭一直坚定地认为,编剧纯属影视圈最底层,而那些什么靠着给角色加戏、定制角色来潜规则演员的传闻,全是无稽之谈,属于娱乐圈里的都市怪谈。他甚至会理直气壮地在网上跟人争辩,不屑一顾地辟谣。
但现在他才发现,一个人的名声一旦坏起来, 原来真的会有不少人主动送上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联系方式,一上来就先发腹肌照,尺寸都一一报上来, 让他给个机会,甚至都不用演戏,哪怕是在饭局上提一提名字都好。
梁泊言真是替李昭可喜可贺,活了三十多年,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权力的滋味。问他要不要试试,也不一定要睡,见一两个,看他们如何献媚。
“神经病。”李昭说,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语气,“我早就让你不要跟陈启志那些人混。”
“我跟什么人混,都不能改变事实啊。”梁泊言说,“你以前没接触到而已,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啦 ,手里有点资源的人大部分都在恶心人,全都往上爬着想踩在别人头上,他们也只是默认了这种法则,才来讨好你。”
李昭又很久没有说话。
“世界唔应该系咁噶。”李昭的粤语仍然说得不标准,明明连贯的台词,他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做人唔应该系咁噶,James。”*
梁泊言想,在这个黐线的世界里,会和李昭这种人在一起,或许的确不算是一件坏事。
至于不懂粤语,在香港都非要人讲普通话的李昭,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他也懒得管了。
“我三十六岁的生日都过了,”梁泊言跟李昭提要求,“你都没送我礼物。我想要一台高音甜、中音准、低音劲的唱片机。”
李昭说:“等会儿出去买。”
*“世界不应该是这样,做人不应该是这样,阿琛。”——出自《无间道2》
“李先生,你总算接电话了,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而且印象深刻,李昭说:“我不会接受你的蜥蜴人剧本的。”
“没有,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对方却说,“还是要感谢您报警,把我送进精神病院,自从吃了药,我整个人都精神多了,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那你自己慢慢正常,就不用找我了。”李昭还是很冷漠。
“哎李先生,你是不是现在到处在找大师?!”那边发现李昭急着挂电话,有些急了,喊了出来。
“……你个精神病人脉还挺广的,这都知道。”李昭说,“怎么了,你是要建议我去找蜥蜴人或者外星人吗?”
“我的精神分裂症已经稳定了。”对方还有点不高兴,“是这样的,我以前也这样,遇到了常识无法解释的事情,为此我研究了许多的玄学知识,从周易到萨满再到国外的养小鬼下降头,来找到是谁在害我。所以虽然不算精通,学得还是很杂的。我听说你找那些大师的时候,都含含糊糊的,没告诉人家具体的事情,你可以把你遇到的现象告诉我,说不定能帮到你呢。”
李昭觉得,自己还没有绝望到去相信一个精神病人的程度,但对方显然也想到了这个点,并且用一句话,说服了李昭去见他一面。
他说:“你有什么不能说给我听的呢?哪怕我出去到处讲了,别人也只会以为这个人又疯了。这就是我的优势啊!”
实在很有道理,让李昭也开始考虑了起来。
毕竟娱乐圈里,那些“正常人”们介绍来的大师,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要么是正经点的大师自认能力不足走人,留下来的人给出的都是些邪门歪道,什么利用夭折的婴灵招魂许愿,听得李昭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将人送走。
如果今天听到的还是这种建议的话,李昭会考虑再把这个不入流同行送进精神病院去。
全无准备是不行的,李昭刚一坐下来,便抱着双臂,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
“周其野,父母都是话剧院的,你自己是实验艺术学院的研究生,现在休学中。”李昭念着对方的简历,“你病真的治好了吗?”
“当然没有了。”周其野非常坦然,“但我没有伤人倾向,属于比较安全那种,就被放出来了。李老师你调查得挺详细啊。”
他主动问起:“我听人说,你找人问如果返老还童了怎么变回去。到底是谁啊?你把他的生辰八字给我,我帮你先算算。”
李昭说:“你不该先质疑一下返老还童这个事情吗?”
“我相信你的。”周其野认真地说,“就像我真的见过蜥蜴人。”
这人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完全好转,但李昭想到梁泊言都能在外面对着各种人士自称梁泊言,那他在这儿说说,问题也不是很大。
“我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李昭说着,也上网搜索了一下,将页面展示给周其野看,“但有出生日期,你能测一测吗?”
周其野拿过来,看了一眼,大惊:“这人跟梁泊言同年同月同日生啊?”
“……我说的那人就是梁泊言,”李昭说,“要不你还是回医院去治疗吧。”
周其野本来还想争辩一下他们俩的病谁更严重,突然间想起一件事,冷静了一些:“不过我好像看过新闻,梁泊言去年的时候,突然失踪了好几个月。”
李昭又把手机拿回去,找出了乐队的抖音账号,好几个视频点开就是梁泊言的特写,他找了一个时间最近的给周其野看:“现在长这样。”
周其野不知道信没信,但的确开始装模作样地算了起来,架子摆得十足,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说:“他今年本命年啊,犯太岁。”
“他这件事是去年发生的。”
于是周其野又算了半天,中途又问李昭:“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这也跟算命有关系吗?”
“没有啦,纯八卦而已。”
虽然面前这个精神病人十足地欠揍,但李昭仍然回想了一下。
起因仍然是酒。
他本来是想慢慢来的,但梁泊言总是敷衍,总是没有明确的回答,圈内的饭局总是那么多,组局的人也多,有一次便遇到了梁泊言。
梁泊言被拉到了主位旁边,别人拉着他介绍:“这个你们都认识吧!梁泊言!对对对,那首歌是他唱的。没问题,下次要演唱会票找我,我帮你们要。”
梁泊言在旁边被拉着胳膊,只是笑,应该是从什么演出现场赶过来的,脸上带了点妆,尤其是眼睛那里,被贴了什么亮片,闪得慌。
饭局的主人还在给梁泊言介绍着人,这个是刘总那个是徐总,梁泊言一个个都打招呼。到李昭这里的时候,对方疑惑了一下,才说:“啊这个是小李,好像是当编剧的,是吧?”
吃着饭,梁泊言突然走过来,装作不认识李昭的样子,要跟李昭喝一杯。
带李昭过来的是个剧组的制片,帮李昭拦了一下,说他还是大四实习生,不会喝酒。
“没事,也会喝一点。”李昭却突然说。
制片还以为李昭突然懂事了,还挺欣慰,结果就看到李昭把半杯白酒一口闷,吓得让他不会喝就不要瞎喝,小心等会儿回不去。
喝酒的确会误事。
“震上,坎下。”周其野算了出来,“震为雷,坎为水。春雷震震,冰雪消融化为水,万象更新,摆脱困境。吉卦啊。”
他又说:“贵人在南方,往南方去吧。”
李昭不知道,到底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有没有意义,不过作为安慰剂,倒的确可能有几分的疗效。
不过这种模糊的概念性言语,仍然不能解答他心里的疑惑,李昭还是把那张梁幻的照片拿出来,给周其野看。
“这是梁泊言变小之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李昭把照片推过去,“上面也没有符咒什么的,会不会用了什么别的办法下了什么咒语?”
“这谁?”周其野却首先问。
“他妈妈,年轻的时候。”李昭回答。
“是不是想多了?”周其野完全不懂来龙去脉,作为一个正在治疗中的精神病人,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妈每次给我看她以前的照片,就只有一个目的,给我炫耀她年轻时有多漂亮。”
“……应该不会就这种目的吧。”李昭说,“这也太傻了。”
“在自己的照片上施咒不傻吗?”周其野反问,“而且咒什么?诅咒继承这张照片的人返老还童多享受二十年寿命?”
“但他现在又开始变回去了。”李昭说,“昨天去了一家私立医院,做了体检和骨龄检测,已经往上涨年纪了。”
按照骨龄来推算,现在的梁泊言大概是二十三岁。再往后几年,他的身体就没那么好了。
“那就按我刚刚解的那卦吧,无所往,其来复吉。”周其野说,“如果没有确定的目标,那就返回到原来的地方,便是吉。”
回南方去。
回到香港。
第59章
临走之前,李昭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对周其野说道:“你爸爸是话剧院的院长吧?我其实有件事情……”
周其野脸色一变。
“我不是我父母的传话筒,”他冷冷地说,“我从来不靠他们,找关系也别找到我这里来。”
他似乎极其厌烦这件事情,但李昭并不在乎他的想法,只想把自己想说的说完。
“你爸当院长以来,每年出的新话剧都太烂了,”李昭说,“经典剧目全都找些流量明星来重演,改编得一塌糊涂。能不能转告他,干不了就别干了,我买票很贵的。”
每次抱着希望买了话剧的票,最后浪费时间金钱,让李昭实在忍不住让周其野给带个话。
“……我会告诉他的,需要留你的名字吗?”周其野问。
“我只是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热心观众。”李昭道,“不用给我留名了。”
万一到时候周其野的父亲勃然大怒要封杀李昭,他便会说,这都是周其野精神病发作在报复他。
带着莫名其妙的占卜结果回去,李昭又告诉工作室的人:他可能要去香港一段时间。
柯以明已经机灵了许多,还提出可以帮李昭办商务签,方便往返香港与内地之间。但仍然会多嘴,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是又有梁泊言的消息了吗?”
“算是吧。”李昭答得含糊。
“李哥,其实你真的挺在乎他的。”柯以明斟酌着说,“如果到时候需要的话,你跟我说一声,我把那位处理一下。”
“怎么处理?”李昭非常迷惑,“填水泥吗?”
柯以明倒是没有想到这么血腥的办法:“呃……给点钱让他离开?”
李昭拒绝:“这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没那闲钱去打发他。”
柯以明于是脑补了一下,如果李昭把梁泊言带回来,家里那个又还没赶走,会是怎样大被同眠的场面,脸不禁红了起来。
李昭莫名其妙看着他:“你们私下怎么瞎说我不管,别再给我搞到网上去。”
柯以明很无辜:“我没……”
“上次有人来问我这里有没有什么剧本,我把你之前写的那几个短剧发过去了。”李昭说,“联系方式留的你的,如果有人打电话给你记得接,不是诈骗。”
柯以明很是感动,一想到自己说不定会被看中,兴奋得完全忘记了李昭的那些狗屁倒灶的感情问题。直到跟人复述起来,才有点觉得不太对:“怎么感觉像公司倒闭之前给了一大笔好处,他不会真想解散工作室吧?”
小朱却问:“靠,他怎么知道我们私下聊什么?”
老板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又可怕了几分。
李昭已经想好了要去哪里,但有的人并不同意。
梁泊言说:“你没事吧,想让人算卦找谁不好,信个精神病人。而且我为什么不能一起去!”
“冉东都在到处找你了,你一出关马上有记录,自投罗网吗?”李昭把梁泊言按了下去,态度有些强硬,“没多大事,你在这儿等着就行了。”
不过,他又看了看梁泊言的脸,犹豫了一下,说:“如果可以的话,你最近尽量少出门。”
梁泊言之前的样子,只会让人顶多看几眼,说一句有点像,但并不会想更多。
然而现在的这张脸,已经能让人一眼就认出。随便一搜他出道时候的样子,就能百分百贴合上。
这也是李昭不想让梁泊言同去的另一个原因。哪怕墨镜口罩帽子捂得再严实,都会让人意识到,这个人可能是个明星。等安检的时候一摘防护,那就更暴露无遗。
梁泊言没想好怎么解决这些问题,但不据理也要力争:“哪有那么多人认识……说不定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说完这话,他也有点心虚。
李昭笑了笑,看着梁泊言:“你很有知名度的。”
“这是我的事情。”梁泊言仍然坚持,“冉东想找也是找我,该我自己去解决。”
“这不仅仅是你的事情,也跟我有关。”李昭说。
“很多年之前,我爸被抽去调查组,他的工作很琐碎,整理卷宗档案,手机要24小时开机,有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的号码,打电话来问他进展怎么样了。很多资产被侵吞贱卖,我爸跟那些人承诺,一定会追查回来。”
钱不是凭空出现的,一部分人得到巨大的利益,一部分人就会蒙受巨大的损失。李警官尽了力,但很多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
李昭对自己的父亲有过诸多的抱怨和不满,关于一次次的晚归,永远缺席的家长会,还有那些熬夜过后的烟头。但并不代表他忘记了,父亲所追求的、也被一些人不屑的价值和理想。
“我找了他当年的同事,也了解了一些情况,那边也有人接应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李昭突然摸了摸梁泊言的脸,“不知道你还有多少时间,我尽快回来。”
梁泊言眨了眨眼睛,过一会儿才说:“那你快一点啊,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李昭只是说他尽量,到底要去多久,他也无法保证。
等李昭拖着行李箱走了挺久,梁泊言坐着弹了一会儿琴,拿起手机,他才看到李昭给他发的消息。
“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李昭这么写。
此时此刻收到这句话,心情是不同的。钢琴的黑色漆面反射出梁泊言的脸,不像镜子那样清晰,他看着里面的倒影,无法分清,到底属于哪个年岁。
如果是一个肉麻一点的人,会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他听过这种话,不止一次,也不止来自追求者,还有那些歌迷们,有时路上偶遇,他会给签名,耐心听对方倾诉喜欢他多久,也会说会一直爱梁泊言,期待他的新歌。
这是很容易做出的承诺。
但李昭这一次放弃了说爱,真是奇怪,明明以前那么滔滔不绝的人,现在不说后半句了。只是告诉梁泊言,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甚至最坏的结果,他都可以接受。
第60章
眼看主唱就在退出边缘,陈思牧思索再三,都开始写招募新主唱的招聘启事草稿了,手机一震,发现James给他发了一段音频文件。
他好歹也是有些音乐素养的人,自己听了听,觉得挺耳熟,再用听歌识曲软件识别了一下,自信满满地回复:“这是肖叙一吧?你可以啊,这个挺难的。”
“嗯。”对方回答,“不是有首新歌没做完嘛,你看能不能加个几十秒的钢琴独奏进去,就当我参与了。”
他们的确讨论过,觉得那首歌需要再多一些变化,一直没商量好,陈思牧也觉得不错:“可以可以,加段这个,装逼效果拉满了。等会儿我去找我学钢琴的同学听听,要是有需要纠正的地方,你就再弹一下。”
“……”梁泊言说,“我弹得也一般,就是刚刚突然想起来了,以前弹的时候,老师说感情处理还不够到位,她说可能要年纪大一点才能理解里面的情感。我刚刚觉得好像感觉到了一点。”
陈思牧听得很迷糊,他只问重点:“那你啥意思,想好了不走了?”
“走一步看一步啊。”他仍然是这么说,但并不敷衍,“不管怎样,先留下点什么。你如果想用就用吧。”
陈思牧说:“行吧,那我还是给你署名James……”
“署名梁泊言吧。”他打断道,“我现在觉得,还是被叫这个名字比较顺耳。”
陈思牧于是又骂他神经病,让他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我都跟你实话实说了,你不信是你的事。”梁泊言也没太在意,“弹得这么好的一段,便宜你了,以后来给我的演唱会当伴奏乐队的时候,我给你们签名。”
真是可怕,说得煞有其事,陈思牧没搭理他,只是问他打算以后怎么办,是不是打算回家,最好还是去上学,好好考试。
“我把你当弟弟。”他真心实意地说,“虽然是个比较讨嫌的。可能你以前确实有不开心的事情,但相信我,根据我的经验,都会过去的。”
“拜拜。”梁泊言回复,“我这边要去处理国际大案了!做完歌记得发给我!”
陈思牧气结,遇到这种说大话不打草稿的小屁孩,他真想一脚踹进毛坦厂去。
从酒店往下望,维多利亚港旁边的皇后码头,曾是历任港督和英政府官员登上香港岛的专属码头。九七年的时候,末代港督彭定康,也是跟查尔斯王子一起,从皇后码头登上“不列颠尼亚号”游艇,在雨中回望挥手,看了一眼这个灿烂的都市。
“你指错地方了。”李昭说,“那是天星码头,天星小轮都在那儿停着呢。”
侦探讪讪地缩回手:“不好意思,没住过这么高级的酒店,可能搞错方向了。”
这不是搞错方向的问题,而且皇后码头早就拆了,侦探先生不管往哪个方向指,都纯属在胡说八道。
“我花钱不是让你讲香港历史的。”李昭说,“还讲成这样。你是想说什么?”
“讲英国人有多坏啦。”侦探把话题拉回来,“真是好乱的,杀人放火黑社会,香港就变成了一个什么都有的地方,像你让我调查的梁女士,也只有在香港,在这种环境下,产业无数,黄金遍地,我都好羡慕。”
“她最后被炸死了。”李昭说,“你也羡慕?”
这自然也是李昭最近才花钱从侦探买来的消息,梁女士在海外也没消停,最后在战乱的小国边境,不知是意外还是阴谋,被炸弹袭击,尸骨无存。半年之后,她的财产管理机构没有按期得到消息,才得知她已经离世,启动了遗产程序。
“那我还是比较羡慕李先生你,”侦探又拍起了马屁,“你编剧的剧在我们香港都有播出,堂堂正正赚钱。”
“冉东现在怎么样了?”李昭还是绕回了他来的目的,“还在四季酒店?”
“系啊。”侦探点头,“现在好多人催他,有些都不是当年的人了,但觉得冉东欠了他们家的债,逼着要他还呢。而且他以前同梁女士关系不一般,现在说拿不到那笔黑钱,也没人信。”
恶人坐了几十年牢,现在还被整得焦头烂额 ,实在令李昭有些想笑。但一想到这种人居然还住着最好的酒店,享受着全方位的服务,李昭又笑不出来了。
“所以如果我想去见他,也是比较难的,对吧?”李昭问道。
“是啦,他还花钱请了个保镖。”侦探点头,“不过李先生你也不用急,他一把年纪了,现在走路说不定都打颤,可能哪天被逼得急了,突发脑溢血就死了,也不用你买凶啦。”
“……”李昭没想到侦探还记得自己当时的信口胡言,“我守法的。那就先不管他,负责处理梁幻遗产的律师,联系上了吗?”
“当然了,我这些天恨不得长了八只手八张嘴,就是为了这个。”侦探说,“不过李生,你英文怎么样?要不要先请一个翻译,他们都是加拿大人哦。”
一想到又要花一笔钱,李昭真想把英殖民地的余孽赶出中国领土。
梁泊言决定让自己变老一些。
首先他去夜店里嗨了好几晚,熬了几个大夜。为了能坐在那里点了酒,但没喝。别人来搭讪,问他为什么还戴着个黑口罩,他幽幽来一句:“我是一个还停留在过去的人。”
“什么意思?”
“我怕被传染病毒。”梁泊言说。
对方很是惊诧,“草”了一声,又有几分不满:“你没事吧,那你出门左转去扫行程码吧,还没撕呢。”
这人明显觉得梁泊言不正常,但很快,梁泊言发现误入的这个酒吧似乎也没那么正常。
客人们的性别和装扮,暧昧的举动,都在透露着点什么。原本只是有些怀疑,但梁泊言发现桌上的纸巾盒旁还插着一叠卡片,拿起来一看,是一个公益的心理咨询电话。
“你们这是gay吧啊,都进这里面了,还有人会对性取向困惑打电话咨询吗?”梁泊言问。
“帮朋友顺便做一下宣传。”老板解释,“但你还别说, 真有人打的,把我朋友气个半死,大半夜打电话过去说三十多岁了也没搞清楚自己喜欢什么的。”
梁泊言突然又想喝酒了,有的话,确实是需要边喝酒边说比较合适。鸡尾酒中的冰块已经化掉,杯子的外壁凝成了密密麻麻的水珠,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摘下口罩,喝了一口味道已经淡去的酒,醉意上来一些了,他才说:“有的人就是这样的,睡都睡了,问题还那么多。爱又不是一把菜刀,咔嚓砍下去就能见骨头见血,马上知道答案。”
可是,爱也从来不是没有重量的。
爱里会有很多个瞬间,让人的心里突然一沉,又或者眼睛一酸。会让他相信,除了肉体的、本能的冲动之外,他也会得到执拗而纯BaN质的爱意。这么多年以来。
虽然那个人也是个不聪明的笨蛋。
“别人跟我说爱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梁泊言突然对老板说。
夜店里的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梁泊言的脸,但老板随便瞅一眼,也能看出客人的年纪很轻,皮相也不算差,便很理解地说:“你这个年纪爱玩是正常的啦,天天招招手就有男人找上门,谁愿意定下来。就是也别太花了,不然以后得了病,再好看都没人来了。”
“……”梁泊言听得警惕了起来,“你怎么说得这么有经验的样子,你开酒吧有健康证吧?”
老板大怒:“老子好心劝你不听,那你滚去滥交得病吧!”
梁泊言便被赶了出来。
已经是凌晨了,喝得烂醉的人躺在路边,天都快要蒙蒙亮了,出租车和网约车还堵成了长龙。梁泊言突然想,他以前好像经常就是喝到这么晚才回去。
现如今他已经无法揣测周遭的醉鬼们是为什么要喝成这样,就像他喝酒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要直到今日,他才会想,或许是孤独得需要无数场烂醉。都说喝酒容易交朋友,因为醉了之后,遍地都是朋友,也都是过客。他以为不需要别人伸过来的手。可是李昭一直都在岸边,没有让他溺水而亡。
而梁泊言也终于困了,门口果真还贴着行程码,边角已然翘了起来,他用手机扫了扫,显示不出结果。他往前走了两步,抬起手,那张纸就被轻而易举地撕了下来。
已经过去了。他想。
这么熬了几天夜,对着镜子一照,好像也没见有多大的区别。还不如梁泊言打开视频网站美妆区,反向操作用眼影画出来一些黑眼圈和暗沉。再拿出已经好久不用的旧手机,消息提示音源源不断地传来,他没敢打开看,只是找到通讯录里的某个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见,他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接通。
“金总,”他说,“看新闻你很想我啊,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那边沉默了半天,久到让梁泊言以为那边已经把手机给扔了。
直到他说:“再不说话我挂了啊。”
“梁泊言我操你大爷的……”金明曳骤然开骂,脏话连篇输出,梁泊言等了半天才终于安静下来,安抚一番后,才让对方平复了情绪,并且约出来见面。
金明曳看到他的脸明显愣住,问:“你这么多天干什么去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他也指了指自己的脸,“整容去了,怎么样看着嫩吧?”
“整容不可能有这种效果。”金明曳非常肯定,“你又没赚多少钱,如果有这么好的技术轮不到你。还有你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当时不都严重得快发不出声了吗?”
“我找医生做了换喉手术……”梁泊言胡说八道,但金总自然是不信的,让他不要放屁,老实交代。
梁泊言只好沉沉叹了口气,带着一丝犹豫说道:“我也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你可能不会相信,这个事情太超乎想象了。我找到了一个大师,他会一些密术,能够以命换命。”
换成平常人,自然是不会信的。但娱乐圈的人,成天私下接触这些神神道道的邪术多了,稍微有点钱的家里都供奉着佛龛或是唐卡。再加上梁泊言这样巨大的变化,确实无法用常理解释,金明曳这次总算没有大骂他放屁,只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那你现在是要复出吗?”金明曳问。
“大师说我两年内都不能出现在公共视野里。”梁泊言正经回答,“我是想来跟你商量,我唱过的那些歌,能不能把版权转给我?”
金明曳终于想起自己身为宸耀娱乐老板的商人本质,果断拒绝,并痛骂梁泊言背信弃义忘恩负义 ,改天就要去发朋友圈撕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