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也挺简单的,总比每天忍受陈思牧的白痴言论容易多了。
“你觉得爱是什么?”陈思牧又开始问别人。
“爱是想把你打死却缩回手。”吉他手回答。
第45章
电影周、戏剧节、时尚晚宴、慈善活动,一个个的名头之下,总能遇到熟悉的人,陈启志就是其中之一。
他又对着李昭强调了一次他对开年大戏的重视,说要求负责人每半个月给他报告一次进度,还举了好几部爆剧的例子,对李昭说应该达到这样的成绩,才不枉他们的重视。
“你这么想做爆剧,如果爆到年度收视和网播第一了,会给我们编剧加钱吗?”李昭只认钱。
“那算你厉害。”陈启志说。
李昭现在对工作的热情大不如前,之所以还愿意跟陈启志多聊几句,是因为看到陈启志,想起了对方上次提起的事情,虽然那次他还没那么感兴趣。
“你的导师,上次你是不是说他想再见见梁幻的儿子。”李昭提起许耀军,“他现在身体好点了吗?我想见见他。”
陈启志说:“晚了,当时问你,你不接茬。”
“去世了?”李昭没反应过来,“这么快,怎么就恶化了。”
“……没有,他二阳了。”陈启志说,“老人家身体抵抗力弱,第二波疫情一来,天天在家待着也感染了,还好不算特别严重。”
来自三年前的病毒,仍然在不断变异传播,路边的口罩不再随处可见,参加活动时不用再上传核酸检测报告,但并不代表着结束。
也不知道许耀军这样的年纪,还能有多少时日,或许再晚一点,就不一定能见到人了。
“等他好点了,能帮我问问梁幻的事情吗?”李昭这时候有求于人,对陈启志的态度好了一些。
“你们当时不是聊过了吗?”陈启志有些疑惑。
李昭摇了摇头:“还是不够。其实我想多找一些她的资料,看能不能写一个剧本。”
他仍然想知道,梁幻到底是怎样的人,踩在法律边缘的白手套,行贿商人的情夫,虐待又抛弃孩子的母亲,还有,孤儿。
他记得许耀军这么提起过,说因为梁幻的孤儿身份,很是照顾她。是孤儿,所以缺钱,对钱非常渴望,想尽办法赚钱。这一点,李昭不是不能理解。
但除此之外,一定还有什么因素影响了她的性格和命运,让她成为一个与世界失去链接的人。
陈启志也问:“不是哥们儿,我凭啥给你办事啊,我要是办成了,你给我什么好处?人家许老师都还病着呢。”
“那算你厉害。”李昭说。
陈启志:“……滚。”
然后李昭认真了一点,跟陈启志说了一些半真半假的话。他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梁泊言了,他总在想,以前应该对梁泊言再多一些了解。而不是直到现在,才知道梁泊言得了喉癌的事情。
陈启志明显没料到李昭已经知道这件事,露出一丝苦笑:“你他妈现在倒挺有心……算了,我也把他当个弟弟看,我想办法帮你问问,毕竟梁幻跟我一个学校毕业的,前前后后的师哥师妹总有人认识。”
他又说起梁泊言生病的那件事:“其实他公司好像也劝过他,说不用他履行后面的合约,让他去动手术。不管怎么说,保命重要。但我也理解他拒绝,毕竟一个歌手,以后不能唱歌不能说话,据说还要长期在喉咙那里开个口,用管子来呼吸,确实很没有尊严。”
是因为没有尊严吗?李昭想。
这听起来好像是一个非常合理的原因,都严重到了做手术的地步,一定是非常痛苦的,而手术并不代表一切痛苦都能结束,反而可能会带来生活质量的下降。李昭写过一部医疗剧,他去过医院,闻着那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见识过生离死别,见过预后不佳的医闹和已经麻木的医生。
但或许,不止于此,这只是让梁泊言心安理得去接受命运的一个理由,而在那之前呢?在那之前,梁泊言是不是也并不那么热爱活着?
且不说那些烟与酒,当红之时,梁泊言被公司安排着连轴转,最长的时候连续一个多月没有一天休息,唱到后面嗓子发了炎才停,他好像都没有拒绝过,摧残着嗓子,缩短着职业寿命。如果用现在的话来说,这个人一直在作死。他凭着天赋和容貌红起来,但没有真正珍惜过,随波逐流、顺其自然,好像什么都不太在意。然后,命运的节点一到,他便自然而然地接受,没有一丝反抗。
如果换成李昭以前的角度,他讨厌这样的人,讨厌这样的人生观。事实上,他本来也是这样做的,他无数次觉得梁泊言是在浪费自己的天才与人生,跟狐朋狗友们厮混,在酒精里醉生梦死,不愿意与任何人尤其是李昭建立稳定的牢固的关系。
人是不能回到过去的,虽然梁泊言已经违背科学常识地返老还童,但这件小事顶多让人非议一下李昭找了个年龄差过大的情人。时空穿越是不一样的,按照科学理论和科幻电影,回到过去干扰时间线,会引发外祖母悖论、祖父悖论、平行宇宙、时空坍塌、世界毁灭、蝴蝶效应、《复仇者联盟》更难看,诸如此类的许多连锁反应,所以人不能回到过去。
如果真的回到过去,面对庞大的时间与空间,李昭会回到那个下着大雨的暑期,让补习班的同学不用借给他伞,他会提前翘课,找到那个正在找人借电话的梁泊言。他会把梁泊言带回家,告诉他爸爸,反正做了这么多好人好事,不如再多发一笔善心,照顾一下香港同胞,让梁泊言留在他家。如果香港中学生的借读费很贵,可以从他的压岁钱里出。
当然,梁泊言还是要打个欠条,等上完音乐学院,大红大紫了以后还给他,也不用太感谢他,给五分利就可以了。
他们家的房子不大,但梁泊言住在那里也挺习惯,如果梁泊言继续住下去,而不是在外漂泊,他们相识的十九年,就不会仅仅只是一个数字。
陈启志人脉确实挺广,不知道是找了什么关系,很快他就告诉李昭,他找到了梁幻在学校里的档案。在那个时候,大学生是要经过政审的,档案里不仅有梁幻亲自填写的表格,还有一份政审材料,证明该生身家清白,符合录取条件。
“我让他直接传给你吧,我就不看了,也不去问许老师。”陈启志说,“哦还有辛苦费你也付一下,价格也不要太小气。人家托关系找档案也不容易,这多少年前的东西了还给你翻出来,足见我的母校是多么优秀,档案管理多么出色……”
李昭问:“你没兴趣吗?”
其实没兴趣也是好事,这毕竟也是梁泊言家里的隐私。
“我跟梁泊言不熟。”陈启志正色道,“我会怀念他,但我跟他不熟,他不会影响我后面的全部人生。我不像你,你会受影响。”
李昭突然觉得达到了心理平衡,原来没有人跟梁泊言熟,这样的话,就不是李昭的问题。梁泊言是一种无法催熟的水果,外表太让人想接近,但放苹果,放香蕉,放进烤箱或者微波炉,都熟不了。
而他又扔不掉,只能把水果放在那里,一直等,等到有一天,或许可以熟一点。
如果中间有过许多错误的催熟方式,他也仍然希望水果可以原谅他。
他是这么自私的人。
李昭打完了钱,等待那位陌生朋友给他的邮箱发来梁幻的档案时,柯以明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他告诉李昭,李昭被举报了。
李昭问:“什么理由?不会又是什么网红编剧不配当评审吧?”
“没事,已经拒绝受理了。”柯以明说,“就是主办那边让我来跟你说一声,问你是不是得罪了人。”
李昭这下好奇了:“什么理由?”
“说你是蜥蜴人,你写剧本是作为奸细来毒害人类,这次选剧本也是专门挑同类的剧本。”柯以明说得都满头黑线,“还说有录音为证,妈的神经病吧。”
“……”李昭思索片刻,开始提前给自己找补,“糟了,那天这神经病还给我来了电话,问他的优秀剧本为什么被淘汰,我怀疑就是那时候被他录了音,说不定还拿去AI生成别的话了。”
“没事,没人会信的。”柯以明安慰他,“不过我到网上搜了搜,还真有很多人信这种阴谋论的,全都特别神神叨叨,跟信了邪教一样。我还问为什么会信这玩意儿,有个人回我,说因为我没有见识过超自然的力量。只要见过了什么什么科学难以解释的事情,就会陷入对人类命运的担忧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一派胡言。”李昭觉得自己非常有资格说这话,“见识过超自然力量就很了不起吗,还关心人类命运,就算外星人来了蜥蜴人来了,也不会涨工资。”
柯以明总感觉李昭这通话哪里不对,再想想李昭前些日子,让他帮忙找的种种术士,试探着问:“李哥,你……也见过超自然的力量吗?”
李昭说:“那不重要。”
那就是承认遇到过了,只是觉得不重要。
但柯以明并不这么认为,他甚至觉得挺重要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觉得自己事业并不算特别成功,手里的钞票也实在太少,其实在困顿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去算过命,去雍和宫烧过香。而面对见识过超自然现象的李昭,他需要李哥给他指导前路。
“李哥,我该去拜什么神,才能像你这么young and rich?”柯以明问。
李昭皱起眉:“不要拜神,自己努力写剧本,我也是自己努力得来的。”
柯以明说:“光努力是不一定成功的,李哥你才多大啊,身家就超过很多人了。说不定是超自然力量发挥的功效呢?是泰国小鬼还是仁波切?”
李昭并不喜欢把成功归结于运气,但柯以明这么说出口,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圈子里有多少失败者,有多少带着傲气和才气进来,却被打击得毫无翻身之地的。他实在是个运气太好,却要假装不知道不承认的人。
李昭说:“我这里没神能拜,你去拜蜥蜴人吧。”
头发越来越长了。已经快到肩部的位置,不管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梁泊言是想直接剪掉的,随手拿了把剪刀,抓住多出来的那截头发,就打算剪下去。
陈思牧却眼疾手快,将剪刀抢了下来,还大骂梁泊言一顿,让他注意点形象,再怎么也该去理发店搞搞空气感蓬松长发。
“没钱。”梁泊言说,“每次演出才分我几个子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酒吧一直是按最开始定的价格给的,到现在人越来越多,也没有考虑给他们涨演出费,几个人一分,就更少了。再加上其他人都是大学生,平时要上课,一周顶多也就两三晚能来,这么一算,酬劳只够梁泊言吃饭。
再说陈思牧也不知道哪里找的理发店,与物美价廉毫不沾边,去一趟等于割肉,对于现在的梁泊言来说,完全没有必要。
“怎么就没有必要了?”陈思牧反驳,“我们还要去外地演出呢,到时候你就带着你狗啃的头发去见观众啊?”
“等等!”梁泊言听迷糊了,“我们去外地演什么?”
“音乐节啊,虽然是把我们排在下午,是个旅游景区为了推广旅游搞的。”陈思牧嚼着口香糖,“哦对了,你得把身份证发我,他们要报批演出名单。”
“你们不上课吗?”梁泊言还在问傻问题,闹得其他人都笑出来了。
“是你不上课。”陈思牧敲他的头,“不上课就是不行,暑假了啊!老子前段时间熬夜复习一天最多考三科,累死我了。”
趁着许奕将他们的新歌制作完成,全部上传到了网易云,也趁着可以放肆出行的暑假,全国各种大大小小捞钱音乐节开花,有这种机会去外地免费旅游,陈思牧想不通为什么不占这个便宜。
但James不愿意。
“我不去。”梁泊言说,“你们自己去吧。”
陈思牧一愣:“你是不是嫌哥们儿没跟你商量通知晚了?其实他们昨天才打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来通知都是一样的。”梁泊言耐心解释,“我都不会参加。”
“我明白了,你是不想蹭这一波靠翻唱起来的热度?”陈思牧仍然在自作聪明,“害,想这么多干啥呢,蹭了就蹭了,只要我们一直有原创……哪天就大红大紫了。你知道现在那些红的乐队一场多少钱吗,五十万!”
梁泊言非常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什么情绪,但骤然间让正在兴奋的陈思牧冷静下来,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在被一个大得多的长辈审视。
“看来我跟你说的话,你也没有认真听进去。”梁泊言说,“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没有想要这些,如果你想要,你可以换个主唱。”
他从高凳上站起来,对面前的人视若无物走过去,正好他也没什么乐器,手机一拿,马上就可以离开。
“我们可能理念有点不合。”梁泊言说,“我先回去了。你们……如果想招新主唱的话,不用通知我。”
陈思牧目瞪口呆看梁泊言一步步消失,都没有想到自己还能阻拦,傻愣在原地,半天才想起来,带着点被老师训斥完的委屈问:“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梁泊言装了半天的逼,一出酒吧,外面热得跟蒸笼似的,梁泊言赶紧去买了杯最便宜的柠檬水,让店员姐姐多加冰,往死里加。店员笑着说:“你们这些男生就是怕热,我们店里那几个也是,我都冷得要加外套了,那几个男的还一直嚷嚷着热。”
只是在日光下走了一段路,汗水就浸湿了后背的梁泊言对此深表赞同:“就是很热,北京这鬼天气,我都想换个地方去避暑。”
比如,跟着乐队去某个冬暖夏凉的旅游胜地参加音乐节,就唱那么几首歌,剩下的时间都可以去玩,还不会被暴晒。除了需要提供身份证件,进行演出人员的报批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问题就他妈卡在这儿了,他没有证件可以拿去申报,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么个破乐队还能从街边进酒吧。现在被架在这里,看来除了跑,没别的办法了。
为了避免被追着问原因,梁泊言不得不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来震慑住那几个大学生,让他们连为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就要去自我反省怎么得罪了James。
“姐,你们奶茶店一个月工资多少啊?”梁泊言突然问。
“五千,交完五险一金四千多吧。”店员回答。
“摇奶茶也要交五险一金吗?”梁泊言问。
“那肯定啊!兼职的不用,但很多兼职的没做几天就跑了,还有人借着兼职来偷配方的,我们老板现在都不招了。”
“兼职需要证件吗?”梁泊言又问。
“要啊,不然万一遇到个逃犯怎么办。”店员开玩笑,“现在哪里不要证件,你是逃犯啊?”
梁泊言当然不是逃犯,但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被李昭以外的一众人等怀疑是逃犯了。他是一直想顺其自然的,但现在船泊浅滩,眼看就要动弹不得。
也不知道,如果真拿出证件来,那些人是什么反应。毕竟个个都说像,但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就是梁泊言。他被拉去打的耳洞已经愈合了,在路边小店买了许多便宜的耳钉换着戴,再加上长发和穿着,好像越来越像一个00后亚逼,可惜没钱纹身,不然就更像了。新认识的人没发觉,旧友也同样没意识到,像那个金明曳,至今还在问他哥在哪儿。
只有李昭,李昭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他一眼,就能确定他的身份,毫不动摇,固执得像精神出了问题。
打开手机,陈思牧果然给他发了消息,语气小心翼翼,说不去就不去,他已经把联系的主办方拒了。又带来一个好消息,酒吧老板听说主唱跑了,大惊失色,终于反省自己太过周扒皮,给钱太少,决定给他们涨演出费用,一场高达一千块钱。吉他贝斯鼓手决定每人只拿两百,分给梁泊言四百块钱高薪。
梁泊言客气道:“还是平分吧,一人二百五,挺合适的。”
陈思牧却不同意:“你别当哥们儿傻啊,我们这种新乐队,到底大家因为谁来看,我还是有点数的。给你就收着,每天存二十块钱,多存点就不用被人包养了。”
发完两分钟,看梁泊言一直没回复,他终于意识到一定又做错了什么,赶着撤回了那条消息。
梁泊言觉得好笑:“我都看完了。没事,习惯你这张嘴了。”
陈思牧的狗胆立刻又出来了:“你这几天看起来都不咋得劲,是不是就是因为跟他吵架了?”
梁泊言有些犹豫,他觉得这不算吵架,因为李昭自始至终没跟他说过些什么,还没有以前闹得厉害,但反而让他更憋得难受。
“我有点事没告诉他,被他发现了。”梁泊言说得委婉,“可能他生气了。”
陈思牧觉得也不稀奇,James不就这么个人,什么都瞒着,搞得跟千亿富豪之子怕被绑架似的。如此一想,他立刻站在了李昭那一边,觉得窝火。
“那你道个歉哄一下。”他建议。
“人不在北京,去A城参加电影周了。”
“……我们那个音乐节也在A城。”陈思牧说。
“我都说了,我去不了音乐节。”
“要不然这样吧,”陈思牧想一下午,也大概猜出来一些,“我们乐队其他人报批,不算你。你自己买音乐节门票进去,到时候作为热心观众,自己带着话筒在下面唱,怎么样?”
“你可真是个天才。”梁泊言诚意夸赞。
电影周就快结束了。
邱老师仿佛盘问功课一样问李昭:“这些天给你介绍的前辈你都加上联系方式了吗?”
“加了。”李昭说,“但我很孤僻的,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来往。”
邱老师已经麻木了,但还是会忍不住顺嘴骂一下李昭:“你可拉倒吧,你知道人家有的新人想给你打个招呼都不敢,在你酒店外面等了一下午吗,人家那才叫社恐孤僻。”
不过李昭这种性格,也的确很容易骗到不熟悉的人。想当初邱老师也是,觉得李昭这种人不善言辞很难混得开,替他担忧了半天,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李昭都已经接了好几个项目了。
不过这几天,李昭看起来是心情有点不好,被那个疯子举报一通后,虽然没人当回事,但李昭看起来也受了点影响,更不太开心。整整一周,再加上前期准备的时间共处,邱老师都没有听到李昭的同性恋故事,没有听到李昭跟人讲如何爱而不得,居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
“你都三十多岁了,也该找个男人定下来了。”邱老师说,“最好年龄差不多的,也比较稳定,需要的话我也认识几个。”
李昭:“怎么听着这么奇怪。之前不是让我搞好事业不要聊什么感情吗?”
“那你听过我的建议吗?”邱老师也问。
当然没有,甚至这几天,李昭也还在想着梁泊言的事情。
他关注了梁泊言那个乐队的账号,经营者是个话痨,每天废话奇多毫无重点,态度倒是很好,评论里有人问主唱的腰伤怎么样了,今晚演出还有吗?乐队账号回复:“早就好了,但我们这些天放暑假可能去A城玩玩,酒吧演出就先不去了。”
立刻有人跟A城最近的活动挂上了钩:“哇!要去音乐节了吗?发达了,苟富贵”
李昭查了一下,A城过段时间果然有个音乐节,演出阵营还没有官宣完毕,不过梁泊言的那个小乐队,大概对票价也没有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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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是应该提前问问梁泊言到底去不去,免得浪费了这199元的人民币。而且音乐节也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理论上来讲,他也不可能在A城再停留半个月之久。
梁泊言显然靠着这个新身份,过得很快乐。李昭怀疑他要是不住自己家里了,跑出去沦落街头还能更快乐。梁泊言越来越像一个只顾当下的年轻人,重新回到三十五岁的样子,哪怕撇开病痛而已,也确实对他而言没什么好处。难怪会变成李昭的一厢情愿。
“李哥,我可以定回去的机票了吗?”柯以明其实这几天已经问了好几次,每次李昭都没有确定好时间,一直拖到现在。
李昭说:“你自己先回去吧。”
柯以明犹豫着:“其实前几天……剧组那边联系我了,他们不是把男二的戏份都调到后面了嘛,等着剧本改好才拍,说时间很急,需要尽快发过去。”
这个剧本纯属是做人情帮忙,李昭说:“早就写完了,男二经纪团队要求先给他们审了才能发,今天刚给我回了消息,我过一会儿就交过去。”
柯以明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手操作,他还没有完全接受这种现实,甚至抱怨了几句:“这种人只考虑自己角色人设,根本不在乎整个剧的完整度,难怪现在烂剧这么多。”
“主要还是有人沆瀣一气,”李昭说,“比如我,钱给够了,让怎么改都行。”
各方要求之下,剧本改到后面,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样子,但换来的就是可以上好的平台,有好的媒介推广,再加上里面那些让人又爱又恨的桥段剧情,换来高收视。
柯以明有些吓到了,他甚至误以为李昭在生气,马上又磕磕绊绊地解释:“李哥我不是说你,这不是你的责任……”
况且,此时此刻,他又想起李昭的过去。
如果一个人在小的时候,因为家庭经济情况的不允许,导致母亲没有得到最好的治疗离世,那的确会刻下深深的阴影,变成一个金钱高于理想的人。
他也这么讲给李昭听,告诉李昭,他理解李昭,甚至共情。他的家境也没有多么富裕,要留在北京坚持下去,也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情。
李昭却笑了笑:“你别真给信了啊,这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搞得赚钱还多委屈似的。”
赚钱的确只是为了赚钱,就像他刚赚了几部剧的酬劳就觉得已经很多,去售房部想看房,人家告诉他要验资三千万,他觉得人家不如去抢。同时觉得自己受到无声的羞辱,再后来他买了房,但过去的售房部已经找不到了。
其实说到底,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但柯以明还不明白,柯以明只是看李昭似乎没有为此恼怒,便已经长舒了一口气。
“我准备留在A市看音乐节,”李昭问柯以明,“你去过吗?”
柯以明说当然,还跟李昭说起注意事项,比如提前查好天气,这些户外音乐节很多都是在草地上开,一旦下起雨就是一脚泥。还有如果有想看的乐队,要么提前去占位挤到最前面,要么就买个充气沙发坐到最后面,不要站中间被人挤死。
“你打算看哪个乐队?”柯以明多嘴又问。
李昭搜出来乐队的页面,给柯以明看。
柯以明笑得尴尬:“啊这个好像之前上过热搜啊,这主唱还、还挺帅哈。”
“就是太年轻了。”他还是忍不住这么说,努力想暗示给李昭点什么。
李昭却说:“也不小了,我觉得差不多。”
人性是复杂的。柯以明提醒自己,不能要求自己老板除了遵纪守法之外有更高的道德标准。
陈思牧开始怀疑,James真的是什么出走的神秘人物之子。
说好了一起去A城玩,James却说什么有事,让他们先走,他后面再出发。
他觉得苦恼,但不敢再惹James,说给父母听,连父母都觉得诧异,他爸说这种人也有可能是混黑道的,他妈说这是别人隐私不要多管闲事,最后父母吵了起来要闹离婚,陈思牧自己跑了。
而梁泊言更觉得自己委屈且辛苦。
他答应了出行,才想起来要是一群人一起出去,难免会被人看到证件信息,到时候要解释起来,实在麻烦。索性在手机软件上叫了顺风车,一路坐车过去。
用匿名的身份生活一段时间可以,但长久下来,仍然还是会有问题。人是社会性动物,总要不停与人产生联系,而他却要隐瞒。
如果变回去就好了。梁泊言突然产生这样荒唐的想法。也不知道李昭还认识哪些奇人异士,毕竟封建迷信的种类那么多,他还有很多没有见识过,从萨满到活佛,说不定都能再试试。让他变回三十五岁的梁泊言,还能身体健康。
哦不对,现在已经是夏天,准确来讲,梁泊言已经马上要三十六岁了。
“你定位的地方到了。”顺风车司机提醒他。
他从车上下来,定位的地方是一个酒店。
“我们到快捷酒店了,你还有多久?”陈思牧在发消息问梁泊言。
“我到五星级酒店了。”梁泊言回复,“我准备住好一点。”
“……你发什么神经?你有个屁钱住五星级?”
“我没钱啊。”梁泊言理直气壮,“你不是说我被包养嘛,我来找人包养了。”
酒店大堂内的空调也开得太足,让梁泊言一进去就起了鸡皮疙瘩。
“这里的冷气都快赶上香港的了。”梁泊言在电梯里抱怨着。
李昭便顺手递给他毛毯:“先披着。”
梁泊言颇为惊讶地接了过来,是比较薄的毯子,标签上是某个航空公司。
“你这哪里的”梁泊言问。
“飞机上偷的。”李昭讲不好笑的笑话。
但梁泊言很配合:“怎么偷的,我下次坐飞机也偷一下。”
于是李昭交代:“坐商务舱就可以偷了。空姐会跟你说这是一次性的,让你带回家。”
李昭说完又端详着梁泊言,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梁泊言似乎又瘦了一些,原本应该全是胶原蛋白的脸,仍然青春,但也有几分倦怠。
梁泊言裹着毯子,也看向他:“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A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