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忘了匿名了。”柯以明提醒她。
“啊好像是忘了,随便啦,老板现在整天不知道干啥,根本注意不到我们。”小朱干脆不藏了,“现在主动在他面前提梁泊言, 他都不接茬了。”
“还有那个长得特别像梁泊言的,突然也不出现了。小柯说的,这些天去老板家里办事,都没看到人了。”又有人搭话。
柯以明突然被点名,大家便问柯以明,还看到了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帮李昭搬了几个快递上去。他贴心地帮忙打开快递,巨大的纸箱里,装的是很多块像屏风一样的板子,他看了看说明书,那叫移动声学障板,简单安装后,就能实现空间声环境需求,变成简易的录音室。
李昭没有让他安装,说放一边就行了。
剩下的这几天,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没有见到李昭。李昭说要去上海几天至于几天,不太清楚。
老板虽然年轻,但平时是很靠谱的,对自己要干什么非常清楚,但跟柯以明说这话的时候,柯以明听出了迷茫。就像他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别人问他打算做什么,他也回答不出来的前路未知。
李昭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去上海干什么。
金明曳那天晚上,跑来加了他的微信,告知了李昭答案。
他说,梁泊言得了喉癌,去医院治疗的时候已经是晚期,而医生提供的手术方案是全喉切除。如果这样,别说唱歌,连说话都不行,梁泊言没有选。
李昭问:“一发现就已经是晚期了吗?”
“一开始是有点不舒服,他没在意,以为就是嗓子退化了,后面才去医院做了个简单的检查。”金明曳说,“医生怀疑有癌变的可能,本来是要去做进一步检查的,但没来得及,就去不了医院了。”
李昭听不明白,什么叫去不了医院,梁泊言自己有钱,朋友有钱,他也有钱,怎么会没有做进一步检查。
“就是去不了啊。”金明曳更不明白,李昭为什么会忘掉,“去年那个时候,出不来的,别说他这个还没确诊只是怀疑的了,多少真得了病的,都去不了医院。”
李昭想了起来,金明曳说的是哪个时候。
他在上海,被保安拦住,问他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他被梁泊言拒之门外,梁泊言不理会他有多辛苦带来那一车的食物,只说不要进来。他当志愿者,帮助了很多人,也有很多愤怒的人冲他发邪火,问他为什么出不去。
他也不是没有看当时的新闻,看到求助的人,也看到熬更守夜的人,但原来那么近,近得跟他息息相关,他却到现在才意识到。
很多的回忆,还有梁泊言发在朋友圈的那束花。
他终于去了东方明珠下面,听到旁边的人说这玩意有什么好看的。有人在荒腔走板地哼唱着错误的歌曲:“东方之珠,我的爱人,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这他妈明明是唱香港的,完全张冠李戴,没有文化。
李昭觉得他应该痛苦得流泪,但其实没有。不仅眼眶是干的,他一抬头,瞥见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好像也只有一片空荡荡。
梁泊言那天晚上没有进另一个卧室,而是进了李昭的房间。
他预想的时候,想着应该能轻松一点,比如可以跟李昭讲,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变回去了吧,天降大礼,不用做手术就痊愈。以后你安分一点,什么大师都不要请来了。
如果李昭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也可以有很多理由,卖一下惨,再安抚一下李昭,保证再也不这样。
但李昭什么都没有问。
就像在酒吧里的亲吻一样,李昭再一次跟他接吻,手指经过他的喉结,划过他手臂上的烟疤,像是终于接受这具年轻的躯体,留下印记。他又主动把李昭的眼镜摘下来,他喜欢皮肤上有羽毛拂过的感觉,柔软又带着痒,那是李昭忍不住眨动的眼睫毛。
梁泊言当然知道,事情并没有解决,他只是想顺其自然。
如果李昭来找他要一个答案也好,可是李昭并不是这么想的。
李昭离开北京之前,把梁泊言的证件和手机,放在了那架钢琴上。
梁泊言没有打开手机,他还是用着李昭的iPhone8,并添加了金明曳的微信。
金明曳很快通过,还问他:“我听说你让别人叫你James啊,你怎么连梁泊言的英文名都学。现在来加老子微信是几个意思?想签我的公司?”
梁泊言没搭理他,只是问:“你跟李昭说了梁泊言得病的事情吗?”
“对啊,这傻帽还真是完全不知道,梁泊言真尼玛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了……”
梁泊言实在受不了这个没素质的前老板了:“我日啊,你别骂脏话了,正常说话会死吗?”
他又迅速拍了自己的护照,发图过去,来止住金明曳继续的脏话攻击:“我知道梁泊言在哪里。”
金明曳果然闭嘴了,甚至给他发了段语音。
金明曳的第一个问题是:“他还活着吗?能说话了吗?”
“活着。”梁泊言选择只回答第一个问题,他怕金明曳要求“梁泊言”现场给他发一段语音。
“那他看新闻吗?看到我给他搞的ai了吗?”金明曳追问道。
梁泊言想,要不是你搞的那破玩意儿,还生不出这些事情来。
“嗯。”
“你跟他这么像,什么关系啊?”金明曳果然问了这事。
梁泊言也提前想好了怎么说这件事情:“他弟弟,他妈妈后来跟别人生的,同母异父。”
“那你还抢你哥男人?”金明曳声音提高了八度,“你真不是个东西啊!”
“……关你屁事,再骂我拉黑了啊。”
金明曳只好道歉,又说让James转告梁泊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跟他说,全喉切除也没有关系的,你看科技这么发达,现在已经有ai可以模拟他的声音了。”金明曳说,“我买了专利,等他回来,可以在他喉咙那里安个机器,他想唱多高就多高。”
梁泊言发现,返老还童,可能让他失去了一些屏障,让他居然面对这种话,都会忍不住鼻子一酸。
“我跟他说了,”梁泊言继续发消息,“他问你是不是又败家去搞新的创业项目了。”
金明曳又开始骂脏话。
金明曳总是自诩,是梁泊言的恩人。
因为在梁泊言事业刚刚起步,还完全看不出会红的时候,他就已经慷慨解囊,在梁泊言最困难的时候,借给了梁泊言一大笔钱。
他甚至就像那些义气的大哥一样,完全没有问梁泊言到底要钱干什么。倒是梁泊言跟他说,有个朋友出了车祸,需要手术费,等自己有了钱马上还给他。
“没关系的,”金明曳说,“我借给你五十万,找我爸报了一百万,找我妈又报了一百万,净赚一百五十万,他们还夸我有爱心帮助同学。打算再考察我一段时间,就先不送我去加拿大了。”
梁泊言叹口气:“叔叔阿姨居然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啊,中学的时候,你成绩那么好,什么活动都有你,我爸妈看到就骂我,说都是内地过去读中学的,怎么我就啥都不会。后来听说你退学,都还觉得可惜,你那时候咋不找我,高低资助你点学费。”
梁泊言说:“犯事潜逃去了。”
而金明曳借着香港身份,低分也能回内地读完大学,但毕了业仍然没有正事干,成日里和一群公子哥们在夜里飙车,直到其中某个富二代开猛了,把自己撞出去,颈椎断裂,当场死亡。父母终于发了火,让他必须找点正事来干,和狐朋狗友们断绝关系,不然就滚去加拿大进修读书。
即将流放加拿大之际,他在北京遇到了老同学梁泊言,梁泊言依然在唱歌,但唱的不是教会里的福音歌,而是酒吧里的流行曲。
而金明曳突然想,或许这就是他未来的事业。
这边是宸耀娱乐公司金总的故事。
“我借了你哥钱,进了那个垃圾唱片公司,公司破产的时候把他捞出来,跟他签了长约,他说生了病,我无条件解除合约。然后这混账去了香港,把我当死人,跟十几年前一样,他有感情吗?有把我当朋友吗?”金明曳冲着那头的James宣泄着。
梁泊言想,金总确实误交损友。
金总没有意识到,他认识的那个好学生梁泊言,从来就是一个假象。是梁泊言需要讨好梁幻、讨好偶尔出现的冉东,而塑造出来的一个good boy。他并不是十六岁那年才被抛弃的,如果一个人直到那种时刻,才会意识到自己不被爱,也太荒谬了。他只是在那时候意识到,连表面的形式,都可以骤然间完全切断,连敷衍的爱都可以消失。然后,什么都没有。
梁幻离开的那一年,他从内地回到香港,明明那个房子里有一堆事要处理,他仍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找到路边的富豪雪糕车,买了一支最便宜的雪糕,用八达通卡“嘟”一声,坐在路边吃完。再“嘟”一声,又买一支吃完,循环往复,直到八达通的余额只够坐车回家,直到老板都不肯再卖给他。
那时候他就想,他要一直过这样的日子。那是梁幻从来没给他买过的东西,是廉价而刻骨铭心的甜味。
唱到尽兴,不管别人说什么要保护好嗓子,要科学用声;饮到尽兴,无论心肝脾肺肾会受到多少毒害。他本来就没打算活多久,但三十五岁,的确也太短了一点。足以让人感叹英年早逝实在可惜,足以让他的歌变成一期纪念特辑,在节目里播放。
“他都给你公司续了那么长的约,你也别在这儿哭诉了。”梁泊言不耐烦地回复,想了想金明曳的行事风格,又发过去消息,“反正他现在没事,你别到处找他了。哪有你这么逼人出来的,跟神经病似的。”
金明曳这下倒是答应得爽快。
他说可以不再放出来,但项目还是要继续做的,说到激动处,把项目计划书都发了过来。梁泊言翻了几页,全是专业名词,说些什么要通过人工智能,来提高先天或后天聋哑人的生活质量,做到与人正常交流,甚至听懂音乐。
“不过确实靠梁泊言这事拉了一波关注度,不然没那么多人看到。”聊到最后,金明曳很诚实地说,“我拉投资的时候,就会跟他们讲,我做这个的初心,就是因为我一个得了喉癌的朋友,因为无法接受全喉切除手术后失去声音,选择了放弃治疗。我希望弥补这样的遗憾,希望让他能够继续用自己的声音说话。”
这故事听起来实在太感人了,如果梁泊言也是一个非常有钱的天使投资人,在同等条件下,听到这个故事,也会被忽悠得选择给金明曳钱。
这是金明曳以前就跟梁泊言侃过的,他告诉梁泊言,身为一个创业者,他要锻炼自己的口才,要在路演的三分钟内吸引到投资人的注意,要让投资人明白他和其他创业者不一样。他们把这个过程叫做“讲故事”,不少大佬都被一个故事骗走几百几千万的融资。不过梁泊言倒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变成故事的一部分。
把梁泊言当朋友是真的,用来利用一下也不是假的。
故事是一个有魔力的陷阱,讲述者和聆听者都在其中,人与事都罩上光环,没有事实,只有阐释。
也不知道在李昭的故事里,他又是什么角色。
梁泊言已经一周多没有见到李昭了。
他甚至还是在网上看到了李昭的最新消息,某个青年电影周的剧本创投会,邀请了李昭做终审评委。在创投会上获奖的剧本,将会得到资金、演员、制作等全方位的支持。
有电影爱好者在评论里质疑选人的标准,说李昭不过是一个电视剧编剧,却来参加电影剧本的创投,隔行如隔山这很难评。主办方真是越来越喜欢请名气大的嘉宾了,也不知道一个网红编剧能给电影节带来多少流量。
反对意见也是有的,也有人说:“李昭不错了,在微博分享的那些写剧本技巧还有行业避坑都挺有用的,还都免费,哪像我看直播花3888元买的编剧课,狗屁不通还不能退款。虽然是个基佬”
第43章
“大家都讨论完了,李昭,”邱老师在点李昭的名,仿佛在上课时抽查走神的学生,“你有什么看法?”
李昭像刚刚回过神来似的,说:“我也比较喜欢第三个剧本。挺有想法的,改编的是塞尔维亚四十年前的那部老电影,但又加入了很多本土因素。”
“……”邱老师说,“参评的都是原创剧本。”
“是吗?我给忘了。那就是抄的。”李昭马上道歉,又转头跟正在投影的工作人员说,“麻烦你可以打开视频网站吗,这部电影有线上,58分40秒,还出现了跟剧本第40页一样的对话。”
电影周开始的第一天,李昭就因为记性过于好,遭到了大家的刮目相看。甚至到了晚上,邱老师拉着李昭去跟人吃饭时,仍然有人提起来。说李昭的阅片量真大,他其实也觉得眼熟,但想半天没想起来。
“你怎么做到的?应该很忙吧,还能看这么多电影。”别人问李昭。
李昭想起来之前邱老师再三叮嘱,说要谦虚谨慎一些,便很谦虚地回答:“也没有,现场那么多前辈,肯定不止我一个人看出来的。”
邱老师面带微笑,挺满意的样子。
“所以情商低一点就能做到了。”李昭总结道。
他说完还看了一眼邱老师,仿佛在问这个回答是不是够谦虚。
邱老师一口酒哽在喉咙里,差点被自己给呛死。
然而他并没有找到机会骂李昭,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李昭变得很忧郁,饭局上他喝了别人敬的酒,席间几个老烟枪问能不能抽烟的时候,李昭也没有提反对意见,甚至也没有跟人讲他母亲因为吸了二手烟患肺癌早早离世的故事。只是默默吸着二手烟,过一会儿把眼镜摘下来,眼神连个焦点都没有,让人怀疑他到底是在发呆还是睁着眼睛睡觉。
宴会过后,众人散去,柯以明过来帮李昭拿包,李昭醒过来,让柯以明先回去,他还有事情要做。
邱老师警觉地问:“你要干什么?”
“刚刚那个饭局,有个男演员也参加了。”李昭镇定地说,“上次戏剧节我也看到他了,他那时候到处问人要不要离婚。我去问问他现在离了没有。”
邱老师忍无可忍,在李昭把人家得罪之前先拦住李昭:“别他妈去了,人家离了!关你这个同性恋什么事?!”
李昭有点委屈:“您上次还让我不要到处跟人讲我是同性恋。”
以前从来当耳旁风,这时候倒是听人话了。邱老师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推了一下李昭的头:“怎么了你?”
李昭想,关于梁泊言的魔幻故事,还是讲给那些怪力乱神的气功大师、道长、算塔罗牌的、搞占星术的,而不是自己的编剧老师。
“我也想了一个电影剧本,”李昭说,“一个原本得了晚期喉癌的歌手,要么做全喉切除失去声音,要么就是保守治疗逐渐病重。而这时候,他突然变回了十六岁的年纪。”
邱老师原本还耐心听着,但李昭突然刹住了,他便问:“然后呢?”
“我想让他变回去。”李昭说。
邱老师不知道李昭是犯了什么病,连职业素养都变差了:“我当然知道最后要变回去,但那是结果,过程呢?”
“那不是结果,是过程。”李昭看到饭桌上没有倒完的酒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下一步就是我想让他马上变回真正的年龄。”
邱老师立刻反驳他:“他变回去干嘛?你都说晚期癌症了,变回去等死啊?他都变回十六岁了,是不是该去弥补什么遗憾?是不是该去泡妞,跟初恋见面……”
“没有这个选项。”
“那他总有遗憾要弥补吧。当然这时候你得想想,有什么需要马上解决的问题或者矛盾,才能让观众看下去,不然返老还童的题材太多了,你要知道什么才能蹭上热度,吸引观众的注意。”
什么样的故事会吸引观众的注意,是作为一个电视剧编剧必然要学习的功课,但那些冒险故事,那些激烈冲突,好像都是梁泊言没有兴趣的。梁泊言只想快快乐乐去一个三流乐队当主唱,只想在李昭家里住着骗吃骗喝,不想将来,不去解决任何实际问题,不在乎爱情或是事业。他说顺其自然,就像一叶顺流而下的小船,随波漂流,没有自己的发动机与螺旋桨。
邱老师想,如果李昭连这个剧本都想不通,那不如先退出剧本创投会的评审了。可是,正因为如此简单的套路居然让李昭疑惑,让他不禁想,或许这只是李昭的一个隐喻。
他不再像刚才一样用力推李昭的脑袋,而是垂下手掌,揉了揉李昭的头发,问李昭:“是你想回到小时候吗?”
李昭一愣,旋即否认道:“不想。”
他又补充:“现在过得很好,我从来没想过变回去。”
邱老师却没有理会他的辩驳,反而继续提出设想。
“现在很多这种剧的,回到父母还年轻的时候,修复过去的错误。”邱老师说,“回到你妈妈还没有得肺癌的时候,让你爸爸戒烟。”
“这都是以前的事情……”
“回到你爸爸还有去世的时候,让他不要再加班,不要因为你妈妈的死跟他冷战。”
李昭的胃里像烧起来了一样疼痛,看不见的火焰从内部灼烧着他。那些他明明复述过很多次的故事,在邱老师的转述下,好像又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或者,至少回到一年前。”邱老师给出最后一个选择,“去告诉那个你喜欢的梁泊言,让他不要去香港,不要失踪,因为你爱他。”
为了李昭这个男同,邱老师实在付出太多。
李昭有些茫然地抬头,他怀疑自己或者邱老师,总有一个失忆了:“我说过很多次了。”
“再告诉他一次。”邱老师说,“不是诉苦,不是讲故事,只是告诉他。”
但邱老师还是说得太容易。
李昭回去坐在套房的露台上,月亮高悬,他抬头看着,手机停留在给梁泊言发消息的界面,但是什么都没发出去。
他所要求的事情,梁泊言暂时是办不到了,没有人想变成罹患癌症、无法发声的三十五岁。也直到今天,李昭才想起来,梁泊言在离开前的那段时间,回微信只会打字,见面时也说话很少,只会嗯几声来敷衍。经常行踪不定,问他也不爱说。
邱老师的建议固然不错,可李昭现在要去做的,不是告诉过去或是现在的梁泊言,他有多么爱梁泊言。而是要回到原点,找到他的感情,到底是立于怎样的废墟之上。
第44章
“喂你好。对,我是李昭。”李昭看着这个陌生号码,“你问你投的剧本为什么没有过?不好意思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他挂了电话,对方却纠缠不休,又换了几个号码打过来,李昭的一番思绪完全被打乱,再接起来的时候带着十足的火气:“麻烦别打了,剧本能不能过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再说你写的那是什么玩意,第一个淘汰很稀奇吗?这个世界由蜥蜴人统治,地球是用来囚禁人类的地方,地球谐音地囚。大哥没事去看看精神科吧,别搞创作了。”
对方大受打击,说李昭摧毁了在他心中的形象,他怀疑李昭也被蜥蜴人脑控了。又让李昭莫欺少年穷,总有一天他要靠电影揭露这个世界的真相,让一切大白于天下。
李昭觉得不能再跟这人讲道理了,他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蜥蜴人,我就是来控制人类的。我写那么多剧,不是为了赚钱,就是为了害人。”
那边尖叫着挂断了电话。
思考人生是一件需要沉浸式体验的事情,被人这么荒唐地打断,李昭只能开始思考蜥蜴人如何统治世界,蜥蜴人有没有办法把梁泊言给变回去。
但点开梁泊言的头像,进入朋友圈,一分钟的短视频里,梁泊言正坐在架子鼓后面,刚敲没几下,就有画外音嚷嚷着:“过分了啊,你敲个屁啊,这是老子的位置。是不是要篡位了你!”
梁泊言一抬眼,表情有点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对着镜头说:“再敲成那鬼样子就把你换了。”
李昭很快知道了这个无聊视频为什么会被发出来,因为下一刻,梁泊言作势要站起来,却一个不小心,往后一栽,摔得四仰八叉,周围人全都哄笑起来。梁泊言人都还没站起来,气得翻白眼,冲着镜头比了个中指。
十六岁的梁泊言,原来有可能是这样的。比记忆更真实、更生活,而不仅仅是那个会教他英文,会给他唱歌,在父亲去世的时候赶回来陪他度过长夜的那个哥哥,几个词就能概括的梁泊言。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统治世界的蜥蜴人更难明白。
“因主唱耍大牌,今天的乐队表演取消,改为电影之夜。”
顾客念着小黑板上写的粉笔字,又看向正在半躺着的梁泊言:“James,你怎么了?”
梁泊言说:“我被鼓手打了,腰直不起来。”
陈思牧虽然心虚,但总要犟嘴:“谁打你了,是你自己动我的鼓摔的。”
梁泊言痛苦地揉着腰和屁股,拉开衣服贴上药:“让你去给我买膏药,结果你跑小黑板上写什么东西,个个都跑来问我耍什么大牌了。”
他本来就白,长期不见阳光的那部分皮肤更是白得毫无血色,掀开衣服一看,那一块遍布紫色的淤青,着实有点吓人。
陈思牧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虽然傻但不是白痴,梁泊言今天摔那一下,连着鼓一起摔下去,声音大得很,可能确实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但不至于是这种仿佛被人狂揍了一顿的效果。
“你看什么?”梁泊言意识到他的眼神,问他。
“你他妈是不是想讹我请你吃饭?”陈思牧愤怒地问,“你这明明是被人打了吧?根本不是今天摔的。”
梁泊言微微一愣,这才低头去看腰上的痕迹,有些哭笑不得:“你他妈闭嘴吧,什么狗脑子。”
陈思牧莫名其妙被攻击,更不服气:“我怎么了我,倒是你,不读书就算了,成天还跑出去跟人打架,我们这是正经乐队,不收街溜子。你惹谁了?”
“你是处吗?”吉他手受不了了,打断了陈思牧。
“不是啊,我水瓶。”
“……”还好有陈思牧这样单纯的傻x存在,让梁泊言一时间都忘记了尴尬,贴好膏药,将T恤扎进裤子里,慢慢直起腰来,开始看电影。
原本他以为,在酒吧里放二十年前老电影这种事情,是没几个人会参加的,但来的人居然也不算少。很多人还悄悄走到梁泊言旁边,问梁泊言怎么没有社交账号,很喜欢他,能不能加个微信。
要拒绝人确实很难,尤其他只是一个小乐队的主唱时,受到别人的夸赞喜爱,还是会有受宠若惊之感。微笑着给人扫了码,梁泊言又补充道:“但我不太会在微信上聊天,如果没回你不要介意哈。”
对方立刻再三保证,说没事不会来打扰。还夸梁泊言,说以往在酒吧或者livehouse里,偶然觉得不知名乐队的歌能入耳,刚加个关注,乐队成员就油腻无比,自动默认要约,还没到家就发来骚扰消息,问去哪里约。
“我很看好你。”不止一个人跟梁泊言这么说,“等你哪天红了,我就可以跟别人说我也加过你好友。”
陈思牧在旁边插嘴:“他说他一点都不想红,就想这样有一天过一天。”
梁泊言觉得篡位已经不够了,如果可以,他想把陈思牧一脚踢死。
今天放的电影是一部港产老片,在七夕即将来临之际,酒吧老板放了一部爱情轻喜剧。不过认真看下去,喜剧的确是喜剧,但爱情的成分却让人唏嘘,放到现在来看,更是典型的渣男贱女。男主不珍惜为他付出牺牲的女主,只偏爱美貌娇憨的妖妃,一次次伤害女主后,女主终于离去。
在山林的火光树影之中,恢复真实容貌的女主与女配两两对望,女主问出那个始终没有答案的问题:“到底爱是什么?”
女配天真地回答:“爱,就是为心上人无条件付出、牺牲,一心只想让她得到幸福、快乐。”
女主冷冷地纠正她:“错!爱是霸占,摧毁,还有破坏。为了要得到对方不择手段,不惜让对方伤心,必要时一拍两散,玉石俱焚。”
梁泊言想起来了,他曾经看到过这部戏。那是二零零一年的春节档期,梁幻晚上跟贵妇们去看电影,回到家时,随手在桌上扔了一张戏票。
梁泊言拿起来,看到电影名,问梁幻这是讲什么的。梁幻嗤笑一声:“讲爱情的,为男的牺牲,有病。”
梁幻确实是一个不在乎爱情的人,所以她的观后感是那样。但二十二年过后,梁泊言看这部电影,再看到主角提出那种问题,他也会想问,也想回答。
两个女角色的答案,指向爱的无私和自私,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李昭来。
李昭可能是自私的,把所有经历当故事讲,甚至连陈启志都抱怨过,说李昭没有顾及过梁泊言的名声,梁泊言连具体的内容都没有问。毕竟他知道李昭就是这种人,寻求关怀的时候,连自己爸爸也要拿出来说。
但再自私,他也不能说李昭不爱他。
“爱是什么……”陈思牧想了半天,突然醒过来,用力敲着梁泊言的肩膀,“你那明明是跟人上床被掐出来的吧?!”
梁泊言痛苦地捂住了眼睛:“我草,你小声点能死吗?”
陈思牧脸都红了:“你怎么还做这种事啊,做人要检点。你再这样,哪怕你唱歌再好听,我也要考虑开除你了。”
梁泊言开始考虑把陈思牧踢出乐队需要几步,第一步宣布开除,第二步接管账号,第三步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