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气氛有些压抑,梁都靠在墙角闭眼假寐,小五望着手里的一把枪发愣。傅言归刚和何迟通完电话,梁都就睁开眼,问他:“何迟到了?”
傅言归点点头。何迟先一步离开,在公海有货船接应他们。
计划很顺利,除了刚才在码头上送走任意让大家心里都有点发堵之外,他们并不觉得离开第四区是一件棘手事,真正棘手的是回到新联盟国之后,必然免不了的那场恶斗。所以,当船开出几分钟后,远处码头上传来的巨大爆炸声,让所有人一时惊在当场。
傅言归猛地站起来,几步走出船舱。一连串的爆炸之后,码头上已是火光冲天,硝烟四起,甚至海风中都涌动着焦糊的气味。
梁都和小五紧随其后冲出来,都在彼此脸上看到震惊。
那码头是铃兰馆的产业,已经运行了近十年,从未出过差错。码头上一排排的铁皮屋里面,有个不起眼的小仓库,那是傅言归的武器库。
傅言归没有犹豫,几乎立刻就跟身后的梁都说:“回去。”
“不能回去!武器库没了就没了!”梁都头一次违抗傅言归的命令。码头被谁炸的,怎么炸的,猜都不用猜,除了华光会的人没有别人。敌方情况不明,这个时候回去太危险。
然而傅言归好像完全不在意武器库,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小意没走远。”傅言归沉声又说,“回去…”
梁都和小五都不说话了。是啊,任意的快艇肯定没驶出这片海域,而且离开的方向距离华光会所辖海域范围不远。如果华舒光已经来了,那么任意和对方正面遇到的几率不算小。
船掉头往回开。
火光染红了大片天空,黑漆漆的海浪翻滚,像巨兽张开了口,等猎物入瓮。
在距离码头不到一公里的海面上,一艘轮船停在那里,白色的船舱上印着十分显眼的“华”字。还有几艘略小的船停在海面上,呈扇形摆开。
任意站在甲板上,海风腥咸,吹得脸都麻了。他站得笔直,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并且在十分钟后,这个想法成真了——本来已经走远的那条船,那条载着傅言归的船,回来了。
华舒光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任意,口中带着称赞:“你怕他做什么,回来了只是死路一条。知道自己被谁出卖,让他死个明白,算是对得起你跟着他这七年了。”
任意的手藏在袖子里紧紧攥着,指甲掐进肉里,身形几乎站立不稳。华舒光伸手搂住他,发现他整个身子都是僵的。
“小意,你做得很好。”他说着把一把钥匙塞到任意手里,那是一家诊所的地库钥匙,里面有奶奶需要的药剂。任意攥紧了,浑浑噩噩望着远处的海面。
两方迎面碰上,避无可避。
任意已经看到傅言归的身影,他站在甲板上,大概看见自己了,神色看不清,但是人往前急走了两步。随后,那身影猛地停住了——因为华舒光搂住了任意,并且用另一只手掐了掐任意的下巴,姿态暧昧至极,像情人间的亲密喁语。
在火光的映射下看得一清二楚。
第18章 旧事:五年
小五紧接着从傅言归身后冲出来,他到底年轻了些,一时没发现不对,只以为任意被华舒光绑架了,冲着对面的船大喊:“小意!”
看到华舒光搂着任意,小五还想往前冲,被站在旁边的傅言归一把拉住。
而华舒光胜券在握,只希望在最后一刻看一看这个与他争斗了十年的对手脸上的颓唐,这让他兴奋无比。
“傅言归,想不到你的枕边人,是我的人吧。”
音量不高,借着海风送进傅言归耳朵里。
“3S级omega,如果不是为了扳倒你,我怎么舍得把他送人呢!”华舒光脸上露出个恶劣至极的笑,“不过我也不吃亏,他被你调教得不错。”
任意是在这个时候暴起的。
他始终没有看一眼傅言归,他一直垂着头,像个听话的宠物终于回到主人身边一般安静。但华舒光能称霸第四区这些年也不是个吃素的,他早就防着任意,也早就卸了他身上的武器。
任意手无寸铁,一击不成,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
傅言归也没有。
华舒光一只手压着任意的肩,另一只手在空中做了个手势,狙击炮响了。
任意的侧脸被压在甲板上,瞳孔瞬间放大,火光在他眼底燃烧,将他的灵魂烧成碎片。
对面船上,小五将傅言归扑在身下。爆炸引起的耳鸣和血红没有散去,傅言归翻身起来,跪在地上去拉小五。
小五嘴里的血像是流不尽,眼睛半睁着,头努力想要扭到任意那个方向。傅言归目眦欲裂,抓着小五的肩膀,全身抖得一点力气也没有,怎么也拉不动他。他手不断地摸索着,摸到了一手血,再往下,小五的一条腿已经没有了,碎片挂在余光中的船帆上。
小五已经目光涣散,嘴唇还在不停地动。傅言归俯下身去,终于听清了他说的话。
“小意……意……疼……”
傅言归听见自己心脏被撕开的声音,很大,压过了耳边传来的爆炸声。
他跪在地上,跪在已经闭上眼的小五身边,耳边响起小五当初执意要跟他来第四区时说的话:“哥,我和你作伴儿,你别怕。”
小五的父亲是傅言归二叔,他当年临走的时候跟二叔保证,一起去一起回。
说好的一起回。
说好的一直在一起。
身后传来梁都的嘶吼,他架着狙击枪,被小五的死状激地失了智,已经毫不在意隐蔽和危险,一枪就崩掉了对面船上的狙击手。
然而第二波爆炸来得很快,他们的船已经火速往后撤退,仍被再次击中。
船炸沉了。
火光烧红了任意的眼,他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嘴里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任意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关在华舒光的别墅里。
他从身上的伤口猜测自己晕了没多久。外面天光大亮,别墅里静悄悄的,他出不去,枯坐在窗台上。晚上,华舒光回来了。
他看起来很愤怒,也焦躁,进了门就气势汹汹来找任意。
华舒光在恼怒之下透露了一些消息,大意是没找到傅言归的尸体,甚至连梁都的都没有找到。任意一颗死掉的心又活过来,脸上的颓败和绝望散了些,被华舒光发现了。
“你玩的一手好计谋,小意,我真是小看你了。”华舒光脸带讥讽,“可惜啊,你低估了傅言归对你的感情,没想到他会冒险回来找你。”
任意给了他正确的武器库秘钥,也给了他傅言归真正的行动路线。但时间却晚了一小时。
这一个小时,足够傅言归安全离开第四区。
只是任意没想到,华舒光炸了码头,爆炸又把傅言归引回来。
华舒光并不完全相信任意,很快就发现傅言归已经提前离开。他孤注一掷,抱着绝不能放虎归山的想法,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就为了引傅言归回来。他原本心里没底,猜不出傅言归会为了任意做到哪一步。
结果赌赢了。
又好像没赢——因为傅言归不知所踪。
两个月后,任意在那间幽闭的病房里,从电视新闻里再次看到傅言归的消息。
是一档不太严肃的时政新闻,以猎奇和揭露黑幕为噱头吸引受众。根据新闻报道,傅家被放逐到第四区十年的傅言归回归权力中心,再次陷入和傅家另一位候选继承人的斗争中。
节目时间很长,详细起底了傅言归的身世背景和履历,臆测未来的竞争之路是否占优势,甚至还对他在第四区的经历做了合理想象。这其中真假掺杂,倒是颇有传奇色彩。
后来,任意又陆陆续续从报纸和一些杂志上看到傅言归的消息:倾轧、受伤、反击、险胜,最终上位。
他从那一点点只字片语里窥探着傅言归的一切,拼凑着傅言归在新联盟国的经历。
这成为他熬过这地狱般五年的唯一支撑。
华舒光偶尔会来看研究成果。他尽管表面如常,但任意还是很早就看穿了他的恐惧。
从傅言归还活着的消息传来,华舒光就陷入恐惧中。但傅言归似乎没时间找第四区麻烦,他一回到新联盟国就陷入无休止的纷争中,根本腾不出手来。
然而华舒光知道放虎归山的威力,也知道傅言归睚眦必报的性格,他在第四区这么狼狈地离开,还死了一个弟弟,不可能不回来报仇。
华舒光开始想尽办法防御。
首先他要把实验搞成功。实际上华舒光非常在意自己的信息素等级。他是个2S级alpha,一直想要完成身份上的改变,狂热地想要变成3S。他的医疗团队秘密研究了很多年,最后搞出了一套催化办法,就是用3S级信息素提纯,催化低等级信息素升级。
他身边就有个难得的3S,任意自然成为实验首选。
信息素升级是个十分复杂的过程,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违背自然规律的,需要不断实验,也需要信息素提供者配合。
两个人最终达成协议:任意五年后可以离开第四区恢复自由身,代价是做人体实验进行信息素提纯。
这五年期间,任意被关在诊疗所的特殊病房里,不能离开半步。因为连续提取信息素,他很快就虚弱不堪,继而得了严重的信息素紊乱症。他开始断断续续发病,有时候半年一次,有时候两三个月一次,每次持续时间三四天。
每次发病都让他生不如死,滥取信息素的后果开始反噬,全身像是遭蚂蚁在啃噬。
渐渐地,他的信息素越来越淡,功能也几近消退。在最后某个阶段,信息素测量仪已经无法检测到他的级别,只能含糊地给出了S的标定。
任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恢复,但已经不重要了。
五年期满,任意离开的那天,华舒光看着眼前已经瘦成一把骨头的人,突然就想知道这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如今跟个废人没区别,离开我可不是个好选择。”
华舒光最近气色和心情都不错,他已经在用药了,虽然还没有变成3S,但检测仪显示他的信息素最近在增强。
“你觉得你还能回去?”华舒光玩味地说,“不管你有没有苦衷,你做的那些事,可是实打实地存在,你以为傅言归能饶了你?小意,你太天真了。之前低估了傅言归对你的感情,现在要是再高估了,我怕你没命给你奶奶养老送终。”
任意撑在窗台上的手紧了紧,他没回头看华舒光,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衰弱和脆弱。
“奶奶很好,没有我也会过得很好。”任意声音平直,似乎并不把华舒光的威胁放在心上。他早就通过雇佣兵将奶奶送去了缅独立州,后来又送了药剂过去,也留足了够奶奶生活的钱。
华舒光曾经派人追踪过任意奶奶的地址,但没有找到。
任意想到这里,眼底泛上一股酸涩,这些反侦查技巧还是小五教他的。
五年前,他原本计划将奶奶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再去新联盟国找傅言归的。到时候,他想要告诉他一切。虽然不知道面临什么结果,但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欺瞒、背叛、拉扯,也深爱。
可是随着那声爆炸,随着小五的死,随着傅言归十年的奋斗功亏一篑。他知道,这条路,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任意想,他早就不敢高估什么,他只是想去赎罪罢了。
华舒光无所谓,乐得看傅言归笑话,甚至觉得任意去了之后,不出半年就能被傅言归弄死。而且他从极秘密的渠道听说傅言归的腺体在那次爆炸事故中受伤严重,已有信息素失控症状。恐怕任意去了,对方只能更失控。
无论傅言归倒什么霉,华舒光都乐见其成。
所以他满怀恶意地说:“走吧,去赎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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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章结束啦
又是心疼小五的一天
海水很冷,他一直往下沉。
任意被华舒光揽在怀里的场景在脑海中闪回,傅言归用了几秒钟,才消化掉这幅画面。随后是漫天血光、海水冰凉,还有他从船上翻落时小五尚还温热的面庞。
他没再看任意一眼,一眼也没有。
19岁生日时许的愿望,偶尔离开第四区行踪神秘,还有分别前那句对不起。
有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细思,那些背叛的蛛丝马迹渐渐露头。作为爱人和背叛者的双重身份,任意已经成为傅言归走向败局的一个必然要素,也将是他人生中永远的污点。
后来他抱着一块残片漂了很久,被开快艇赶来的何迟救起。他躺在快艇上看了一会儿夜空,似乎很快就振作起来。
小五死了,他们开着快艇在海上转了很久,没有找到同样落海的梁都。
后来的事和小报上说的一样。
他艰难从海上逃生,华舒光没有抓到他。但傅家在第四区大势已去,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傅言归深耕了十年的地方,最终以华舒光成为绝对控制人收场。
唯一的好事是梁都在失踪半年后回来了。
傅言归回到新联盟国,随即卷入争斗旋涡。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比以前更沉默更决绝,除掉了许多障碍,最终在五年后成为傅家掌权人,成为天新会会长,入职新联盟国军委会。
在大众眼中,他永远戴着面具,树起坚固的堡垒,没人进得去他的视线,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之前的傅言归也深藏不漏,但毕竟年轻,怀有雄心和热忱,真情流露总会有迹可循。而如今,他就像一个执行精准程序的AI,做事从不出错,做人从不放纵,他给所有的事划好范围、标上价值,然后计算得失。他再不信人心。
他的事迹总是备受小报喜爱,常常写一些擦边球的问题,把他在第四区的经历写得比狗血电视剧还精彩。但那都是臆测,他从没提过第四区,偶尔新联盟国和第四区有来往,他也不会参与。
很多人以为他掌权傅家之后,一定会一雪前耻,华舒光也这么以为,甚至一度很紧张。但很奇怪,他迟迟没有动作,似乎把第四区的事已经忘了。
但其实梁都跟何迟都知道他没有。收拾第四区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梁都回来之后,曾调查过任意和华舒光的关系,发现对方是华舒光的养子,不仅如此,外界还传闻这位养父对养子觊觎已久。在任意消失的那五年里,甚至有传言说对方做了华舒光的秘密情人。
这些消息真假难辨,梁都说完,傅言归神情没变,也没发表任何意见。
那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一次提起任意,之后再没提过。
凌晨一点半,得月台。
睡在二楼的林医生被楼上动静弄醒。他来不及坐电梯,顺着楼梯往上跑,拖鞋掉了都来不及捡。
傅言归的房间外面有一层特质的安全门。等林医生冲过来的时候,发现安全门已经关闭,严丝合缝罩住原本的实木门,连一丝信息素都没有泄出来。
这门当初就是为了傅言归信息素失控特意安装的,要从里面和外面同时启动才能打开,外力无法爆破。信息素失控和alpha的易感期差不多,情绪难以控制,会疯狂想要发泄,如果有自己标记过的omega更好,如果没有,正常情况下可以用抑制剂。
但傅言归已经不算正常情况。3S级alpha的信息素浓度爆表,没人愿意靠近,况且失控状态下会比易感期更可怕。好在每次傅言归都不至于完全失智,但这次受了枪伤和刺激,就未必不会。
林医生在门外徒劳地转了几圈,用门上的通话器向里面喊话:“任意,给会长打抑制剂!”
他喊了两遍,不知道里面的人听见没。他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那扇安全门放下来,几乎能隔绝一切声音和气味。他想了想,叹口气,便下了楼。楼梯上碰到同样闻讯而来的梁都,两人交换个眼神。相比于林医生的焦虑,梁都并不显得着急。
“方才动静挺大的,我怕……”
“怕什么?”梁都往栏杆上一靠,事不关己地说,“安全门一关,就当听不见。”
梁都说完转身往下走,林医生跟在后面,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去跟会长通个话吧?你说话他应该能听得进去,别真出了人命,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梁都停下脚步,斜眼看林医生,有些可笑地说:“我说他就听?你是不是对特殊时期的alpha有什么误解?就会长这种情况,天塌了他也不会听。”
“可是……”
“你不是给了任意两针抑制剂?打上了不就没事了。只要会长还有一点理智,就不会弄死他的。他现在可不能死,日子还长着呢!”
“对,打上了就能好一点。”林医生擦擦额角的汗,安慰自己。这时候梁都已经走远了,所以林医生也就没听见他后面说的那句话。
“不然将来拿谁泄愤。”
得月台再次安静下来。傅言归卧室内却是另一番场景。
任意完全瘫软着。他躺在地板上,衣服被撕碎了,挂在身上,和没穿区别不大。傅言归半跪在他身边,左臂的伤口崩开了,白色绷带上洇出血迹。
傅言归没再动手,方才林医生的喊话让他理智稍稍回笼。他停下来,冷眼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任意。
任意太瘦了,比刚来的时候看起来还要孱弱,惨白惨白的肌肤上遍布着淤痕青紫,肋骨的形状根根可见,实在算不上一具好看的身体。
那些痕迹太刺眼,傅言归移开视线。
任意身上的抑制剂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傅言归房间里是有的,他一点点忍下汹涌的情绪,踉跄着站起来去翻床头柜。
冰凉的针剂刺入静脉血管,要杀人的躁动渐渐停歇,但欲望依然高昂,傅言归扔了空掉的针管,转身又走到任意身边。
任意得到短暂的喘息时间,意识渐渐恢复。他睁开眼,看着面前去而复返的人,然后视线停在洇出血迹的绷带上。
任意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晃了晃,才慢慢伸向傅言归缠着绷带的手臂。手在距离伤口一厘米的位置停下,他眼珠转了转,嘴唇也跟着开合:“……重新……包一下。”
“啪!”
一声脆响,傅言归毫不犹豫地将那只手拍开。
任意原本就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猛地被傅言归打开,整条手臂都摔到地板上,传来第二声脆响。
卧室里铺装着深色实木地板,质地坚硬,瘦成秸秆一样的手臂摔下来,感觉比地板缝粗不了多少。任意瞬间疼地蜷起身体,本能地将整根手臂护在身下。
这幅画面再次刺激到傅言归,将他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
“你知道小五死的时候说什么吗?啊?他到死都在叫你的名字!”
傅言归仿佛又回到那片染满鲜血的海面上,或者他一直没有走出来过。他斥责的声音像低吼,从喉腔里挤出来,带着火烧火燎的愤怒,从地狱深处裹挟着风雨而来。
“他说,他很疼!”
小五至死都在护着傅言归,都在念着任意。可他和任意一起,害死了小五。是他执意要让船回头,是他明明知道小五的心意却无视,是他一手将小五带来第四区。
回到新联盟国之后,足足五年,傅言归都生活在对小五的愧疚和对任意的恨中。不说不代表不记得,平静不代表没哭过。而现在这些愧疚和恨被无限放大,轻易就让傅言归立于崩溃之地。
“你呢,你会疼吗?你他妈不会!”
傅言归一字一句地说着天底下最恶毒的诅咒。
“任意,你就该被千刀万剐!”
面对着傅言归迟到了五年的崩溃和质问,任意双手捂着脸,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从指缝里汹涌而出。他只知道流眼泪,嗓子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如果可以将小五的命换回来,这一刻他真的愿意被千刀万剐。
“我不管你这次来是什么目的,既然来了,你就得受着。”傅言归抓住任意的头发,将他拽到自己跟前,“我先收拾你,再收拾你那个养父。”
傅言归吐出的话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刀,将任意钉死在刑台上。
“你不是不疼吗?那咱们就试试!”
第20章 旧伤
傅言归的卧室是个套间,空间很大,灯光昏黄,像静谧的一座孤坟,里面关着走不出来的两个人。
任意脸朝下被按在地上,膝盖和地板摩擦发出吱咯吱咯的声响。傅言归没什么耐心做前戏,他已经打过抑制剂,不至于完全失控,但保有的那丝理智依然叫嚣着毁坏。
润滑剂就在地上扔着,还有几个套子。傅言归看了一眼,伸手拿过一个套子,戴在自己早就发硬的性器上。他抓着任意的大腿根,将人拖过来,膝盖压在任意两股中间。任意没有力气,起不来,傅言归就着他趴在地上的姿势压下去,在任意的惨叫声中插进他身体里。
被紧密包裹住的欲望找到纾解的出口,傅言归爽得头皮发麻。他在那两片薄薄的臀瓣中进出,带出来的黏液混杂着鲜红,很快便将地板洇湿。
任意刚开始还有点声音,后来渐渐没了。身体软踏踏的,随着傅言归的进出晃动。
等他发泄完一轮,将任意翻过来。任意还醒着,半睁着眼睛,视线恍惚而空茫。不过那两只膝盖已经没法看了,磨得通红,上面只挂着一层薄薄的皮肤。
傅言归未受伤的那只手捂上去,任意立刻传来一声极低的痛吟。
“疼吗?”
这个问题傅言归问过很多次。
任意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答案。他不敢再答“不疼”,也不敢说“疼”。
傅言归让他受着,他就得受着。
之后又来。3S级alpha的精力让人胆战,任意已经不记得傅言归用了几个套子,只知道自己像一张废纸一样躺在地上、床上、窗台上,以及其他各种地方,连手指头都在发抖。
意识浑浑噩噩漂浮在浓重的漆黑里。任意发现自己在一片光怪陆离的夜色中前行。他的手脚都很小,身体也是小小的,他走了很久,发现怎么也走不出去。直到他听到外面有声音。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小孩儿欠管教,关起来饿几天就行了。”
另一个声音问:“不会出事吧?”
“能出什么事?死了就扔了。”
任意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福利院,因为多吃了一口馒头,被管事人员关在了仓库的一个杂物柜子里。那柜子很黑,他怕得要死,不知道谁能来救救自己。
他用力扒拉着柜门,哭着喊“救命”“饶了我吧”“我错了”,把所有能求饶的话说了一遍,可是柜子依然打不开。
这时候一只手突然伸进来,掐住他的脖子,然后又有沉重的呼吸传来,接着他脖子后面的腺体传来一阵剧痛:有人在撕咬他,在标记他。
高浓度的信息素迅速注入腺体内,然后通过腺体神经游走到全身。任意像被按在刀尖下的鸟,全身开始无意识抽搐。他在极度痛苦中几乎要窒息,被那信息素要烧焦一样,本能地扒拉着住那条手臂求救。
“救救我……”
他把脸贴在那只手臂上,狼狈不堪,眼泪一个劲儿地流。
“言哥……不敢了……”
第二天上午,傅言归开了门。齐颜也来了,和林医生守在门外。傅言归看起来整个人乌沉沉地压抑着什么的样子,不过看他的精神状态尚可,这表示失控期已经过去了。
他沉着眉眼,示意林医生进去看看任意。
房间里气味不太好闻,山火信息素的味道呛人,像是烧完了一座山,遍野生灵涂炭。在这场失控的山火里,任意不完全算是个幸存者——他双眼紧闭,只剩下一口气。
任意是躺在床上的,身上穿着傅言归的一件白色衬衣,下面穿的也是傅言归的裤子。衣服很大,他像是裹在一大堆布料里面,愈发显出本人的瘦弱。
“把他送回房间。”傅言归跟林医生说。
收到命令,林医生看了一眼在旁边的齐颜,然后才抱起任意——他要避嫌,但房间里就三个人,傅言归是不能动手的,总不能让齐颜来做——任意很轻,似乎真的只剩一把骨头了,林医生不敢抱得太用力,只是虚虚托着,即便这样,也几乎不费多少力气就能把人抱起来。
经过门口的时候,任意的一只手臂滑下来,领口往下落了落,露出一片狼藉的脖子,连着一根红肿的锁骨。
齐颜瞥了一眼,捂着鼻子跟在林医生后面走了出去。
茶续了两次,傅言归都没动。他坐在书桌后面,戴着一副金丝边眼睛,听齐颜汇报情况。
昨天刺杀傅言归的那人全交代了,是从第四区派来的人,但他本人隶属于地下暗杀组织,雇主给钱就干活,所以从对方嘴里撬不出太有用的信息。谁都可以从第四区雇佣这种人,并非一定是华舒光。
“意料之中,那人说不认识华舒光,他们拿钱办事,不和雇主见面。”齐颜说。
她坐得离傅言归尽量远,对方虽然已经控制好了信息素,但经过昨夜的疯狂发泄,身上沾染了太多味道。就算洗过澡也白搭。
“就是探探路,能成功了最好,不成功也没什么。”齐颜又说,“不过华舒光该是要行动了。任意来了,暗杀也跟着来,看来他是不想让这个养子好过啊!”
“这至少说明,任意和他没关系了吧!”齐颜笑嘻嘻地伏在沙发上,观察着傅言归的脸色。
一开始,傅言归确实以为任意回来是为了继续给华舒光卖命的。后来很快他就发现不可能。华舒光不会做这种重蹈覆辙且无用的事,而任意的状态也不对,身体和精神都很衰弱,倒真的如他所说“是来赎罪的”。
但傅言归已经不在乎原因。
现在任意在他手里,无论将来生死哀乐,都捏在他一个人手里,这就够了。
两人正说着,林医生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他脸上露出点焦急的神色,先是跟傅言归说:“他状态不太好。”然后又去看齐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