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意彻底傻眼了,他控制不住地又抬头看傅言归,发现这次傅言归并未看过来,似乎也并不在意。
“……不行的,”任意小声说,“规矩不能——”
“给你就拿着。”齐颜打断他的话,随后又补一句,“这大过年的,谁还没个礼物!”
第29章 形兰
现场气氛只是僵硬了一瞬,便恢复如常。傅言归对齐颜向来带着几分纵容,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况且齐颜也说了,大过年的。
任意将手机收好,干坐在座位上,一副手脚没处放的样子。这时一个穿着浅蓝色毛衣的青年走过来,和善地冲他笑了笑。那人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码放着一些腌制好的肉块和蔬菜。
任意这才注意到这是一张生面孔:白净的一张脸,笑起来温温柔柔的,脖子上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贴抑制贴,也没有腺体。是个beta。
beta在当今社会是占大多数的一个群体,地位比较普通,大部分干的都是一些基础性工作,一些顶尖人才和行业中,鲜少看到beta的存在。beta没有腺体,闻不到信息素,似乎与高智商和高位无缘,大部分都平淡以及平庸地度过一生。
如今在这样一个极其私人的聚餐现场,这个beta出现在这里,身份应该是不一般的。
那beta主动和任意打招呼:“你好,我叫形兰。”
任意立马站起来,冲形兰报以礼貌微笑:“你好,我叫任意。”
形兰应该是知道任意身份的,没什么奇怪或者惊异的神色,态度很平常。他把托盘放在桌上,很轻柔地问任意:“能麻烦你帮我串一下食材吗?”
这简直就是给任意解围了。
“嗯嗯。”任意忙不迭点头,他先去备餐台洗了手,很快折回来和形兰坐在一起。
他不太会弄,生肉捏在手里软软的,签子几次戳到手指。形兰耐心教他,两人一会儿就弄完了一大半。
齐颜蹲在烧烤炉旁边等着何迟投喂,齐姜还在喋喋不休,梁都已经输了一局,正和傅言归开一盘新的。气氛比较轻松自如,任意也渐渐放开了手脚,和形兰一起给何迟打下手。
趁没人注意,任意小声给形兰说“谢谢”。
形兰抬起头来弯了弯眼睛,用眼神表示不客气。
形兰只是告诉了任意自己的名字,并未介绍自己的身份。按照常理,陌生人第一次见面,身份是要跟在名字后面的,这个身份可以是职业,是工作单位,也可以是某人的什么。
形兰不提,任意当然不会问。
海鲜烤好了,形兰回头招呼傅言归和梁都来吃,但那两人正厮杀到关键时刻,谁也没动。形兰便站起来,拿着食盘去给他们送。
直到这时,任意才发现形兰走路是有点跛的。他的右腿不知道是受过伤还是一直就这样,裤管下露出纤细的形状,走一走停一停,速度连正常人的一半都不到。
齐颜咬着一只剥好的虾过来,低声跟任意说:“这是梁都的爱人。”等她咽下那口虾肉,又补上一句,“合法的。”
任意把惊讶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齐颜捕捉到了。她拉着任意走到稍远一点的吧台上,手里拿着一盘海鲜,又开了两瓶冰啤酒,和任意边吃边聊起来。
齐颜对梁都这段维持了四年的婚姻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五年前,梁都跟傅言归同时落海,傅言归被何迟救起,两人在海上找了很久,始终没找到梁都。傅言归回到新联盟国之后,一度以为梁都和小五一样,已经葬身大海。
但半年后梁都突然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跛脚的beta。
这个beta就是形兰。他住在第四区靠近海边的贫民窟,经营着一家很小的传统胶片照相馆。在海上给一对新人拍日出婚纱照的时候,遇到被冲上礁石的梁都,并救了他。
形兰一开始的目的并不单纯,他看出自己救上来的这个男人从言谈举止到打扮都不是普通alpha——那件外套就算泡了水,形兰依然能认出来,这是他为数不多地去市中心那条富人街上,从高档橱窗里看到的展示品。一件衣服的价格比他一年的生活费还高。
第四区太乱了,帮派横行,法律如无物。形兰没有太大的志向,唯一的心愿是攒够钱离开这里,去一个安静的环境生活。
梁都受了伤,没有能力自保之前只能蜗居在形兰的照相馆里。那是一个很小的门店,只有几平米大,后面是一间更小的卧室。
他们很快达成协议,梁都在这里养伤,伤好后带形兰一起离开。
梁都因为得不到有效救治,断断续续养了半年,才好得差不多。这期间他试图联系过新联盟国,但华光会已完全掌控第四区,消息不能保证安全放出去,梁都便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形兰对他事无巨细地照顾着,手头只要攒够一点钱就去黑市买药。他们没钱去医院,也不敢去,药是最廉价基础的药,但形兰为了攒钱有时候甚至只吃一顿饭。这些梁都都知道。
或许一开始是为了协议,后来渐渐地,梁都发现了形兰的变化:他开始起早贪黑地工作,接不到活儿的时候就去海边捡贝壳,做成风铃拿到集市上卖。自己也不肯好好吃饭,盘子里的肉都留给梁都,还说自己不爱吃。
等梁都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他一边开心,又一边沉默着,常常看着睡着的梁都发呆,被梁都突然睁开眼逮住好几次。
梁都终于定了要离开的日期。他们提前收拾了行李,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都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带走没意义。于是形兰只把自己的证件和相机放在一个背包里,随时就能走。
距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形兰反而闷闷不乐起来。
梁都开始频繁出门,形兰也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有一天梁都回来,手里拿着两张船票——是那种地下渠道的运输船,从附近港口开到第九区,价格贵得吓人。
梁都告诉形兰,他们到了第九区,只要脱离了华光会的地盘,他就可以联系家人,然后从第九区回到新联盟国首都。
他把计划告诉了形兰,却发现形兰并不开心。
晚上,两个人为了庆祝开了一瓶酒。形兰没怎么喝过酒,一杯就醉了,胆子大了不少的beta突然抱住梁都的腰。
“回到新联盟国,我们是不是再也不能见面了。”形兰把脸搁在梁都肩上,软软的额发散发着洗发水的香味,很淡,萦绕在梁都鼻尖。
按照双方达成的协议,梁都带形兰离开之后,会给他一笔钱,帮他安顿好以后的生活。至于以后,两个身份地位悬殊的人,应该是没有机会再遇到的。
这原本是两人的共识,如今却因为形兰酒后的一番醉话掀起波澜。
梁都用下巴蹭了蹭形兰的发梢,说:“你想见,就见。”
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依稀可辨,廊前的灯光映出一团小小的光晕,房间里气氛正好。
形兰闻言抬起头来,眼底湿漉漉地看向梁都,泛着一点青胡茬的下巴,线条清晰的唇,高挺的鼻梁,以及一双很深的眼。
是一个长相和气质都十分优越的alpha,是一个形兰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梁都,”形兰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后来,梁都带形兰回了新联盟国,见了家人和朋友,宣布了他们的恋人身份。
当时圈子里还是挺震惊的。因为这两人悬殊太大了。
梁家在新联盟国是大家族,父亲是外交部长,母亲是传媒巨头的长女。梁都十几岁就跟着傅言归在第四区打拼,两家关系交好,原本傅家是打算把傅言归的一个堂妹嫁给梁都的。即便如此,每年仍有无数家世显赫的omega上门求亲。
撇开家世不谈,梁都一个2S级高阶alpha要娶一个beta,还是一个跛脚的beta,简直就让人觉得梁都失踪这半年,是被人下了降头,才会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决定。就算这人曾经救过梁都的命,钱给够了就行,何必搭上自己的婚姻。
但外界怎么说,梁都无动于衷。梁家父母也知道儿子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后来便不管了。
于是半年后,梁都和形兰顶着压力结了婚。
转眼一晃四年过去,在外人看来,梁都和形兰虽然很少一起出现,但也没听说过感情不和。渐渐地,这桩当年轰动一时的婚姻,便不再是圈子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婚姻这种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齐颜作为朋友,界限感是有的,她也就知道这些了。至于梁都和形兰私下里感情如何,两人都不是情绪外漏的人,很难精确判断好坏。
齐颜也不是要跟任意八卦,毕竟梁都当年落海以及后来的遭遇,都和任意有关系,任意早点知道,心里有个数,有些事情也能避讳一下。
果然,她说完之后,任意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是我对不起他们。”任意握着的玻璃酒杯上映出颓唐的一张脸,接着,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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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CP是梁都和形兰。形兰是一个小可怜。
任意交属所欢,朱颜发外形兰。
第30章 让任意跟着去
从任意喝酒的姿势和频率,再综合齐颜多年在酒场上的经验,她判断任意的酒量应该在一瓶高度白酒左右。但在医学和科研上从未判断错误的天才,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她没拦着任意,因为任意连喝了三杯威士忌之后,脸色如常,眼神清明,甚至十分自然地将齐颜嘴角的一粒孜然揩掉了。
齐颜想到科学院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正在和任意说着,发现他突然趴在了桌子上。
任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睁开眼,先是环顾四周,然后试着坐起来。全身又软又酸,头也很疼。他缓了好一会儿,脑袋才渐渐清明了些。
床头柜上有一板药,还有半杯水。他想起来,自己喝醉之后,齐颜好像给他喂过解酒药。他伸手拿过杯子,将剩下的半杯水喝下去,喉间的火辣干燥才压下去一些。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先是一两个片段,随后是大段大段的记忆,喝醉之后的场景突然像走马灯一样涌进脑袋里。
任意张口结舌愣在那里。他好像是喝多了抱着傅言归哭来着,哭得很大声,好像还说了很多话。不是好像,是确定。
“言哥,我只想跟在你身边……”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你能不能不要和别的omega结婚,那个辛伊不行的。”
任意将被子蒙在脸上,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过年的,他都做了些什么!傅言归最讨厌身边人逾矩。他们相处起来才刚刚略有缓和——任意心里是明白的,自从他杀了若莱文之后,傅言归对他不像之前那么排斥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实质性转变。
而他却喝多了扯着傅言归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些莫名的话,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已经记不清傅言归当时的表情,但料想也好不到哪里。估计等他酒一醒,就要被赶出去了。
任意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两天,没等来傅言归把他赶出去,甚至连斥责都没有。他感觉头上始终悬着一把刀,实在受不了了,就给齐颜打了电话。
齐颜送他的手机好好地放在床头柜上,没被没收。他充上电打开,里面只有齐颜的号码。
电话响了十几秒,通了,齐颜接起来,音色和平常的懒散不同,好像在忙着什么工作。
她问任意怎么了,任意顿了顿,说“没事”。他是个识趣的人,就算齐颜再怎么和他聊得来,对方也始终是傅言归的人。
见任意这就要挂电话,齐颜喊了一声他名字,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开口道:“喝多了情绪激动些是人之常情,不用放在心上,况且言哥没不开心,也没怪你。还是他看你站不住,将你抱到楼上房间的。”
直到电话挂断很久,任意仍然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进入二月,局势空前紧张起来。距离三月的大选还有一个半月,傅言归和陆未晞的竞争已经进入白热化。
任意从电视新闻,从傅言归越来越忙碌的日常中能感觉出来,整个得月台都处在一种严阵以待的气氛中。齐颜也不太过来了,傅言归早出晚归,很少能碰面。过年那段时间心平气和的相处,像短暂的一场梦。
任意没再做多余的事,比如烤饼干,就算他每天为了和傅言归缓和关系绞尽脑汁,也知道有些事做过一次不成,就不能有第二次。
于是他尽量晚上不睡,一直等到傅言归回来,听到走廊内想起对方脚步声时,迅速打开门,有时候说一句晚安,有时候不等说话,傅言归只是看他一眼就关上门。
自从那次醉酒之后,确切的说是再往前,在他狙杀若莱文之后,傅言归就没再碰过他了。就算是狙杀行动之后他身体不行,可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他现在完全可以了。
任意患得患失,不知道傅言归心里在想什么。
周六上午,梁都和何迟把行动再次复盘了一遍,找不到一点纰漏了,才停下来休息。期间傅言归没说话,到最后,他突然扔下一句:“让任意跟着去。”
他这个决定没头没尾,听起来也极不合理,梁都和何迟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脸上看到惊讶。
他们已经拿到陆未晞和北方暴乱头目来往的证据,但不足以置人于死地。同时也证实了陆未晞和第四区正在合作,华舒光已经和陆家秘密接触过。
第四区一直游离于政府组织之外,新联盟国曾多次想收编第四区,均告失败。这次华舒光主动接触陆家,原因不难猜测——如果傅言归接任副主席,那么综合之前他们的恩怨,傅言归只要腾出手来,就一定会收拾第四区,替傅小五、替自己报仇。如果是陆未晞接任,那么第四区还有逍遥无事的机会。
最近第四区频频搞一些小动作,傅言归冷眼看着,但实则是心里压着火的。这些大家都明白,但不至于迁怒到任意头上。
可是如今……带任意去第九区,似乎不太合适。
但既然傅言归做了决定,那就有他的考虑。作为下属,他们不会质疑。只是梁都有点不放心,怕有些事情将来不可收拾,便提议道:“这次还是我陪你去吧。”
傅言归不意外梁都这么说,自从狙击事件之后,梁都对任意就有了微小的态度变化。
“怎么,你怕我控制不住,把人留在第九区?”傅言归说。
梁都神色正了正,有话直说:“我怕万一有事,我还能做个缓冲。”
傅言归知道梁都在想什么,说:“如果我想让他死,任何人都做不了缓冲。”
梁都默了默。
他还记得狙杀成功后,他背着任意从逃生通道离开,那人因为信息素使用过度已经陷入半昏迷,却在他耳边一直咕哝着一句话。他在狂奔中无暇分辨,等上了接应车才突然明白过来,那是一句“对不起”。
梁都不想承认自己心软了,毕竟小五死了,他们几个打拼了十年的基业毁了,他也差点死在海上,在形兰那里过了半年艰苦养伤的日子。就算是任意那天舍命救了傅言归,梁都认为自己也不该有一丝心软。
可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你想打住就能打住的。
他都这么纠结,何况傅言归呢!
书房里沉寂下来,三个人都沉默着。
“好,那你自己多加小心。”梁都首先打破沉默。他和何迟留下来各自有事要做,至于太私人的事情,他没立场说太多。
傅言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任意一早被带上飞机,飞了五个钟头,落地时看到机场接驳车上的“Z”标识,才知道到了第九区。
第九区,对任意来说,是个十分不愿意想起的地方。
如果说第四区是大佬黑帮集聚地,那第九区就是富豪们的游乐场和销金窟。在这里,赌场、俱乐部、暗市横行,似乎只有享乐这一件事,但这只是针对有钱人。尤其是俱乐部,最受富豪们推崇。俱乐部里的游戏很真实,猎杀、放纵,只要钱给够了,就可以随意做。
第四区就算游离于法律之外,尚且有规则。而第九区则毫无规则,唯一的规则是这里最大的领导人,总长周千乘。
从下了飞机坐上周千乘派来接傅言归的车,任意就完全沉默下来。
确切地说,他从被傅言归带上飞机,就没说过一句话,不问要去哪里,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他只是突然警醒过来,他在傅言归这里,依然只是一个物件,一个不能有自主意识的缓解剂——就算他们过了一个十分融洽的春节,就算他们有过短暂的缓和,也不能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次出来,梁都和何迟都没随行,傅言归带的人不多,除了常跟在他身边的两个保镖,还有三个任意没见过的生面孔,都是清一色alpha。大家对随行的任意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多看一眼都不会,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好奇。
商务车驶入一片建筑群,这是第九区最豪华的一家俱乐部,周千乘的办公室在这里。
车停在主楼二层平台上,周千乘从大厅里迎上来,和傅言归握手寒暄。
第一次见到周千乘的人,很难把他的形象和第九区总长联系到一起。他长相十分俊美,身材挺拔高大,年龄和傅言归相当,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衬衣西装一丝不苟。说话做事一派斯文温敛,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和风细雨的样子。
但任意知道,这人是妥妥地披着羊皮的狼。如果说傅言归还有点真性情和底线,那么周千乘从里到外都笼罩着一层迷雾。
任意紧紧跟在傅言归身后,周千乘和傅言归寒暄完,视线扫过任意,脸上露出温柔笑意。
“好久不见啊!”他轻松地和任意打招呼。
任意抿了抿唇,低声说:“你好。”
傅言归眼神跟过来,周千乘挑了挑眉,堆起笑容:“傅会长,我们先吃饭,晚上带你放松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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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来点刺激的
第31章 狂欢开始了
任意被安排在一个房间里,午饭是服务员送上来的。他吃过午饭之后,尝试着打开门,果然门外守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傅言归的保镖。
“会长在和周总长谈事情,没有他的允许,你不能出去。”保镖公事公办地说。
任意没说话,往后退了半步,把门重新关上。他当然不会擅自出去,只是很不安,在独自一人时,这不安达到顶峰,便想要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坐了五个小时的飞机,身体有点吃不消,反正也出不去,他便干脆躺下睡了。谁知一觉睡到傍晚,听到房门开阖声,他才醒过来。
傅言归脱掉西装,领带解了,扔到沙发上,黑色衬衣解开两个扣子,袖子挽到肘部。他有条不紊做着这些,看也不看任意,仿佛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任意还坐在床上,他睡得太久,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视线只会跟着傅言归走。他不知道傅言归和周千乘谈得怎么样,也不知道谈的什么,但对方的状态明显松弛下来,想来这一下午没白费。
傅言归靠在沙发里,开了一瓶红酒慢慢喝。
任意咽了咽口水,这样的傅言归让他敬畏和陌生,仿佛隔着很远,落不到实处。其实自从重遇以来,任意最不怕的就是傅言归发火,发火至少还有情绪,至少让任意觉得眼前这人是真实的。他最怕的,就是眼下这种。
他慢慢从床上下来,站在傅言归身边,微微垂着头。等傅言归喝完一杯酒,他便立刻拿过醒酒器给倒上。
酒液给沉重的人镀上一层绯色,傅言归闭目养神,紧绷的气势松弛下来。
任意很少从这个角度看傅言归,高隆的眉骨之间藏着风雷,鼻梁很高,往下是好看的唇。
任意曾经无数次亲吻这双唇,也知道那道鼻子格外硬,亲吻的时候总是把任意的鼻子挤下去一点。任意曾经抱怨过好几回,傅言归每次都哄他“下次亲得轻一点”。
可是再也没有下次了。
敲门声打断了任意的胡思乱想。任意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服务生,十分恭谨地说:“傅会长,周先生请您过去。”
“好。”傅言归站起来,往门口走。
任意往旁边靠了靠,殊料傅言归走到他身边时,脚步停了停,低头看着任意说:“你也来。”
任意明显愣住了,他似乎有些不能理解,眼底的不安迅速涌上来。但傅言归不给他说不的机会,探身握住他手腕,用了点力,将任意带出门外。
直到下了楼,傅言归才放开任意。任意没再表达不满或者意外,默不作声跟在傅言归身后。
接驳车停在楼下等他们,服务生指引他们上车后,便吩咐车子往前开。这座俱乐部建在山脚下,独栋欧式建筑错落有致分布在各处,从外面看栋栋都是金碧辉煌,里面更是精致奢华。
车子停在最大那栋楼前面,大门口的圆形立钟指向晚八点。周千乘站在造型别致的小型喷泉前,兴致颇高地跟傅言归说:“狂欢开始了。”
一行人穿过走廊,越往里走,灯光就越旖旎暧昧。走廊内全镜面和浮雕设计更显纸醉金迷,音乐和欢笑声渐渐近了,充斥着耳膜,酒气和各种杂七杂八的信息素、香水味道混杂在一起,透出一股浮躁的、享乐的沉迷感。
任意心头跳了几跳,身上有些不适,嗓子里痒痒的,头也很沉。在第九区,很多alpha是不带抑制贴的,反正这是个强者为王的世界,倒霉的只有弱者。
原本3S级信息素,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能做到不受低级别信息素影响。但任意如今已经不在其列。
事到如今,他脚步不敢慢下来,只能牢牢跟紧傅言归。他知道,一个无主的omega要是在第九区落了单,保准会被那些狂欢的alpha嚼得连渣都不剩。
他们在一个半圆形接待台前停下,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omega立刻迎上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圆形手环。
傅言归拿了其中一只手环,中间有一块椭圆形铜片,上面写着数字“1”。他不紧不慢戴到手上,然后用眼神示意任意戴上另一只。
任意缄默着伸手拿过那只刻着“2”的手环,扣在自己左腕上。
在这里,只要足够有钱,就可以换到这样一个手环,戴着手环的是客人,上面的数字是编号,数字越靠前,表示地位越尊贵。拿到手环,就相当于拿到俱乐部的通行证,只要不闹出人命,客人在这里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而与客人对应的是陪侍员。陪侍员有两种,一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带着一种特殊项圈,很好辨认。另一种则毫无人权和地位,多以omega为主,也有beta,只要客人喜欢,这种陪侍员必须无条件无从客人的要求。
虽然明面上的规矩是不闹出人命就行,但闹出人命的时候不少,几乎每个月都有被客人虐待致死的陪侍员。死一个一百万,交钱走人。
同来的保镖和手下留在外面等,傅言归带着任意,跟周千乘一起走进接待台后面的电梯。电梯徐徐下沉,停在地下一层,门打开,便是一个极尽纵情享乐的世界。
是个一眼望不到头的圆形大厅,中间有一个小型舞池,周边错落着卡座和隔断,每一个都是独立的小空间,在里面的客人保证隐私的同时,又能看得见外面大厅里的情况,设计十分巧妙。再外层是更加隐蔽的包厢,门一关,每个都是独立的王国。
大厅里客人不算多,或在喝酒聊天,或在和陪侍员调情。电梯门一开,就有客人看过来。
“介绍几个人给你。”周千乘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压低嗓子说,“都是些军火贩子,我不抽你利,将来你上了位,记得还我人情就行。”
“你周老大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傅言归说。
周千乘干笑两声,也不恼。他们刚走到大厅中间,就有几个alpha快步走过来,和周千乘打招呼。
周千乘介绍了傅言归和对方认识,寒暄了几句,便走到最近的一处卡座。大家相继落座,任意坐在傅言归后面,始终低着头不言语。
其中一个alpha是这群人的头儿,看到任意挺惊讶,一时捉摸不透对方的身份——说是傅言归的恋人吧,傅言归却带他来这种地方,说是情人吧,大家谈事情的时候,也并未见傅言归让对方回避。
关键这人看起来比俱乐部里那些陪侍员好看多了,还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韧劲儿。眼看着事情谈得差不多了,那alpha眼睛又往任意身上瞟。
“怎么,赵先生喜欢我的omega?”
傅言归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酒,突然发问。
alpha猛地回了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他在这里寻欢作乐惯了,看到不错的omega就想拖进自己那间长期租下的包厢里。却忘了这是傅言归的人,戴着的手环编号比他的还要靠前。
“不敢不敢!”alpha连连摆手,满脸堆笑,然后扯了个鬼都不信的理由,“我觉得傅会长的omega有点眼熟,是不是以前见过?”
傅言归笑了笑没点破,算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任意被酒味和信息素味熏得反胃,眼前模糊一片,就连傅言归和那个alpha提起他都没听到。
傅言归回头看了他一眼,任意额头上已经全是汗,嘴唇很白,眼神有点失焦,似是在极力忍耐着痛苦。直到被喊了第二遍名字,任意才恍惚地抬起头来,看向已经略带不悦的傅言归。
“怎么了?”傅言归声音很沉,听不出关心与否,“今天一直在走神,不舒服?”
“没、没有。”任意手心紧了紧,很轻地扯了个笑容。
周千乘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任意,身边几个alpha也同时看过来。这些视线都集中在任意身上。任意极力忽略那些目光,紧紧抿着唇,垂下眼,等着傅言归继续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