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言归注视下脱衣服有种难言的羞赧和不安,任意抿着唇,将衬衣完全脱下来扔到地上。他感觉时间被拉得很长,空气越来越烫,全身也跟着烫。然后又在这种热烫中去脱裤子。
皮带解开,裤子不用扯就落下来,堆到脚踝处。
任意停下来,垂手站着。傅言归还不满意,视线往下扫,沉声说:“还有。”
任意抬眼短促地看了一眼傅言归,听话地将白色内裤也脱了下来。
前面是傅言归滚烫的气息,后背紧贴着冰冷坚硬的木门,任意觉得身体里一股交织的冲动在流淌。他很温顺地听傅言归的指令,小心翼翼观察着对方的情绪,心底深处生出一种隐秘的期待——自重遇以来,他们每次性…爱都充斥着暴力和发泄,没一点温存可言。傅言归从不会像今天这样,这么有耐心地和他厮磨。
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柔突然给了任意勇气。
傅言归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他在强忍。任意的动作、表情,以及全身上下都在给出“予取予求”的讯号。两人在任意的13岁初遇,18岁在一起,20岁分开,25岁重遇,傅言归不得不承认,每一个阶段的任意,都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每一个阶段,傅言归都从未想过真正放手。
——如果爱,就在一起,如果恨,就打断骨头在一起。
傅言归的不动声色一点点消耗殆尽。他微微蹲下,用膝盖将任意的两条腿分开,手臂穿过对方腿根,将人整个托起来。
任意小声惊呼,两只手本能地搂紧傅言归脖子。后背被密密实实压在门上,凸起的脊骨被门板硌得有点疼。傅言归单手托住他,另一只手去拉拉链,他早就硬了,硕大的东西弹出来,顶住任意股缝,蓄势待发。
这个姿势很没有安全感,任意双腿被打开,整个人悬在半空中,除了压在他身前的傅言归,没有东西可依靠。他紧紧闭着眼,屏住呼吸,等待进入前的那阵剧痛。
然而剧痛始终没来。傅言归的吻落下来的时候,任意控制不住地战栗—他们很少亲吻,偶尔傅言归肯亲他,也像是撕咬猎物般,带着很多脾气。
但这次没有。那吻只是带着欲望,也只是欲望而已。
傅言归只有一只手托着他,另一只手从大腿根慢慢移动,摸到那一点臀肉。任意真的很瘦,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穿着衣服的时候不显,脱光了就原形毕露。
他的肌肤在战栗中起了一身小疙瘩,感受着傅言归的掌心一路抚过那一粒粒小小的凸起,再往里,然后停在某处地方。先是一根手指进去,继而是第二根,第三根。
任意耳根热得要命,他紧紧抱住傅言归,不敢看他,也不敢发出羞耻的声音。他甚至不敢动,怕惊醒这一场好梦。
手指退出去,继而换成别的,一点点挤进来。
傅言归插到底的时候,发觉肩膀处的布料湿了。他一直穿得完好,只除了裤链是拉开的。这在性爱中其实依然代表着不平等,但这对任意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时光了。他伏在傅言归肩上,控制不住流眼泪。
他哑着嗓子颤声叫了一句“言哥”,这击碎了傅言归最后的理智。
那门质量很好,一点动静也没有,只听得见皮肉和木板之间的摩擦声。傅言归两只手托住任意,等对方适应后没再留力。
他快速而有力地进出,仿佛要把自己嵌入任意身体里,或者把任意拉进自己身体里,总之怎样都行。
傅言归没有太多花样,他喜欢一声不吭地操人,时间久了,他才发现任意嘴里发出的声音没有多少欢愉。他往后撤了一点身体,视线越过任意肩膀看向后背,立刻便知道了原因—脊骨被磨得很红,有的地方皮肤甚至磨破了。他将人抱下来,走到床上,压进松软被褥里,给了任意一点点喘息的时间,然后开始新一轮征伐。
狂热汹涌的山火掠过,裹挟着一点点雨后桂花香,若隐若现,渐渐纠缠成另一种旖旎的气息。山火渐渐由灼人变成温热,桂香冒了头,连着声音也变了调子。
这一晚,无人煎熬。
任意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并未被送回自己房间。
他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随即看向墙上的时钟,不算很晚。他周身都是清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清洗过。床的另一侧还有余温,傅言归应该刚走没多久。
任意从床上坐起来,脑中慢慢消化着昨天发生的一切。
是好梦,没有碎。
他捂住脸,嘴角压制不住地往上翘,心中像是被什么重新点燃。但他依然存有理智,在傻乎乎开心了一会儿之后,又告诫自己不要抱太多希望,因为希望太大,失望来的时候就越难熬。
打开门,走廊里静悄悄的,他挪着步子往自己房门口走,维克多站在那里等他,托盘里放着早餐。
“会长临走的时候说,让你吃掉这些。”维克多的机械音听起来很轻快。
任意打开食盒,是他常吃的早餐,但今天加了一盅鸽子汤。任意跟维克多说谢谢,拿着餐盒走进房间。
他端端正正坐在房间的小餐桌旁,小口喝着汤。餐桌一角放着几本书和杂志,翻开的杂志上是傅言归的一篇采访,主要介绍了傅言归对omega权益保护法修改的一些思考和建议。
傅言归的照片上,放着一只蓝色脚环——任意前一天去赴宴的时候,将脚环解了。
他看了那闪着指示灯的脚环一会儿,最后一口汤没喝完,拿过来,弯下腰,重新扣在脚腕上。
之后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平静到让任意产生了一些不真实感。
这平静大概来自傅言归。自那之后,维克多又每晚都来敲门了,然后直接说:“会长找你。”
他们恢复了每晚都要做·爱的最初模式,傅言归还是不怎么说话,但延续了那晚的温柔和克制。做完了,任意如果醒着,就自己回房间,如果睡着了,就理所当然被留在傅言归房里。
有一次傅言归抓着他脚踝,手划过蓝色脚环,压了压,任意控制不住地抖动了一下。傅言归神色一僵,将手拿开了。
——那脚环有电流装置,他们重逢后第一次做爱,傅言归按下了内侧那个不显眼的按钮。任意到现在都记得触电的痛苦,全身像被巨石猛击,胸口生生被撕裂。
没想到第二天,管家冯泽过来找他,拿走了脚环。任意问他做什么,他说系统要升级。那之后便再没拿回来。
没有脚环,任意也不会乱跑。他开心的神色很明显,笑容越来越多,偶尔带着胖猫在花园里玩耍,傅言归在书房工作,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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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就甜五分钟。傅老师扛着五十米大刀在赶来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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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突变
齐颜一早到了傅言归位于军部大楼的办公室。事情谈完,傅言归给她续了咖啡,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
他不说,齐颜也不问,安静等着。
“去一趟第四区吧。”傅言归坐在办公桌前,金丝边眼镜后面是平静的一张脸。
齐颜不解:“去盯着华舒光?”
傅言归默了默,说:“当初用任意信息素提纯之后研制成的催化剂,你想办法拿回来。”
这句话让齐颜消化了一会儿,她有点惊讶:“你想让他恢复3S?”
傅言归不答反问:“可行吗?”
齐颜思忖几秒,神色严肃下来:“理论上可行。科学院在做的几项秘密实验中,有情况和任意类似。如果定期给他注射催化剂的话,乐观情况下,半年之后,他就能恢复成3S。”
傅言归听到这个答案不觉得意外,他最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但一直没下定决心。那天晚上,他摸到任意脚腕上的脚环,那人强忍着应激带来的恐惧,咬着牙没躲。大概是那时候吧,他便决定好了。
这事交给齐颜来办是最合适的,且不说齐颜的本事,单就齐颜的性格,绝不会多余问“为什么”,这足以让傅言归省却很多他自己也不愿细想的心思。
“那华舒光呢?他一直在用催化剂,有没有可能变成3S?”傅言归想到什么,顺口问道。
“那是妄想。信息素等级是基因自带的,是天生的。就像给一个气球注水,它原本只能盛一升水,你非要注两升,强行催化的结果就是——砰!”齐颜两手张开,做了个爆炸的动作。
“任意原本就是3S,信息素跌级其实更像是一种病态变化,生病了,所以信息素趋弱。现在的测级技术,只能通过味道和功能测量信息素等级,还不能完全掌握级别密码。”
“简单说吧,任意的身体因为之前的提纯导致虚弱了太久,现在已经停止提纯,将来好好养一养,再用催化剂辅助一段时间,恢复3S是早晚的事。”
“这些事我知道,华舒光未必不知道。只不过,我估计他应该是不想放弃,想再试试。”
傅言归认真听齐颜讲了一通专业术语,捻了捻手中的钢笔,说:“你秘密去办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
“好。”齐颜说。
她不问傅言归为什么想让任意恢复3S,她隐隐是知道答案的。
齐颜是赶在大选之前回来的,她带回来的冷冻箱里存着五支催化剂。任意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他坐在沙发上,将袖子挽到肩膀,露出左臂,看着齐颜将那管透明色药剂推进自己身体里。
是很奇怪的感觉。他之前是被提纯的一方,如今变成被输入的对象,身体和精神都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归位感。
“五支就可以吗?”任意放下袖子,稍微活动下手臂,感觉一丝清凉沿着四肢百骸在游走。
齐颜说:“要根据你自身情况来,总之不能着急,我要先观察一下你的身体数据,再决定以后用多少支。”
任意满眼信任以及崇拜地看着她。
齐颜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说实话:“其实我就弄到五支。华舒光那个老贼太阴险了,我从他手里抢到这些差点要了我老命。”
“你没事吧?”任意有些着急,就要站起来,“他不好对付,你别再去了。”
齐颜拉住任意,将他按回沙发里,她坐在他旁边,拍了拍任意手背让他别急:“不用担心,我走的是军方途径,不会跟他打照面。但这次去打听到他的一些消息,他还没放弃变成3S,现在不光是用催化剂,还有别的,因为用药过度,引起信息素反噬。反正够他受的。”
任意并不在乎华舒光变成什么样,他只是有些担心:“我不恢复也没事的,现在就挺好,你不要再冒险了。”
“你现在身体可不是挺好。”齐颜不客气地说,“你要是不恢复,将来也有你受的。我已经把这些催化剂取了样本,交给实验室了,等忙完大选,我就能copy出同样的催化剂,到时候你想用多少用多少。”
“真的?”任意半信半疑。
“真的。”齐颜拍胸脯保证。
距离大选时间越来越近,傅言归和陆未晞的支持率一直不相上下。大家所有关注点都集中在竞选上,猜测着这两位谁是最终赢家。
距离投票截止前三天,一场突变发生。
陆未晞拿到了天新会前任会长傅且听私采边境稀有金属矿的证据资料。
西南边境发现了三座稀有金属矿,全被傅且听秘密开采。这在新联盟国是重罪,一旦消息公布,整个天新会甚至傅家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傅且听有一个独子傅淮,其实一直是他在操作此事。当年傅且听将傅言归放逐第四区,其实很多人猜测,是为了让自己儿子上位。傅言归一开始也这么认为。直到后来,他坐上当家人位置,靠自己博出一条血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背后有傅且听力挺。
作为父亲当然希望自己儿子成就大业。但傅且听知道傅淮不行。傅淮人不坏,但无能,如果强推上这个位置,且不说傅家和天新会将来会被带成什么样子,单说傅淮本人,在风口浪尖上怕是活不过一集。
傅言归虽然为人心狠手辣,但对身边人重感情,这点傅且听十分清楚。傅言归从第四区回到新联盟国之后,在和其他候选人的争斗中很快展露出锋芒和魄力,这让傅且听很快做了决定,提前退休,推傅言归上位。
——傅且听的这个决定,至少会让傅言归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傅淮。
陆未晞开出的条件很简单:傅言归放弃竞选,傅淮私采金属矿的证据资料还给傅家。
不用傅且听来求,傅言归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傅且听在位三十多年,不是说退休了就彻底退出天新会,他的声望和人脉依然可以左右很多事。傅家和天新会想要不动摇根基,于公于私,傅淮都得保。
陆未晞约了傅言归单独见面,两人在军部大楼办公室谈了半个钟头,没考虑多久,傅言归就同意了对方提出的条件。
之后的具体交易时间和细节,是梁都和陆未晞的秘书谈的。
投票截止时间为3月15日晚上十二点。那天晚上,陆未晞会在家里办一个小型慈善晚会。当天晚上十一点半,他们将在陆家完成交易。
彼时傅言归会停止拉票,票数保持落后陆未晞即可。剩下的半小时时间太短,傅言归几乎没有逆转的可能。同时,陆未晞会把所有资料交给傅言归。
“但是,他又提了一个附加条件……”梁都话说到一半停下,看着傅言归的表情有点难以言表。
傅言归给了他一个有话快说的眼神。
“他想要个人。”一咬牙,梁都说:“任意。”
三月的花园里已绿意盎然,围栏上爬满黄灿灿的迎春花,角落里的白玉兰开了,有淡淡的香气。舒适的藤编沙发围成很大的半圆形,梁都坐得离傅言归最近,手里拿着一些资料。暖风吹过,纸张卷起一角,是开采金属矿的材料复印件。
是个很轻松的下午,谈的却不是轻松的话题。
梁都说完这句话,离得略远一些的何迟和齐颜同时看过来。
傅言归没接话。
梁都只好又说:“他说,想要一个3S级omega,他知道任意是。”
“我和他秘书谈完之后,已经出了门,结果在门廊前遇到他。”梁都说。他知道陆未晞是故意等他,故意把想要任意这件事轻描谈写说出来。谈判的一方在最后时刻临时加条件,而且似乎只是加了一个举手就能办到的条件。他料定了傅言归没法翻脸——毕竟临门一脚为了一个缓解剂翻脸,弊大于利,且有失体面。
在陆未晞看来,他们的交换各取所需,任意本就是一个附带的东西。就像在超市里买牛奶附赠了一个玻璃碗。但有时候没有这个玻璃碗,人们可能会选别的牛奶。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身后的小径上有脚步声传来,傅言归回过头,是佣人端着果盘走过来。因为今天人多,所以准备了很多,还有一些点心,都放到沙发中间的双层圆形茶几上。
话题终止,空气安静下来。
傅言归坐在沙发中间,一只手臂展开,搭在一个米色抱枕上,还是之前的姿势,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或是有什么情绪。
“他想要,”过了好一会儿,傅言归很平静地开口,“就给他。”
这句话在安静的花园里即使音量不高,在场每个人也都听清了。
放下果盘的佣人已经离开,这里只有他们几个。小径入口处再次传来的动静很轻微,所有人齐齐看过去,是任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
他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是醒好的红酒。
他应该是听到了,脸上表情是凝固的,整个人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眼睛微微睁大了,目光落在傅言归脸上,随后很慢地眨了一下。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是铺天盖地的绝望。他因为绝望而发抖,手里的托盘往下滑,醒酒器摔到地上,飞溅起的红酒洒到灰色裤脚上,留下一片黑乎乎的印子。
他愣愣地看着傅言归,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言归也看着任意,凝视着他的眼睛,两人视线长久相接。突然,傅言归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
任意像是被他那一步惊到,表情立刻变了。
他猛地转身,向花园外跑去。
梁都最先冲出来,他速度很快,在花园小径的尽头追上任意——那个地方对着得月台大门,任意应该是想跑出去的——他用手抓住任意肩膀,任意转身一拳打来。梁都歪头躲开,用腿将他一别,任意又一拳袭来,位置刁钻,梁都手下一滑,竟然一时没制得住他。
任意最近已经连续打过两针催化剂,吃得好睡得好,心情轻松,傅言归也没再折腾过他,所以算是齐颜口中说的“好好养一养”。他比齐颜想象中还要恢复得快,打完两针,用测量仪测过,信息素数值已经接近2S。
他的爆发力和专注力已经渐渐体现出来,不明显,但他自己知道。
所以他在一片震惊和空茫过后抓住了唯一的念头:跑。
他也做到了,只差两步就能跑到得月台大门。出了大门,外面是条盘山路,路的另一边是地形复杂的山坳和密林。
他只要冲进去,冲进去……或许还有希望。
梁都不想伤他,所以没下死手,但任意却是不要命的打法。梁都被他一脚踢到小腹,吃痛往后撤了两步。任意踉跄着,不等站稳就冲出大门。
这时候何迟追上来。何迟是特种兵出身,近身格斗几乎无人能及。梁都是因为怕伤着他没敢下死手,畏首畏尾的结果就是让任意跑了。所以何迟一上来就动了真格的。
其实任意就算恢复成3S级omega,也不可能在三个高阶alpha面前逃掉。
他很快被何迟制住,拖回到花园小径上。何迟怕他还要反抗,将他就势按在地上,膝盖顶在腰间,双手背在身后,侧脸压在草地上。
“何迟!”随后冲过来的齐颜狠狠推了何迟肩膀一把,厉声斥道,“放开他!”
何迟手臂本能往后缩了缩,但手没松开,这大概是他头一次没听齐颜的话,他别开眼不敢看她怒气冲冲的脸。
齐颜简直要被气哭了,她用力推着何迟的胳膊,想把压在任意背上的桎梏推开,另一只手撑在任意脸旁,极力想让眼前这一切停下来。
任意挣扎了几下,渐渐卸了力。随后,贴地的视线里出现一双做工极为考究的皮鞋。
傅言归走过来,冲何迟点点头,何迟松了手。齐颜立刻伏在任意身上,两只手护住他的头。
任意紧紧抿着唇,他刚才跑得太急,反抗的时候太不顾一切,下唇不知道是被咬破的,还是被刚才压在地上磨破的。他趴在草坪上,样子比任何时候都要狼狈,嗓子哑得听不清原本的声音。
“放了我……”
他对着皮鞋的主人说。余光中傅言归蹲下来,沉默地看着他。
他微微转动一下眼球,鼻尖和嘴巴里都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自从来了得月台,他说过很多次软话,也求过很多次饶,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卑微和绝望。
又说,“放过我吧……求你了……”
嘶哑的声音终于划过一丝哭腔,声音低下来,落到尘埃里。
傅言归看了他好久,然后站起来转过身,跟何迟说:“带他去地下室。”
任意被带走前,齐颜说“等等”。
她走到任意身边,眼眶红着,将粘在他脸上的一小块脏揩掉了。她是傅言归的人,再替任意难过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她不会违背傅言归,梁都何迟更不会。
“别反抗了,少吃点苦头。”齐颜靠近了一点,自己都觉得说的是废话,她握住任意的手臂,想要给他一点温度,又说,“别怕。”
任意低着头,过长的刘海挡住眉眼。他一点动静都没再发出来,也没回应齐颜的话。但在齐颜说完“别怕”以后,他缩着的下巴上突然有大颗眼泪掉下来,跌进草丛里。
怎么会不怕。
他一直都很怕啊!
任意被带走了,傅言归始终未发一言。他看起来没什么情绪,接了一个工作电话,随后也离开了。
闹过一场的花园里只剩下齐家兄妹和梁都。
说实话,这么欺负一个omega,在场几个人都觉得难堪。齐颜恨得跺跺脚,转身就走。梁都紧跟上来,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别那么激动。
“你别急。”梁都说。
“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齐颜说不下去,堵在胸口里的火气又发不出来,整个人焦躁不已。她想着傅言归这几天对任意的态度,那些微妙的变化他们都感觉到了,明明是向着好的方面走,怎么说变就变呢!
就算再怎么恨任意,毕竟是傅言归爱过的人,不至于侮辱到这种地步。
可现在傅言归没明确表态,他们也猜不透,他是不是真的要把任意当个物件一样送给别人。
地下室不像地下室,倒像一间简装的卧室。开着灯,四周光线正好,任意抱膝坐在墙角,仰着头,盯着那盏柔光灯看。
下午何迟将他送来这里,临走前看了他好几眼,最终也没说什么,轻轻锁上门离开了。之后他再次尝试过逃跑,没有用,四周全是墙,软包过,连个尖锐的物件都没有。露出地面的长方形窗户很窄,是密封的,在高处,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任意麻木地沿着房间走了两圈,然后就一直坐在一处,盯着灯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户完全暗下来。夜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按密码锁的声音,随即传来咔哒一声,门开了。
傅言归缓步走到任意跟前,静静看着他。房间里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任意靠坐在墙角,一动不动,像是和墙壁融为一体。
“言哥。”任意不用看也知道来者何人。他微微仰着头,眼底滑过一点异样的光,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喊他,“你……是在吓唬我吗?”
傅言归站着,很高,挡住了屋顶洒下来的灯光。任意看着他的轮廓,被光线融得模糊,面部表情看不清,乌沉沉的,但知道他在听自己说话。
“是我做错了什么,要罚我吗?”
“我都可以的,”任意发着抖,在傅言归的静默之中,在一整个下午的软禁之中,眼看就要崩溃,“真的,什么都可以,杀了,剐了,打死……都行,但是这个,不行的。你能不能……下午说的话,收回去……”
任意靠在墙角,两只手用力抓着地毯,抬头看着傅言归,想在他脸上找出哪怕是一丝心疼和不舍。
傅言归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冰山,沉默着、冷静地看着任意。
任意攥紧了拳头,努力控制着身体,然后告诉自己,不要发抖,不要哭,不要再求饶了。
喉咙深处挤出一点点破碎的嘶吼。他想,他都已经做好了献祭的准备,却依然在献祭前发现自己的天真和幼稚,那种“为什么不死掉呢”或者“干脆死掉算了”的念头压在喉间,像被刀尖抵住,不得释放和解脱。
好梦不是没碎,是没到时候。
迟迟等不来傅言归的回应,任意偏过头,后颈上的抑制贴在灯光下发着淡淡光泽。他慢慢抬起手,撕下来。房间里霎时涌出桂花香。比之前的味道浓烈,他的腺体在慢慢恢复健康,信息素也在恢复成原先的级别。
“是因为还是很恨我吗?”
“打催化剂,恢复3S,是早就计划把我送给他吗?”
任意抬起头,目光迎上身前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轮廓。在某个时刻,他突然感觉自己冷静下来,五感变得灵敏异常,四周空气流动,灯光下漂浮着尘埃,玻璃窗外趴着一只飞萤,都尽收眼底。
却唯独看不清眼前人,看不清他的样貌、身形、喜怒,也看不清他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宴会上陆未晞的话历历在耳:受了五年罪,找过来还是受罪,值得吗?
任意当时毫不犹豫,说值得。
陆未晞说,但愿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认为值得。陆未晞的笑容当时看不透,现在任意明白了。
他在离开傅言归的那五年里,没有一晚能睡个好觉,被愧疚和痛苦折磨着。历经艰难再次来到傅言归身边,时刻被不安、恐惧、希望拉扯着,那些隐秘的欢喜和期待,那些不堪的疼痛和忍耐,那些小心翼翼,情愫渐起,都被傅言归那句“他想要,就给他”打落一地。
在这个幽暗的地下室里,他等不来傅言归的半句回应,也再等不来初阳升起。
傅言归直到离开都没说一个字。
地下室静默得让人发慌。任意把脸埋在膝盖里,由最开始尝试着挽回到最后放弃,不过几息之间。
他放弃得太快,没有像往常那样自我纠结和疑惑,因为他了解傅言归,就像了解自己。
之后他在地下室过了两个晚上,傅言归没再来,送饭的是维克多。任意不知道它怎么从三楼到了地下室。期间维克多试着和他说话,叫他的名字,他都没什么反应,饭也吃得很少。
第三个晚上,地下室的门打开,是梁都站在外面。
任意很顺从地换上梁都带来的衣服,一件蓝色毛衣,一条米色长裤。梁都一直站在门外,等他穿好衣服才转过身。
任意走到门口,梁都从角柜上拿过那只蓝色脚环,蹲下,扣在脚腕原来的位置。角柜上还放着一把基因手铐,银色的,任意伸出手,梁都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扣住了那两只伶仃手腕。
“走吧。”梁都说着,转过身在前面带路。期间没说多余的话。
外面的路灯全开着,廊前停着两辆黑色轿车。司机站在门侧,给任意拉开前面那辆车的后门。任意坐进去,左手边坐着傅言归。
前两天去梁家赴宴的场景和当下重合,两人也是分坐在座位两端,傅言归起了逗弄的心思,任意回怼了一句。那天大概是他们距离破镜重圆最近的一次,至少在任意看来,隐含的期待和喜悦已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