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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学堂
沈复杰意识一切狡辩都是徒劳无功,他彻底明白自己败得一塌糊涂,求生的念头开始疯狂侵蚀他的全身。
他朝着沈凭不停磕头,声泪俱下道:“哥,哥我求你了,放过我,我真的错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沈凭笑了两声,在他的求饶中缓缓抬手,将指节压在唇上示意他闭嘴,随后轻飘飘笑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沈复杰刹时噤声,颤颤巍巍地望着他,哀求的话欲言又止,生怕对方不开心。
沈凭不再看他,收起嘴角的笑转身离去。
他抬手握着门把时,透过窗户隐约瞧见有火光靠近。
只见他慢慢偏头,朝沈复杰的方向看去,“你的话,留给大理寺的刑具听。”
说罢的瞬间,房门在他手中大开,他顺着被握着的吞山啸抬眼向上,与面前站着之人相觑。
来人朝他挑眉道:“大公子让本王好等。”
沈凭扬了扬掌心的灰,漫不经心说:“你行你上啊。”
赵或一时语塞,心里惦记着要事,也懒得和他计较,索性伸手把人从厢房里拽出,嘴里还不忘念叨,“行,我去收拾他。”
沈凭识趣让路给他进屋,视线穿过骁果军举着的火把,看见踉跄跑来的华服妇人。
一切水落石出后,坠楼案被大理寺敲定为意外事件。
但尽管如此,陈启欢和沈复杰两人没能躲掉被大理寺的审问。
事情背后牵扯的真相浮出水面,表面对立的世家派和清流派,实则在背地里联手谋财行贪赃枉法之事,不惜嫁祸他人,其举罪不可恕。
秦郭毅和陈甘二人被御史台当众弹劾,几日后,大理寺递呈所有罪状,皇帝当即下令将两人革职。
朝堂中的波云诡谲被摆上台面,因牵扯两派纷争,又各揭陋事,朝中两派皆不敢指责对方不是。
但看似风平浪静,到底党争仍旧不会消减半分。
而沈家在此事过后,背负墙头草的骂名愈发激烈。
不过沈怀建对此并无半点惭愧,面对辱骂也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若被当面指责时,甚至还会和对方谈笑风生。
如今沈凭因坠楼案再次家喻户晓,众人发觉他身兼的官职是出自璟王的安排。
两派虽认为他为璟王府谋事,可都不愿和沈家往来。
沈家被人避之不及,久而久之竟成了两派之外的特殊存在。
不久后,璟王赵抑进宫面圣,递呈有关中州治水的奏折,尚书省六部数人联名推举,中书三省被召集御书房数时辰后,皇帝派出工部尚书以及都水令前去整治水患。
时值初夏,魏都细雨蒙蒙,烈阳蒸发后的地面,因雨水降温而散出潮湿的味道,天色渐暗,地面高温退去添了一丝凉快。
沈凭身着一袭藏蓝滚边白袍走在街上,穿过车水马龙的人群后,绕进一条无人的小巷中,约莫过了一炷香,只见他在一座府邸的后门停下脚步,收伞时身侧传来开门声。
他转头看去间,姜挽站在门内朝他拱手行礼,道:“大公子。”
沈凭回礼后道:“王爷可是回到了?”
姜挽温顺点头说:“王爷在听雨楼了,还请大公子移步过去。”
待人进门,他双手接过沈凭的伞,带着人往听雨楼而去。
自坠楼案过去,沈凭被洗清污名,慢慢接手有关学堂的事情。
沈家的门生听闻此事纷纷上门打听,而沈怀建虽保持中立的态度,但是话里话外都在引导众人向沈凭靠拢,沈凭借势招揽有才之人到学堂中。
不出半月,关于学堂的事情被传至整个魏都,加之清流派的口口相传,天下文人墨客皆往学堂而去。
沈凭趁着人多势众,当即命人修一处内院河渠,借兰亭序的灵感办了一场流觞曲水宴,集群贤于学堂内吟诗作对,畅叙雅事,更请来驸马张子航一展状元郎风采,为将来赶考的有志之人树立榜样。
当日过后,学堂的名气在魏都再度翻起波澜,可是无人知晓学堂之名,四处打听皆遥指远处一座青山,顺道一句“在那永安山下”的回答。
一时间,永安山成了天下学子向往之地,短短一月之余,就连永安山的道观都被踏破门槛,只为找那区区学堂。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学堂的美谈传到皇城之内,连皇帝赵渊民都对此有所耳闻,并且得知谷雨时节当日,学堂将广邀天下才华横溢之人为其提名,若被选中者,将得到璟王府厚礼一份。
至此,五湖四海的青年才俊闻言后,在谷雨那日如浪涛般涌向魏都永安山。
但谁人能料,学堂之名最后会被提为平平无奇的“永安”二字。
而为永安学堂写下这千古之名的,正是九五之尊的魏朝皇帝赵渊民。
踏进听雨楼时,沈凭嗅到从围炉中煮开的茶香,绕过屏风,一眼便瞧见湖边长廊下坐着的人影。
屋内早早便点了灯,光芒落在众人身上,将脚边的影子拉长,而那盘坐在廊下的独影,除了茶棋相伴别无他物,看着竟让人生出一丝孤独。
赵抑循声看来,两人对视的双眼含笑。
沈凭上前欲行礼时被拦下,只见赵抑朝身侧的侍从招手,侍从听令上前,走到沈凭面前拱手作揖,玄色束腰劲装衬得他身形高挑矫健,一举一动利落干脆,瞧得出是训练多年的高手。
面对陌生人的行礼时,沈凭神色带着意外,疑惑看向坐着的赵抑。
赵抑笑了笑说:“这是本王的近卫杨礼,日后便为你所用。”
闻言,沈凭朝杨礼颔首回礼,并未着急去谢恩,而是打量片刻后,才不紧不慢撇开话题道:“听闻王爷有急事召见臣,臣徒步前来耽误了时辰,还请王爷恕罪。”
赵抑沏茶的动手顿了下,用木镊子将茶杯夹起轻置对面,温声说:“无妨,是本王来早罢了。”
他放好杯子,转头看了眼杨礼道:“先退下吧。”
杨礼颔首道:“是,王爷。”
屋内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屋檐上凝结的水珠打落在湖面,两杯清茶在赵抑的手中沏好。
他放下木镊子说:“坐吧。”
沈凭颔填了他对面的位置,注意到这座楼阁在雨天里的玄妙之处。
深蓝的夜色成了幕布,让人看清楼外的雨水如细丝在空中密密麻麻斜织着,飞檐的细雨如线如珠帘滑落在眼前,他心里不由感叹,古人的烹茶听雨竟可以如此闲适雅逸。
他从雨景里回过神来,转眼对视上赵抑沉静深幽的眸光。
刹那间,沈凭仿佛置身在听雨楼的湖水中,丝丝沁凉的感觉拂过周围,即便身处黑暗也能感觉到温柔,让人会忍不住主动靠近,同时又会止步于对方的身份地位上的压迫,为这种忽远忽近的距离感到窒息。
赵抑打破这阵沉默道:“茶凉了。”
沈凭的眸光蹙闪,缓缓垂头看向面前的茶杯,抬手端起后抿去一口。
馥郁芬芳,甘润醇厚,入喉顺滑,是好茶,他忍不住将其喝完。
赵抑见他放下茶杯时,提起手中的茶壶至他茶杯上方,他温柔的声音也随着茶水声一并传来。
“为何拒绝我给你的近卫?”他道。
沈凭抬手在茶桌上连续轻敲三下,道:“若是为了嘉奖永安学堂之举,臣以为,那不过是做了本分之事,既是本分当做,岂又能受王爷如此恩惠。”
一旦他今天接受了近卫赏赐,便是认了自己是璟王心腹之人的流言。
续上茶后,赵抑收回茶壶却并未喝茶,而是看向一处烹煮的茶炉道:“永安学堂能一举成名是你的功劳,又何须推脱?”
沈凭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燃烧的火苗,“臣端不住天下才子的热情,即便被世道慢熬也是心甘情愿。”
“你要当零星之火。”赵抑转头凝眸看他,“又可知仍会燎原。”
沈凭轻轻一笑,道:“倘若真如此,乃天意所指。”
如果穿越是为了走这么一遭,老天爷要他在这个时代活出另一番人生,那他只要能活着,也坚决不做历史长河中的泛泛之辈。
反之,他更盼着活在当下。
赵抑眼底闪烁了下,因他这句话沉吟了半晌,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将眼前人看了遍。
良久,他竟又说起了那句话,“幸仁,我不认识你了。”
哪怕他今天仔仔细细端详下来,依旧还是一无所获。
沈凭转头看去,目不斜视道:“臣担不住位高权重的重负,自然不会是王爷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赵抑捏起茶杯在手,垂眸一笑,“你可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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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凭离开璟王府时天空已停雨,姜挽把他送到王府的后门。
他接过姜挽递来的伞,准备转身离开之际,却被喊停了脚步。
沈凭站在门外回看,姜挽捏着袖口低头站在原地,嗫嚅半晌不见发声。
“想问什么?”沈凭干脆问道。
姜挽顿时抬头,和他对视的瞬间,慌乱自眼底闪过。
他看着沈凭淡定的双眼时,仿佛看见主子身上的影子,令他内心难掩秘密。
“大公子,为何不要杨大哥?”他小心翼翼问道。
沈凭把手里的伞支在地上,望着这个岁数不大的孩子说:“因为他是王爷的近卫。”
姜挽道:“但是王爷从未将杨大哥割舍给任何人,可见王爷对大公子的重视。”
沈凭道:“这与我无关,我只做自己该做的,拿自己该拿的。”
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会稀罕一分。
姜挽未料他回答得直接,怔愣了下才说:“是阿挽多嘴了。”
“无妨。”沈凭勾了勾唇,“王府大门过于惹眼,多谢你这数次的引路了。”
姜挽连忙朝他摆手说:“大公子言重了,这是阿挽该做的。”
沈凭笑道:“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先告辞了。”
“等等!”姜挽突然又喊他,见他还在原地笑着不动时,显然看出自己的欲言又止。
姜挽脸颊一热,带着几分窘迫。
他迟疑须臾,鼓起勇气问:“大公子拒绝了王爷的恩赐,那日后可还会来王府吗?”
沈凭思索道:“会吧,只要有我应该做的事情,自然还会来的。”
话落,他听见对方轻舒了口气,嘴角的笑不由加深,续道:“日后仍需劳烦你了。”
姜挽受宠若惊地摆手说:“大公子言重!这是阿挽该做的!”
两人寒暄几句作了告辞,待姜挽目送人离开才退回门内。
当他把门合上欲往听雨楼去时,忽然瞧见长廊下站着的身影,心底不由一紧,立即拔腿朝那人跑去。
“王爷。”他朝赵抑行礼道。
赵抑收回视线,温柔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道:“走吧,今夜辛苦了。”
姜挽跟着他的脚步一同离开,眼神总忍不住偷看对方的侧脸,走了片刻后,小声嘀咕了两句,下一刻赵抑脚步停下,吓得他连忙顿足。
赵抑偏头朝他看去,温声问道:“这几日的功课可是做完了?”
听见功课二字,姜挽瞬间提心吊胆,支支吾吾回道:“做完了,但不满意便重做了。”
赵抑轻声一笑,又问:“很怕被点评吗?”
姜挽连忙抬头和他解释说:“不是的王爷,阿挽只想交一份好的答卷,不想耽误王爷的时间。”
赵抑无奈摇了摇头,提步朝厢房而去,对身后紧跟的人道:“你能入璟王府留下当伴读,断不会是差生,凡事多给自己一些信心。”
璟王府的人几乎是裴姬娘娘亲手挑选,唯独杨礼和姜挽是例外。
杨礼是赵抑幼时在骁果军里选中的护卫,璟王府中人人皆知他是王爷的心腹。
所以姜挽得知要将杨礼赐给他人时,明知冒犯也要向沈凭询问的原因之一。
因为谁都没想到,主子会把十余载的心腹赐予他人。
而姜挽则是王府选书吏时被挑中之人,但只有姜挽知道,能被选中不是因为自己出色。
只因他在选拔中,十分有勇气向赵抑倾吐了仰慕之意,让赵抑对他留下了印象。
姜挽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当他选入璟王府后便每日每夜苦读,渐渐从籍籍无名的书吏到近身学伴。
他跟着赵抑身后,加快两步追上问道:“王爷,阿挽有一事想问。”
赵抑放慢脚步,转头正好看见明亮仰慕的双眼,“问吧。”
姜挽道:“王爷为何要用杨大哥试探大公子?”
赵抑眸色沉了下,转头看回前方的路,喃喃自语道:“他值得被试探。”
月色昏晕,星光稀少,雾霭未消,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泼洒,照得魏都人影绰绰。
沈府大门吊挂的烛火因夜风晃动数下,照得门前站着的身影若隐若现。
片刻后,那身影缓缓往一侧转身,朝着脚步声的方向看去。
沈凭手执长伞走来,将到府邸前也逐渐看清远远瞧见的人影。
是赵或。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掐着时间算也快到子时,有些疑惑这人大半夜从何冒出来。
待走近时,他才看清赵或今夜身着夜行服,肩膀上还沾了些雨水,手握吞山啸风尘仆仆而立,就连手臂都带着护腕。
若非这张脸出众好认,夜半出现在此,恐怕会让人误以为是江湖的杀手。
沈凭行礼后道:“沈府可是有什么宝贝,值得殿下半夜潜行至此吗?”
赵或的目光自下而上打量着他,道:“的确有价值连城的宝贝在,不知沈大人是否会割舍就是了。”
沈凭将手中的伞当作拐杖撑着,偏了偏头挑眉道:“三殿下若是想要任何物,就是陛下来了也拦不住,不是吗?”
他领略过这人的本事,若说在当今皇子中,最让人难以招架驯服的,无非只有面前这位祖宗了。
赵或把吞山啸抱在怀里,睨着他笑道:“好啊,本王要的宝贝就在眼前。”
闻言,沈凭手里的伞倏地抖了下,令他失重险些没站稳,身子踉跄了下。
他微微皱起眉头,看着赵或无言以对,心想如果换作现代他真的要报警了。
可是现在身处封建时代,还是一个相对现代更加包容男风的社会。
而他面前站着的又是皇子,稍有不慎得罪了,动不动就是掉脑袋。
好不容易躲过一劫,若又遭报复怎么办?
只能风风光光地办。
赵或见他哑口无言觉得无趣,索性说:“带你去趟百花街。”
沈凭一听要去烟花之地,想到书房里有关学堂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果断拒绝道:“不去。”
说罢,抬脚绕开他准备回府。
但路过赵或身侧时,他的手臂被一只大掌拉住,整个人被轻轻松松地拽停,被迫对视上那双侵略的眼睛。
“什么事情能比你三殿下更重要?”赵或脸色有些不悦。
沈凭冷哼道:“当然是荣华富贵。”
赵或把他拽近些,皱眉道:“你三殿下就是荣华富贵,不比你去讨好吏部的官员靠谱?”
沈凭被他拽得手臂发疼,想要甩开但又不敌这人的力气,只好软下语气说:“能别闹吗?”
赵或不满,手掌的力气松了些,“你不好奇是谁把国子监的消息递出去吗?”
沈凭用伞拨开他的手说:“过犹不及。”
查下去对他而言毫无用处。
赵或道:“如果不是你我的策论被泄露,也许根本不会惹来这些麻烦。”
这件事情沈凭不是没有考虑过,在他为了永安学堂和吏部官员周旋时,也曾想过会不会和官吏有关系。
可说到底,沈家只是他们顺水推舟处置的猎物罢了,即便查清,且不说他小小的主事难以撼动背后势力,若再触怒了两党其一,恐怕连沈怀建都难保沈家。
沈凭说:“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这是我不愿继续追究的原因。”
他看着赵或眼底掠过一丝迟疑,打算把话说清楚后离开。
但被赵或率先开口打断道:“不是朝中的官员。”
“什么?”沈凭不明所以蹙眉。
赵或重复道:“此人不是朝廷中人。”
沈凭问道:“那还能是谁?”
他还是忍不住问下去。
赵或回道:“只是宫里的一位小太监。”
沈凭沉默少顷,深吸了口气问:“为什么要帮我?”
但赵或立刻解释说:“不,本王帮的不是你,而是在帮皇兄。”
两人赶到百花街的画仙楼前,有小倌将两人认出,随后引路进了上等的包厢中。
小倌前脚出门,他们还未坐下,就被闻风而来的虞娘推开了包厢的门。
沈凭奇怪地朝赵或看了眼。
赵或说:“这是虞娘的功劳。”
先前在八仙楼初见虞娘时,沈凭见识了她在百花街的神通广大,若说这百花街是一张信息网也不夸张。
他曾想,赵或能和虞娘走得近,绝不止金银珠宝的酬劳这么简单,直到今晚,他总算是明白为何虞娘会心甘情愿给他递消息。
因为赵或能神不知鬼不觉替她处理人。
当日小太监在国子监给陈启欢递信时,还有一众打掩护的世家子弟在其中。
陈启欢出事后,这些京贵们惶惶不安,生怕哪天备受牵连。
这群人想方设法约见小太监,欲塞冰敬堵住他的嘴。
不料小太监心高气傲,话没说几句又嫌钱少,欲打秋风时得罪了某位少爷,惹得对方勃然大怒下了重手。
虞娘的人收到小太监要报官的消息后,连忙命人寻赵或,恰好赵或在附近听曲儿,索性打算过来瞧瞧。
世家子弟一听说赵或要来,宛如惊弓之鸟瞬间东逃西窜,画仙楼的小倌又弱不禁风,自然是一个都没拖住。
待赵或来到时,便只剩小太监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但他还没来得及盘问一番,小太监报官的消息传到了京兆府处。
虞娘最不愿摊上官府,所以用世家子弟所谈之事换来赵或出面,让他帮忙摆平京兆府的查封,而小太监顺其自然也落在赵或手中。
他们碍于京兆府还在附近,不得不把小太监扣在画仙楼里。
虞娘十分利索布置一处歌舞升平的假象,将背后兴师问罪的场景掩盖得天衣无缝。
当沈凭掀开帷幕后,看见奄奄一息的小太监时,不由庆幸自己能活着走出大理寺。
李冠上前禀报道:“殿下,他只说是捡到条陈和银钱便做了此事,其余一概不知。”
赵或像是早已习惯这种情况,无动于衷道:“拖去刑房审吧。”
角落里的人听见后突然挣扎起来,瞪大的双眼死死看着他们,狼狈地朝他们卖力大喊,却因堵着口舌的缘故失声。
大理寺的刑房是天下人的噩梦,即便沈凭当初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回想那阴森可怖的牢房仍旧心有余悸,何况是此时被恐吓的小太监。
听见动静的三人面面相觑,赵或朝着沈凭轻点了点头,待李冠绕出帷幕时,沈凭和赵或朝角落的人靠去。
屏帏外管弦丝竹,长袖招新客,小倌楚腰解罗衫,手执轻剑舞连招,引得周遭掌声雷动,却无人知晓屏帏内的暗藏杀机。
沈凭在小太监面前蹲下身,对方模糊地喊了几句大公子。
他凝视着那双惊恐的双眸片刻后,神色平静问道:“我能替你求饶,但你真的想活吗?”
小太监一听,脑袋如捣蒜般不断回应,绝望的眼神如同看见救世主似的。
沈凭满意地颔首,朝他轻声问道:“条陈和银子,到底从何而来?”
小太监倏地愕然,顿时屏住呼吸不语。
两人对视少顷后,只见沈凭缓缓起身,退到赵或的身旁站着。
“李冠。”赵或喊道。
下一刻帷幕被人掀起,李冠走到他的面前听令。
赵或无视掉脚边的磕头声,道:“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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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剑舞
沈凭未料赵或轻而易举下令将人处置,心里既生恐惧,也对于封建社会权力至上的现象颇有感慨。
两人从屏帏出来后,迎面看见厢房戏台上方的小倌在舞剑。
沈凭为这场表演放慢了脚步,眼底映着的长剑眼色如霜雪,剑舞的节奏宛若游风,长剑横削脚踩长空步步生花,将一曲霸王别姬表演得惟妙惟肖,令顿足之人全神贯注,犹如身临其境。
眼看小倌拔剑招架,剑尖已及其喉自刎时,沈凭的肩膀忽地一重,顿时从这场剑舞里回神,偏头时对上赵或疑惑的神情。
赵或垂眼看他道:“怎么魂不守舍的?”
沈凭摇了摇头说:“既然来了,不如赏一曲再走。”
赵或循戏曲声看去,瞥了眼戏台上的小倌,神情没有丝毫兴致,反而朝他哼道:“有什么好看的,还没你舞得好。”
沈凭一怔,见他转身离开,随后跟上脚步问:“此话怎讲?”
赵或扶着腰间的吞山啸,语气带着嘲讽道:“我说沈大公子,你落了水后,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凭在他身后说:“你且当作我失忆后重新做人吧。”
闻言,赵或停下脚步,回头朝他看去,敛着的眉目依旧不死心地将他上下打量,莫名其妙取下腰间的吞山啸,毫无防备递到他的面前。
沈凭见那宝剑伸来,下意识躲开半步,警惕问:“做什么?”
赵或举着吞山啸良久,倏地又收回来,满腹狐疑道:“还真像换了个人似的。”
话音刚落,沈凭心里咯噔一下,“所以先前你说我会用剑,指的是这个?”
赵或道:“不然你认为虞娘稀罕你什么?”
闻名魏都的沈府沈大公子,骄奢/淫/逸的行事作风传遍千里,可这般招嫌之人,竟有一手堪称绝世的剑舞,曾在百花街上引得万人空巷,叫人叹为观止。
而这位大公子自那场剑舞之后,却扬言不再献技,只因他盯上了赵或手中的吞山啸,大放厥词若得不到那吞山啸,此生便不再出剑。
而赵或方才之举,便是想要试探沈凭,竟发觉他没有丝毫动容,甚至在那眸光里看到一丝防备。
显然是误以为自己要动手。
离开厢房后,虞娘得知事情已解决,忙不迭前来寻他们。
沈凭将事情大致交代,赵或则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审视的目光反复落在沈凭的身上。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信一个人落水后能将所有事情都忘记,可这段时日的相处,显而易见一事,沈凭不仅将从前种种忘得一干二净,就连眼底的欲望都消失不见。
哪怕他和皇兄多次考验毫无收获。
他逐渐分不清到底是沈凭装得天衣无缝,还是真的失忆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两人走出画仙楼已至深夜,甫一出门便看见李冠驱着马车前来。
沈凭随赵或上了马车面对面而坐,阖目养神时心想这一天也够呛,脑海里对公事丝毫没有头绪,逐渐寻些其他事情放松精神。
突然间,他脑海闪过方才所见李冠,一袭劲装佩戴护腕,遂好奇朝赵或问道:“殿下今夜不像是在百花街听曲,可是收到风声才从外头赶过来的?”
赵或闻声抬眼看去,并不打算隐瞒,道:“近段时日天下商人朝京而来,虽平了边敌除掉外患,但往南方的州县,因临近南诏国仍旧危机四伏。且每年南诏王前来觐见,都借水灾在中州逗留数月,为确保京城太平,行商之人需逐一盘查才能放行。”
沈凭抬起倦怠的眼帘,姿态慵懒问:“那不是京兆府的事情吗?”
赵或端详他道:“你可知,京兆府是张昌钦手底下的人?”
清流派张昌钦,魏朝左仆射从三品官员,和孔伐平级在谢文邺之下,但京兆府在魏都的地位颇为特殊,这一点在历史上也有所体现,即便说他们是京城的地头蛇都不为过,其权利不可忽视。
朝中如今分为两派,其中左右仆射为清流派,而世家派则以谢文邺为首,两党各司其职立于朝堂之上,相互牵制却又避免不了明争暗斗。
沈凭问:“所以你替世家盯着京兆府吗?”
赵或轻笑一声,道:“本王无暇盯着这群人,只不过他觑着本王的兵罢了。”
说起来,赵或在殿前解下铜鱼符后,那五千精锐被皇帝派去了骁果军。
留在京城不可避免要和京兆府打交道,平日官衙之间稍有争执时,大理寺借着办案的理由出现解围,久而久之,目中无人的京兆府也会卖几分面子给赵或。
今夜画仙楼之事,京兆府并未强行插手,其中便有赵或平日里的打点。
但有关两党之间的小风小浪,皆躲不过魏都里的耳目。
一旦听闻有赵或参与其中时,有心之人虽不敢胡说八道,但会把风声传开,若被追问,旁人皆如实交代不敢添油加醋,只为了等着皇宫里的人出手治他。
不日后,赵或被传进宫里,此时皇后的宫殿前,见几名御膳房的宫女端着漆盘,从殿内陆陆续续走出。
殿内的贵妃榻上,斜躺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即使身着素衣,也遮不住犹存的风韵,举手投足端庄优雅,六宫之主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她便是尚书令谢文邺的妹妹,也是魏朝当今的皇后谢望桦。
谢望桦抬眸,朝吃着点心的赵或看去,柔声问道:“所以你处置了那太监,还把消息放出来,只为给背后之人一个警告?”
赵或拿起杯茶喝了口,道:“是。”
小太监必然是替死鬼,倘若追查下去,恐怕只会有更多的替死鬼出现,他认可沈凭所言“过犹不及”,也明白现在没有掀翻的必要。
谢望桦道:“朝中两党争斗水深火热,未料世家有人和清流联手。”
赵或咽下口中的桂花糕,“此次国子监的事情被泄露,沈家险些成了儿臣的替死鬼,世家想要丝绸之路的心思昭然若揭,还望母后传达舅舅,切莫在父皇面前提及此事,万事需谨慎,丝绸之路还需从长计议,以免遭父皇起疑而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