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关山—— by封藏
封藏  发于:2023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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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回了吏部,他的同僚为了保命,从此也会对自己避嫌,世家容不得他指鹿却还受赏。
而清流派会将他献给赵抑处置,待御史台弹劾自己,以如今吏部有姜挽在他之下,皇帝对朝政的袖手旁观,尚书省被孔伐和张昌钦所控,失了世家支持的谢文邺自身难保,那自己的下场便不言而喻。
死路一条。
沈凭直视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眸,不禁厌从心生。
赵抑绕着他走了一圈,偏头看了眼案上放着的解药,慢条斯理问道:“或者说,沈尚书另有想法了呢?”
被步步紧逼的这一刻,沈凭彻底感受到无边的绝望和孤独,他感觉围绕在身边的不是人,而是一头善于伪装的野兽。
赵抑留给他的耐心并不多。
当绕着沈凭的脚步停下时,他望着沈凭欲提醒之际,突然间,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喊声。
“看来本王错过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好戏啊!”
是赵或!
众人几乎同时转头朝大殿外看去,随着声音由远及近,赵或的身影在夜幕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辉煌殿门灯影憧憧,他一袭淄衣英俊霸气,手握吞山啸跨入宫殿那一刻,明堂烛火将他身上的铠甲照亮,衬得他身躯凛凛,高大挺拔,如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又有破千丈凌云之气。
惊得旁人的恐惧油然而生。
又震得沈凭再难移开目光。
是他的惊临,回来了。
赵或迈着阔步朝着沈凭走去,步履坚定,气势凌人,毫不犹豫把人牵到自己身后藏着,为他抵挡魏都里的狂风骤雨。
他朝赵抑扬了扬眉,握剑抱拳道:“别来无恙,皇兄。”
后面的两个字,他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的。
赵抑敛起了意外,一如从前道:“风尘仆仆凯旋,想来是带了好消息给陛下。”
“自然。”赵或笑道,坦坦荡荡用视线梭巡一圈余留的官吏,将这些人记在脑海中,最后目光落回赵抑的身上,“不过呢,今夜本王就不陪诸位消遣了,喝两杯马尿就变得失心疯,若是传到陛下面前,恐怕脑袋都不够掉。”
他无视席上心虚埋头的官吏,故意用言语唬一唬罢了,他心知有人会在皇帝面前遮掩今夜一切,所以也懒得继续废话下去。
只见赵或回头牵起沈凭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凝视着赵抑道:“本王恕不奉陪,本王的人,同样如此。”
说着他牵着沈凭转身,但在瞥见一侧的兽笼时,忽地停下脚步打量一番,竟毫不留情面嗤笑了一声。
赵或侧目看了眼曹晋,清了清嗓子,拔高声道:“今夜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也是梅花鹿!”
说罢,他和沈凭十指紧扣走出了恢弘大殿,朝着家的方向而去。
赵或没有把人带回燕王府,而是回了沈府。
今夜回京的途中,赵或听见魏都中的流言蜚语,他知晓今夜宫宴,所以抽了片刻的时间拜见方重德,得知沈府出了事。
入宫的路上,他遇见谢家离开的马车,只是听见一句“沈幸仁还在宫中”,他连铠甲都忘了要卸,佩剑不顾一切闯了进来。
直到看见那人完好无损。
他心想,幸好赶上了。
此刻出宫的路上,久别重逢的两人没有任何缠绵,赵或只想抱着他,肩膀给他靠,脖子给他搂,让他在自己身上索取想要的所有。
赵或甚至觉得,从府门走到沈家祠堂的这段路,远比他从越州翻山越岭回来的还长。
时至今日,怀里人没有任何一句抱怨亦或委屈,直到他们踏入祠堂。
赵或望着祠堂添上崭新的灵位,心绪翻涌良久。
短短数月,物是人非,本该相迎他们回来之人,却被篆刻在了一块冰冷的木牌上。
他搁下吞山啸,松开沈凭,卸下铠甲,点燃三支高香捏在手中,当着沈家列祖列宗的面前,朝着蒲团直直跪了下去。
“沈父在上,惊临远途迟归,此生未能尽孝,唯有真心相待生人,谨身节用,以养吾爱沈凭,背信弃义矣,生死果报然。”说罢,他朝向面前三拜三叩,最后起身上香。
等他转头看向沈凭之时,只见一抹身影慢慢蹲下,跪倒在地,掌心用力捂着脸颊,弯腰俯向地面,无声痛哭了起来。
沈凭终于得到宣泄了。
他奔溃到无能为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唯有张着嘴久久,攥紧胸口的衣袍,满腔的沉痛得不到解脱,始终无法喊出来,只能断断续续地呜咽着。
从沈怀建上吊自尽的那一夜起,他未曾流过眼泪,但他心里很压抑。
这份压抑让他时时刻刻感到窒息,夜夜辗转难眠,即使他借酒消愁,回到榻上后,仍旧翻来覆去整晚都不能安稳。
他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具悬挂的尸体,记起遗书里的字字句句。
沈凭被困在遗书的字里行间。
难以抽身,负隅顽抗,尝试对自己见招拆招。
却始终没能全身而退。
他曾一无所有而来,又一无所有留下。
但此刻变得与众不同了,有人借了肩膀给他靠着,给他用力搂着,给他在怀里躲着。
他有能肆无忌惮释放之处。
也有人要了。
赵或将他裹在怀里抱紧,掌心覆在他的后脑勺,用尽全力给予他需要的一切。
“我会在,我会一直在。”他如是说,亦如是做。
沈凭顿时破声痛哭,不断重复道:“我怎么会成了父亲的遗物.......”
时不待我,举目无亲,成为自己。
可这条路太痛了。
积攒的委屈,克制的痛楚,随着赵或的一句话,催化了他解脱,挣开死亡阴影里的束缚。
时隔一月之余,他总算哭出来了。
撕心裂肺的。
重获新生的。
作者有话说:
借鉴《史记·秦始皇本纪》指鹿为马故事。
谢谢阅读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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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曹晋
一轮明月高挂天空, 仿若灼眼的夜明珠,照亮了整座宫殿,将宫廷映照得如同白昼。
深宫某处, 两抹身影站在暗处, 除此之外, 四周空无一人。
从语气上判断,两人的交谈似乎并不顺利。
“数日前,曹公公不愿告知雪云见过裴姬娘娘, 原来是因为你记恨着阿挽,恨他先前陷害你的养儿曹光见吗?”温和的询问声缓缓响起。
“是!”即便曹晋刻意把声音压低, 但拔高的语调仍旧尖锐刺耳, 显然对此怒不可遏, “若不是姜挽擅作主张, 以璟王府之名递信给公主,用尔等的身份去要挟我儿自寻短见, 借此去陷害沈家, 我儿何至于为此惨死!”
赵抑无动于衷望着他怒目切齿的模样,表面不忘对他有所安慰道:“节哀, 此事本王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但曹晋并不领情, 他甩袖侧身避开赵抑, 面色黯然神伤,每每想到收养的儿子被陷害而死, 他甚至想在复仇这条路上,选择半途而废。
他掩饰声音里的颤抖, 眼中悲恨相交, “当年东宫被屠, 我费尽千辛万苦护送他们离开, 不曾想还会回到这深宫之中,一步步,从低处爬到圣前,如今年岁已高,想着大业一成,就能离宫让这个儿子给我送终。如今倒好,人多生异心,不仅赔了钱库,还折了儿子。”
回想过去,曹晋不过是先太子身边的小太监,从未想过和旁人一般,去收养儿子孝敬自己,直到宫变后,他们在逃亡的途中被人喂了一碗水。
便是这碗水,曹光见的一家惨遭追兵毒手的迫害,徒剩孤苦伶仃的曹光见。
从前曹晋身在皇城,本就靠着铁石心肠活下来,一朝落难,得人相助,不免触动,从此就收养了曹光见,虽自身难保,却从未弃之不顾。
直到曹晋被虞姬费尽心思带入宫,在皇城里当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后宫里的太监,一旦有机会爬到皇帝身边,在其余太监眼里就是高人一等。
他不愿让儿子趟皇宫的浑水,在回到皇宫借裴姬势力向上爬,暗中得知孟连峰在官州欲吞并大小商行,为此隐瞒多年并且推波助澜。
当他有了权力的第一件事,开始让孟连峰在宫外接济曹光见,让其吃饱穿暖,直至曹光见发现了孟家的野心,以及孟家不愿归顺赵渊民。
至此,曹晋借孟家的异心和裴姬谋划一切。
裴姬把控明面,扶持璟王府,和清流派同为一体。曹晋则在天子身边把控背后,但凡听见些许风声,立即暗中操控,里应外合。
启州以清流派的唐昌民为操手,吃尽启越两州在鸦川口的红利,养了迷宫的强盗,不想唐昌民最后还是死于非命。
官州以孟连峰为操手,吞并官州大小商行,让孟连峰一家独大,只可惜,最后毁在了孟悦恒手中。
赵抑问道:“当初沈凭因杀使节一事受刑,柳信和阿挽同时收到燕王审讯的消息,表明怀疑张昌钦有意保沈家,是你给他们递去的风声对吗?”
曹晋提着拂尘走动了两步,承认道:“不错,但此事怪不得旁人,时机不对频生事端,加之姜挽难以把控,我们为了不暴露身份,唯有将杀沈凭一事搁置,率先处置沈家门生和燕王。但谁知沈凭得了饶恕后,还对孟家赶尽杀绝,逼得孟连峰失去行踪。”
赵抑又问:“那当年陛下在江州微服出巡,刺杀者,也是你们一手策划的?”
回想在江州河岸与柳信的密谋,曹晋不由冷笑一声道:“恐怕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能把此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了。”
若非他借着皇帝的信任插手此事,让贺宽查无可查,恐怕早在江州便暴露了。
他说着忽然记起一事,看向赵抑续道:“说起来,王爷当初在游江时,欣赏的那位岸边才子,未料如今会在燕王麾下吧。”
谈起钟嚣,赵抑眉头微蹙,孟悦恒舞弊案后,虽然两派都对钟嚣投帖,但万万没想到,他会答应赵或去了越州。
如今看来,还是沈凭沉得住气。
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将心腹安插在各州。
赵抑道:“无妨,这些人今后不能为本王所用,便只有死路一条。”
曹晋道:“如此甚好。”
赵抑打量他少顷,问道:“倒是有一事本王想问,听闻曹光见从前得了沈凭的相助,死前沈凭还递信让他小心行事,不知此事你可知晓?”
闻言,曹晋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书信,但并未给赵抑立即递上去,而是捏在手中,朝他看去说道:“是这个不错吧?折收案牵扯了江越两州,沈凭的确让他多加小心。如今钱观仲倒好,能升官发财,可怜我儿给姜挽害死!”
他死死捏着手中的书信,难以置信同一阵营中人,竟不如敌人的关心。
赵抑见他再次提及曹光见,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
他的视线落在那封书信上,放轻声道:“对我们穷追不舍之人是燕王和世家,若有了这封书信在手,本王可以保证,最后必然让他们为曹光见偿命。”
可曹晋却道:“若只是他们,远远不够。”
他凝视着赵抑的双眸续道:“王爷难不成还想庇护一个外人?”
话落,赵抑嘴角噙着的笑渐渐消失,明白他所指姜挽,却还是明知故问道:“你这是何意?”
曹晋将拂尘搭在臂弯中,语气不善道:“姜挽不过是搭桥的棋子罢了,不管怎么说,他并非是前朝之人,没有你在,他不会受于任何人的控制。当初他和柳信起了争执,冒险前去户部调查我儿,最后借王爷之名假意与我相见,还故意提及我儿,由此推断我是同党。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做出那般卑鄙之事,威胁我儿若不选择畏罪自杀,便让身在魏都的众人都岌岌可危。”
他怒视着赵抑续道:“有如此城府之人,对王爷不能坦诚相待之人,今后岂能留于身侧所用!指不定哪日遭其反噬,在他手中不得好死!”
闻言,赵抑却是毫无波澜,因夜色昏暗的缘故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们周遭的气氛,都在这一刻变得紧张起来。
曹晋意识到他动怒,但这并不会让他有所动容,他这一生都在天子的身边伺候,能承得住天子的变化无常,赵抑这点不悦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他举着书信再次强调,道:“王爷想要借此污蔑沈家,推倒户部,彻底断了谢家的势力,坐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尔等必将鼎力相助,但我们此生只有一个请求。”
赵抑道:“请讲。”
曹晋道:“不知王爷登上高位后,可愿亲手了结姜挽?”
临近立秋,魏都刮起了冷风,昼夜气温相差极大,比起往年的气候更为异常。
赵或回京次日就进宫面圣,但他还没见到皇帝,就被请去尚书省面见三位宰相。
未能面圣意味失君心,为何如此赵或心知肚明,因曹晋插手其中,加之雪云的反水,一切有迹可循。
所以赵或禀报的事情并不多,唯一强调的只有谢长清。
尚书省知晓他救了谢长清,同时听闻谢长清卧床不起性命垂危,一时半会儿回不了魏都。
谢文邺虽表面镇定,但很快就表现得垂头丧气回了谢府,配合赵或演了一出戏。
因为他很清楚谢长清眼下还活着,否则免死金牌根本到不了自己手里。
此次禀报之后,赵或不再进宫拜见皇帝,仅有的数次,都是去见了皇后。
而过了不久,百花街的禁障突然被解除,赵或带着京贵们朝着花楼鱼贯而入,此举也令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端午宴席后,文武百官皆知赵或和沈凭十指相扣离开,怎的不过半月,这两人又各处寻欢作乐了呢?
然而实际情况如何,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晓。
深夜,燕王府。
随着王府大门被暴力踢开,管事看见来人的满脸醉意,吓得连忙把门开大些。
李冠和莫笑合力将赵或架回了厢房中,搁在内间的床榻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他们的动作非常默契,但凡有一丝的犹豫,都对不起屋内的沈凭。
内间的动静并不小,赵或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又是抱被褥,又是亲鸳鸯枕,靴子被踢得不见了一只,还在含糊不清地咕哝着,他的酒品谈不上差,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凭轻车熟路去泡浓茶,显然赵或并非初次这般。
从回京后,赵或为了让薛娇娇接手百花街,联手贺宽撤出百花街的府兵,神不知鬼不觉安排薛娇娇入花楼中,表面和薛娇娇搭上关系,营造一副假象给旁人看。
而要做成这一切,少不了和京贵的酬酢周旋。
赵或自打从军以来,酒量便大不如从前,要他和京贵们喝上几个时辰,基本是烂醉如泥的状态。
他没有带上沈凭,与其说不能带,不如说是他不舍得带。
对于坊间有关他和沈凭的流言蜚语,他从默认到承认,甚至大方回应旁人的打听,嘴上说着用情至深,但却身在烟花之地。
真真假假叫人难辨。
所以在外人看来,他爱沈凭不错,但并不影响在外头花天酒地。
可事实上,赵或从未在百花街留宿过,哪怕不省人事,他也要回王府。
“殿下怎的就着急回家了呢?”沈凭拨开他脸上的乌发,小声调侃着他。
赵或醉醺醺的,强撑着一点意识回应道:“......我妻还在家中等着。”
沈凭低声一笑,随后把他搀到贵妃榻上坐着,利索解了他满是酒气的衣袍,转身将一侧的浓茶取来,递到赵或的嘴边慢慢喂了下去。
许是喝酒后口干舌燥,感受到茶水出现在舌腔时,赵或猛地将茶抢走,仰头闭眼灌下。
一壶茶水在他手中眨眼间见底。
见他喝完,沈凭取来干净的衣袍和帕子,费力把人伺候完后扶起,想要带回榻上躺着歇息。
不料自己的身子猛地悬空,赵或竟莫名其妙屈膝将他抱起,分开双腿轻松将沈凭架在身上,一手托着他的身子,一手抱紧他的腰,靠着最后一丝清醒,快步朝着床榻而去。
随着身子凭空向后倒去,沈凭跌入了柔软的被褥中,任由赵或欺身压来,将自己抱在怀里,带着酒气的脑袋埋在他的脖颈,胡乱蹭着舔着,把虎牙印子落得沈凭满身。
沈凭失笑一声,被他熏得险些醉了,无奈揉了把他的脑袋,听着耳边传来的哼哼唧唧,轻声说道:“看来今夜还没完全倒下。”
只听见“啵”的一声,赵或离开他的皮肤,头晕目眩回道:“事情办好就迫不及待回来了,才不想和他们继续胡闹下去。”
演戏多日,薛娇娇终于收到虞娘的消息,接下来他不必再去百花街,只等着薛娇娇大展身手。
而自己将把注意力投入在朝堂中。
沈凭偏头吻了下他的额头,“辛苦了,今夜早些休息。”
“不想听这些话......”赵或叼住他的耳珠,缱绻缠绵着,“我想听哥哥说些别的。”
他想被夸,只想被沈幸仁夸。
沈凭遭不住他的折磨,薄唇龛动间泄了声,眼眸有瞬间的朦胧,却又是享受的。
他喘着气息翻身,随着旋转坐在赵或的身上,眼帘轻搭,居高临下睥睨着赵或,抬手将青丝拨至一侧,慢慢俯身,以同样的方式撩拨回去,甚至故意将声音拉长,虚虚贴着赵或的耳朵。
“那今夜,就让奴家给相公灭火吧。”
作者有话说:
嘶哈嘶哈(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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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布局
翌日一早, 赵或率先从榻上起身,拖着脚步迷迷糊糊把窗户打开,将屋内浑浊的气息全部散去, 被扑面而来的秋风吹醒自己的宿醉。
活动筋骨之际, 他明显感觉到后背和手臂全是轻微刺痛, 不必细看,都知道那是沈凭昨夜抓挠的痕迹。
待他回到床榻时,发现沈凭翻身转了过来, 埋在被窝里的脑袋探出些许,满脸的浮肿。
赵或帮他盖被, 隔着被褥和他躺着。
他并非不想钻进去, 而是怕这一钻, 昨夜的翻云覆雨又要重现, 沈凭恐怕还要躺床上修养数日了。
“哥哥。”赵或呢喃。
他粗砺的指腹捏着那白皙的耳朵,捻着那颗发红的耳珠, 最后将手掌覆在沈凭的脸颊上, 揉过那咬破的薄唇,就差没伸进去嘴里翻搅了。
赵或感觉自己有点得意忘形。
直到拇指一痛, 他发现沈凭把自己的手指咬住, 恶狠狠的, 不带一丝温柔。
赵或知道他气自己昨夜太过分,压下身子靠近他说道:“昨夜是谁勾着我不放。”
沈凭松开牙齿, 阖眼歇息,撇嘴说道:“下回不许喝酒了。”
每每喝醉, 遭殃的都是自己。
赵或得寸进尺说:“都怪哥哥味道好得很, 叫本王不得不全力以赴, 在哥哥身上长途跋涉。”
沈凭埋脸回了被窝里, 嘀咕说道:“小流氓,迟早要被你撞死。”
赵或裹着被子把他抱紧在怀里,将道歉的话说尽,但怀里人就是不搭理自己。
他只能又是蹭又是撒泼,黏着不放,荤话落了满屋,羞得沈凭都听不下去了。
直到听见屋外传来敲门声。
沈凭微睁着眼朝他看去,温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去看看可有要事,若没有,你回来抱我去沐浴。”
听见沐浴,赵或心花怒放地点头,亲了一口后,随意披上衣袍朝外走出。
打开门的瞬间,瞧见李冠面色凝重,赵或下意识知晓有事发生,随后偏头看了眼内间,抬脚朝外走出,将门虚虚掩起。
李冠压低声禀道:“殿下,宫里来消息,今早户部尚书被传进御书房,出来后派人前去江州了。”
“是运河之事?”赵或问道。
李冠点头说:“方才谢家得到风声,是曹光见贪走的那些赃银,并不足以维持运河明年的支出了,眼下户部拨不出钱给运河开采。”
赵或皱眉道:“但后年运河就能完工,若此时停工,只怕父皇必将大怒。”
李冠道:“当初江州户房和曹光见沆瀣一气,每逢审账之时,曹光见动用官州税收,为江州避开钱观仲的调查。江州的窟窿暴露出来,又逢秋收时节,国库难免要钱,孔伐便抓着不放,户部有破罐子破摔之势。”
赵或问道:“舅舅如何说?”
提到谢文邺,李冠面露难色,说道:“丞相大人给户部争取了时日解决。只是秋收将到,江州因运河一事,收支连年逐降,户部恐怕是拿不出钱了,哪怕其余州县上缴的钱粮分给江州,也挺不到明年的秋收。”
赵或沉默不语,运河将成,若是因此停工,恐怕有数不清的百姓要遭殃,而皇帝显然也不会同意。
魏都这些朝臣,当初赞同运河开凿之人,想要指望他们出一份力,和伸手摘星无异。
他沉吟半晌后道:“京城不太平了,还是早日让老师离京吧。你和莫笑继续打听户部和清流派的消息,其余的事情本王处理便是。”
李冠行礼告退之后,赵或打算收拾一番前去见方重德。
回到床榻时,他发现沈凭竟沉睡过去,不过并未叫醒对方,而是独自去了洗漱,只身前去苏府。
如若方才沈凭听见的话,他也许会带上一同前去。
可他宁愿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身上,也不愿沈凭插手进来。
那日的指鹿为马,他看到赵抑对沈凭的欲望,那种眼神,如同沙场上敌人对领地的征讨,仿佛得不到便要亲手毁掉。
他不能让魏都的纷争把牵扯沈凭进去,沈家的仇他会报,他亦能替沈凭去报。
哪怕是这天下,他也要和沈凭共享。
沈凭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忍着全身的酸痛起了身,隔着屏风看见外间有身影来回走动。
“惊临?”他睡眼朦胧喊了声,发现那身影停下动作,随后走了进来。
赵或拜访完方重德便回了府,见沈凭还睡着,干脆命人备好热水,自己又去下了厨,方才正打算把人叫醒,眼下倒也不必了。
他走到沈凭面前,解下衣袍遮住满身的春光,随后打横将人抱起,朝着浴间走去。
沈凭嗅到他身上有秋风的气息,哑着嗓子问道:“可是出门了?”
赵或将他放在圈椅中,之后卸下衣物,抱着他走进了浴池里。
“见过老师,他们正好问起镖队的事情,想知道我们处理得如何了。”他将沈凭放在身前坐着,慢慢清洗着怀里的身子。
沈凭阖眼靠着他,热水卷走他满身的疲倦,“镖队近日就能抵达魏都,届时也能随时出发。”
说着他往赵或的脖颈埋去,低声说道:“惊临,我想捎些沈府的东西走。”
赵或明白他要做什么,垂头吻了下他的发顶,道:“我会让人安排好的,魏都一日不太平,沈家的遗物都跟着沈复杰母子二人,哥哥放心。”
沈凭轻应了声,由着他给自己按摩,安静躺在他的怀里泡澡。
听雨楼中,廊下见两人围炉煮茶,不远处一身影端着漆盘前来,直到来至跟前将甜品放下后,欲转身离开之际被唤住脚步。
“阿挽。”赵抑朝着姜挽喊道。
姜挽拿着漆盘转头看来,视线扫过赵抑面前坐着的孔伐,“王爷请吩咐。”
赵抑拍了拍身侧的蒲团说道:“坐下来,孔相有事寻你。”
只见姜挽招手让侍女取走漆盘,随后落座在赵抑的身旁,甫一坐下,就看来面前推来甜品。
他惊喜地朝赵抑看去,在人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赵抑温声笑道:“吃吧。”
闻言,姜挽带着些许羞怯点头,之后勺起梨子吃进嘴里。
孔伐快速打量两人,将目光落在姜挽身上,徐徐问道:“姜大人可否说一说,先前在百花街发现贺宽和苏尝玉一事?”
姜挽一听,手中的动作刹时顿住,垂下的眼中带着许狐疑。
照理说,孔伐和柳信走得近,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重新问一遍?
他端坐好身子,把当初百花街的事情一一告知,且说当初要调查虞娘等人的是沈凭,怀疑沈凭和苏尝玉暗中联手,行官商勾结之事。
孔伐听闻后陷入沉思片刻,待他回过神来,转而看向赵抑说道:“王爷,照臣来看,此举未必不可行,若此事能成,陛下将会重用王爷。”
赵抑眼中没有什么波澜,如今他想要皇位,强取虽可行,但谢文邺仍在,便不能轻举妄动。
且孔伐三番四次提醒,先太子遗孤这个身份太可疑,不能让更多的人知晓此事,恐会被天下学子借题发挥,让世家有机可乘。
“燕王回京已久,陛下一直不曾见到他,听曹晋说,近日总把人挂在嘴边,若是诸位的行动再不加快些,燕王见到陛下后,提及越州之事,帝王恐生怀疑,届时曹晋便难保了。”赵抑提醒说道。
孔伐为此也有所担心,脸上颇为沉重说:“王爷放心,臣回去后,必将把此事尽快办妥。”
赵抑道:“今年科考快放榜了,诸位若有相中之人,可要竭尽全力去争取。”
孔伐看了姜挽一眼说:“此事臣已有所安排,如今吏部有姜大人相助,必无大碍。”
赵抑笑道:“那便好,毕竟秋收一过,很快各州官吏要上京述职了。”
孔伐一听,立刻坐不住了,遂从蒲团上起身,沉着脸告辞离开,连桌上的甜品都不曾动过。
直到目送孔伐离开后,姜挽才从吃干净的碗里抬头,疑惑看着孔伐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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