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关山—— by封藏
封藏  发于:2023年12月07日

关灯
护眼

苏尝玉担心道:“那官州的事情......”
沈凭笑了笑,安慰他说:“无妨,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且安心养伤。”
回了明月居后,他连忙写下书信,传至官州杨昆山和启州蔡羽泉,信中除却交代魏都眼下的情况之外,还有数份名单在其中。
因事关重大,沈凭担心书信泄露,只能将启州的书信交给莫笑亲自送去。
而官州的书信,他则交给了苏尝玉举荐的另一人相助,是中州苏氏商行最大的分支当家,魏辞盈。
魏都逐渐入夏,而远在越州的北越关山线,仍旧可见满山呼啸的风雪。
一场作战的布局过后,派出的斥候二次回传有关谢长清的消息,赵或带着冯奇等人做好准备后连夜出发。
谢长清留下的标记临近静州的交界线,此番前去,他们要避开靠近外敌的山脉线,以免暴露了行踪。
不久前兵队朝着越州城的方向而去,绕过州县半月之余,终于抵达了越静两州的交接处。
静州是大魏的一个边境小州城,此地比不上其余州城繁华,总被世人所遗忘,是因前朝余孽曾被流放于此,朝廷漠不关心此地,便任其随意发展。
正因如此,静州匪徒猖獗,强抢之事频出,官署越发无能,身在静州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就连赵或众人抵达附近时,都遭受草寇的埋伏,但兵队训练有素,草寇的野蛮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不过半日,这些草寇们,也成为了他们这支精锐的开胃小菜。
兵队在谢长清标记的第一处山下扎营,此地离静州不过是一山之隔,赵或派人入静州排查,之后和将领们布战后续的计划。
待结束以后,派去静州的府兵恰好回到。
府兵火急火燎入了敌营,奔向赵或所在的营帐禀报道:“报——殿下!静州出事了!”
“何事?”赵或绕过沙盘走出道。
府兵道:“静州官署被草寇占领了,眼下百姓出不了城,听闻城内有屠城之举出现!”
赵或脸色一变,阔步朝着营帐外走去,召集所有府兵,命冯奇留在原地驻守,其余人皆按照计划正常行事。
而他带着李冠和一支精锐兵迅速离开,打马朝着静州的方向而去。
众人原本担心赵或此行的安危,殊不知赵或费了一番功夫入城后,他们发现屠城的并非草寇。
居然是谢长清!
静州官府在这数年来形同虚设,百姓得不到官府的庇护,便各自寻求谋生的手段。
不少百姓投靠草寇所谓的“管辖”之地,按照管辖地中的要求上缴钱粮保护费,以保住一家大小的性命。
谢长清的确遭受了埋伏,但并非是来自外敌的袭击。
而是草寇和前朝余孽的联手,欲将他杀之,嫁祸给外敌以挑起内外纷争,最后想逼得赵或驻扎在边陲,拖延他回京的时间,以此完成前朝人对璟王扶持的计划。
如今看来,前朝人的计划达成了,不仅瓦解了世家,还逼离了赵或。
当初谢长清为了追杀这群人的踪迹,不惜隐瞒生死,跨越千山万水,趟过江河,滚过泥地,翻山越岭,上天入地的飞禽走兽,他能吃的一样不会放过,没有荤食,又为了不暴露踪迹,便与野草为伴,吃尽苦头直到入了静州,将沿途查到的草寇据点全部做了标记。
他在静州中埋伏将近数月,摸索清楚静州如今的状况之后,一月之前蹲到草寇招兵买马,他前去报名潜入其中。
因训练时展现了一番自己的本领,不料被人青睐有加,当晚一场篝火会中,他得了领头跟前斟茶倒水的机会。
便是这个机会,谢长清一举毒晕众人,随后取了草寇首级占山为王。
不久后,他又假借投降赶走管辖地的百姓,投靠了静州其余管辖地的领头,以此快速布局歼灭了许多小寨,只为了对抗静州最大的草寇兵。
今夜静州城被封锁,是以谢长清带着腰牌见了官府,用一场鸿门宴谈判约见草寇,最终将其一网打尽。
却不料草寇留有后手,这群贼子打算和静州百姓同归于尽,将罪名嫁祸给谢长清,便有了屠城的风声传出。
当赵或的视线穿过在茫茫人海中,看见谢长清浴血奋战的身影时,久久未能将其认出。
直到他和谢长清的一番配合,联手取了草寇的首级,相互来到对方面前邀功时,兄弟二人才真正相认见面。
赵或打量面前之人良久,难以置信说道:“谢怀然,你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眼前的谢长清,一改从前胖墩墩的模样,瘦显高挑,身子结实有力,即便因厮杀染了鲜血和泥垢,也难掩他的清俊帅气,身上更有领袖者的气概所在,完全从纨绔子弟脱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变化之大,令人刮目相看。
谢长清和他相拥了下,回想离京至今的变化,属实有些热泪盈眶。
他看着赵或和李冠道:“能活着见到你们,也算是无憾了。”
赵或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别说胡话。”
话落,赵或朝着一片狼藉的静州城看去,紧接着问道:“方才进城时,发现城里面还有没屠完的老鼠,等会儿一并解决掉。不过在出手之前,你老实交代,这数月是如何躲过这些人的追杀?”
谢长清俯视着偌大的州城,望着烽火连天处,拔剑笑道:“靠脸啊!毕竟谁会想到,老子我减肥后能这么帅!”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感谢在2023-10-20 09:28:01~2023-10-21 14:0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是夜, 明月居。
书房内还点着烛火,光芒将书案前的影子拉长,今夜屋外不见月色, 更显屋内清寂。
当一缕火光从案前消失后, 沈凭的手边被摆上一杯热茶。
“喝口茶歇会儿吧。”是陈写。
今晚他为了雪云一事前来, 方才沈凭烧毁的正是雪云的密信。信中交代的是有关皇帝身边近日发生之事。
沈凭接过茶水抿了口,搁下时往后靠去,捏着鼻梁放松道:“陛下如今的身子时好时坏, 朝政虽交给了尚书省打理,但谢丞相显然有放手的打算了。”
陈写寻了个太师椅坐下, 道:“听闻陛下有意起草传位诏书, 若是谢丞相不争取, 也就意味着世家派斗争数十年, 会以失败告终。”
沈凭道:“惊临不想要如今的世家派,即使谢丞相一意孤行, 只会换来两败俱伤。”
回想他送去官州和启州的名单, 在世家派还未倒下之际,不少官员为了明哲保身选择离开, 甚至不惜倒打一耙世家派, 也足够让旁人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他要这些该留的一个不放, 不该留的无人生还。
陈写道:“皇宫中有裴姬等人盯着雪云,导致现下她在宫中举步维艰, 此次传信险些走漏了风声,若是要尽快得到消息, 恐怕又要等很长一段时间。”
“未必来得及了。”沈凭十指相扣在跟前, “如今端午将到, 今年礼部有意想要设宴为陛下祈福, 届时我会想办法去见雪云一面,若实在不行,你便替我转告她一事。”
他凝视着陈写续道:“一旦有诏书的消息,尽一切可能打听到传位之日。倘若无计可施,便让她早日离开皇宫,莫要再卷入其中了。”
陈写点头应下,正当他欲开口之际,忽然听见屋外有脚步声传来,他连忙闭了嘴。
随后听见管家拼命拍门的动静,着急朝屋内大喊道:“大公子!老爷突然病发了!”
闻言,屋内的两人倏地起身,快步朝着门口走去,沈凭打开门的瞬间,拔腿朝着沈怀建的院子而跑。
陈写紧随其后,向管家命令传大夫前来。
彼时沈怀建因毒性突发,深夜从噩梦中惊醒,此刻在榻上全身痉挛抽搐,感受五脏六腑被钝痛折磨,脸上的表情因痛变得狰狞,面色通红僵硬,双手死死抓着胸口前的衣袍,额头布满冷汗,额角刺痛欲有眩晕之状,他的头仿佛会在下一刻裂开。
正当沈怀建想伸手去拿水给自己喝灌下时,发现还指尖差一点才能触碰到那杯子,遂用力挪过去,不想身子突然失重,就在厢房门被沈凭推开的瞬间,亲眼看着他从床榻朝地上侧翻而下,滚落在地。
“父亲!”
“先生!”
进屋的两人同时朝着沈怀建冲去,将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抱起,慢慢放回了榻上,随后陈写连忙取来温水。
沈凭接过陈写递来的温水,送到沈怀建的嘴边喂下。
沈怀建脸色惨白揪着自己,在看到水杯时,猛地夺过灌了下去,温水用嘴角通通洒落,可还未等他咽下,忽地喉间一热,他来不及拿开水杯,一口鲜血吐在了杯中,连带着水渍全部洒在了被褥。
沈凭一惊,“父亲!”
他拿走水杯,仓皇无措地按着沈怀建抽搐的身子。
“大夫!大夫来了没?!”沈凭手足无措安抚着沈怀建,朝着屋外大声喊着。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腕被一道力气用力拽着,回头一看,发现是父亲睁大双眼盯着自己,染红鲜血的嘴角龛动着,似有话要说。
沈凭跪在了床边,朝着他靠去,颤抖说道:“父亲,再等等,大夫来了就好了,再等等,求求你了......”
沈怀建额角的青筋暴起,很显然是用尽全力克制着疼痛。
他把沈凭拽到面前,松开紧咬着的牙关,一字一句说道:“不要去......找他......不要被......他控制......”
转瞬间,沈凭的脑海中浮现出赵抑的脸庞,令他呼吸一窒,恨意从心底倒灌而起,恨不得现在去杀了赵抑和姜挽!
沈怀建感受到他的杀气,指尖拽得更紧,断断续续道:“孩子你......别怕,若父亲死了,他日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那一刻,只听见沈凭牙关作响,极力忍着悲愤,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发红的双眸凝望着沈怀建。
直到大夫急匆匆赶到面前,率先将沈凭和陈写请出了厢房。
在离开厢房之时,沈怀建红着眼朝他不断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要去找赵抑,那双眼中满是心疼和恳求,抓得沈凭手背的血管突起也不愿松开。
大夫见沈怀建不肯松手,只能取来银针扎下为其止痛,若非沈怀建因此晕了过去,也许在他看不到沈凭答应自己的要求前,根本不会轻易松手。
穿堂风将长廊的灯笼吹得晃动,把屋外的身影照得摇曳。
沈凭站在原地片刻,抬首看向陈写时道:“替我照顾好父亲,我去去就回。”
陈写拦下说:“幸仁!可是先生他不让......”
“我知道,可我若不去......”沈凭凝视着他的双眸,“父亲他会死的。”
话落,陈写便也不再阻拦,只朝着身边的管家说道:“让陈府的侍从跟上大公子!”
璟王府,听雨楼。
因百花街命案需调查姜挽的缘故,沈凭平日若无要事绝不愿踏足此地,可奈何父亲身上还有余毒缠身,今夜事出突然,他不得不连夜敲开璟王府的大门。
当他看见赵抑的那一瞬间,所有在内心翻涌的情绪都被迫压下,他用尽最卑微的语气朝面前人说道:“给我,解药。”
寥寥数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
赵抑打量了眼风尘仆仆的他,大概猜到是沈怀建毒发了,否则根本看不见这位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此。
只是他没有着急去为沈凭取药,而是明知故问道:“本王记得十五未到,应当不会病发才是。”
他端坐在书案前,垂头批改着奏疏,接着说:“该不会是沈老爷想要你摆脱我,而自行服毒吧。”
“你!”沈凭骤然抬首看他,欲破口大骂的话,都被那双赵抑缓缓扫来的目光止住。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沈凭眼中对他的恨之入骨一览无余,也来不及掩饰丝毫,全部落入了赵抑的眼中。
赵抑从圈椅中起身,朝他慢慢走去道:“你父亲也称得上是有谋之人,他为官多年,又能保住你沈家兄弟二人平安长大,自有他一套手段。如今因为你,而打破这微妙的平衡,还险些让他搭了性命进去......”
他走到沈凭面前,轻轻抬起面前这张风流勾人的脸颊,慢声问道:“你当真没有一丝一毫愧疚吗?”
最后一句问话,如同将沈凭万箭穿心。
他只能瞋目切齿直视赵抑,几乎被这句话所带来的痛苦嚼碎,用牙缝中挤出一句反驳的话道:“你没资格对沈家的事情评头论足!”
赵抑眉梢微挑,睨着他道:“幸仁,你真的是来求人的吗?”
沈凭抿唇不语。
赵抑温柔笑道:“说实话,本王真的很不喜欢,你这般目中无人的姿态。”
沈凭看着他眼中扬起的期待,就像羞辱一般,心中引起阵阵不适。
可眼下别无他法,赵抑说得不错,他是来求人的,没有任何资格耀武扬威。
他将眼帘垂下,把赵抑抬着自己下颚的手挥开,低下头看向地面,最后膝盖弯曲,朝着地面跪下。
只是未等他的膝盖着地,手臂忽地被人拉住,令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赵抑把他拽起,不允许他下跪,望着他死气沉沉的样子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满。
他再次把沈凭的脸颊捏起,却没有得到正视的目光,嘴角的笑也逐渐收回,道:“本王无需你跪下求药,毕竟本王想要的忠诚,你跪不出来。”
沈凭无力问道:“你想要什么......”
赵抑的指腹摩擦着他的脸颊,脑海里划过姜挽被折磨哭的模样,忽然心生一计,随后弯腰俯身朝他靠去。
他将这张脸拉近些说:“你用伺候燕王的方式侍寝一夜,本王可以现在命人送解药去沈府。”
闻言,沈凭瞳孔骤缩,猛地抬眼看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排斥,厌恨说道:“真让人恶心。”
他从前怎的就没发现,赵抑的手段竟能如此下作。
赵抑手中力气加大,眼看沈凭疼得眉头皱起,“沈幸仁,看来还是本王太纵容你了,为了得到你全心全意的真心,三番四次不舍得动手,如今再看,不如等沈怀建死后,剥了你的官职困在听雨楼里,都比你出去和本王作对更强!”
说着他突然抬手伸向沈凭的衣领,无视一切挣扎,想要将外袍撕开,羞辱于他。
沈凭反手挣脱掉一切,欲伸手朝向腿边的蝴/蝶/刀,不料被赵抑迅速拦下。
赵抑拽下撕裂的衣袍,反手勒住他的脖颈,突然疯了似的朝后退去,将他甩到地上,拖着他朝内间走去。
然而听见锦帛一声割裂,赵抑感觉手中一松,瞬间转头看去,只见沈凭拿出蝴/蝶/刀在手,割掉勒着自己的衣带,从地上起身时,另一手还紧紧握着弓弩。
见此状,赵抑竟觉得有趣起来,随后丢掉手中的衣带,拍了拍掌。
他欲开口之际,只见一抹身影从长廊外走进。
来者顿足在门前,看着屋内对峙的两人一动不动,视线落在沈凭的身上时,除了嫉妒便是怒意。
“尚书大人当真勤勉从事,三更半夜还来拜见王爷,想必是官署中有要事吧。”姜挽阴阳怪气说着,随后抬脚走了进去,行至赵抑的身边站着,扫了眼不堪的四周,若无其事攀在赵抑的臂膀,“只是为何下官不曾听说有要事,难道尚书大人将下官排外了吗?”
“闭嘴!”沈凭嫌弃望着两人,把弓弩指向赵抑的眉心,“解药,交不出来,今夜你我同归于尽!”
姜挽一听,顿时明白他所谓何事前来。
他注意到沈凭脖颈上的红痕,清楚在片刻前的战况如何可怖,想起赵抑在床榻上的举止,难免让他打冷颤。
不过无论如何,今夜若是能除了沈凭或是沈怀建,也算是一件喜事。
他轻声笑道:“尚书大人若是想要解药,未尝不可从了主子的。”
虽然他想拖延时间,但却未曾料到那弓弩的威力,以及沈凭的无情。
沈凭手臂垂下,朝着姜挽的腿上毫不留情扣下指尖,只见弩箭破空射出,早有准备的赵抑立刻把人拉开,躲过了这猝不及防的一劫。
眼看弩箭刺穿地面,两人皆明白今夜沈凭不会善罢甘休,姜挽也为劫后余生感到仓惶,好在赵抑将自己拉到身后。
姜挽因脚软踉跄了两步,后背碰到案牍时连忙伸手撑住,欲言又止间,手指似乎触碰到一物,他偏头看去,入眼发现盖在奏疏下的一个锦囊。
那是虞娘掉落在暗室内的锦囊,心中起疑,怎会在此?
另一边,沈凭看着赵抑步步靠近,从袖口中取出两个药瓶。
赵抑扫了眼弓弩,在沈凭的阻止下停住脚步,率先把一个药瓶递给他。
直到沈凭接过时,端详后怒道:“这不是解药!”
赵抑对他的生气视而不见,说道:“本王要雪云为我所用,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吧。”
用毒药故技重施,操控雪云在手,沈凭未尝不懂。
但人命关天,他不知道大夫能为父亲止痛多久,唯有争分夺秒先把解药拿到手。
他接过赵抑手中的毒药,算是暂时应下了此事。
之后赵抑把解药递过去,说道:“这是十五日的解药,本王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内,将雪云摆平。”
未料他如此阴险狡诈,沈凭被逼无奈接过,怒视着他们两人,朝着门口步步后退,手中的弓弩不敢随意放下,直到出了听雨楼时,立刻掉头往府门外跑去。
屋内一片寂静,待沈凭离开,赵抑才转身朝身后看去。
他的眼中波澜不惊,不似姜挽那般后怕,反倒那抹斩钉截铁的身影在脑海挥之不去,令赵抑心中竟有些难以言喻的愉悦。
虽然方才他们险些死于箭下。
赵抑朝着书案前走去,落座后继续批改面前的奏疏,淡淡问道:“半夜前来所为何事?”
姜挽把袖下的东西握紧,不敢看他,声音颤抖说道:“阿挽来看看主子,并无要事。”
赵抑批改的动作一顿,抬首看了眼,打发道:“既然没事便回吧,夜深了,今夜本王没有兴致了。”
姜挽闻言颔首,竟也不像往日一般想方设法逗留,乖乖朝他揖了下后告退离去。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前时,忽见赵抑抬起眼帘,视线落在堆积如山的奏疏下方,看着锦囊消失的位置,眸色逐渐沉下。
沈凭回到沈府时,沈怀建已在针灸中渐渐平复,屋内的窗户大开,是为了驱散浓重的药味。
当时他把解药交给塌前的大夫后,打算先去换一身衣袍,然而脚跟才抬起,听见一道细微沙哑的声音。
沈怀建面色惨白看着他,醒来时,他的胸口仍旧带着钝痛,也让他无法挪动身子,难以起身,唯有靠着呜咽制造出一些动静,挽留了沈凭的脚步。
他看见那袭被扯烂的衣袍,待沈凭靠近却又莫名其妙拉开距离时,他发现脖颈上的痕迹。
那一刻,他在痛苦中选择了闭眼。
直到他的虎口感觉到一股力量,睁眼时,发现被沈凭握住了手掌。
沈凭笑了笑说:“父亲,他眼下不能拿我如何。你吃了解药,过段时日他还会再给,没事的。”
他甚至在回来的一路上,想过各种躲避的方法,可以带着沈怀建云游天下寻医,甚至愿意以身试毒,然后尝试各种解药。
可是诸如此类的想法,皆在看见床榻上躺着的人时放弃了。
赵抑选择对父亲下手,也许笃定了自己能忍着一切折磨逃离。
但是父亲不能,父亲年过半百,早已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且只要发作,就相当于把沈家捏在手中,任人宰割。
今夜他能躲掉赵抑的侮辱,下一次还能躲掉吗?
他开始害怕了,甚至不止一次,希望惊临能回到身边,却又担心连累惊临。
夜以继日被矛盾所折磨。
太痛苦了。
沈怀建费力将他的手握紧,张了张嘴,始终欲言又止,已无力发声。
只见他扭头朝着大夫看去,眼珠盯着那枚小小的药瓶,最后用气息说道:“把解药放下,都下去吧,我想自己静静。”
但他发现沈凭没有松手,又接着安抚道:“别担心,此药喝下便能立刻缓解痛楚,眼下爹暂时不痛,等会儿便喝,等会儿便喝。”
沈凭抿了抿唇,想逼他先吃了解药的想法收住,思索再三才说:“那父亲要说到做到。”
沈怀建神情顿了下,扯出一抹笑说:“说到做到,待我睡下后,你们进来检查也不迟。”
如此一来,沈凭悬着的内心稍微放松了些。
沈怀建将视线落在站着的陈写上,对视片刻,虎口的手一松,阖眼朝众人挥手。
大夫听令将解药放下,之后替他拔了身上的银针,跟着沈凭的脚步朝外而去。
待厢房门被关上时,沈怀建将药瓶拿起,握在手中看了良久,最后缓缓闭眼。
两柱香过去,厢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大夫轻手轻脚走到内间,看见榻上之人安静睡去,遂上前把脉了一番,发现脉象虽和先前一样,但有了些许平缓。
随后听见大夫长舒了口气,最后背着药箱离开了厢房。
直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床榻上的人骤然睁眼,随后艰难地从榻上爬起身,被冷汗浸湿的衣袍贴着身上,他忍着疼痛给自己带来的折磨,转头看了眼屋外消失的身影,手中还握着被抿过的药瓶。
他扶着床沿起身,把手中的药瓶放置榻上,走向书案途中,还将圆凳搁置在内间,之后来到案前坐下,取来笔墨纸砚,紧咬着牙关,忍着痛楚写字。
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天空之上,却又在眨眼间被乌云遮去,寂静的夜里偶有几声犬吠传来。
随着院落的大门被人推开,两抹身影一前一后朝着厢房走去,余光还能看见屋檐上暗卫们转瞬即逝的身影。
在厢房门被推开前,屋内听见交谈声传出,时而拔高的声音中夹杂着怒火,惊得屋外人推门的手顿住。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表明,就是姜挽杀了曹光见,虞娘啊!你到底还要袒护他多久?”发话之人乃是柳信。
屋外站着的姜挽一听,手疾眼快拦下仆人敲门的动作,用眼神示意仆人离开。
“即便如此,人死不能复生,唯有节哀。”虞娘的声音听起来不似先前虚弱,想来应该是养好了伤。
但是柳信无法接受这样的说辞,他看着虞娘捂嘴轻咳时,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上前问道:“虞娘,若是姜挽承认了此举,我就问你,今后待璟王登基,你可还留他?”
虞娘捏紧手帕不语,垂眼不敢看他,想把眼中的于心不忍藏起,却还是没能躲过柳信的察觉。
柳信瞧见时愈发生气,欲开口继续劝下去时,厢房门猛地被人推开。
两人循声转眼看去,发现门前的来人后脸色微变。
“不打算带我玩了吗?”姜挽笑着朝他们挑眉,看见软榻上坐着的虞娘,把手中的东西抛了过去,“曹光见一死,你们调查的居然不是外人,而是我,也是真的可笑。”
虞娘接住抛来的东西,低头一看,发现竟是自己丢失的锦囊。
柳信的注意力都在姜挽那高高在上的神情,被他挑衅起了怒气,旋即脱口而出质问:“若不是你,谁能发现曹光见是我们的人!”
姜挽嗤笑了声,觉得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着实有趣,“柳大哥,当初我向你们询问,是否还有人可用时,你们可舍得告诉我曹光见是自己人吗?”
他朝着柳信步步走近,接着问道:“你们屡次对我怀疑和隐瞒,还是我靠着自己的双手,找到蛛丝马迹将其利用,甚至替你们毁掉曹光见在户部留下的痕迹,眼下倒好,你们为了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质疑我,不觉得好笑的是你们吗?”
柳信道:“无关紧要的棋子?”
他算是明白姜挽的言外之意了,不由转头朝虞娘看去,扬眉一笑,自嘲道:“都听见了吗?曹光见只是他的棋子。”
虞娘打断道:“够了。”
她握着手中的锦囊细细摩擦,不想再听面前两人的吵闹,将视线从锦囊中转向姜挽,淡淡笑道:“阿挽,你可知曹光见为何要在官州?”
姜挽心中有隔阂,但念及虞娘从未排斥自己,甚至在百花街险些暴露踪迹时,还得她出手相助,眼下就算再多不快难以压抑,也不会随意发泄在虞娘的身上。
他朝虞娘揖了下以表尊敬,道:“虞娘请说。”
“孟连峰会对前朝忠心耿耿,是因身在户房的曹光见握住孟家钱库,孟家为我们所用,是一把锁。”虞娘看着他的眼底的神色逐渐发生改变,“而曹光见,是钱库的钥匙。”
姜挽心底一震,难以置信看着他们。
柳信见状冷笑了声,“看吧,我行我素惹出的祸,换来的只有无尽的悔恨。”
“你闭嘴!”姜挽朝着柳信吼道,目露凶光,“你没资格指责我!”
柳信欲与之反驳,但被虞娘喊了声拦下。
虞娘心平气和看向姜挽,拍了下腹前放着的锦囊,“阿挽,虞娘有一事想问。”
她将锦囊拿起,注视着姜挽的双眼,问道:“此物,你可曾带走过?”
姜挽怔了下,将眼帘缓缓垂落,轻轻点了下头,默认了此事。
虽然在预料之中,但虞娘的内心还是发紧,随后又问:“可有人见过此物?”
姜挽回想起锦囊出现在听雨楼,小声说道:“区区一个锦囊而已......”
就连柳信都有些不解,瞥了眼虞娘手中的东西问道:“不就是一个锦囊吗?”
但虞娘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只有长叹的一口气。
良久,她把锦囊搁置在手边,捏紧帕子说道:“阿挽,他心思缜密,如若他见过,也许你与我们勾结一事,便再也瞒不住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