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耻辱还是欢愉,到了今日都不值一提。
李冠用力握着手中的长剑,沉吟半晌还想说什么,但被沈凭看穿后道:“去为他准备热水吧。”
说着抬脚离开。
李冠倏地抬首,双眼看着逐渐消失的人影,咬了咬牙,把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一连几日孟悦恒都上门拜访沈凭,扰得沈凭心绪不宁,几次回绝对方都当作听不见,显然是赵或的到来,才让他戒了神出鬼没的行踪。
只是沈凭确实很需要休息,他趴在床上,用软枕盖着自己的脑袋,尽力把屋外的动静隔绝。
如此又过了几日后,他才能恢复正常走动,只是身上的痕迹让他眉头紧锁,为此逼得他穿了领子稍高的衣袍,以便遮挡未消的痕迹。
待他整理一番,打算出门打听是否有来自钱观仲的回信,刚一拉开门,就被站在门前的身影堵了个严实,吓得他忙不迭后退两步,顺着视线看清来人。
不是赵或还能是谁?
沈凭瞧着他这身整齐的衣着,中秋之夜的画面历历在目,让他难忘这衣袍下被遮住的健硕,确实会让人回味无穷。
只可惜,他沈凭不是爱吃回头草的人。
所以瞧见赵或出现时,他并不像对方那般眼神闪躲,反倒表现得十分平淡,和往常别无二致。
他的态度被赵或看得明明白白,突然感觉心中生了一股无名之火,连盯着他的神色都变得严肃起来。
“沈幸仁,孟悦恒说你消失几日,你躲着作何?”他想关心的话全部化作质问,寻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凶了起来。
“我为何躲着,殿下难道不比我更清楚吗?”沈凭瞥见他手里拿着书信,走近站在他面前,贴近些抬眼看他,眉眼轻挑勾人,那手却是伸向一侧,在赵或失神间将书信抽走。
赵或的心猿意马被瞬间打散,气得抬手想要去抓人,不想给对方躲了个干净。
他立刻追进屋内,“你给本王站住!”
身后的李冠和远处赶来的孟悦恒都想进屋,但却见赵或蓦然回首,连忙把门给关上,将他们隔绝在外。
沈凭走到书案的烛台之前,把钱观仲的书信拆开,看完之后便将信纸折起,随后伸到烛火中烧毁。
赵或站在他的身边,锁眉看着火光映照的脸颊,顺着脖颈看去,隐约能发现藏在衣领下的痕迹,不禁让人回想起那销魂的夜晚。
“看我做什么?”沈凭余光发现那炙热的目光,毫不留情将人戳穿。
赵或一听,慌忙把视线收了回来,望向书案上那些歪斜的字体,开口嘲讽道:“本王在看你这丑字!”
待书信燃尽后,沈凭转身回来,干脆盯着他说:“是吗?”
赵或不想看他,索性绕到书案前,转移话题说道:“写得真不如我。”
沈凭眼神未曾别开,扫了眼他起红的耳廓,故意把说话的声音拉长回道:“毕竟无师难自通,看来我还是回京求学才是。”
“你敢?!”赵或猛地抬头,四目相对,对上一双狡黠的眼睛,牙关一咬,伸手快速拽住沈凭的衣领,隔着长案扯到面前,脸色不悦凝视着他,“逗你三殿下好玩是吗?”
沈凭双手被迫撑在桌上,踮着脚,仰着头,眼底的笑渐浓,揶揄道:“啊,我有吗?”
赵或俯下身看他,卖力在他这双荡漾人的眼中找到一丝别样,可终究什么余情都没有,让他攥着衣领的手愈发收紧,“沈幸仁,你好手段啊,提起裤子不认人。”
沈凭闻言可怜道:“啊......可是真情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奸/情才是让人恋恋不舍之物。”
赵或听见此话脸色变黑,凝视着他抿唇不语。
沈凭轻轻一笑,双手爬近了些,两人的鼻尖几乎贴近,他用着那调情的语调说道:“区区一场风花雪月事罢了,殿下难道忘了,我是那百花街的沈凭吗?”
话落,只见赵或眉梢一蹙,脑袋瞬间变得清醒,拽着衣领的手也立刻松开,好似碰到污秽物般,恨不得甩手撇清。
沈凭站稳脚跟后,抬手整理了下衣领,垂眼说道:“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赵或憋着心中的不痛快,胡乱扫开桌上的字帖,“命你协助本王查案。”
他的话让沈凭想起初来乍到那晚的话,赵或确实说过这次突袭官州是为了查案。
沈凭问道:“可是有关孟悦恒?”
赵或颔首道:“此次行动不可轻易声张。”
沈凭手中动作一顿,正色朝他看去,意识到事情重大,“需要我怎么相助?”
“不需要。”赵或回答得很快,但其实带着几分赌气的成分在,“先静观其变。”
沈凭见他拿着自己的字帖撒气,稍微把态度放软了些说:“若有关孟悦恒,我手中掌握的东西,也许真的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赵或看见自己的字帖,拿出时眼尖发现上方的脚印,答非所问道:“沈幸仁,你在本王面前大可不必两面三刀。”
沈凭一愣,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感到迷惑不解,实在不解自己哪里招他惹他了,“听不懂殿下的意思。”
赵或把字帖拿出来,丢到他面前说:“若你这般不爱练字,轻贱本王的苦劳,日后便莫要用字帖和本王纠缠不清!”
沈凭一头雾水把字帖拿起来,仔细一看才明白他所指上方的脚印。
好家伙,这不是孟悦恒踩的又是谁踩的。
他一时语塞,“这是误会。”
赵或绕出书案,眼神恶狠狠盯着他,一点解释都听不进去,板着脸说道:“人品不行就算了,床品也不行,真让人失望!”
沈凭:“......”
这都能扯到床品。
他试图安抚赵或,为这荒谬的误会说几句,“你听我给你说。”
赵或拒道:“本王不想听,本王现在对你很失望。”
沈凭想到还未成型的字,深吸一口气,无奈说:“这不是我踩的,我根本不舍......”
赵或冷哼:“少来这一套,你给本王闭嘴。”
话被打断,沈凭也忍了,“我爱惜它都来不及,怎么会让......”
赵或转身想要离开,岂料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揉搓的声音,他脚步驻停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一声怒骂。
“我说了不是我!”沈凭在忍无可忍中爆发。
他怎么就没发现赵或脾气这么差呢!
赵或怔愣少顷,木讷地回身看他,被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但好似又听清楚他方才所言,思索间轻咳了下,躲开他那恼怒的眼神说:“我听见了。”
沈凭把揉碎的纸团狠狠砸在他的身上,丢了平日的儒雅冷静,气着说道:“我说了不是我!”
赵或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沈凭道:“那你朝我吼什么吼!”
赵或惊讶看他怒吼的样子,想要辩驳时连忙收住嘴,别眼说:“你也没说是谁......”
沈凭指着门口的方向说:“孟悦恒踩的,你找他凶去啊!”
赵或一听,立马打起精神,抬手拍了拍胸脯承诺说:“好,我马上找他算账。”
说罢连忙掉头离开,拉开门后,入眼看到笑嘻嘻的孟悦恒迎上前,“殿下安。”
赵或见他时脸色当即一变,“安什么安。”
说着找了个理由把人叫进了屋内,见到孟悦恒自顾自想要坐下时,他若无其事地咳嗽了下。
那厢孟悦恒才屈下的膝盖瞬间蹬直,抬头发现满脸铁青的沈凭,意识到情况不妙,随即恭恭敬敬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沈凭朝前走了两步,那两步简直踩在众人的惶恐上,只见他弯腰把地上的纸团捡起来,之后一言不发转身走回书案前,背对着屋内的众人。
赵或透过缝隙看见他在整理那纸团,心中莫名觉得有丝快意。
他收回目光朝孟悦恒扫了眼,回想起正事说:“陛下想知道孟大人纳税一事的进程如何了。”
孟悦恒张了张嘴,把头低下,闪烁其辞道:“在做在做,这段时日微臣事事躬亲,不过因南诏王的出现,搅乱了计划耽误了进程。”
有关南诏王的事情,赵或通过李冠的密报已有所了解,只是他不能承认罢了,若非他这次前来官州,只怕李冠还是需要藏在暗中相助,不能出现在孟悦恒的面前。
赵或端着茶水喝了一口才道:“那不知孟大人打算何时着手处理纳税一事?”
孟悦恒讪讪笑了声,余光瞧见沈凭走来的身影,话锋一转道:“此事还得看大公子。”
赵或转头和顿足的沈凭对视了一眼,再看向孟悦恒时问道:“此话怎讲?”
孟悦恒抬了抬眼帘,往沈凭的方向看道:“茶马互市中大公子不慎得罪了南诏王,眼下正命商旅打听大公子的踪迹,要官州交人。”
未料孟悦恒用一张嘴颠三倒四,沈凭为他按头认罪之举感到可笑。
他缓步走上前,脸色冷峻,心知孟悦恒今日能有恃无恐,和他们两人签的那份五五分的契书有莫大的关系。
归根结底,便是要同生共死。
原以为会是一场打太极的形势,但赵或在听见孟悦恒的话时,用令人料想不到的方式去处理。
他收回余光说:“既然如此,有关纳税之事,你便不必再插手了。”
孟悦恒骤然抬起头,左右看了眼,着急地上前一步,“殿、殿下,此事乃圣旨......”
赵或道:“大人方才既都说了无暇顾及,眼下本王便命大公子替你分担些又如何?”
站在一侧的沈凭眉眼舒展,似笑非笑看着孟悦恒不愿让出功劳的模样。
自打来了官州后,他对孟悦恒的所作所为皆是放纵不管,唯独在茶马互市上阻止了他和南诏王的交易,至此都以旁观者的心态观望着。
若是赵或没有出现,恐怕还要等上一等。
不过就方才看来,只怕南诏国那边已有了动静,他何尝不能再推一把将事情做了呢。
沈凭上前,将孟悦恒百口莫辩的话打断,站在赵或面前垂眼道:“殿下,不如让微臣相助孟大人,此事颇为复杂,大人又分身乏术,若有微臣在,想必殿下能早日回京向陛下禀报。”
孟悦恒连忙应道:“对对对。”
赵或抬眼看他顺应的样子,揣摩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给个期限。”
孟悦恒很识趣闭了嘴,虽然想方设法把沈凭留下,但赵或既已出现,他即使有这样的心思都不敢表露出来。
听见被问起期限,沈凭稍作思考,回道:“立冬之前。”
有了期限,赵或便不想再为难下去,他想将视线收回,但不经意间扫见沈凭衣领下藏着的余痕,淡淡的粉色,叫人看得心猿意马。
他的思绪有片刻回到中秋之夜,种种皆令他食髓知味,忽然间竟让他起了异样。
沈凭还站在原地等着他发话,见他良久不回,打算抬起眼帘瞧清楚。
然而在眨眼间,只见赵或从面前猛地起身,整个身影将他笼罩,无奈逼得他又把眼睛垂下,随后听见赵或莫名其妙开口赶人,“行了,回吧回吧,本王有要事处理,都给本王出去。”
沈凭:“......”又开始疯了。
孟悦恒很快转身出了厢房。
赵或看见沈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催促道:“耳聋了吗?”
沈凭心想着纳税一事,懒得和他再辩,只瞥了他一眼便准备离开。
不料赵或看到对方瞪着自己顿时不满,伸手一把将人扯了回来,“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沈凭道:“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说着就要抬手拨开他。
但赵或轻松躲开,说道:“不准瞪我。”
沈凭失笑,干脆退后一步,环视一圈四周,提醒他说:“殿下要不要看看这是谁的厢房。”
赵或反应过来,明白方才自己喧宾夺主,却还是理直气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厢房现在起是本王的。”
又是这副蛮不讲理的态度,沈凭自问早已习惯,索性不和他纠缠,余光看见还未完全离开的孟悦恒,心里惦记着要事,打发回道:“知道了,吵死了。”
说罢抬脚离开,无视身后气得无语凝噎的赵或,任由着李冠上前安抚主子。
出了驿站后,沈凭和孟悦恒两人狐假虎威告了别,那厢孟家的马车前脚消失,后脚驿站一侧的巷子就瞧见有人出现。
沈凭转身看去,只见冯奇带着憔悴走出半个身子,眼下还布着乌青,显然是多日忧虑所致。
他缓缓朝着驿站的方向回去,但并未上楼,而是兜去了驿站的马棚,除了瞧见冯奇之外,竟还发现攀越在马厩里。
看到沈凭出现时,攀越用脑袋拱了下那不堪一击的木门,因缰绳的缘故,它只能在原地打转,利用周遭一切制造动静,最终如愿引得沈凭前来。
冯奇来到身旁行礼,还未起身就听见沈凭问道:“何事闹得模样如此颓唐?”
闻言,冯奇抬手搓了一把自己的脸,羞愧一笑道:“惦记家人罢了,让大公子见笑了。”
沈凭抚摸攀越的手顿了下,“事情查得如何了?”
在他卧床的几日里,冯奇和曹光见都曾夜访过他,将中秋宴之后发生的事情告知,冯奇从巡防中得知南诏商旅有异动,当时沈凭猜测孟悦恒心心念念互市的黄金交易,便命两人兵分两路调查。
果不其然,从曹光见的回信中得知,孟悦恒联手他人私设官僚。
如今的魏朝的官制中还存留着一个极大的弊端,州郡权力高者仍旧能自行辟除僚佐,孟悦恒的官职虽不及冯奇等人,但因地位特殊,在官州牵一发而动全身,其隐藏的权力之大在官州可谓无人能及。
这也是沈凭今日见到他并未撕破脸的原因,只要还有作用,他未必不能忍着。
冯奇回道:“南诏王并未出现,但南诏国的使节在境内有踪迹。”
沈凭道:“果然还是不舍得南诏人的黄金。”
冯奇道:“此孽障卖国求荣,大公子可需禀报殿下?”
沈凭将手收回,沉默须臾说:“他未必不知晓。”
冯奇不解其中意思,正当他想询问之际,被一道靠近的声音打破。
“他说的不错。”赵或几步走到两人面前,神色悠哉看着冯奇,“你们在官州的一举一动,本王都了然于胸。”
他抬手拦下冯奇行礼,续道:“你和曹光见的事情本王已从大公子处听说,有你两位能者暗中相助,定不会让他孟悦恒如愿以偿。”
冯奇一听,立刻向沈凭的方向躬身道:“能助大公子一臂之力,实乃下官之幸也。”
沈凭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收回,朝着冯奇回礼,随后见赵或来到攀越身旁,将其缰绳解下,由着它在后院中撒欢。
三人走到树下站着,秋风从四面拂来,为他们带来几丝凉爽。
冯奇向沈凭询问接下来的计划,沈凭沉思片刻,道:“不必再跟着使节了,这段时日江州商旅会带来新的风声,很快孟悦恒收到消息便有所作为,不过我想了解一事。”
“大公子请讲。”冯奇道。
沈凭说:“孟家可曾和魏都的官员有所联络?”
冯奇思忖道:“若只是六部中,大公子也知晓,如今他属吏部所管,但私下和两派都相识,谈不上最相熟,何况孟家,只看利益。”
只有黄金能让孟悦恒念念不忘,单从茶马互市之行中便深有体会。
沈凭本就不报希望,对于这样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无奈之下他只道:“有劳大人了,还请大人稍安勿躁,待事情结束,夫人和孩子定会平安无恙归家。”
说罢,两人相互道别,院子中只剩他和赵或两人。
他们看着攀越在院子中兜兜转转,静默了半晌后,赵或说道:“一旦使节入城见了孟悦恒,整个官州都被握在盛寻劝的手里。”
沈凭道:“我担心他狗急跳墙对冯家动手。”
赵或问道:“那你想如何打算?”
沈凭轻叹一声说:“从江州离开后,我和钱观仲一直保持联系,得知官州许多吃不到红利的商贾涌进了江州。但眼下官州身负纳税重任,若再这般看着流失,恐怕坐吃山空,更别提丝绸之路一事。”
他转头朝赵或看去,接着说道:“孟家一日不倒,官州永如长夜。”
赵或望着他担忧的眼睛,抿了抿唇问道:“你想升官吗?”
沈凭不解道:“什么意思?”
赵或认真看着他,回想起他在雨中说的话,反问道:“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当魏都的墙头草吗?”
沈凭怔了下,似乎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眉眼抬了抬笑道:“殿下今日又是替我树立形象,又是要助我升官,若是被人知晓,恐以为我和殿下有桃/色交易了。”
“本王是认真的。”赵或往前走上半步,凝视着他的双眼,“若你不是为了甩开这墙头草,何须千里迢迢到官州受辱。”
沈凭眼神一顿,下意识躲开他的目光朝一侧看去,抿唇不语。
赵或却由不得他躲着,穷追不舍问道:“若你无意,又为何与我共赴一场巫山?”
那一刻,所有的声音都在沈凭耳边消失,他听不见树梢作响声,听不见攀越踏蹄声,整个人被这一句质问的话抽走了魂魄,失了感官。
直到相互沉默了良久后,他才缓缓转头,捡回了思绪看向赵或,选择回答他的话。
“我为什么选择你?”沈凭直视着他这双充满压迫的眼睛,一字一句回答他,“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不愿受制于任何一方的人。
赵或听见这番话时内心一震,好似被人揭穿了藏着多年的秘密,被迫直面在危险面前,刹那间被难堪卷席,险些落荒而逃。
他静静看着沈凭的眼中发生改变,这双沉静的眼睛逐渐变化多端,充斥着野心和欲望,唯独没有他认为的东西存在。
赵或仿佛看清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猛然抬手钳住他的脸颊,如往日一般玩世不恭。
他捏着这张笑里藏刀的脸,逼着沈凭仰视着自己,居高临下睥睨着说:“学着用身子讨好你三殿下,也能换来意想不到的东西。”
沈凭与之相视,抬手攀上他的手臂,指尖如游走的蛇滑进他的衣袖里,身体贴近了些,踮脚靠近他的脸颊,放轻呼吸说道:“那就要看殿下能给人家什么了。”
赵或另一只手把他的腰箍紧,干脆把人拉到怀里锁着,低头附耳说:“吏部尚书的位置,够不够让你上榻伺候你三殿下?”
作者有话说: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汉末的《古诗十九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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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手工业如一场狂风自江州卷席而来, 将官州的传统行业搅了个风云涌动。
孟悦恒厚着脸皮找上门,寻沈凭为自己支招,只因在这场风暴中, 他听见了些许风声, 得知江州此次的发展和沈凭的点拨离不开关系。
起先他仍旧持有怀疑的态度, 直到看见苏家在官州的掌事登门拜访沈凭后,苏氏连夜有所动作,并且在一月之余迅速带动小作坊发展。
而孟家因落后了脚步, 待到要出手之时,已被苏氏风卷残云吞了个干净。
眼看快要吃不上最后一口汤, 他不得已上门求见沈凭, 并且带了些新鲜玩意儿过来, 光明正大打着送礼赔罪的称呼贿赂, 将心思摆在台面之上。
如此之举,若被御史台知晓, 定当上奏弹劾, 又是掀翻族谱叫骂不止。
沈凭能怎么办?他除了收下别无他法,反正他也被骂不少了。
而交换出去的条件很简单, 他命孟悦恒找人造势, 将孟家的招牌取出来, 并且利用赵或的名义为此宣传,还不忘提醒他, 务必把苏家和贺家的事情拎出来溜一圈,让苏尝玉“卖国贼”的名号传遍大街小巷, 人尽皆知。
当时的孟悦恒心中怀抱着质疑, 不过这份质疑很快就被赵或打消, 因为赵或出面替他揽下宣传招牌一事。
有了赵或的支持, 孟悦恒即使再多疑虑都烟消云散,毕竟当朝皇子力挺,即使商旅不买单,百姓终归还是会买单。
如此一来,孟悦恒利用沈凭这招拉踩上位,不久后,孟家的招牌在官州和南诏商旅中一炮而红,彻底占据舆论和商行的主导地位。
赵或从孟家回到驿站中,率先推开沈凭的厢房门,果不其然看见一抹身影在窗台前浇花。
他的内心当即升起一股无名之火,用力摔上门后,快步上前来到窗边,把沈凭手中的茶壶一把夺回,丢到一边气道:“你看看你出的馊主意!本王都快成孟家的招牌了!”
沈凭一听,失笑道:“反正殿下也要进孟家调查,我这不是给殿下制造了个好机会吗?”
说着他转身回到厢房中,来到桌前给赵或倒了杯茶放下,示意对方坐下来慢慢说话。
赵或气哄哄地上前,看见他手中喝着的茶杯,气势汹汹夺了过来仰头喝去,唯独对桌上倒好的茶水不感兴趣。
“这种日子要持续多久?”他语气不善说道。
沈凭伸手把桌上的食盒朝他推过去,一边掀起一边回道:“快了,冯奇说南诏的商旅陆续入城,不过你来了官州后,我推测盛寻劝不敢再入官州和孟悦恒见面。”
赵或听见还要被利用,心中千万个不爽快,余光看见面前被推来一个食盒,目光顺着看去,直到掀开的瞬间,他看见新鲜出炉的桂花糕后,那暴躁的脾性瞬间熄了大半。
“这是犒劳殿下的点心,还请殿下赏脸品尝一二。”沈凭笑着恭维道。
赵或见状虽带着忸怩,不过还是吃了起来,当那松软的糕点入口时,他即使还有余火未消,也都抛掷脑后,只因这桂花糕实在好吃得很。
他咽下糕点评价了一番,“还挺......一般。”
沈凭好奇问道:“比起上次呢?”
他指的是从启州回京途中买的那一次。
赵或反倒认真回想了下,含糊回道:“这一次的好吃。”
沈凭展颜说:“果真没说错。”
赵或狐疑看他,以为是这桂花糕中有蹊跷,当即放了下来,质问道:“沈幸仁,你该不会为了报复本王,给这桂花糕中下了毒药吧。”
沈凭错愕,见他把吃了一半的桂花糕丢回了食盒,明白他话中意思,不由想要逗弄,“即使是,也绝不会是毒药。”
他的眼神意味深长,让紧盯着的赵或满腹疑惑,然而片刻后,忽地见赵或耳根通红,冷酷哼了声后转头继续吃起来。
沈凭在一旁坐下为他斟茶说:“我让人给这桂花糕磨了些杏仁碎,若你喜欢,改日我便再去瞧瞧。”
赵或闷闷地“嗯”了声没在说话,顺手接过他递来的茶水抿了口。
沈凭道:“曹光见从官署中打听到一事,孟悦恒利用职权批了南诏人通行的关文,若是如此,届时岂非不能扣下南诏人?”
食盒里的桂花糕被赵或三两下除掉,他吃饱喝足后,过去的不满也都随着桂花糕荡然无存。
他喝去一口热茶说道:“不错,若要动用到关文,恐怕不是一般商旅,扣不住也罢,盛寻劝不是蠢货,知道我在官州还敢来挑衅的话,处境只会尴尬难堪。”
说着他想起一事,又接上说道:“冯家人被孟家转移了藏处,李冠潜伏这几日中找到了踪迹,恐怕到时候不能在孟家动手。”
沈凭有些意外,没想到孟悦恒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多有防备,他思索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到时候便命冯奇调动士兵封锁孟家,以免行动时走漏消息给孟悦恒。”
赵或颔首表示赞同此举,“这段时日我瞧见孟悦恒的父亲,此人绝非善类,如今官州不少百姓对孟家多有包容,不仅因孟家将减税当作功劳宣扬,且利用府兵之名抢占的良田租赁给百姓,打着舍己为公的名义吃尽百姓钱粮。”
这是孟家在官州难以动摇的最根本原因,孟老爷掌管孟家时,把官州的官员握紧,让他们为其办事,官商勾结。
但士农工商总归是商人最遭嫌弃,孟老爷便靠着钱财从百姓中揽获民心,一旦有官员想对孟家出手,孟家便以此为利刃,抖出官员的黑幕,再稍微火上浇油,让百姓把官员拖下水。
倘若官员想将此事闹到刺史面前,孟家便会制造一场又一场的意外,让这些人出不了官州城,彻底死无全尸,让人查无可查。
而曾经身为官州刺史的贺远行深知此事,只是他证据有限,每逢要定罪之时便有百姓升堂闹事,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另辟蹊径削弱孟家。
贺远行选择了苏家,暗中给机会苏家在官州发展壮大,让苏氏的商行快速崛起,在官州和孟家相互撕咬。
从这几年孟家的没落来看,苏尝玉功不可没,谁又能想到看似势不两立的贺苏两家,背地却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举动,只不过对于此事知者信者,屈指可数。
毕竟谈起勋贵功臣和“卖国贼”同舟共济,听着都像是助纣为虐,所以旁人只会当作笑话。
沈凭告知冯奇变动,他对此表示不意外,反倒对于调兵一事有些踌躇,沈凭察觉时多问了两句,但冯奇只道无碍。
到了深秋,官州的天气变得无常,偶有湿冷寒冬,却少见飘雪,但那湿冷十分刺骨,即使坐在屋内都是手脚冰冷,正因如此,屋内的人只能趁着有暖阳多些出门走动暖身。
自打赵或来了官州之后,这驿站几乎是被他一人使唤。
孟悦恒在安排吃住方面相当周全,不仅为驿站添足人手为他所用,还考虑到其他官员前来是否会叨扰到赵或,特意将孟家的茶楼腾出用作驿站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