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哪怕提前做足了准备,也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而这一次,沈凭的直觉告诉自己,未来的路远比从前更艰难。
他躲进赵或怀里,为自己汲取更多的温存。
他要靠着这一次相拥,撑到下一次再见。
赵或的大掌搂紧他的腰身,将他裹在怀里,耳鬓厮磨,把人折腾得满脸通红。
马蹄声就在耳边,淹没了他们之间的呼吸,沈凭阖眼蹭着他的掌心,争分夺秒索求他的气息。
可他觉得还是不够,那双倦怠的美眸半眯着,松开一只手反握住腰间的大掌,拿起递到自己的嘴边,用舌尖轻轻掠过那温热的掌心,吻过宽厚的掌心中日积月累留下的痕迹。
“惊临。”他微微仰头看向僵住的赵或,轻声叮嘱着心上人,“答应我,不要受伤好不好?”
赵或眸光蹙闪,猛地俯身咬住怀里人的耳根,沿着白皙的脖颈一路啃噬而下,逼得沈凭在马背上挺腰,仰天叹息,赵或疯狂吞噬掉他的潮热,以此达到灭火的效果。
他的幸仁,他的爱人,手段过分了得。
沈凭和他相互厮磨着脸颊,逼着他看着自己,打断一切动静,沙哑着声音,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惊临,我要你的承诺。”
赵或将他蓦然勒紧,紧贴着,宽厚的大掌朝下探去,利用行驶间的起伏蹭着他说:“好,如果我做到了,哥哥该如何奖励我?”
沈凭难受地挪动,但毕竟在马背上,巴掌大的位置,挤着两个疯狂的人,如何能分得开。
且他也不愿分开,心甘情愿跟着赵或的律动,隔着衣袍,落得满身热汗,马蹄声掩盖了难以启齿的一切。
他抱紧赵或腰间的手臂,指尖因用力握着而发白,他仰头在耳边的颈窝中失了声,泪眼朦胧,薄唇红润,断断续续呜咽道:“若殿下......殿下做到了,殿下的......燕王妃将......将卧榻伺君......”
“好。”赵或声音低沉,含着那发烫的耳朵作了回应,毫不留情用手讨伐了他,在出城之前完成一场无声的交代。
那夜他们站在元宵的风声中,立于城门之前,藏在氅帽里吻别了对方。
沈凭安静站在原地许久,直到马蹄声消失,他依旧未能回过神来,而被留下的莫笑在一侧静静站着,并未打扰过他。
雪山的气息消失了,然而令他彻底夜不能寐的,是数日后沈府发生的事情。
沈怀建失踪了。
沈凭靠着赵抑给自己留下的线索,主动踏入赵抑为自己设好的局中。
而此事,则要从沈凭在户部遇见姜挽时说起。
江州出事不久,因折收钱粮一案疑点重重,钱观仲受命调查。他为了协助钱观仲调查账目的线索,寻机前去和户部尚书碰面。
折收案起因凿河工程,钱观仲为了快速调查清楚,率先从工程里入手,带领手下不眠不休两日,才整理了部分证词出来,之后快马加鞭送去魏都给沈凭核对。
沈凭收到信札便连夜整理,翌日送去户部交接。
在他的事情处理完欲离开官署时,意外瞧见了姜挽的身影一闪而过。
沈凭回想起不日前才阻拦了姜挽,眼下又见出现,引得他疑心更重。
后来他折身回了户部,仔细打听一番,才得知姜挽在调查官州官吏的户籍。
谢长清连番出事,赵或被迫离京,璟王府和前朝人联手之事颇为可疑,难免让沈凭对小事起重视。所以他花了些银子,从户部官吏的手中打听到姜挽调查户籍的范围,最后锁定在曹光见的身上。
曹光见掌管官州户房,如今又值户部出事,令沈凭警铃大作,回想起曹光见曾为孟家办事,孟家当初被自己以前朝余孽之由铲除,而这一点足够成为致命的把柄,被人拿捏在手。
沈凭知晓靠折收钱粮的贪污案,想要推倒户部绝非易事,倘若再牺牲一个曹光见,换来的可谓是罪加一等,届时谢文邺未必能在双重的压力下保住户部。
这让沈凭不可避免想起孟悦恒临死前的话,思前想后,他还是拟了两封书信给杨昆山和曹光见,叮嘱他们务必小心行事。
之后他派人暗自跟踪姜挽数日,得知姜挽平日会前去百花街,遂想让虞娘出手相助打听消息。不料约见虞娘的当夜,虞娘并未出现,而是来了个姜挽。
当时他无暇细想,在面对姜挽盛情邀约,示意跟随走一趟时,他果断拒绝了。
不想回到府里后,沈凭就收到父亲失踪的消息,他当即明白姜挽的意图何在,便马不停蹄朝着璟王府赶去。
直到和此刻面前之人再次相见。
沈凭看着他,冷声道:“把我父亲交出来。”
但眼前人却从容不迫打量着自己,将他的话置若罔闻,声音温柔说道:“看来上次一别后,你的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赵抑站在他的身侧,望着那冷峻的侧脸轻轻一笑。
沈凭直视前方道:“臣听不懂王爷所指。”
赵抑踱步走到他的跟前站着,眼底满是怜爱,像在欣赏一件破碎的心爱之物,既包容却又觉得可怜。
他的指尖轻抚过沈凭脸颊的线条,想到门外还潜伏着的莫笑,问道:“你如今和燕王,连躲都不躲了吗?”
沈凭紧抿着唇,懒得回答他这番话。
见他沉默不语,赵抑也不着急,指尖爱惜地摩擦着他的皮肤,慢条斯理说道:“你可知,当我的探子回来说,你们两人在燕王府门前出双入对,十指紧扣时,我有多想杀了你。”
说罢骤然间,他修长的指尖捏紧沈凭的下颚,逼着他抬头直视自己,睥睨着道:“看着本王,好生回答。”
沈凭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戾气,只觉得神奇,没想到这个人竟也有失控的一天。
他不禁嘲笑了两声,余光瞥见屋外闪过的身影,缓缓道:“王爷这是,因为我和惊临的相爱而生气吗?”
赵抑眉梢一蹙,盯着这张令自己念念不忘的脸,指尖的力道加重几分,“相爱?都是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罢了。”
话落手中一甩,扬袖转身负手而立,眼底的愠怒难以消散。
沈凭抬手揉了揉发疼的下颚,道:“王爷如愿以偿,逼得惊临离开魏都,想方设法将世家击碎。事到如今,储君之位眼看到手,为何还来与我纠缠不清,与我这等平民计较呢?”
“纠缠不清?”赵抑闻言轻笑,随后朝前走去,“与其说我们纠缠不清,不如说是你父亲沈大人办事不足,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沈凭的目光追随前方的人,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赵抑转身看来,隔空相望,道:“先前你入大理寺刑房受审时,本王让沈大人入宫除去一人,怎料他不仅没做好,还想替你藏刀。”
沈凭在他的话中陷入沉思,回想当初在大理寺受刑前后,搜寻赵抑口中所指的“刀”,沉默片刻后,眼睛蓦地睁大,难以置信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见状,赵抑也非常满意他的反应,道:“如此看来,你倒是愈发聪明了,勉强能达到令本王难以割舍给旁人的程度。”
他缓缓踱步,垂头整理着袖口,漫不经心接着说:“幸仁,为何连燕王都能乖乖听话不与本王作对,而你却不顾死活,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本王的好意。你可知你越是这样,就越是让本王爱不释手啊。”
每每想到此处,他都恨不得拉着沈凭堕入煎熬中,让其一并感受他的痛苦。
沈凭心中忐忑,转头看他道:“赵清影,你到底想怎么样?”
以官职为要挟,以杀人换忠心,这般手腕了得之人,不愧能让清流派那群人甘愿辅佐。
赵抑宽恕他的无礼,眉梢微挑带着浅笑道:“你不是想要你的父亲吗?不如给些表现,也许本王心情愉悦了,指不定就把人交给你了呢。”
沈凭听着他这势在必得的语气,心中变得忐忑不安,面对他所言中这些卑鄙龌龊的条件时,只觉作呕,与之对视的眼中盛满厌恶,气得胸膛起伏的同时,对父亲未知的处境而生了担心害怕。
他袖下的手指突然兜住,袖口轻轻一动,接住掉落的东西,随后朝着赵抑慢慢走近。
赵抑平静看着他朝自己走来,眼中毫无期待可言,反倒是揣摩着他的一举一动。
待他们还有三步之遥时,沈凭迅速上前,手臂一扬,蝴/蝶/刀脱手而出,毫不留情朝赵抑的脖颈伸去。
然而余光却见一抹银光闪过,他手疾眼快闪身躲开,破空而来的羽箭划破他收回的臂膀,擦破衣袍和皮肤,顿时鲜血乍现。
他倏地转头看去,视线穿过门前站着的杨礼,瞧见满身伤痕倒在地上的沈怀建时,心跳骤停。
沈怀建受伤了,不仅如此,还昏迷不醒,一副任人宰割之状。
杨礼收回弓箭,而姜挽则站在奄奄一息的沈怀建身侧。
姜挽原本想弯腰将沈怀建提起,但又嫌弃他狼狈的模样,干脆抬脚抵在他的身体,毫不留情朝着阶梯下方踢去。
“父亲!”眼看沈怀建朝着院子滚落,沈凭歇斯底里地大喊了一声。
他的父亲毫无挣扎,看着死气沉沉,而姜挽却不见手下留情。
那一刻,沈凭恨不得杀了姜挽。
可是就在他拔腿想要朝沈怀建跑去之际,腰间被人瞬间拖了回来,他的双手未等挣扎,就被赵抑反剪在身后,那如恶魔般的低语出现在他的耳边。
“幸仁,其实本王想要的,无非是你的心甘情愿罢了。既然要救人,不如在这之前,把你该做的先做了,你看如何?”
作者有话说:
等换榜来迟了抱歉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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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下毒
“姜挽!你再敢动我父亲试试!”沈凭睁大眼朝外怒吼, 可无论如何,还是无法阻止姜挽朝着沈怀建而去。
赵抑夺走他的蝴/蝶/刀随意一丢,将人拽到正对门口的位置, 故意让沈凭看清外面的变化。
他腾出一只手自后方朝前伸去, 掐住沈凭的脸颊, 将他的脸掰过来,逼着他偏头朝自己看来,“本王再问你一句, 听不听话?”
沈凭双眼猩红望他,眸光中是难掩的恨意, 这一刻起, 他将和赵抑势不两立。
“你如今手握沈家门生, 朝中六部几乎纳入手中, 到底还要什么!”他快被逼疯了。
赵抑指尖用力,将他的脸颊捏出了极其明显的红痕。
他看着沈凭的神色十分平静, 唯有在力道之上才能感受到他的怒气, “门生?”
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在其中,仿佛听见笑话一般, “你自问, 这些人在沈家没倒下之前, 真的能为本王所用吗?”
他将沈凭的脸扭向门外,俯身靠在沈凭的耳边说道:“你父亲为了远离两派的纷争, 可曾让这些人有过靠近朝堂核心的机会?如今朝中能用之人,还是太师方重德的门生。而你们沈家为了独善其身, 可谓是费尽心思, 若非你当年想要往上爬, 恐怕你这位父亲, 根本不可能让你身居高位。”
沈凭脑海的思绪在这一刻骤停,前事如惊涛骇浪扑来,将他过往所有的伪装都拍碎。
他望着姜挽脚下踩着的人一动不动时,所有的害怕和惊慌卷席他的全身,令他的灵魂仿佛找不到肉身,虚无飘荡在这世间。
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吗?
原来他一直是这个时代的孤魂野鬼吗?
赵抑看着他痛苦闭上了双眼,一滴温热的清泪砸在捏着他的手背上,慢慢地,赵抑把他的脸颊松开,望着他垂下头去。
良久,赵抑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压抑着的怒火,将沈凭的手腕松开,握住双肩把人转向自己,温声细语道:“幸仁,你还有选择,如今吏部为你所用,而我想要的不过是储君之位。燕王为了谢怀然离京,此事还未被陛下知晓,雪云是你的刀,该怎么做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说话间,他怜惜抬指,拭去沈凭眼角的泪花。
门外的姜挽见此,眉眼中划过一丝嫉妒,踩着沈怀建伤口的脚忍不住加重了些,不料却听见脚下人痛苦地闷哼了声。
便是这一声,让沈凭蓦地睁开眼转头看去,发现父亲竟有反应,下意识就要拔腿往外冲去。
然而手腕被一道力气禁锢着,回头一看,发现赵抑满脸不悦,显然不满意他此刻忽视了自己。
“放开我!”沈凭用力挣扎,眼看被他拽回去之际,恼怒之下抬手朝他的脸颊扇去。
“啪——”响亮的一掌,让屋外两人脸色瞬间大变。
“王爷!”姜挽放下脚欲朝屋内而去,结果被赵抑的眼神所阻止。
赵抑被这一巴掌扇得耳鸣,握着他的手腕不慎松开了些。
沈凭立刻挣脱掉他,朝着屋外迅速跑去。
眼看将要跨出房门,忽地一抹身影闪身上前,还未等沈凭反应过来,杨礼抬脚朝着他的腹部用力一踹,硬生生将沈凭踢回了屋内。
几周剧烈的翻滚后,沈凭撞上屋里的陈设才止住动静,眨眼间他感觉喉头一热,嘴角溢出丝丝血色。
他重重咳了几声,身上的疼痛也因此被撕扯,他抬袖抹去嘴角的鲜血,咬牙忍着要从地上爬起。
但身子很快就被一抹身影笼罩住,不必抬头,也知晓那是赵抑走到了跟前。
赵抑缓缓弯下身,朝他伸手而去,等着他递手过来将其扶起。
然而沈凭不曾领情于他,而是靠着自己慢慢站起身,内伤外伤流出的血,把地面弄脏,也将沈凭的衣袍染红,显得极其狼狈却可怜。
两人面面相觑,沈凭看着他含笑的双眼,厌恶道:“赵抑,倘若今日我父亲有任何差池,你我绝无合作的可能!”
赵抑眉梢微挑,负手望他道:“是吗?”
沈凭以沉默回答他的话。
但赵抑却放声笑了笑,想到那一巴掌,扬起眼帘说:“那本王还当真不信了。”
说着他突然侧过身去,朝着姜挽的方向投去目光,道:“阿挽,你还要忍着吗?”
沈凭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喊道:“你要做什么!”
赵抑这一次没有拦住他的脚步,因为有杨礼在门前站着堵住去路。
他不疾不徐地朝着沈凭走去,一字一句道:“幸仁啊,本王最不喜被要挟,你不是知道的吗?”
转眼看去,只见姜挽从袖口中取出一指大小的瓶子,随后蹲下身去,将沈怀建的脸掰向天空,姜挽望着他因疼痛而变得狰狞的脸颊,那浑浊的双眼此刻怒目圆睁着。
姜挽小声道:“沈大人,得罪了。”
话落,他将沈怀建的双颌强行捏开,把瓶子中的液体朝口中倒了下去。
沈怀建只觉那液体苦涩难言,滑落喉间时忽有灼烧之感侵蚀。下一刻,只见他瞳孔骤缩,双眼放大,眉头紧锁,五脏六腑犹如被烧穿一般,撕裂着他所有的意志力,令他苦不堪言嘶吼了起来。
与此同时,杨礼在姜挽起身之际,终于让开了路,给沈凭跑向沈怀建的机会。
“父亲!父亲!”沈凭跪倒在沈怀建蜷缩的身子前,费力把人抱起,可无论如何沈怀建都要挣脱他,双手抓着胸口低声叫着,倒在地上抽搐着,被灼烧得全身痉挛。
沈凭意识到那瓶子中装着的绝非善物,连忙从地上爬起,勃然大怒朝着姜挽扑去。
因离得近,连杨礼都无法拦住他的脚步,眼看着沈凭发疯似的把姜挽按倒在地,生生朝着姜挽的脸上挥落一拳!
“说!你给他吃了什么!”沈凭毫不留情朝他下重手,打得姜挽的鼻子瞬间出血,“我问你,给他吃了什么!”
见他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却又无力回天,只能无能叫嚣时,姜挽便只顾着大笑,即使被打得鼻青脸肿,也还是不想回答他任何一句话,直到杨礼上前,好不容易把沈凭从他身上拽走,无情朝一侧丢了出去。
姜挽被杨礼扶起,抬手捂了下脸颊,顺手抹去嘴角的血色,轻轻扬掉身上的灰尘,不顾杨礼的阻拦,主动朝着沈凭走了过去。
他看着沈凭无能为力时心中畅快,得意扬起下颚说道:“你觉得,沈大人眼下这么痛苦不堪,能是滋补养颜的东西吗?”
沈凭的目光朝着那地上蠕动的身影看去,双眼渐渐变得朦胧起来,他终究没有力气再去问清答案,选择步履蹒跚往渐渐平静的沈怀建爬去。
若非毒药,又怎会令人这般不堪忍受、倍受折磨。
到底还是自己害了父亲,还是自己连累了沈家。
赵抑走到沈怀建昏厥的身体旁,眼看着沈凭跪在面前,把这位年迈的父亲轻置在腿上,抬袖抹去他满头的冷汗,低声抽泣说着对不起。
太窒息了,太窒息了。
活着的认知在命运中被抽丝剥茧,沈凭忍着撕心的痛苦,不断责问着自己,他这一生,到底错在了哪里。
姜挽和杨礼站回了赵抑的身旁,而赵抑则偏头看了眼姜挽后,把视线落在脚边。
他温声说道:“解药在璟王府藏着,这个毒药不会立刻取走他的性命,但每月会有一次药性发作的时候。一年内若解不了,唯有死路一条。事情未成之前,你每月十五前来王府,取一次缓解疼痛的解药,若你不想取也无妨,这疼痛也足够让他痛不欲生。”
沈凭解下衣袍为父亲盖上,浑身颤抖地把沈怀建扶住,之后将人背了起来,垂头站在赵抑的面前。
赵抑的眼中终见喜色,是对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而表现的舒畅。
他清楚沈凭在等着自己号令,索性也不再拖延,道:“越州边境来回一趟,快马加鞭也要两个月,这次燕王前去,恐怕没有数月断回不来。如今清流派要对付户部一事你也知晓了,除此之外,本王还要一人下来。”
沈凭声若蚊蝇道:“谁?”
赵抑道:“谢文邺。”
沈凭接到命令后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而赵抑的声音还在身后传来,“此事若成,不必等到十五便来取药,别说本王不守信用,就看沈大人有没有福气了。”
沈凭的脚步停顿了下,随后快步朝着府外而去。
马蹄声疾驰在官道之上,途径之地尘土飞扬,直至前方出现点星光芒时,忽地听见有人朝前方大喊了一句。
“殿下,前面便是驿站了,歇一夜脚吧!”李冠追着攀越身后说道。
他们两人马不停蹄赶了数日,终于抵达离启州城最近的驿站了,眼下莫说赵或,自己都快吃不消了,这般跑下去,估摸不用一个月便能抵达越州城了。
只是那会儿他的马还能活着吗?
赵或快速回头看了眼李冠,瞥见他的马有些不妥,随即应道:“行,顺便给你换马。”
两人抵达驿站后,把缰绳交给了小厮,转头朝着驿站中点菜而去。
将近子时,他们风尘仆仆前来,掌柜见到时连忙伺候茶水。
赵或随意点了些佳肴,一侧的李冠起身走去掌柜处,摘下腰牌后,向掌柜询问是否有驿报。
很快小厮给他们端来了食物,片刻过去,李冠走了回来,把手中的信札交给赵或。
“主子,钟嚣的传信。”他压低声交代道。
赵或放下手中的长箸,瞥了眼四周,默不作声把信打开。
少顷,他把书信揣入怀中,拿起长箸继续用膳,讲话的声音也唯有李冠能听见。
“明日分头行动,你往越州西南方向而去。”赵或道。
李冠询问:“可是要接人?”
赵或颔首说:“越州府兵在西南交界抓到孟连峰。”
他说着把腰间的令牌摘下,暗中交给李冠,续道:“不久前钟嚣在越州端了前朝人的旧窝,人去楼空了,恐怕此次怀然的事情,和这群人脱不了干系,所以孟连峰不能待在越州。”
李冠道:“那是要把人押到启州城里?”
赵或沉吟须臾,手中的长箸一顿,忽地心生一计。
他转头看向李冠说:“开春后,贺远行要回京述职复命有关启州事宜,这次户部凶多吉少,今夜将此事传信给幸仁,他知道如何安排。至于孟连峰,届时我途径启州时,会让蔡羽泉前去接应。”
李冠问道:“主子不亲自审讯吗?”
赵或摇头道:“怀然下落不明,人命关天,暂且交给蔡羽泉审讯,消息一式两份,传给幸仁和我即可。”
说着他顿了顿,心底忽感不安,又道:“顺便派人盯着璟王府的动静,这群人联手时诡计多端,切不可让幸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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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初秋
沈怀建醒来已是两日后的事情, 大夫几乎是候在厢房中,但凡有些许动静都要朝着床榻扑上前。
一听沈怀建醒来后,原本在小憩的沈凭立刻惊醒, 从偏房中冲出, 朝着沈怀建的厢房而去。
当时大夫为沈怀建把脉完便离开, 侍女拿着药包前去煎药,留下父子二人在厢房中。
沈凭把人从榻上扶起,此次遭受变故的两人, 皆是一副憔悴之状。
沈怀建坐好时,父子两人静静相视一眼, 不想竟都失声一笑, 恍然间, 屋内原本沉重的气氛顿时消散许多。
“怎么都瘦成这样了?”他朝着蹲在一旁的沈凭伸手, 抚上他的脑袋揉了两下,“寻个座椅来坐着。”
说着他想要起身把圆凳拖来, 但被沈凭止住了动作。
沈凭坐在榻边, 略微垂着头不敢看他,想说的话欲言又止, 最后到了嘴边只道:“父亲可有不适?”
沈怀建见他这般拘谨, 心中料到他也许知道了一些事情, 遂转眼朝窗口看去,答非所问道:“屋内不透气, 把窗打开吧。”
闻言,沈凭倏地从座椅上起身, 有些忙乱地找窗, 之后推开窗叶, 让阳光彻底洒了进来, 驱散屋内厚重的药味。
“来沈家数年,活着累吗?孩子。”沈怀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此刻沈凭握着窗叶的手收紧,连松开都忘了。
待被一阵风吹醒后,他僵硬的身子才见一颤,神情尽可能保持自然地转身。
结果在对视上沈怀建那双慈爱的双眸时,惭愧和内疚始终挥之不去,也清楚自己此刻的脸上显得强颜欢笑。
他驻足在原地,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想继续撒谎佯装不懂,躲开视线心虚说:“孩儿不......”
沈怀建道:“别怕,沈家不会赶你走的。”
沈凭猛地转头朝他看去,那一刻,贪心被窥破,真相令人藏无可藏。
他的眼眶瞬间通红,只能强忍着打转的泪水,艰难抬脚朝着沈怀建走去。
该从何说起,又该如何解释。
他不知道了。
沈怀建示意他坐下说话,待他乖乖落座后,才叹了声续道:“说起来,那场意外过去也有几年了吧。”
沈凭扶着膝盖小声道:“五年了。”
“一晃都五载了啊。”沈怀建有所感叹道,将视线缓缓移到垂眸坐着的人身上,“那你可曾想家?”
家?沈凭一愣,对这个字恍如隔世,好像已有许久未曾听过了。
沈怀建静静看他,耐心等着他回答。
回想在现实里离婚的父母亲,直到片刻后,沈凭才从沉思中扯回思绪,如实道:“我很久之前,就没有家了。”
但他突然又摇头,不想因此博取同情,补道:“也不是!我......我也有过家。”
真的太久了,久到他快忘记今夕是何年,那些前事随着他融入这个时代,已经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了。
沈怀建有些许意外,沉吟良久时才问道:“那你可愿意与我这非亲非故之人说说?”
“不是。”沈凭在听见‘非亲非故’四字时连忙否认,可是当他看到沈怀建又害怕躲开,随后轻轻点头,“如果父......您不嫌弃的话。”
那天的时光宛如被拉长,沈凭第一次完整回忆前尘往事,从阳光明媚说到日落星辉,哭了又笑,笑了又哭,但他没有一丝难过,而是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随着内心悬挂着的巨石落下,他背着的包袱终究放了下来。
待所有的话都停留在死前落水时,前事戛然而止,被初春的夜风拂醒了沉醉。
沈怀建说想到屋外走走,但沈凭碍于他的身子还未痊愈,只好将软垫搬到廊下,为他披上氅衣。
两人听着院子的虫鸣声,望着月明星稀,感受冷风流过指尖,享受着宁静的长夜。
沈怀建看他安静不语的模样,笑着问道:“你不想知道,我是何时发现的吗?”
沈凭转头看他,想了想说:“好奇的,虽然我知道自己漏洞百出。”
沈怀建敞开笑了两声,看着院子的一草一木道:“从你踏入沈府那一刻,我便有所怀疑。”
这个答案令沈凭感到十分意外,未料竟是初见便露馅,实在让他又羞愧了一番。
沈怀建笑着说道:“我儿他每年都会提醒我去祭拜夫人,你可知为何?”
说起此事,沈凭记起当年祭拜之前,还是家丁的提醒,他才知晓原主有这个习惯。
当时他为此还提心吊胆,生怕露了馅,特意装模做样解释了两句自己的孝心。
他摇头道:“晚辈也很好奇。”
沈怀建道:“他于心有愧,也是在夫人离开后,才变成后来那般模样。说起来,还是我当年只顾着官途,想光耀门楣就疏于对他的管教,慢慢父子离心才追悔莫及。”
沈凭在他的话中逐渐明白,原主也许是无颜去墓前见生母,如同沈怀建所言,一代不如一代时,祖上的恩荫便犹如戒尺,时时刻刻提醒后人力争上游。
只可惜,命运瞬息万变,无人能轻易窥破。
他为过去拙劣的演技而心虚,不禁摸了下鼻尖道:“如此看来,我还是不适合演戏。”
“怎么会不适合?”沈怀建侧目看他一眼,“若非有这些年费尽心思的扮演,我也许不会抱有凭儿还活着的念头。”
即使他做了最坏的打算。
沈凭因这句话陷入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