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孟悦恒双眼一亮,为此计喜上眉梢,他双手一拍,展颜说道:“好主意!”
沈凭见他想走,忙喊住他的脚步续道:“此外,再命人制造舆论,先把苏尝玉的恶名传出去,添油加醋地说,丧心病狂地扯,给苏家施压。”
孟悦恒欣喜若狂地点头,眼底满是狂喜,直到沈凭说完,能瞧见他不断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执行。
事情拍定后,他连道谢都忘了说,马不停蹄朝着厢房外离去。
沈凭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脚步,沉默看着那张字帖被他踩上脚印,最后缓缓朝着那字帖走去。
不日后,官州商行人人奇闻,孟家凭借丝织品将苏氏击溃,成为南诏各方相争之人。
只是有一事迟迟未见有结果,那便是孟悦恒答应给沈凭五成毛利。
这样的结果原本就在沈凭的意料之中,高额的利润本就是令人爱不释手的东西,自打孟悦恒签了契书犹如人间蒸发,沈凭并未催促,是以眼下身处官州,最怕孟悦恒狗急跳墙,届时恐怕小命不保。
所以他在孟悦恒玩失踪的这段时日里,请李冠去调查冯奇的家属被藏身何处,如今只需等一个时机,等着贪得无厌的欲望难以控制的那一刻,孟家便会被彻底瓦解在百姓之中。
正当沈凭决定静观其变时,李冠给他带来了冯家人的消息。
冯家人安然无恙,只是被软禁在了孟家的地盘中,而孟悦恒正以此要挟冯奇顺从。
但沈凭无法出手相助,如今只能让冯奇稍安勿躁,听从孟悦恒的安排,以保家人的平安。
中秋将至,沈凭收到了孟家送来的贺礼,并盛情邀请他前去中秋宴席赏月,虽然能见面,却是挑了个不能公然谈私事的场合。
与此同时,沈凭正尝试着传信去江州。
窗外的明月将厢房一角照亮,修长的背影投落在地面之上,宣纸的摩擦声回荡在屋内,时不时还能瞧见被遗弃的纸团散落在脚边。
良久过后,李冠推门而入时,脚尖恰好滚来一个纸团,放眼望去,那书案上堆满数不清的废纸,唯独角落被镇尺压着的字帖完好无损。
沈凭听见开门的动静,但依旧未见抬首,只道:“来得正好,有一封信要快马加鞭送去给钱观仲。”
李冠将门阖上,亦步亦趋走到书案前,疑惑问道:“书信呢?”
沈凭埋头说:“在写。”
李冠:“......”
他扫了眼一角的字帖,再回看沈凭努力的样子,视线落在对方握笔的动作上,想要指导的话欲言又止,最终选择闭口不谈,免得伤人自尊。
虽然他很想问到底是谁教沈凭写字的,为什么没有手把手地教他握笔?
沈凭道:“你先坐,还有几个字快写完了。”
李冠点头,但并未离开书案,似乎想起何事,抿了抿唇说:“大公子,今日属下收到魏都一月前送来的信。”
沈凭还未抬首,“好,你说。”
还有三个字。
李冠犹疑了下道:“殿下将到官州查案。”
话落,厢房中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里,沈凭写字的动作也停下了,李冠瞧着被墨水晕错的书信,顿时屏着呼吸,死死抿着嘴唇不敢再打扰。
只是为时已晚,因为沈凭从书信中抬起了头,慢悠悠的搁下毛笔看着他。
他的双手拿起写垮的书信慢慢揉成一团,最后扯出一抹令人发寒的笑,将纸团砸在他的身上。
“过来,我说,你写。”
作者有话说:
画秋:谢谢你,大魏营销号。
惊临:谁要教我做事?
中秋佳宴, 本是一场盛大的燃灯会,却因瓢泼大雨而草草结束。
沈凭原想借着灯会避开参加孟悦恒的宴席,可惜天公不作美, 并未给他这个机会, 又逢孟家家丁频频来催, 他不得已只能前去茶楼与众人相聚。
随着小厮的引路,很快他便瞧见茶楼其中一层的盛况,孟悦恒出手大方, 但凡他开口,这些官员便没有不敢前来的, 远远看去, 还能看到冯奇身在其中, 牵强地和同僚们饮酒。
如今冯家人被孟悦恒控制在手, 冯奇即使有百般个不情愿,为了家人都只能委曲求全。
而另一厢的曹光见则游刃有余周旋其中, 自从他挖出孟悦恒暗中的蝇营狗苟后, 生怕被对方察觉。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行为举止上愈发勤勉讨好, 随波逐流反倒让他显得不起眼。
沈凭今日身穿着一袭暗红长袍牙白云纹滚边, 衬得他容光焕发, 若那眉头再舒展些许,更显模样潇洒。
孟悦恒透过敬酒的人群缝隙中发现他的身影, 很快就见他从榻上起身,热情招呼道:“大公子!”
他完全一副把欠债抛掷脑后的态度, 好在沈凭今日并非冲着讨债前来, 索性配合着他逢场作戏。
两人走近之后, 都看清各自眼底的厉色, 不过还是挂着满面笑容,佯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沈凭似笑非笑道:“去感受了一趟官州的风土人情,可惜老天爷脾性不好,便又来叨扰孟大人了。”
孟悦恒笑道:“大公子说得这般生疏,怎会是叨扰,你是我的贵人,我比谁都盼着你来。”
边说边把沈凭请到主座一侧,看那整齐干净的桌案,猜到这是刻意留出来。
为此沈凭又是寒暄几句,将他的诚意夸大,顿时这场宴席越发喜气洋洋。
待他落座之后,随着孟悦恒的一声咳嗽,很快聚拢在一起的众人都分散,井然有序回到各自坐席之上。
沈凭端着茶水垂眸品茗,将方才的一幕视而不见。
众人惯例一阵阿谀奉承之后,孟悦恒举杯回敬,前后一刻下来,在场的众人都纷纷道贺,说着些表面的客套话。
待有人朝沈凭敬酒之时,沈凭带着浅笑和他们虚与委蛇,清酒下肚,孟悦恒的话也从耳边传来。
“从前闻言大公子剑舞乃魏都一绝,不知今日可有机会大饱眼福?”他眼中带笑看着沈凭说道。
所有人都将目光朝沈凭投去,只见他端坐在席上,面对孟悦恒的言语付之一笑,那笑容瞧着勾人心魄,却又暗藏几分嘲弄在其中。
他捏着酒杯朝孟悦恒抬起,缓缓回道:“剑舞不如喝酒深得我心。”
孟悦恒听出他拒绝的意思,想着两人还有纠葛未了,他便也收起了为难的心思,遂问道:“那不知大公子来官州这数月,可有中意的东西?”
两人相敬一杯,沈凭放下杯子时说:“有啊,剑舞。”
话锋又转回到剑舞之上,孟悦恒当即有些哑然,席上有人见状立刻起身,眉飞色舞向他们举荐茶楼的舞女,“传闻此女子善舞,素爱一袭红衣,常执一轻剑在台上婆娑起舞,引得茶客目不转睛!”
孟悦恒道:“竟有此奇女子,那还不速速请来为大公子献舞一曲。”
话落,只见举荐之人从坐席上起身,连忙朝着宴席外走去,寻来茶楼的小厮交谈。
沈凭手执长箸吃着桌上的佳肴,那模样看着仿佛对此事漠不关心,但实际他比谁都清楚这名舞女的存在。
他的视线不经意扫了眼自己虎口的伤,看那伤口的形状,像是被利器所致,且已愈合结痂,若不仔细看,恐怕瞧不出异样。
舞女很快被请到宴席,众人定睛一看,果真如那官吏所言,舞女样貌倾城,手执长剑,行走间带着几分飒爽。
沈凭见到那红色的衣摆时,慢慢抬眼投去目光,甫一抬首,便和那舞女四目相对,只是在那一刹那,两人又别开眼,装作不曾相识。
很快舞女被请上宴席中央,随着众人的喝彩声,一场惊艳的剑舞绽放在所有人的眼里。
待舞毕之时,所有人还沉醉在意犹未尽之中,沈凭更是看得入迷,陷入其中久久,直到舞女离开都未能回过神来。
孟悦恒移开视线后,转头往沈凭看去时,被那心不在焉的神色吸引。
他未曾发觉,自己偶尔会被沈凭勾住,只是相比欲念,他更多的是对此人的探索。
有时候他既好奇沈凭未知的一面,觉得他如带刺的花,稍有不慎会被刺伤,但又对其不可自拔想要靠近。
这种感觉逐渐在他心中生了扭曲,他明知无法占有,便想摧毁,想撕碎。
宴席的众人对方才的剑舞赞不绝口,有人吃醉倒在各自的坐席上,有人一副醉态在胡言乱语,席上还清醒着的人寥寥无几。
天空劈下一道闪电,强烈的光亮将宴席照亮,却又转瞬间消失在眼前,宛如一梭光弹,闻其响难以见其身。
不少人被这闪电扯回思绪,沈凭将心情平复,随后捏着杯中酒,听着雷电交加的雨幕饮酒入喉。
岂料听见孟悦恒从坐席起身,忽然朝众人喊道:“这大雨拦路,不如今夜诸位不醉不休,上好的包厢必然为诸位准备好!”
被雷电吵醒的众人高声喝彩,不断附和着孟悦恒。
沈凭百般无聊坐在席上,直到看见孟悦恒突然转身朝自己看来。
他偏头扫去,望着那双贪婪疯狂的双眼时,脑海蓦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只见孟悦恒朝他缓缓走去,来到他面前压低声说:“大公子,不如我们来玩一场游戏如何?”
沈凭往椅背靠去,抬手支着额角,漫不经心道:“你说。”
只要不是过分的游戏,他今夜奉陪到底也无妨。
然而始料未及,下一刻他要为这随口的答应而买单。
孟悦恒直勾勾盯着他说道:“我想抓人,不知大公子能否加入其中?”
摸瞎子,这种游戏无非是用来助兴,取悦自己的癖好罢了。
沈凭只觉有一阵厌恶从心头涌上,语气冷淡道:“没兴趣。”
孟悦恒抬手把腰间的绦带解下,轻描淡写说:“你只会对冯家那几条人命感兴趣吗?”
话落,席上有两抹身影倏地起身,怒视着面不改色的孟悦恒。
沈凭和冯奇相觑一眼,那厢只见冯奇想上前问个明白,但很快被沈凭的出现挡住去路。
他站在孟悦恒和冯奇的中间,沉静的脸色带着愠怒,凝视着孟悦恒说道:“把人放了。”
又是一道雷鸣划破天际,将他们各异的神色瞬间照亮。
孟悦恒抬起手中的绦带,无视他的话,道:“陪我玩,好吗?”
冯奇看着沈凭的背影道:“大公子,此乃下官家事,让下官来,你千万莫要中了这小人的计!受了他的辱!”
闻言,孟悦恒脸色顿时不悦,他微微侧头,冷冷瞥了眼冯奇,嗤了声说:“你想玩,我还未必想给你这个机会。”
冯奇:“你!”
沈凭冷声打断,“到底玩不玩。”
孟悦恒瞬间眉眼一扬,稍微贴近些说:“那就烦请大公子将这冰清玉洁的模样收一收,好好陪我玩个尽兴吧。”
说着他放声大笑后退数步,看着四周投来的目光道:“今夜便让我们沈大公子给诸位助兴如何?!”
周围醉倒的众人早已丢了理智,听见有乐子,双眼如贪食的怪物,纵声催促着这场游戏的开始。
众人原以为孟悦恒只是蒙眼抓人,想要看着沈凭被人摆布,受人玩弄。
不曾想他经过两轮扑空之后,嘴角收了些许,也不动作,明显对此很不满意。
孟悦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暴雨天中,他蒙着的双眼无法寻得见沈凭的位置,索性耍着无赖喊道:“沈凭!跪下!爬着让我抓!”
雷鸣电闪之间,冯奇忍无可忍从坐席起身,想要和他彻底撕破脸皮。
可脚步未见迈出,酒醒的曹光见上前拦住他的脚步,皱眉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冒然行事。
暗中的李冠听见这一句高喊时转头看来,他犹豫再三,终究没有上前阻止打破这场胡闹,而是静待沈凭反驳。
沈凭伫立在孟悦恒的不远处,安静注视着他,眸色如寒霜,又似瞧不清的深渊,叫人看得毛骨悚然。
无一人敢阻拦这场闹剧,因为他们脚下踩着的是官州,是被孟家只手遮天的官州。
他们背负着百姓的生存,被迫笼罩在这滚滚迷雾中寸步难行,看尽资本的脸色。
孟悦恒没有听见爬行的动静,好心提醒道:“在官州想活着,就该听命行事。”
酒壮怂人胆,每逢喝了酒,谁不会口出狂言几句,何况是他孟悦恒。
沈凭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扫了眼四周无动于衷的人群,最后把视线落在怒不可遏的冯奇身上。
两人双眼对视,神情各异,但冯奇还是捕捉到他眼底的一丝决绝。
以性命要挟他人受辱,这样的手段,自古以来都被上位者不厌其烦反复使用。
明知错不在己,可又能怎么办呢,毕竟人命关天啊。
随着双膝下跪后的一声闷响传来,冯奇和曹光见两人皆在瞬间紧握成拳,被迫看着沈凭忍气吞声受了这羞辱。
他看似沉声静气跪在地上,脸颊两侧却因牙关紧咬而颤动。
转眼只见他双手缓缓朝着前方压下,面朝地板,在众人的沉默不言中,像狗似的匍匐在地上。
什么自尊,什么傲骨,在这一刻都化作粉末消失殆尽,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听见动静的孟悦恒嘴角咧开,他找到沈凭跪着的方向后,开始癫狂地发笑,他的虚荣心在这一刻得到极大的满足,享受着他人屈服自己的感觉,令他险些忍不住摘下绦带去好好观摩一番。
大雨在天际狂泻,卷着乌云不断翻滚,黑夜如被撕裂了一张口,雨水如瀑布灌入大地。
孟悦恒抬起衣袖抹了把嘴角的口水,抬着脚小心翼翼往沈凭的方向走去,身子弯曲,双手朝低空中摸索,甚至还能听见他吹嘘的口哨声。
他呼吸变得急促,微张着嘴疯狂地喘息,为即将触碰到沈凭而心跳加快。
快意在摸黑中无限放大,他的笑声也逐渐变得诡异而惊悚,“沈幸仁啊沈幸仁!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他太爽了太过瘾了!
在月色前都能黯然失色之人,竟如禽兽一般跪趴在自己脚边,任他嘲弄,任他吩咐,任他凌.辱!
这和摘下月亮又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开防盗,宝贝们可以过了24小时后看。
谢谢阅读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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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乱世如梏灭红尘 ??
沈凭听着脚步声渐渐靠近, 但却没有丝毫要闪躲的意思,只是安静跪在地上,由着这场不公的游戏将他践踏。
而孟悦恒就像个沉沦在欲望中的疯子, 借着醉酒不断折磨他人, 享受其中, 沉沦其中。
他越是靠近一点沈凭,他的呼吸愈发小心谨慎,他怕把这月色踩碎, 却都不想看见完美无缺的模样。
孟悦恒加快吸气,像个饥肠辘辘的觅食动物, 呲牙咧嘴地朝着前方扑去, “沈凭啊, 再陪我玩玩吧——”
闪电自天地间劈下, 将黑夜划出瞬间的白昼,眨眼间宴席上刮来一阵狂风, 将人吹得摇摇欲坠。
在众人目不斜视盯着沈凭时, 丝毫不曾留意有一抹身影闪身出现,毫不犹豫站在沈凭的前方, 为他挡下高楼刮来的风雨, 为他抬手扬开扑来的羞辱。
所有人都在瞧见来人时瞬间起身, 唯有扑腾摔倒在地的孟悦恒仍旧一无所知,当作是沈凭和自己玩的把戏, 激起他前所未有的征服欲,逐渐放肆发笑起来。
沈凭看到了, 他看到了面前一双湿透的长靴, 他看到了一双布满茧子的掌心, 他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幸仁, 把手给我。”是赵或。
可此时此刻的沈凭却变得不知所措了,他突然感觉耻辱扑面而来,让他羞于伸手站起身。
赵或皱眉望着他,原本弯腰不动,可身后的动静再起,他只觉心中一股恼怒,倏地站直转身,盯着蒙着双眼迎面扑来的孟悦恒冷哼了声。
众人见状当即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他伸手掐住孟悦恒的脖颈,随后朝前跨出两步,单手把人拎着拖出,接着手臂一提,朝前一扔,毫不留情丢出宴席之外。
等对方狼狈地爬起来,摘下绦带看清自己后,他才回头打算把人带走。
结果转身一看,脚边的人不知何时起身,已抬着脚步离开了宴席,剩一个疲倦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楼梯。
“燕、燕王殿下......”孟悦恒慌不择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赵或充耳不闻,睨了眼四周众人,最后甩袖跟着离去,但在途径李冠的面前时,他忽地停下脚步,凝视着对方的双眼中布满冰霜,但却一言不发离开了茶楼。
当时李冠想紧跟着离开,可却在那一眼之后,他的双腿如灌铅般,重得再也提不起来。
雨幕模糊了长街,令人瞧不清前方的路途,大雨重重砸在人的身上,如一双无形的大掌压得叫人寸步难行。
沈凭拖着无力的脚步从屋檐下走过,但还是被狂风暴雨浇湿了衣摆,他的脸色平静,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双眼睛幽深而悲凉。
孟悦恒的羞辱没有将他打败,击溃他的是那只突然出现的手掌。
他突然觉得自己并非刀枪不入,从只想苟活于世,到忍辱负重在夹缝中求生,他试问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应该不会轻易奔溃才是。
可是现在的他又是怎么了?
沈凭站在廊下,大雨无序在四周刮动,将他的前路都阻挡。他看着几步之遥的下一个长廊,脚下是倒灌的雨水,把路面浸得深不见底,如一堵水墙挡着他的前方,让他生了一丝胆怯。
但那又如何,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死过一回了,何尝害怕于眼前。
倒不如跨过去了再说。
倒不如跨过去了再说。
这个念头给了沈凭莫大的勇气,他迎着暴雨踩进急湍的水流中,任由自己被淋湿,把这席暗红的衣袍浸湿,感受着大雨的洗涤,让他呼吸变得急促,竟听不见身后的喊叫声。
“沈幸仁!”赵或惊讶地望着雨中站着的人,加快脚步跑上前,当他站在廊下试图把人捞回时,又见沈凭跨出一步,令他双手抓空。
他避开雨水的袭击,惊讶盯着雨里的人喊道:“沈幸仁!你给我回来!”
这一次沈凭听见了声音,他在雨声中循声转头,看着出现在长廊的赵或,怔愣了下,忽然扬眉一笑。
他因淋雨而开心,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也是赵或感到意外的。
虽然他在雨里感觉呼吸很艰难,但却能冲刷他所受的屈辱,让他得到释怀。
赵或想喊他回来的话卡在喉间,他们一人站在檐下躲雨,一人站在天地淋雨,如同两个不同世间的人隔空相望。
沈凭抬手遮了下眼睛上方,朝他问了声:“你来官州做什么?”
赵或闻言走出半步,回道:“查案。”
沈凭一笑,“查案又为何来看我出丑?”
赵或险些陷入那席红色的影子中,连忙撇嘴哼道:“是啊,错过了别提多可惜了。”
沈凭放声笑了出来,水珠顺着他的眉眼留下,红衣衬得他肤色苍白若雪。
他笑得那样放肆,眼中却没有丝毫悦色,“活着,到底要怎么样活着才是对的!”
非要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才是对的吗?
赵或抿唇望着他不语。
沈凭垂下双手,闭着眼抬头淋雨,喃喃道:“当真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说着又垂下了头,最后深吸了一口气。
赵或沉吟须臾,望着他问道:“沈幸仁,你想要什么?”
沈凭听见了,但只是摇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但他又抬头看去,“不过明日未必这么想了。”
他静静看着赵或片刻,朝前走近一步,望着廊下的人扬了扬下颚说:“要下来吗?”
未料他会这般邀请淋雨,赵或忽然觉得方才的担心过分多余,回想茶楼里看见的那一幕,眼下又瞧见他淋得畅快,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心中别提有多郁闷了。
他怎得就猜不透这个人的心思呢?
“不去。”赵或双手抱臂于胸前,端着高高在上的样子。
沈凭见状闷闷回道:“哦。”
说着垂头看向脚边奔涌的雨水,竟生了一丝别的念头。
赵或皱眉看他,心底的气更不打一处来,眼睛瞅着他缓缓蹲下身,心里暗骂他说多一句会死吗。
想着便走上前,结果正打算让沈凭再邀请一句时,一瓢水猛地砸中他的脸颊,将他的衣襟全部泼湿。
赵或的火气瞬间冲上脑海,立马起身想要怒骂对方,却在看见那张在雨中笑得放肆的脸颊时蓦然愣住,所有的怒气在瞬间抛掷脑后。
这席红影让人移不开眼,让人心头滚烫,如月色披了红纱坠入人间,如那逃婚的新娘势要踏碎世俗的桎梏。
他当时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跨出了脚步,走了三步才站在沈凭的面前,他凝眸看着笑时,竟抬手将那张脸捧住,之后快速俯身压了下去。
他们在雨中接了吻,在雨中拥了抱。
沈凭没有躲,他知道今夜躲不过这场掠夺,他是心甘情愿的,他想要纵情发泄。
赵或在狂热的亲吻中解下长袍,随后盖住沈凭的脑袋,他在难舍难分中弯腰把人轻松托起,抱紧在怀中奔向不远处的客栈。
当他一脚踢开客栈大门时,头也不回地朝着楼上而去,还不忘朝小厮喊道:“要上等的包厢!”
小厮惊慌失措地把满身湿透的客人迎进来,手忙脚乱地询问道:“客官、客官要几间?”
赵或闻声顿足,垂头看了眼颈窝还在拱火的人,冷笑道:“给本王来一层!”
中秋之夜的惊雷将天地间的声音所覆盖,滂沱的雨声像遮羞的布,掩盖万物的动静。
今晚的清酒,喝醉了月色。
包厢内徒留一盏红烛,照应在墙上的是交叠的人影,满地散落的衣袍无人问津,带进屋内的雨水掺杂不知名的浊液,麝腥搅拌在呼吸之间,叫人喘也不是,喊也不是。
沈凭争抢不过那主导的位置,被人霸王硬上弓也有理,他在生疏的伺候下丢盔弃甲,被搅得溃不成军,脚趾在横冲直撞的颠簸与欢愉中舒展。
这一场角逐没有丝毫温柔,他颤抖地受着那颗虎牙的撕扯,听着耳边那些折磨人的荤话,被迫喊遍了那些令他难以启齿的称呼。
“赵或。”
“殿下。”
“惊临。”
他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拍打的水声像扑在岸上的浪,激荡起一阵阵的白色余潮。
赵或的恶劣在今夜以倍数无限放大,他如疾驰在暴雨中的猎物,几次将人咬得缴械投降,一旦遭到嫌弃,立刻又发起凶猛的进攻,逼得沈凭声音含糊,哑了嗓子,找不到逃跑的路。
可怖的,破碎的。
“哥哥,你才是那衣冠禽兽,将本王吃得紧,黏得慌,着实难以自拔。” 赵或那起茧的手自下而上,嵌住沈凭修长的脖颈不放,将潮热的呼吸打在他湿润赤红的颈侧,喊着让沈凭瑟缩的称呼,刺激着他给自己带来更满足的包裹,像个图谋不轨的疯子。
他将咬破的薄唇掰开,手指轻而易举撬开齿间,逼怀里人发声,命怀里人回答。
霸道而夺命。
沈凭找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却势要与他反驳一番,哑着嗓子嘲弄道:“少显摆你那狼吞虎咽的本事了,免得遭人嘲,惹人笑。”
赵或捏住他牙关两侧的指腹添了些力气,语气颇为不满,“那又如何,终归还是臣服于本王之下,且看你今夜耐不耐得住撞就是了。”
说罢,身子猛地一沉,又听见埋脸在被褥之人泄出的尾音,分不清那是呜咽还是哭吟。
沈凭微微偏头,用那含水波的眼眸睨着他,低声不屑道:“换我来试试,也能让你欲罢不能。”
赵或看着这张风流勾人的脸生了轻视时,脸色蓦地一黑,恨不得彻底淹没在此处,把人折磨到告饶,听着散落了一地的声音,徒剩怦然心跳。
他强硬掐断沈凭的呼吸,用虎齿叼住那耳廓轻轻碾碎,宣示着他的征服欲。
“不知死活。”说着将那面红耳赤的脸颊转过,低头强势吻住,今夜一场风雨,撞碎一轮月色。
中秋之夜,不知倦怠,不知餍足。
过了一夜的骤雨,天际泛起鱼肚白,寒凉的秋风拂进了官州。
沈凭昏昏沉沉睡了一个时辰便转醒,红肿的双眼看着屋内的狼藉渐渐聚拢,他也慢慢从疼痛中找回了清醒,四肢百骸传来的撕裂令人忍不住倒吸气。
将近三个时辰的折腾,赵或把他拆得所剩无几,只记得昏迷前耳鬓厮磨的亲昵。
沈凭乱糟糟地起了身,掀起床褥一角时,腰间忽地有一股蛮横的力气将他拖回,强制性搂在了怀中,甚至用身子蹭了蹭他的身后,似在表示不满被打扰。
他偏头看了眼沉睡的赵或,那眉宇间轻轻皱了下,嘟囔了两句又熟睡了过去。
待一切归于平静后,他才小心翼翼把腰间的长臂移开,无视全身上下的痕迹,撑着满身的疲惫下了榻。
开门的瞬间,沈凭率先看见门口站着的李冠,两人对视的那一刻,他看见李冠眼中闪过的惊诧,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李冠缓缓垂下头,见他披着一袭半湿的红衣,“属下为大公子准备衣......”
沈凭轻声打断说:“不必了。”
他晨起的声音十分沙哑,喉咙如破裂了般,叫人听得把脸垂得更低。
李冠道:“昨夜之事,是属下处理不当。”
回想茶楼发生的事情,沈凭的心湖如被投入一颗石子,激起些许浪花,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朝他笑了声说:“与你无关,何须有愧,昨夜已是过去,别再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