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凭只能赌盛寻劝不会轻易动手,所以他看回对方时,刻意走近半步道:“南诏王扪心自问,看中的是孟家的物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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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寻劝睨着他不语。
如此一来, 沈凭便更加肯定心中的想法,他望着盛寻劝续道:“自打这数年加工坊成为炙手可热的产业后,官州便不止苏孟两家独大。辽阔的官州土地上有数不清的加工坊, 你对孟家有想法, 因为孟家有独吞官州的资本。”
盛寻劝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他终于舍得用审视的目光去打量沈凭,借着身高的优势欺身,警告道:“若是孟家的狗, 劝你少管闲事。”
沈凭略感窒息,稳住身形笑了笑说:“王若是不满, 大可去衙门击鼓鸣冤, 在我面前叫嚣, 算不上是光明磊落的王。”
话落, 周围众人亲眼瞧见南诏王的脸色沉下,牙关紧咬与之对峙。
身份一旦亮出, 莫说动手, 若这互市中稍微出事,只恐引人生疑, 会将所有的问题都将归咎在南诏身上, 届时百口莫辩, 稍有不慎就会挑起两国的战事。
盛寻劝能坐上今日这个位置,一统南诏为其冠名, 绝非善类,自然明白其中意思。
他与沈凭凝视片刻后, 最终甩袖讥笑一声, 将方才所有的情绪都付之一笑。
但那眼底的涌动未消减半分, 只见他朝着沈凭说道:“孟家倒是来了个聪明人。”
正当沈凭以为此事就此结束, 不想盛寻劝竟看向孟悦恒,扬眉笑道:“孟大人,若南诏能给你一万两黄金换加工坊的货,不知阁下可有意向?”
沈凭当即察觉不妙,但心想孟悦恒清醒后不会答应,可不料下一刻身旁被人闪身上前,他亲眼看见孟悦恒双眸中的光芒,那种将金钱视作一切的贪念,在人前展露无遗。
孟悦恒双眼放光道:“所言属实?”
盛寻劝许是早已料到结果,遂道:“以王位担保。”
闻言,孟悦恒欲转头取来契书,但在那契书递上来的瞬间,沈凭伸手一把抢过,之后拍在孟悦恒的胸口上,连着衣领将人朝后拽去,怒视着他道:“孟悦恒,你发什么病!”
孟悦恒站稳脚跟,对上他的眼睛时怔愣了下,却无法压抑心中的激动,余光瞥见那一箱黄金神情恍惚。
他缓缓转头看向沈凭道:“一万两你可知是什么概念吗?足够我带着你远走高飞了啊!”
沈凭眉头紧皱,将他拽到眼前,低骂道:“你脖子上顶着的是猪脑吗?!”
他再一次质疑,这真的是科举榜眼吗?
孟悦恒看着怀里被揉烂的契书,脸色一变,连忙把他推开,抢过手里的契书嘶吼道:“沈凭你疯了!这是契书!一万两黄金的契书!”
不远处站着的盛寻劝饶有兴致看着他们,脸上的神色耐人寻味。
沈凭看着这张为金钱变得疯狂的脸,气得无话可说。
孟悦恒劝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沈凭见他这般,立刻转头去寻冯奇的身影,然而就在他看见远处涌来的人群时,面色骤变朝孟家的人喊道:“完了,快走!”
不错,他们遇到了蛮人,互市中最为野蛮的强盗。
盛寻劝明显也察觉到四周的变化,他和身边的护卫立即撤离,在他被拥簇离开之时,忽地衣袂没人扯住,回头一看,只见对视上沈凭那双凌厉的眼睛。
南诏王出现在魏都的领土,本就是一件令人蹊跷之事,沈凭料到他不会轻易动手,想借机将人拖住直到官府出现,好给南诏人一个警告。
可是盛寻劝显然不会就此留下,也识破沈凭眼下的想法,他下意识出手,想将沈凭扯住衣袂的手折断。
沈凭见状眼疾手快闪躲,也为这千钧一发之际而感到心有余悸,盛寻劝的护卫当即垒起人墙隔开他们两人。
耳边是掠夺撕抢的动静,他们的余光都在这一刻留意到孟悦恒的身影。
“沈凭!走啊!”孟悦恒虽朝着沈凭冲来,可那视线还是没有离开过南诏人手里的黄金。
盛寻劝也发现他的目光,扫了眼沈凭后,朝他看去说道:“孟大人,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他在人墙后转身离开,那堵人墙将沈凭的脚步拦住,最终只能看着那背影消失在眼底。
孟悦恒想要将人快速带走,但是强盗的脚步已逼至眼前,他回望了下提着东西远走的孟家人,转脸向沈凭催促道:“先走!”
沈凭明白此地不宜久留,遂欲趁乱先离开。但走出几步后,他们远处听见有官兵的高喊声,而一并前来的冯奇此刻正不停捕捉闹事的强盗。
一旦官府出现,任何人都要留下被盘问一番,互市本来就鱼龙混杂之地,有甚者会暗藏没有公文批示的货品,俗称黑货。
孟悦恒听见官府的声响时脸色骤变,沈凭留意着冯奇的处境,并未发现他的异样。
但很快他感觉到身边站着的身影消失,他下决心去替冯奇解围,并希望孟悦恒出手时,才后知后觉身边没有了身影。
直到他远远看见孟家人如逃窜的模样,忽地回想起黑货一事,最后嘴角勾着一抹冷笑,站在原地目送孟悦恒离开。
强盗被按在了官府的手中,而沈凭没能躲过被扣留,冯奇因受伤昏迷,没人能替自己解释两句,但盘问的府兵见他身着华服不禁多问了几句。
沈凭闻声想将要腰牌取下递去给对方,但却摸空,他垂头时发现自己的腰牌丢失了。
那府兵还在催促,让他不要耍花招。
沈凭自言自语道:“我的腰牌呢?”
然而那府兵以为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当即不悦说:“冒充官吏乃是重罪,若你说不清楚,便有理由怀疑你与强盗乃同犯!”
沈凭皱眉继续找着腰牌,但面前的人却等得不耐烦,抬手抓着他的臂膀,粗暴拽着他甩到强盗之中。
那莫名其妙的一掼,令他猝不及防被撂倒在地,模样十分狼狈。
府兵眼底闪过一丝快意,他们将不满发泄在沈凭身上,更不愿听一句解释,只因他身着华贵,又混迹在这等利欲熏心的环境当中,无端便激起他们的仇富。
沈凭有口难辨,方才被推到强盗的人群里,四周见他都纷纷避开保持距离,把他当作异类看待一般。
他无可奈何,心想回到官府中再处理不迟,但是事情并不如他所想的顺利,他低估了他人的仇富心态,也发现这些府兵不打算按照流程行事。
若是进了大牢中,不捧银子前来,恐怕他一辈子都要在那牢里蹲着。
就在府兵试图跳过审问的环节送他坐牢时,这一切都被一位意想不到的人所打断。
当时沈凭站在官衙的前堂,李冠面无表情从衙门而入,判罪的官吏见他冒犯,脸色十分不悦拍案斥骂,然而当李冠丢出的腰牌后,令着众人纷纷下跪。
李冠的出现让沈凭感到意外,他的脑海中有一瞬以为赵或来了官州,视线更是随着他心中所想而四处观望,但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直至李冠给他看那腰牌,他才发现那并不是燕王府的腰牌,而是来自官州巡察使杨昆山。
他很快意识到应该是钱观仲的相助,明白李冠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沈凭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丝失落,回去驿站的途中闷声说道:“跟了一路又为何迟迟不见出现?”
李冠在马车里坐立不安,听见时一愣,下意识问道:“大公子怎的知晓?”
他自问这一路藏得很隐秘,就连冯奇这种会武功的人,都没能察觉到丝毫。
沈凭扫了眼他手中拿着的腰牌说:“若你没有随我在江州逗留,又如何知道找钱观仲的门生相助?”
李冠哑口无言,便也没有否认他的话,悄悄把那腰牌收了起来。
折腾了整日,两人回到驿站时已是天黑,沈凭前脚刚踏进驿站,就看见小厮上前相迎,指着满桌的佳肴盛情请他过去。
沈凭瞥了眼,知道那是孟悦恒给自己所安排的,回想这几日的种种,他提不起任何胃口,只让李冠去用膳,随后朝着厢房走去。
李冠在他身后唤道:“大公子可有想吃的东西?”
沈凭捡起所剩无几的一点精神摆头,“你吃吧。”
李冠穷追不舍,欲言又止须臾才说:“是主子让属下来的。”
这一点即使他不说,沈凭心中也知晓,“嗯,我只是累了。”
他觉得应该是这段时日太奔波,才导致此时感到疲倦失落。
起码他是这样认为的。
李冠不再阻拦,目送他缓步回了厢房,心中竟又生了从前同样的念头,觉得沈凭的背影带着莫名的落寞。
次日天未亮,沈凭的包厢门被冯奇敲开,不久后听见动静的李冠也跟着过来,但只是在包厢外,远远留意门前的动静并未浮面。
屋内的沈凭身披一件薄衣,此刻正端坐在满身晨雾的冯奇面前。
他看着冯奇那慌不择路的模样,沉声问道:“所以是你引来官府到那茶马互市上的?”
冯奇连连点头,“当时我并未与你谈起,只因往年从未出过意外。南诏人随着茶马互市日渐增多,我只能不断加派人手,甚至在暗中限制南诏人入官州的行踪,是为了让官州免受外敌侵害。”
他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抖动,续道:“昨日当我瞧见南诏王出现时,便明白再不阻止便来不及了,索性下令命人前来,不料遇到强盗,才让那南诏王逃之夭夭。”
沈凭皱眉问:“那孟悦恒为何要查你?”
谈及此事,冯奇的眼中闪过一丝害怕,“从前我与他并不来往,所行之事他便也不会知晓,府兵的出现有好几次也搅黄他的交易,所以他对兵房官署记仇。这一次他丢了一万两黄金,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我等。”
沈凭道:“即使你没出手,这次我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冯奇并未感到被安慰,只道:“不瞒大公子,若照着这般形势下去,只怕官州只有一个下场。”沈凭凝视着他,随后听见他接着说道:“被孟悦恒卖国求荣。”
从抵达官州以来,他们所见的一切,都绕不开孟家。
孟家在官州只手遮天的本事了得,这也是朝中两派争抢的原因之一,若能将孟家握在手中,便意味着把官州牢牢捏在手里。
但孟悦恒把经商的狡猾带到了魏都,让那群老狐狸猝不及防,吃了闭门羹,逼得他们用最棘手的纳税一事将他放回官州。
此举看似放虎归山,实则自生自灭。
如今听着冯奇的话,沈凭心中忽感警铃大作,他回想起在茶马互市时,孟悦恒看见黄金的嘴脸。
很显然,那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落回了官州,卖国求荣仿佛是迟早之事。
他在这一刻竟恍然大悟,朝中两派或许要的不是官州的税收,而是孟家。
孟家虽称不上富可敌国,但若想凿河,填进入一个孟悦恒绰绰有余,这才是两派的心思。
他们不仅要官州的税,他们还要孟家,若孟悦恒在纳税一事上,交不出一份让朝廷满意的答卷,就必须要双手奉出孟家钱库。
一番话下来,屋内两人的眉头愈发紧锁,天边泛起鱼肚白,一缕秋风从窗外吹进,凉爽自沈凭背后而来,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冯奇说道:“大公子,请还世家一个公道吧。”
他为世家任劳任怨多年,快要连自己都保不住了。
沈凭因他这句话陷入沉思中,良久,只见对面的人起身,绕到他的面前,深深作揖后道:“若除孟家,还官州百姓清净,不让外敌践踏黄土,我冯奇将誓死为大公子效劳。”
闻言,沈凭立刻从圈椅中站起,薄唇紧抿,满眼复杂看着他躬身的背影,想伸手将人扶起,但却见他的指尖蜷缩收了起来,最后紧握成拳藏在了袖下。
他沉吟片刻后道:“起来吧。”
冯奇缓缓挺直身子骨看他,双眼带着坚定不移的忠诚,“大公子不必为立场而有所顾及,若是世家所派遣前来官州之人,早已数不胜数。”
他转头朝着窗外看去,眉宇间是藏不尽过往,声音沉重道:“昨日南诏王的出现让我看清一事,即使世家来再多的人都已无济于事。魏都派遣而来的,若不成事终究死于非命,亡魂无从伸冤,百姓无处落脚,官州只会出现数不清的孟家,将人血洗净,最后被人入侵洗涤,成为他池之物。”
他见视线落回沈凭身上,道:“世家救不了如今的官州,事到如今,我何至于此唯唯诺诺,不如放手一搏,起码不是那狼狈为奸的丧家犬。”
官州若败,那将是蛀虫所腐蚀而致。
沈凭轻声道:“如果被查出,只怕孟悦恒不会轻易放过你,这段时日你先顾及好自己。”
冯奇颔首说:“眼下是招兵之际,他们定不会轻举妄动惹出是非。”
时值秋季,风声逐啸。
茶楼中人声鼎沸,沈凭趁着李冠去还腰牌之际,到苏尝玉的茶楼里开了上好的包厢。
之后在里头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只是开门的一刹那,他被门口杵着的李冠吓了一跳。
李冠在他开门的瞬间,瞥见屋内红衣女子一闪而过,收回视线后,又瞧着沈凭脸颊微红,额间布满细密的汗水,当即神情狐疑,佯装若无其事朝一边站着。
沈凭连忙将门拉上,动作叫旁人看起来变得鬼鬼祟祟,放在李冠的眼中却越发显得不清白。
两人尴尬站在门外少顷,李冠清了清嗓子说:“大公子,曹大人拜见。”
随着马车在驿站停下,沈凭率先走了出来,正色看着曹光见上前,问道:“曹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曹光见注意到他身边多了名护卫,以为是互市后受惊所安排的,心中并未多想,只告知今日前来的目的,道:“下官前来取回那批丝织品。”
话落,沈凭才记起孟悦恒在此前给自己送的丝织品,疑惑道:“可是有了交易?”
曹光见未敢大声回答,“听闻苏氏的加工坊出了事,孟家想借着这批丝织品抢占苏氏手中的商人。”
沈凭眉梢微挑,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李冠,随后见他离开去拉那载满丝织品的马车而来。
曹光见摇头叹道:“让大公子见笑了。”
沈凭听明白言外之意,温声说:“人生在世,十有九事不如意,何须为自己的立场而感到羞愧。”
都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曹光见垂头道:“近段时日孟家频频施压给各官署,户房握着官州的命脉,众人为了一口饭忙得焦头烂额。”
“税收乃积弊,不可急。”沈凭的语气淡淡,听不出波澜,“大人放宽心才是。”
但曹光见的眉梢仍不见舒展,说道:“如今占田人数多,但各县产出极少,百姓口粮紧缺得不到解决,想要税收,谈何容易,只怕明年官职难保了。”
沈凭安静听着他向自己倒苦水,皆是有关土地贫瘠,百姓难熬之事。
他的脑海中蓦然想起魏朝的兵制,一时竟没听见曹光见的问话,直到李冠走来喊了他一声。
刹时间,沈凭从记忆中回过神来,随后定睛望着曹光见,总算听清楚他的告辞。
然而他却抬手拦住曹光见的去路,左右看了眼四周,上前半步压低声说:“曹大人不如往招兵买马上查一查,也许能替你保住这位置。”
其实他说得收敛,若能查出来,即使平步青云也毫不意外。
因为府兵制的弊端,便是从招兵买马开始,名义上良田挂在府兵中,可长年累月下去,其中漏洞便愈发明显,一旦发现良田和征兵人数不符,便是曹光见升官发财之际。
倘若真有漏洞在其中,只怕冯奇将要面对更大的挑战。
沈凭用历史的教训,为曹光见指了一条明路,原本他以为曹光见的办事效率会受影响,不料数日后的深夜里,李冠将一封密信带来。
正是来自曹光见的调查,信中把历来兵房征兵人数做了统计,竟发现有成千上万的土地,无法找到相对应的户名,也就意味着,有人钻了府兵制的漏洞,将良田侵占在手,导致官州税收连年减少。
也让沈凭彻底明白孟悦恒为何要算计冯奇,将他笼络在手,原来竟是为了招兵买马,侵吞良田,染指官州一切。
事已至此,其实曹光见心知肚明能操控此事者乃何人,但他无法与之抗衡,所以递了密帖给沈凭,意味着为对方奉命行事。
沈凭命他将证据悉数收集在手,之后静观其变,等着孟悦恒出手。
只是他未料孟悦恒手段狠辣,当他收到冯奇亲人失踪的消息时,顿时明白孟悦恒不再假惺惺和自己周旋,开始用尽一切方法达到目的,从长期的积少成多,到如今的威逼利诱,为了生财,不惜变得丧心病狂。
中秋将至,魏都的昌盛大街两侧的商户门前,被挂上喜庆的红灯笼。
一到节日前后,四海八方的百姓便会朝着魏都涌来,看尽京城繁荣,感受盛世的民安物阜。
大理寺的官署大门被人踏破,有的案子来自各州府,更有来自启州遗留的无籍难民。
不过赵或知晓这些百姓许多是离乡上京状告,只因收到喜讯的时间缓慢,未知事情早已尘埃落定,各州虽张贴公示,但他们羞于与人亲近,远离人群导致得知消息延迟。
待处理好启州遗留的事宜后,赵或走出官署,不远处的莫笑见状驱使马车朝他而去。
但马车还未到赵或面前,黄昏中只见有两抹身影坚定不移朝着大理寺而来。
赵或顺着他们看去,直到看清并肩走来那位身着素衣的老者后,神情忽地一顿,随即抬脚朝对方快步走去。
“章老?”赵或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唤了声面前之人。
章伸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从秋风中慢慢抬首,待看清赵或时恍若回到启州,还未等他看清赵或的衣着打扮时,站在他身边的人率先行礼。
“草民拜见燕王殿下。”
章伸未料钟嚣靠衣袍识出对方身份,反应过来后立刻屈膝想要跪下。
但是被赵或眼疾手快地将其拦下,他扶起章伸和钟嚣,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周,笃定两人是冲着大理寺而来。
他垂眼瞥见两人几乎磨破的鞋子,还有衣摆上凝固的污渍,沉声问道:“章老徒步上京,可是受了委屈?”
若不是,他想不出两人此番颠簸,满是潦倒之状出现在此,会只是单纯路过。
章伸闻声看了眼身侧的钟嚣,转头看回赵或,正言厉色道:“草民要为学生钟嚣,状告官州榜眼孟悦恒科举舞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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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加工坊停产了, 此事在官州传得沸沸扬扬。
而操控这一切之人来自沈凭,冯奇的一番话,让他意识到要先发制人。
而停产的目的, 是为了让孟悦恒能快速吃到红利, 从而让他扩大加工坊的规模, 吸纳更多的产业进来。
扩产的提议出来后,孟悦恒并非没有做,不过他只做了一半, 同意扩大加工坊,但无视他人的加入。
和先前探讨加工坊的问题时一样, 他愿意做贵重物品的加工, 但也只是守着官州的一亩三分地, 不愿朝外走去。
沈凭并不着急, 起码从两次的提议中发现,他得到了孟悦恒的信任, 只这一点, 便足矣。
但他无法阻止孟悦恒对那一万两黄金念念不忘,因此在很早之前, 沈凭写信告知了苏尝玉此事, 加工坊规模扩大一事落地前, 他收到了来自魏都的回信。
苏尝玉为他送上南诏人的交易契书,那一份契书, 奠定了苏家当年在官州的地位。
很快沈凭便把事情安排妥当,将苏氏要和南诏商人续签契书的风声放了出去。
不想孟悦恒的动作之快, 在南诏商人刚一入城, 孟家的马车亲自将其接到茶楼, 排场之大, 让众人皆以为商贾此行和孟家有关。
另一边,苏氏既未安排接待,也不见苏尝玉出面洽谈,只为这商旅准备了上等的包厢,除此之外,相比孟家的热情,苏氏愈发显得潦草。
沈凭见状特意点醒孟悦恒,让其借游玩官州的理由,带着南诏的商旅去孟家扩建的加工坊。
这一次孟悦恒倒是听劝,亲自出马带着商旅前去加工坊中,也因此换来了南诏商人的一致好评。
如此持续了十余日后,苏氏派了打理官州钱库的掌管着前来,在茶楼中安排了小宴,与那南诏商旅续签有关交易一事。
孟悦恒不愿错过这一次的机会,计划当日待人前去把宴席毁掉,为此还寻上了沈凭谈起此事。
当时沈凭正在厢房中练字,赵或给他写的字帖快被他练完了,若仔细看,能发现他的字有着难以察觉的进步。
孟悦恒踱步来到他书案一侧,端详着他握笔练字的模样,口中说着有关南诏商人契书的事。
“孟家和南诏人的交涉并不多,恐冒然前去,会让苏家从今往后与我们公然对立。”他说道。
沈凭压低头,一笔一画照着字帖勾勒出来,提笔时道:“不错,闹得难看便是两败俱伤,不止苏家失了交易,南诏人恐怕对孟家的好印象都全然瓦解。”
孟悦恒语气颇有几分着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希望沈凭能尽快给到他方法,“照你看,今夜该如何做才是?”
他拿不定有关苏家上的决策,选择信任沈凭,不仅有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还记起在魏都之初,苏尝玉和沈凭共同出现在百花街,所以潜意识中要将沈凭利用到极致。
只是沈凭此时的态度不冷不热,回答的话也很敷衍,“只要不是蛮力解决便好。”
他将注意力放在练字上,口舌的功夫就成了打太极,无意中将孟悦恒逼得更急了。
孟悦恒在他身侧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瞧着他认真学习的样子,不由心中烦躁,“可还有妙招?”
他的双手撑在书案上方,表明了自己的目的,“我要拿下苏家和南诏这份契书。”
不然他扩建加工坊是为何?
他使计让沈凭千里迢迢到此又为何?
如今他不办正事,将纳税事宜一拖再拖,和朝廷各种迂回,为的就是将沈凭留在官州为己所用,直到毫无用处那日。
沈凭淡淡回道:“那你去拿就好了。”
“沈幸仁!”他忽然生怒,将沈凭手边的字帖抽出甩到地上,“这破字别练了!你写得丑死了!”
沈凭闻言一愣,当即练字的手就僵硬在纸上,浓墨将宣纸晕染成一片,而他的视线则落在被丢弃的字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孟悦恒话落便生了后悔,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想放软声音将正事先谈,再去考虑是否要将字帖捡起。
然而他话未说出,就听见沈凭冷淡说道:“从始至终,这些都是你孟家的事,和我有何干系?”
原本他并不想提及此事,但方才被甩字帖那一刻,他认为没必要再和孟悦恒拖延下去。
孟悦恒听懂他话里行间的意思,也不再想着放低姿态索要计谋,只道:“若事成,我定为大公子备一份厚礼回京。”
回京?沈凭听见这两个字时轻笑了声。
有他这么百般刁难,能回才怪。
他索性追问:“你要给我什么厚礼?”
孟悦恒未料他变得咄咄逼人,有一瞬间的哑然,但很快就找回思绪说:“你看此事若成,你我便能在官州呼风唤雨,即使孟家的家主之位分你一半又如何?”
沈凭眉梢微挑,吃着他给自己画的饼一言不发。
孟悦恒可谓使出浑身解数,想以那三寸不烂之舌让他为自己出谋划策。
但沈凭在新世纪听多了上级画饼,早就练得百毒不侵的凡体,丝毫不吃孟悦恒眼前这一套胡诌,索性扬言道:“我要钱。”
孟悦恒喋喋不休的话戛然而止,逐渐明白继续胡扯皆是徒劳,沉思许久后才道:“好,倘若能签下南诏的契书,那我便将取出部分红利让给大公子。”
沈凭道:“多少?”
孟悦恒咽了咽喉咙说:“两分毛利。”
沈凭一笑,“你猜我去街上要饭会不会更好?”
孟悦恒着急解释道:“大公子又不是不知这加工坊才......”
“与我何干?”沈凭打断他的话,觑着他闪躲的眼神,干脆和他谈判起来,“若不能五五分,你现在马上捡起我的字帖放回桌上,然后带着你那装得下千山万水的心眼给我出去。”
孟悦恒见他愠怒,还未意识到今夜做了何事犯他至此。
但心想事情既然摆上了台面,两人身处官州,于自己而言,有的是时间和他消磨,现在当务之急还是那南诏商人之事。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点头应了下来,但不曾想沈凭并未就此罢休。
只见沈凭说道:“既然如此,你我便先签下契书合同画押,保证出了这门不会变脸。”
孟悦恒未料今夜这般曲折,生怕他不信任自己,不愿为自己卖命,只能忍着不甘被他牵着鼻子,将事情快速敲定下来。
一炷香后,他们两人的契书按照沈凭的要求落实到位,待画押的那一刻,他连忙问道:“大公子可还满意?”
沈凭冷冷说:“你让人拟一封公示,把苏氏加工坊被关一事转告南诏商旅,之后命人将瓷窑坊的那位南诏人带上,让他用南诏的方式与商旅交涉,无论今夜是否事成,都要将丝织品相赠于他以表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