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蔓沉默了半晌,又说:“其实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一个……坏人,我从你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哎……大概被女人喜欢,于你而言,是一件太过轻易的事情,所以,你谁也看不上了。”语气哀怨,仿佛他们认识很久了似的。
祁珩终于轻轻地分辨道:“不是。费蔓,请你相信我,如果我可以爱你,我是不会拒绝这样的机会的。”
费蔓听了这话,安静了。她反复咂摸着这话的意思,他对她也不是全无好感,只是心里有屏障,使他动弹不得。对,一定是这样。
忽然,费蔓感到肚子一阵绞痛,是熟悉的感觉。她心想,糟了,大姨妈来了。
其实撑一撑,也许到学校教工宿舍了,还没真的来呢。可费蔓有心试探一下自己在这个男人心目中的分量,于是故意夸张了情势。
她假装十分难为情地说:“祁珩,我可能要来……生理期了。我肚子疼得厉害。你能不能在前面的便利店停一下,我、我去买个卫生棉条,可以吗?”费蔓说着偏头看向窗外的夜色,显出相当尴尬的神色来。
祁珩怔了怔,他虽没遇过这种事儿,可他心里明白,她在试探他的边界。他又禁不住地想,卫生棉条是什么新产品吗?好像并没有听身边的女性说起过……
可祁珩从英国学会了绅士的那一套,不好置之不理,于是他果真在路边停了车,并下车,亲自陪她去便利店买卫生用品。
祁珩在门口停下,让费蔓自己进去买,他在外面等着。
祁珩立在便利店前面的一颗香樟树下面,背对着商店。
天下事,有时候逃不过一个大写的巧字。
谁知施磊恰巧住在这附近,施磊从便利店买了一些肉包子、干拌面、泡面等吃的出来,他一抬眼便看见了祁珩清秀的背影。
他的心突突跳了两下,猛然地激动起来,他犹豫着向祁珩靠近,毕竟不敢相信祁珩会出现在这儿。他还没见过咨询室外的祁珩呢。
施磊嗓子眼有些发紧,他颤声唤道:“……阿珩?”
祁珩心里一惊,转过身来,看见是施磊,祁珩原本十分清冷的神色,顿时有些心惊肉跳。他透过橱窗看见费蔓正在排队结账,心里莫名发急,敷衍道:“这么巧,你也住在附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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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祁珩:大大,你还能再偷懒点嘛?我不就相个假亲,你至于安排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偶遇吗?一次撞见俩?暗恋我的高中女校友?还有对我产生了移情的来访者?你脑子里全是坑吗?
木云木夕:唔……这不为了剧情刺激一点么?你消消气啊。可能之后还有更坑的。抱头爬走~
第13章施磊十三
施磊忽然有些窘迫地笑了。这一块比较偏僻,陈旧,自然比不得城区,可这是事实,藏也没用,只好假装坦然笑道:“对啊。阿珩,你来这儿,是来见朋友还是?”施磊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身往便利店看去,“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一会儿可要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哦。”施磊快速地想了一圈,店里面并没有什么长得好看的男人,方才倒是进去了一个气质不俗的女人,莫非是她?
祁珩定了定神色,坦然道:“一位女性朋友。施磊,很高兴在这里遇见你,有什么事我们咨询室里再说,好吗?今天就不介绍你给我朋友认识了,请见谅。”
施磊怔了怔,一双敏感的眼睛黯了下去,心里也莫名有几分酸涩,他推测祁珩不想让他打扰他的女朋友,或是潜在对象。施磊过分机敏地点头,“行。那下礼拜一再见。拜。”匆匆转身,竭力装出一副洒脱的背影,走向黑得还不甚彻底的夜色之中,只剩一团墨黑的影子。
费蔓拎着塑料袋出来的时候,瞥见了施磊离开的场景,心里有些好奇。她捂着腹部,吸着气,走到祁珩身旁,声音弱弱地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刚才是谁啊?”
祁珩淡淡一笑,说:“没事儿。他是我的一个来访者。走吧。”
施磊走到前头,趁着夜色的遮掩,他躲到一个卖烤红薯的摊位后面,遥遥地注视着祁珩这边。施磊看着祁珩陪着费蔓上了车,祁珩还特意为她拉开车门,施磊只觉气闷,内心产生一种妒忌的感觉。施磊有一种被祁珩背叛了的感觉,怒火在心中燃烧,却又无能为力。施磊心想,要是他中断咨询,祁珩会怎么样呢?他会紧张吗?还是无所谓呢?
夜色终于还是淹没了人类。人们行走在大街小巷,和一棵会移动的树没有什么分别。
祁珩回到家,洗漱完,已是凌晨一点。他换了深蓝色丝绸睡衣,坐在沙发上,发愣。
卫八趴在沙发靠背上睡着了,很安宁。
祁珩第四次查看靖苏的微信,上面写着:
“祁珩,我喜欢你。你可能觉得我唐突,我也这么觉得……其实我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关注你了。高中的时候,我就对你有感觉,这件事我对谁都没说过。每次远远看见你,我都会紧张,虽然我们之间从未说过一句话。毕业这么多年,我还时不时想起你,虽然记忆中的你还是当年青涩的样子。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样子明媚得就像青春的颜色,太美太好了。我不敢奢望,此生还能再遇见你,真的……
“那天在电梯里遇见你,我真的太激动了,激动得忘了形,和今晚一样。我看到你和她一起吃饭,你看她的眼神充满爱意,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我的心好痛,我这辈子还没这么心痛过,心痛得想哭而又没有立场哭,于是又一次做出了轻薄的举动……你一定觉得我是个轻薄的女人,我竟无法为自己辩解。但如果,你愿意了解我,你会发现我其实是蛮矜持的一个人……
“今夜我借酒遮脸,反正我脸也丢在西餐厅了,我只想告诉你——我对你卑微而真挚的喜欢。”
祁珩喃喃自语道:“我到底是哪个眼神充满了爱意嘛?”他被气笑了,看了一眼睡得很熟的卫八,忍不住伸手盘了一下它的圆圆的脑袋,撇着嘴说:“卫八,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羡慕你,不用出门,不用sosial,不用感到内疚,不用感到痛苦。还有人专门给你投喂、铲屎……”
卫八睁开圆圆的猫眼,很嫌弃了盯了铲屎官一眼,“喵呜——”了一声,声音尖锐急促,很明显对自己被铲屎官搞醒很不爽。
很快,卫八又睡着了。
祁珩很是犯愁,不知该如何回复才是合适的。一天之内惹了两个女人,他隐瞒自己性取向造成的麻烦无穷无尽,他不确信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被施磊撞见,让他误会自己喜欢女人,也许并不是一件太坏的事。这样或许可以帮他尽快摆脱对自己的移情反应吧。
祁珩脑海里忽然又不自觉地想起了一个人——张俊尧,已经四年没有联系过了。
分手后,祁珩曾和张俊尧说过,不要删除联系方式。因为这样就意味着十年的感情白谈了,太残忍,人生不该如此荒凉,薄情。张俊尧答应了祁珩,永远不删除彼此的联系方式。
分手四年,祁珩每隔半年就去验证一下,他悄悄给张俊尧发起转钱的试探,以确定对方有没有删除他的微信好友。那时张俊尧还在。祁珩去英国读书,发朋友圈,张俊尧从来不点赞,也不留言,就好像他从来都不用朋友圈一样。回国前夕,祁珩又一次向张俊尧发起转钱的试探,却终于被系统告知:你不是收款方的好友。
张俊尧到底还是食言了。
祁珩很愤怒。背弃感情的人是他,背弃他们之间最后的羁绊的人还是他,他根本不值得他牵挂。于是祁珩一怒之下,删除了张俊尧的□□好友,删除了他的手机号码。那个手机号码,也不知还能不能联系上他,但祁珩决心都剪断,统统不要了。他要让张俊尧彻底滚出自己的世界。因为他不配。
同张俊尧分手之后,祁珩把自己包裹起来,再没有爱过。他决心再也不爱任何同性了。因为他们的爱,总是脆弱而易变,风流云散,没个定性。从他温和的父亲,到青梅竹马的张俊尧,都让他很失望。然而,他出色的样貌让他无法平静地工作生活,而不被打扰。他越是选择隐藏自己的一切性魅力,性取向,人们对他的兴趣就越是浓厚。
他该怎么办?
祁珩心里明白,要解开他心里的结,他只能去找张俊尧,他得和他好好聊一聊当年的那件让他们分手的事。当时分手分得太快,太不理智了。
虽然分手这么多年,可祁珩没有一天不想去联系张俊尧,一年一年,一天一天,他全靠了对张俊尧背叛的愤怒才维持住了冷漠的姿态。
祁珩的坚持还有赌气的成分,因为张俊尧居然能够忍得住从不联系他。分明是他做错了……
夜越深了,昆虫的尖细的鸣叫声正热烈地演奏着。祁珩躺在床上,想着和张俊尧面对面交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想着想着,脑子又滚烫了起来,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清早,祁珩驱车到张俊尧家。
张俊尧家只有一个老人,是张俊尧的爷爷。老人睡眠少,很早便起床了。他见到祁珩,吃了一大惊,他咕哝着说:“你怎么这么早?你、你是……?年纪大了,叫不上名字了,请不要见怪。”
祁珩扫视了一下屋里,忙说:“爷爷,我是祁珩。……俊尧不在家里吗?”俊尧这个称呼,祁珩已经四年多没叫过了,猛然一叫,祁珩竟感觉不习惯。
“噢……祁珩……对对对,是叫这个名,我记得的……你考了个名牌大学,有出息。不像张俊尧……他把自己的人生毁啦!彻底毁啦!”老人讲着话,眼神中流露出深重的痛苦之色,白色的唾沫星子也溅了出来。
“他没和家里联系吗?”
老人摆了摆手,一脸的伤心,叹息着道:“自从四年前,他被诊断出感染了那病,他就从家里拿走了一大笔钱,从此就消失了。也不和家里联系,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
“没报警吗?”
“怎么没报警?他成心要躲起来,谁也找不到他。警察也不能总是盯着这个案件不放,一拖二拖的就没下文了。”
祁珩离开张俊尧家里的时候,爷爷拉着他的手说:“祁珩,以前你们两个最要好,总是形影不离,要是你有他的消息,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们全家人都很挂念他。”祁珩沉重地点了点头,应下了。
但祁珩实在不知道去哪里找张俊尧。
也许十六个月前,张俊尧还没有删除他的微信好友的时候,那是他和他离得最近的时候。现在,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断绝了,人海茫茫,连警察都无能为力,祁珩又能去哪里找?
回到诊所,祁珩要面对的,是新一天满满当当的咨询。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祁珩结束咨询之后,他开始开着车,满宁城的大街小巷的同志酒吧转悠。他期望着,用这种笨办法,也许能撞到张俊尧呢。虽然他心里更希望的是,张俊尧最好不出现在任何一家酒吧。这样至少证明,他还是那个正直善良的张俊尧,他宁愿忍受孤独,也绝不将风险转嫁给他人。
这天是周六,祁珩结束了谢奇玮晚上七点到七点五十的咨询,整理好咨询记录,便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祁珩开着那辆勃垦第红电动汽车在一条僻静的路上转悠。瞥见右边的巷子口有一家不太起眼的酒吧,影影绰绰的看见一些人,祁珩下了车,走过去一探究竟。
这家酒吧名叫「同声基地」,大门外面的墙上长满了爬山虎,郁郁葱葱,长势生猛。祁珩站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他看见里面有人在独自喝酒,玩手机;有人结伴而来,在玩掷色子,谁输了谁喝酒;有人在唱歌;也有人在聊天,交友,时不时爆发出欢声笑语,气氛显得很是轻松,融洽。祁珩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要找的人,决心悄悄离开。
祁珩不进去,是因为他无心招惹任何人。他实在是不擅长拒绝别人,虽然他一贯都是在做着拒绝的事儿。可他心底总是提防着,过分小心着,避免卷入任何一桩可能的烂桃花情.事中去。
「同声基地」的老板殷非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同志,他长相俊美,留着板寸头,不笑的时候显得高冷,一笑起来又显得眉眼风流。自从他开酒吧之后,便没有再谈过恋爱,客人都不敢和他谈,因为他开着gay吧,有很多接触同志的机会,而大多数男同志又都认可,“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
所以,开着gay吧的他便一直单着。殷非早注意到祁珩了,长得好看的gay,他也常见到,可是像祁珩那样长得好看又散发出勾人的禁欲气息的男人,他很少见到。殷非以为祁珩只是在犹豫,迟早要走进来的,可当他发现祁珩竟然转身要走的时候,他急了。
祁珩回身离开,他瞥见自己落寞而颀长的影子在水泥地上移动,一阵夜风吹来,他感到脖子一凉,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加快脚步往车子那边走去。
但他没走出多远,便被殷非一把拉住。祁珩错愕地回过头,看了一眼拉住他手臂的男人,定了定心神,语气冷淡地说:“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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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祁珩:大大你出来,我保证不打你!我年纪轻轻,为何这么想不开,要为一个烂人伤情四年之久呢?
木云木夕:因为你的设定就是专情、纯情、深情鸭~
祁珩:那好吧~
第14章施磊十四
殷非一听祁珩独特的沙哑嗓音,禁不住一阵怦然心动,松了手,羞涩地笑道:“你好,我叫殷非,是非的非。我是同声基地的老板……我刚才看你在门口看了半天没进门,你是来找人的吗?这家酒吧我开了快五年了,基本上常来我这边消费的客人我都认识,没准我能帮上忙。”
祁珩稍微放松了警惕,见老板谈吐以及气质都不俗,语气和缓了不少,微笑道:“嗯。我确实是来找一个人。不知道殷老板见没见过……一个叫张俊尧的客人?”
殷非没有正面回答祁珩的问题,而是先把他拉回去,说要请他喝一杯。祁珩拗不过老板的一片好意,便跟着进去了。祁珩在吧台边坐下,神情有些拘谨。
殷非给祁珩调了一杯薄荷绿色的酒,抿嘴笑道:“你试试,这是我的独门绝活,别的地儿喝不着。不好喝你骂我。”笑起来,自然地就沾染上了三分的暧昧。
祁珩保持警惕,十分矜持地抿了一小口,照例客套地吹捧了一番,说:“嗯。不错。确实别有一番风味。”然而立即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找出一张他和张俊尧高中毕业时的合照,这也是他和他之间最后的合照了。祁珩指着张俊尧的照片问道:“殷老板,您见过照片上的人吗?”
殷非凑过来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两个人勾肩搭背,笑容干净,连头发丝都青春飞扬。他不由得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小情绪,是妒忌,但他立即就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
于是他还嫌看不够似的,把祁珩的手机夺了去,仔细端详了好半晌,中间又瞟了祁珩一眼,发现眼前的祁珩比照片上的时候越发精致了,心说,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好看?好看得这么有气质?
殷非把手机还给祁珩,眉头微蹙道:“真抱歉,我好像对照片上的人没有印象。他叫张俊……什么来着?也许我可以托圈内的朋友帮忙打听看看,有消息了,我一准告诉你,好吗?”
殷非一早就知道自己并不认识张俊尧,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可他为了拖住祁珩,他才故意给祁珩一个虚假的希望。眼下又希望借机要到祁珩的联系方式和姓名。
祁珩心里一阵失落,但他并不显露出来,他一早预料到此行未必会有任何结果。祁珩收回了手机,微笑着说:“没关系。不用麻烦了。”悄然起身,指着那杯薄荷绿的酒说:“谢谢你的酒。晚安。”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殷非大声问他:“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祁珩脚步一顿,不想说,但不说一走了之又好像不礼貌,于是他随口编了一个名字,说:“王行之。”
是从他的名字“珩”里面拆出来的两个字——“王行”,但“王行”不论怎么念,似乎都不构成一个得体的名字,他便信手添了一个小小的尾巴——“之”字。
“哪个字?是形容的的形,还是刑法的刑?”
“行走的行。”
祁珩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终于彬彬有礼地走出了这家酒吧。
他对于人家对他的盛情厚谊同时存有“我不配”和“我不屑”两种矛盾的感情,说到底,他既不想辜负了别人,也不愿辱没了他自己。
殷非注意到一个坐在角落独酌的年轻人用手机拍了祁珩,便拿了一瓶酒走过去,说:“第一次来吧?”
年轻人大约三十岁,穿一身休闲服装,微胖,但是不难看。年轻人睃了殷非一眼,点点头,他似乎有些诧异,老板怎么单独找他聊天,莫非是注意到他的内秀了吗?难道他爱情的春天终于要来了吗?
殷非在他对面坐下,把酒放他面前,微笑着说:“请你喝。”语气淡淡的。
“谢谢。”年轻人莫名有些矜持起来。
“你刚才拍了那个帅哥的照片是不是?”
年轻人有种偷腥被抓现形的尴尬和局促,他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垂下了眼帘,不敢看殷非。
“来,照片发给我一下。”殷非掏出手机,“你隔空投送给我就好了。”
年轻人愣了一下,仍旧还在期待爱情的老处男内心显然被暴击了。他只想说,拿走你的酒,快走开。可他到底没有勇气拒绝酒吧老板的要求,因为他担心如果真这么说了,也许自己会被轰出去,买的酒还没喝完呢,夜还长,不划算。年轻人真的把照片发给了殷非。
殷非拿到照片后自然是要珍藏,可是他刚回到吧台后面,便从一个宁城基友群里看到了祁珩的侧脸照片,发照片的网友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并且配文:在同声基地,偶遇巨帅一帅哥,那气质真是绝了!!!下面立即有许多网友纷纷留言:
哇,确实是帅!
他有男朋友了吗?
好想认识他哦。
他还在基地吗?现在打的过来还来得及吗???马上到。
好帅!好想拥有这样的男票鸭~
殷非可不想这么多人都垂涎“王行之”的美色,他用脚指头也想得到那个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网友是谁,大步向他走去。
这个照着《诗经》取名的网友,此刻正沉浸在他吹起的这一波小小的网络狂欢里,丝毫没有注意到殷非来了。殷非一把夺过该网友的手机,迅速点击了撤回消息,并且删除了他手机上的照片。殷非皱着眉头,手上还拿着人家手机,郑重道:“年轻人,你不讲武德啊。美人,不能分享,要放在心尖上珍藏,你懂不懂啊?亏得你还有脸顶着这么诗意一网名,你靠出卖别人的脸来刷存在感,你脸怎么这么厚?比明长城的墙还厚。出来混,最要紧是节操,你懂不懂啊?嗯?”
年轻网友的脸红了又白了,白了又红了,他嚅嗫着说:“我又没干什么?我……而且你不是也要了吗?那就不算是我一个人独享了啊,那还不如……给大家都饱饱眼福嘛。”
“我呸!”殷非下狠劲儿啐了他一口,“我能一样吗?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也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们就算是彼此认识了。我和那些网络上的人能一样吗?行了,跟你说不明白。基地不欢迎你,你赶紧滚。”殷非把手机丢到年轻网友的怀里,挥手让他滚蛋。
旁边有几个客人见了,都觉得很稀奇,因为自酒吧开业以来,五年了,这还是殷非头一回赶客人走的。
年轻的网友十分委屈,他瞟向旁边的客人,想找个人来评评理,客人们都纷纷避开他哀怨而不解的目光,于是他只好抱着自己的包和手机失望地离开了这个网红酒吧。
照片虽然及时撤回了,但麻烦终究还是产生了。
施磊也在这个群里,他一眼便认出了祁珩。他很震惊,祁珩竟然也是gay!他激动得有些发懵,他难以置信。他抢在殷非撤回消息之前保存了照片。后面看到照片没了,他不禁暗自揣测,莫非是祁珩看到了,不准那个网友发,便撤回去了?
施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夜色,黑沉沉的,远处有霓虹灯闪烁,小区里很静,间或有一只小狗发出凄厉的叫声。
“汪汪汪——”
施磊睡不着,他在网上疯狂地搜索有关祁珩的一切信息,发现祁珩在某乎上有一个心理专栏,订阅者有两百万之众。他一共回答了400多个问题,频率很高,平均一天会回答一个问题,时间是从他回国之后不久开始的。施磊开始一篇一篇翻过去,看了一晚上,也只看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回答。通过这些回答,施磊自觉对祁珩的了解又多了些。
其中有一篇是回答同性恋可不可以纠正过来的问题,施磊注意到,祁珩的回答十分简短,“以我的知识范畴来说,不可以。”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也没有引经据典。
窗外天光已经有几分亮了,是朦胧的鱼肚白。施磊像是揪住了祁珩的狐狸尾巴一般兴奋,他揉了揉发昏的眼睛,心情仍旧很激动,一点困意都没有。他心情急切,巴不得今天就是礼拜一,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祁珩的咨询室,和他当面对质。
祁珩像往常一样,吃了早饭去诊所咨询。
出门前,他照例给卫八准备了猫粮和水。然后换好鞋,带着几个分好类的垃圾袋走出了家门。他把垃圾放进后备箱,开出地下车库。在垃圾分类站前五十米处停了下来,摇下车窗,探出半个头来,对着垃圾分类站前面穿荧光绿制服的杨阿姨招呼一声。
杨阿姨五十来岁,身材结实,留着齐耳短发。她收了祁珩的钱,本来坚持要祁珩把垃圾放在家门口,她来收。可祁珩坚持顺便带出来,让杨阿姨少走一段路。杨阿姨十分欣赏祁珩的为人,逢人便要夸一夸他,还说要给他做媒,祁珩再三婉拒她才作罢。
杨阿姨从那条刷过绿漆的岔道大喇喇走过来,未语先笑,欢喜得像是见了亲人一般,“祁先生星期天也这么早出去啊?诊所的事儿忙得很吧?”
祁珩早已打开了后备箱,杨阿姨从后头拿出那几个分门别类的垃圾袋,黑的,紫的,红的,黄的,她一把抓在手里,转到前面来,继续笑眯眯道:“行了。您有事就先忙。回头再聊……”
祁珩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应道:“谢谢您。杨阿姨再见。”
杨阿姨照例会谦逊地推让一番,说:“嗐,没有,没有……开车注意安全嚜……”
祁珩抿嘴笑着,略点了点头,把车开出了小区大门,向右拐,向北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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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祁珩把车停好,等电梯上楼去。
电梯来了,他大步走进去,同时注意到有人朝这边走来。祁珩很绅士地摁了打开电梯门的按钮,等着来人。
桑正阳穿着一身便服,手上拎着一袋小笼包和一杯豆浆,走了过来。正阳过来时,发现电梯门大开着,而他正大喇喇地吃着小笼包。正阳一眼便看到了里面的祁珩,愣了愣,意识到人家正好心等着自己,便抿嘴笑道:“祁博士,早上好。”嘴里的食物鼓在右边脸颊处,显得有些滑稽。正阳一贯冷若冰霜的形象骤然跌落神坛,显出几分人气来。
祁珩其实并不愿意人家称呼他为博士,一般正式场合,作为头衔介绍凸显专业程度倒也无可厚非,可私下里总觉得显得格外生分似的。可他也没有纠正桑正阳,只是敷衍一笑,针锋相对道:“桑队长早。”
你叫我博士,那我就叫你队长。看谁官方得过谁?
正阳走进来,赶紧吞咽了口中的食物,忽然想起来似的,递出手上的小笼包,问:“祁博士要来一个吗?”正阳问完就后悔了。
嗐……人家可是喝过洋墨水的人,应该习惯吃吐司面包、三明治之类的东西吧?何况人家跟他又不熟,就是真喜欢吃小笼包,也不会要的呀。
果然,祁珩一边微笑着说:“不用,谢谢。”一边摁了电梯楼层。祁珩望了正阳一眼,“桑队长去几楼?”话虽问着,可没等正阳回答,他就擅自摁了2楼。因为他知道保卫科值班室在2楼,虽然他还从未踏足过那里。
正阳有些讶然道:“祁博士不愧是搞心理的,连这也能……猜出来?”顿了顿,又讪讪地笑道:“有劳,有劳。”
祁珩张了张嘴,想说,这是小舟告诉他的,可到底没说。毕竟,人家也不过随口一句商业吹捧,自己去解释,反倒显得认了真似的。而况,上回正阳挤兑祁珩的事情,祁珩心里还记着呢,这回他便有意地高冷了起来,刻意冷落正阳似的。
正阳也觉出了祁珩的冷淡,也就不再客套,收敛了神色,安静站着。
电梯门缓缓合上,一眨眼的工夫,正阳到了。正阳说了句“我到了”,大步迈了出去。
祁珩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很小,哽在喉咙处,他不确定正阳是否听到了。祁珩目送着正阳离去,只觉他穿天蓝色针织毛线衣很好看,干净而又温暖。顺着电梯门合上之前看到的那一瞥影迹,祁珩又不免为正阳的瘸腿感到一丝遗憾,就像是面对一块微瑕的白玉,人们忍不住就要贪心地奢望,若是没有这一点瑕疵,该是多么完美的一件事啊。
想了一会儿,祁珩又自嘲地笑了,心道,人家活得好好的,轮得着他来替正阳惋惜吗?看他笑嘻嘻的,想来活得比他自己开心多了。
这天上午,祁珩结束一个咨询的间隙,看到靖苏发来的一条微信,上面说:
“祁珩,你倒是回一回我啊!(委屈的表情)你再不回我,我可就要冲到你诊所来堵你了哦。(坏笑)你、你好歹是一个心理咨询师,怎么会用冷处理的方式来对待一个爱慕你的人呢?(害羞)说真的,我十分想不通,每天茶不思饭不想的,这都是你的锅,你得背。(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