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商枝和温野菜、温二妞一道在外围观战。
说实话,以温三伢的身高,想找到他还是挺难的。
“三伢果然另辟蹊径。”
喻商枝很快寻到了三伢的身影,指给兄妹二人看。
温三伢垫着脚眯着眼,看清楚后一把捂住嘴。
“三伢他直接朝着红灯笼去了!”
温野菜笑眯眯地点点头。
“不愧是我们老温家的孩子,就是聪明。”
红灯笼可是足足有一百分,若是能解开一个红色灯谜,说不定直接就能拔得头筹!
事实证明,和温三伢有同样想法的人不止一个。
大多数人都选择先找到红灯笼,看上一眼,将谜面存在脑子里,随后再去解黄色、杏色灯笼的谜面。
期间温三伢更是不止一次与褚星相遇。
他小小的个头,面上毫无惧怕,只有一派认真。
褚星的挑衅都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好似不能动摇对方分毫。
到了后来,褚星意识到时间不够了,便也没精力再和温三伢较劲。
红灯笼的谜面他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不如趁这个时候,多攒几个黄色和杏色的谜面。
一炷香的时间,平常觉得不长,这会儿仿佛转瞬即逝。
眨眼间,场中铜锣响起。
规则有定,铜锣敲响三十下,结束前还未回到香炉前的,即判为失败。
温三伢跑得太远,个子小,腿也短,紧赶慢赶,在铜锣敲到最后几下时才赶回来。
令在场的所有人着实替他捏了把汗。
眼看温三伢因为跑步时吃了风,又开始咳嗽,喻商枝轻叹,看来这孩子少不得又要回家吃两日的药。
贺霄知道温三伢身子孱弱,见他咳嗽,忍不住看了他好几回。
温三伢微微摆手,示意对方不必替自己担忧。
由于青衿书院的灯谜会有比试的消息被人群传出去,短短一炷香,这里已经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伴随着响亮的铜锣,大家纷纷往前挤。
“青衿书院可是有探花郎昔日在此念书时,都没解开的谜面!”
“也不知今日这些个比试的人里,有没有人能解开?”
“切,咱们寿安县那么多年也就出了一个探花郎,哪能那么容易?”
温野菜听着这些人的交谈,却是悄悄攥紧了手掌。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若是有人能胜过探花郎,那人必定是自家的小弟。
温三伢到的晚,排在队伍的最后。
站在最前的人,则已经开始一一走向坐在正中的娄经面前,呈上谜面的同时,依次说出自己的答案。
有对的,施远就在旁边亲自执笔,计上分数,有错的,就直接将谜面交给旁边的学子,再就近挂回同色的灯笼上。
褚星排在第五个,也是前五人里唯一手里拿着红色谜面的。
而给出的杏色、黄色的答案,杏色的错一,黄色的错二,一共计了五十分。
最后只余红色的谜面。
由于红色的谜面稀少,难度又大,故而贺霄奉夫子之命,接过纸笺,朗声念道:“此谜面为: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
娄经缓缓颔首,看向褚星道:“你的答案是?”
褚星垂在一旁的手指搓了搓,其实他并没有把握,但眼看温三伢摘了红色的谜面,又觉得不能输给他。
他定了定神,答道:“敢问山长,答案可是……孔明灯?”
贺霄嘴角轻抬。
说实话,谜面中有“灯”字,谜底就一定与灯无关。
娄经果然摇头道:“不对。”
褚星有些挫败,但也没有办法,迅速行了个礼,就站到了一旁。
他顺着队伍看向最后的温三伢,发现对方手里竟有两张红色的谜面,比自己遇到对方时还多了一张。
“不自量力。”
他移开视线,不愿再看。
温三伢庆幸今天自己穿得足够多,在这里站着排队,才不至于被寒风吹透。
轮到他时,几乎又过了一炷香还多的时间。
温三伢给出手中的纸笺,贺霄迅速点算。
“此处红色两张,黄色八张,杏色十五张,共计二十五张。”
短短一炷香的工夫,居然就解开了二十五个灯谜,还有八张黄色,两张红色?
这下不只是褚星了,就连其他参加比试的人,也都觉得温三伢太过急功近利。
就连施远看到那两张红色谜面时,不禁说道:“此举,略贪多冒进了些。”
娄经却是坐在桌案后,袖手笑道:“同山,此子还未给出答案,你这论断,莫要下得太早。”
说罢就看向温三伢道:“你且将你的答案,一一说来。”
很快,周围人的质疑声就弱了下去。
原因在于,哪怕离得有些距离,他们也能隐约从娄经、施远的动作和神色上判断,这个小娃娃给出的谜底,好似都是对的!
贺霄和几个关系好的同窗,简直都要忍不住为温三伢叫好了!
杏色十五张,毫无悬念地全对,计十五分。
黄色八张,丝毫无错,计八十分。
而剩下的两张红色谜面,更是把所有人的心都高高吊起。
贺霄接过两张纸笺,待看清楚内容时,简直感觉自己的手指都隐隐发颤。
因为他经手过这些灯谜,心里清楚,这两个谜面,便是当年探花郎都未破开的。
饶是褚星硬要摘走一个红色谜面,也刻意避开了这两个。
难道温三伢小小年纪,真的能胜过昔日天子钦点的探花么?
在同窗小声地提醒下,他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徐徐念出纸笺上的内容。
这两个谜面,实为两首诗。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
千形万象竟还空,映水藏山片复重。
无限旱苗枯欲尽,悠悠闲处作奇峰。
贺霄念罢,包括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不少开始窃窃私语思考答案的。
但显然,大家都没有什么结果。
娄经看向一脸平静的温三伢,从这个小小的少年身上,辨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他虽也知道书院收了一个堪称神童的学子,却不知这般年纪,在敏捷的思维之外,还能有如此沉稳的心性。
不必得知谜面答案的正确与否,娄经已经可以凭借自己执掌县学多年的毒辣目光,断定这个学生日后必成大器。
“温三伢,你的答案是?”
温三伢浅施一礼,将声音略拔高了一些,答道:“请问山长,谜底可否是‘更香’与“云”?”
云就算了,更香?
这当真是答案么?
大家伙的目光顿时都看向了山长娄经,而后者深深地看了一眼温三伢,笑容浮现于老迈慈祥的脸庞上,朗声道:“没错,正是此二物!”
同时他也宣布,这两个谜面正是当初探花郎也未解出的。
“还真被这小少年给解出来了!”
“难道咱们寿安县,又要出一个探花郎了?”
与此同时,更有不少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插在香炉上,不久前还用作计时的线香。
谁能想到,这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褚星一张脸简直要气成茄子色。
开什么玩笑!
温三伢居然不止答对了红色的谜面,还是两个!
“怎会如此,这不可能!你,你定然是作弊了!”
褚星情急之下,一跃而出,用手指向温三伢和贺霄,不顾尊长在侧,叫嚣道:“贺霄,定是你事先知道了谜底,悄悄透露给了温三伢!”
“褚星!”
施远没想到褚星这般放肆,当着山长的面也敢无理取闹。
“你给我退下!”
褚星梗着脖子道:“我不!我怀疑贺霄联合温三伢作弊,请山长、夫子做主!”
施远简直被他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赶紧转身朝娄经道:“山长,此子顽劣无状,乃是我等教导不力所致,山长不妨先行回去休息,此子就交给学生教训!”
娄经没有答话,而是缓缓起身,负手站直后,看向褚星。
“褚星,你为何质疑温三伢和贺霄联手作弊?可有证据?”
褚星愤然道:“证据就是,温三伢他不可能解得出探花郎都解不开的谜面!”
娄经摇摇头,感叹道:“孺子难教。”
之后还未等褚星搭话,娄经便继续道:“这两个谜面对应的谜底,向来只有老夫知晓。因此你的推断,并不成立。”
褚星难以置信地看向娄经,复又看向温三伢。
比起他的失态,温三伢甚至没有几分解开难题的喜悦。
好似这所谓的难题在他的眼中,也没有多么困难一样。
“怎么可能……”
褚星喃喃自语,显然,他这次不仅输了比试,还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丢了面子。
两个小厮上前,想要一左一右地搀扶步子摇晃的他,却被褚星一把甩开。
他感觉从小到大,从未像此刻一般地丢脸过。
很快便横冲直撞地推开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地跑进了人群当中。
可是满院灯火辉煌中,已经无人在意恍若小丑的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热切地投向了场中的温三伢。
娄经和施远各自赞许他一番,随后娄经当场写下“抱朴含真”四个字,送予温三伢。
寿安县的读书人,无不景仰娄经。
青衿书院的学子,真论起来,更都算是娄经的学生。
温三伢拿到墨宝,终于露出了一个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明快笑容。
“学生谢过山长赐书!”
至于比试之前攒的谜面,贺霄也都收拢过来,给温三伢兑了彩头。
这个晚上,温三伢凭借自己的才学,得了价值数百两银子的一幅书法、一套文房四宝,以及几大盒的状元糕。
这些东西汇在一起,把一家人的手都给占满了。
这份喜悦,一直延续到次日一早。
正月十六,添福巷的人们再度听到了除夕夜也响起过的,长长久久的鞭炮声。
关张大半月的喻氏医馆与添福食堂,再度开门迎客。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明天见~
作话里会标明这章出现的灯谜出处,作者才学有限,只能寻找现成的来充实这个情节,至于难度问题,还请大家莫要较真~
1、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唐·李白《咏萤火》
2、千形万象竟还空,映水藏山片复重。无限旱苗枯欲尽,悠悠闲处作奇峰。——唐·来鹏《云》
3、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出自《红楼梦》感谢在2023-10-01 23:35:58~2023-10-02 17:0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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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开门义诊的时间段, 医馆这等地方,实在是很难做到客似云来。
喻商枝一上午说忙也不算忙,统共接诊了三个病患。
其中包括昨日提自家汉子打听过开门时间的大娘, 余下两个,却不是来复诊, 而是初次前来。
一问才知,原来这两个病患之前都在县衙门口围观过堂审。
其中一对小夫妻中的男子,更是心直口快。
“我当时就想, 既然仁生堂是个脏心烂肺的, 那能让他们专门设计陷害泼脏水的, 那定然是好郎中了!”
喻商枝闻言浅笑,“只能说是时运不济, 现今都过去了,承蒙大家伙信任。”
同这汉子一起来的,自是他的年轻媳妇。
见喻商枝的神情, 便暗暗在桌案下踩了夫君一脚。
人家都倒霉地蹲大牢了,你还在正月里故意提这等晦气事,会不会说话?
汉子后知后觉,利索闭了嘴。
喻商枝不疑有他,转而询问这小两口是谁身上不爽利。
这一问, 年轻媳妇的脸颊就红了,想了想还是起身扯过汉子, 把他按下道:“还是你说。”
汉子扯了七八回衣裳,欲言又止两三次, 都没憋出半个字。
莫说常凌, 连喻商枝都有点急了。
不过见得病患多了, 此情此景, 喻商枝的心中也早已有了猜测。
“观二位年岁,应当是成亲不久,是房事不合,还是迟迟怀不上身子,所以想来看看?”
要么说郎中就是郎中,你觉得难以启齿的事,人家就像是说今天天气真不错一样,语气淡然,脱口而出。
常凌一个半大小子,也没什么不适应。
毕竟他父亲昔日就是郎中,医书里也有不少相关的描写和记载。
小两口见喻商枝与常凌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总算是鼓起勇气,坐下细说。
听罢之后,喻商枝基本明白了。
这夫妻二人确实是新婚燕尔,头三个月蜜里调油,在此事上或是不太节制,因此各自落下了症候。
到了后来,时好时坏,扰得人也没了心情。
而今成亲也快一年了,媳妇肚皮还没动静,两人硬着头皮来看郎中。
但又不好意思去寻家附近医馆里的老郎中,实在是那些医馆开了二十年的都有,低头不见抬头见,算来都是熟人。
于是就想起了喻商枝这个年轻的生面孔。
喻商枝依次给他们两个把了脉,开了不同的方子。
“平时注意频率,事后注意清洁,你们两个身子无碍,怀身子是不难的,应当只是时候未到。”
得了两人的道谢,常凌去抓好了药包,收了诊金和药钱,才刚回来想坐下整理病例,就又有病患上门了。
如此过了晌午,下午上门的病患倒是比上午还多。
以至于除了期间吃温野菜送来的午食,休息了不太到一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喻商枝与常凌二人竟都没闲着。
后来临近傍晚,喻商枝才一拍脑门想起来,昨日买的药材还搁在千草堂,全然忘记去取回。
只是医馆开了门,自己就走不开,故而只好让常凌赶着牛车去。
“记得莫要空手上门,带些谢礼,至于带什么,让主夫做主便是。”
常凌领命而去。
从村里拿回来的东西不少,温野菜琢磨一番,往竹篮里搁了一只风干的野兔、一包城里少见的干菌子、再添一吊因天气寒冷,还新鲜着的好部位的猪肉,最后则是一盒红纸包着的,昨日拿回来的状元糕,摆在一起,足够拿得出手。
常凌带了东西,赶车到医馆门前时又让喻商枝过目。
对于温野菜的安排,喻商枝是放心的,当即未说什么,只让常凌快去快回。
另一边,郭乔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帮喻商枝暂存了一日药材罢了,却得了这么多东西。
也是因此才从常凌那里得知,原来喻商枝一家子出身山野乡村,先前是农户。
他本来一心认为,喻商枝定然出自什么杏林世家。
这般看来,或许是家道中落了也未可知。
再想及先前许广对自己的提醒,据说喻商枝用的那套金针,像是宫里头的样式。
许广祖上出过太医,现在家里还有祖传的金针,说法大致是可信的。
郭乔愈发对喻商枝不敢怠慢。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哪里好意思收这么多东西。”
郭乔有心推拒,可常凌强调自己只是个办事的仆役。
郭乔只好收下,转而道:“改日我再上门拜会喻郎中。”
郭乔说到做到,没过两日,就携着许广一起来了喻氏医馆。
准备的礼品亦是有心,除却惯有的点心、茶叶等,还有说是给温野菜补身子的阿胶,给孩子的红封等。
趁着医馆没什么病患,喻商枝将二人请到后堂喝茶,言谈之间,难免提及仁生堂。
郭乔和许广在这县城中经营医馆多年,对仁生堂的了解,远比周澜还要深。
喻商枝一边品茶,一边听了一番仁生堂的旧事。
二人都一致感慨道:“昔日的任大老爷任长川,当真是个仁善之人,可惜好人不长命。”
许广知道的更多些,旋即咂去舌尖的一根茶叶道:“据说这任长川、任长海并非一母同胞,任长海乃是后头抬上来的继室所出。”
世人总对继室出的嫡子,或是庶出的孩子几多偏见,可偶尔也有任长海这等人物,愈发坐实偏见。
喻商枝未多置喙,但也跟着唏嘘几句。
说完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三人不由提到现下仁生堂的境遇。
郭乔放下茶盏道:“任家被罚了银子后,倒是老实多了,整个正月里都很消停。”
许广点了点头,提起一件事。
“你我上回去彭大人府上看诊,不还遇见任长海那厮了?当初那副模样,八成是在彭大人那里吃了瘪。”
喻商枝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好事一桩。现下城里医馆再接诊仁生堂的病患,他们总是没话说了。”
郭、许二人闻言苦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想及过去吾等的毫无作为,又和助纣为虐有何异,着实惭愧。”
喻商枝闻言道:“二位也是不得已为之,都是要靠这营生养家糊口的,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郭乔和许广岂能不知这是宽慰之语,二人老脸涨红。
最后还是许广硬着头皮,另起了一个话头,说起了彭浩后宅贺云母子之事。
对于这件事,喻商枝却比对待仁生堂更上心些。
“二位前辈的意思是,彭大人对贺娘子难产的原因……有所疑虑?”
郭、许齐齐颔首,郭乔率先道:“没错,虽然彭大人未曾挑明,毕竟是后宅之事,不便公开言说,可呈给我们的食谱、药方,显然都是先前府上五夫人所用的。”
喻商枝并不知孔麦芽曾经无意间提醒过贺霄,他面容略凝重道:“那二位前辈可看出什么端倪?”
许广捋了捋胡须,叹气摇头道:“其实我二人在后续为五夫人诊治时,也觉得有不对劲之处,奈何这些食谱也好,药方也罢,皆是毫无问题,挑不出半点错处。就算真有人……必定是做得滴水不漏啊。”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显然都心中有数。
彭县令后宅足足有一个正头夫人,四个如夫人,就算正头夫人是个贤良淑德的,那四个如夫人之前呢?
不互相使绊子,可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喻商枝长睫微动,若有所思道:“我听闻贺娘子过去在闺中时,虽是闺阁女子,养尊处优,体质却绝称不上孱弱。她而今又正值妙龄,彭大人……也是春秋鼎盛之际,按理说,不应当如此。假如有人以饮食、补药等方式慢慢坏了她的身子,图谋母子俱丧,一尸两命,还做得天衣无缝,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郭乔和许广循着喻商枝的话语一点点深思,许广第一个反应过来,拍了一把椅子的扶手道:“原因只能在于,下手之人,亦是我等的同行!”
有了这层猜测,再往下想……
答案就很明显了。
任芳晓出身仁生堂,先前又得盛宠,却始终无所出。
动机、手段,全都齐活。
郭乔不禁皱眉道:“这道理细细分辨,当真是不难,我等都能揣测出来,彭大人难道至今不知么?”
喻商枝手指轻叩扶手,片刻后道:“想必彭大人心中有数,只是一来他收了仁生堂不少的孝敬,最多下一下任长海的面子,若是撕破了脸,岂不是就少了一棵摇钱树?二来,彭大人恐怕也尚未寻到证据。”
许广感慨道:“这后宅之争,当真不可小觑。”
郭乔则道:“依我看,要那三妻四妾,闹得家宅不宁,又图什么呢?”
言罢看向喻商枝,笑道:“你还年轻,怕是还不解其中深意。”
喻商枝莞尔,“不知旁人怎想,左右晚辈属意内子,只盼和他相守一生。”
三人喝了几泡茶,吃了些茶点,一个时辰便将将过去了。
恰好常凌进来说有病患上门,郭、许二人便趁势告辞离开。
晚间打烊回家,用罢晚食,常凌回医馆看门首页,喻商枝则与温野菜说起彭县令怀疑任芳晓之事。
温野菜忽而想起当日孔麦芽曾与贺霄说过的话,大差不差地同喻商枝复述了一遍。
喻商枝这才得知此事的前情。
他恍然道:“我就说彭县令那副模样,不像是会对这等事上心的,八成是贺家用了什么法子令他留意。”
虽说贺云是庶女,可现在县令大人名义上的嫡子可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就算以后孩子只能叫她小娘,这血脉相连,也是斩不断的。
贺家为了给自家姐儿讨公道,使些手段,也未尝没可能。
只是到底是彭县令的家务事,最后能否查到任芳晓的头上,乃至是否真的追究罪责,都要看彭县令如何想。
“看彭县令宝贝那儿子的模样,若真是断定这里面少不了任芳晓的参与,想必不会手软。”
喻商枝最后凭借与彭县令短暂的接触,下了个小小的结论。
聊罢这个话题,时辰业已不早。
夫夫两个歇了这熄灯前的夜话,去看了一眼范春燕陪着睡的年年后,便相拥安寝。
因为这几日铺子刚刚重新营业,两人都忙碌得很,所以几乎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次日,喻商枝神清气爽地睁开眼。
昨晚夫郎在怀,孩子有范春燕看顾,夜里也未曾闹腾他俩,故而睡了个酣畅,醒来便是天明。
看看天色,应当不急着起床。
喻商枝习惯性地翻过身,想要搂着温野菜继续打个盹……
结果摸了个空。
一侧的床褥不知何时已经空了,摸着都没了余温。
喻商枝疑心温野菜是去看年年了,登时睡意散尽,赶紧坐起身寻衣裳。
衣裳不难找,就在架子床角的熏衣笼上。
过去在村中,冬日里他们都是把贴身的里衣塞进被窝里烘热,现今搬到城里,不再需要穿便于干农活的粗布衣裳,换了的新面料不好好摊放便会起皱,故而也学着城里人,讲究地买来熏衣笼。
这东西以竹子制成,既可暖衣暖被,也可为衣衫枕褥添香。
喻商枝裹着被子,伸出一只手去够衣笼上的衣服,拿到手才发现料子的手感与昨日穿得不同。
凑到眼前细看,才发现怪不得不同,这根本就是一套全新的中衣并亵裤。
针脚细密不说,领口、袖口乃至裤脚还用浅色的丝线绣了滚边。
不过家里过年前才刚裁制了一批新衣,喻商枝记得里面没有这套衣裳,难道是自己忘了不成?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展开衣裳预备穿上身,结果这么一抖落,又从里面落下一个木盒。
喻商枝下意识地伸手一接。
木盒不过巴掌大,盒面上画着一丛连理枝的图样。
他呼吸一滞,过了片刻才搁下手里的衣衫,缓缓将木盒打开。
看清盒中物后,喻商枝不仅莞尔。
只见盒中静静躺着一对金子打的戒指,此外还有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
到这里,喻商枝总算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展开纸条,里面的一行小字跃入眼帘——
生辰吉乐,福寿安康。
一家人吃早食时,二妞和三伢姐弟俩,包括老章夫妻,也都向喻商枝道了生辰吉乐。
二妞和三伢凑了些零花钱,合在一起送了喻商枝一把精美的牛角梳。
因为先前喻商枝在家里好生科普了一番按着穴位梳头的好处。
范春燕则亲手给喻商枝做了双鞋子,算是他们夫妻俩一起送的。
鞋底厚实,一看就能穿许久。
就连年年也被温野菜抱到跟前,小手被温二妞轻轻并在一处,摆出作揖的样式。
“年年,祝爹爹生辰吉乐。”
年年离会说话还早,可只要看到他,就已令人心情大好。
“爹爹谢谢年年。”
喻商枝凑上前,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过生辰的这一日,桌上一定少不了一碗长寿面。
上面还有如今已成温家传统的,用萝卜刻的字。
而吃面的时候,喻商枝的无名指上已经多了一枚戒指。
戒圈在手指上严丝合缝,尤其是喻商枝的一双手白且修长,再点缀上这么一个金戒圈,称得上一句锦上添花。
温野菜坐在一旁,无心吃早食,而是反复打量着两人的手指,看不够似的。
他们先前也有一对银戒指,可银子到底不如金子,戴得久了就没那么光亮。
温野菜始终惦记着,趁着这回便给换了。
他看得出神,最后还是喻商枝给他碟子里夹小笼包,他才抬起头,想起来碗里的粥都快凉了。
一碗面吃毕,温三伢去书院上学,温野菜则把喻商枝一路送到门口。
“早上仓促,今日晚间再给你做一顿生辰宴,晨起章叔买到了大条的鲤鱼,养在缸子里,你想吃红烧、糖醋还是清蒸?”
喻商枝握住温野菜同样带着戒指的手,搁在掌心里暖了暖,思忖半晌道:“糖醋吧。”
温野菜笑而不语。
喻商枝最爱吃的口味其实是清蒸,其次是红烧,最末才是糖醋。
因为他不爱吃甜口的东西。
明明是生辰,脱口而出的还是自己爱吃的口味。
温野菜替他理了理领口,故意道:“好,那就给你做清蒸。”
喻商枝愣住,旋即也笑开。
“我当真爱吃你做的糖醋鱼。”
温野菜觑他一眼。
“莫要解释了,快去医馆开张去。”
临走前喻商枝想起一件事,驻足又问:“衣裳是你何时背着我做的?”
温野菜眉尾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