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送所谓家中犬子亲手绘制的贺寿图,其实揭去一层后,是价值千两的名家字画。
有人送所谓今年的新茶,其实茶盒打开,拂去茶叶,里头是一斛珍珠。
至于什么寿桃里藏金条,善本里面夹银票之类的,都已是常见的把戏,不值一提。
听得喻商枝是啧啧称奇。
周澜喝了一口茶,又补充道:“不过那任平,除了送女儿,最爱送的就是古董文玩,言必称是家传的宝贝。但我寻思,他家哪里来那么多家传的宝贝送?怕是库房都要搬空了。”
程明生想起一件事,“说不准是真的要搬空了,前些日子我遇见盈宝轩的楚掌柜,还听他说任平去过他家铺子,打听近来有没有什么好东西,结果他拿出来的,任老二尽数没看上。”
喻商枝手指轻叩桌沿,心思一动。
“我倒有一个法子……说不准,能让任家在给县令大人贺寿这件事上,吃个哑巴亏。”
周澜一听就来了精神,连忙问喻商枝想到了什么主意。
“若是能有办法让任平得罪彭县令,定也能或多或少,驱散掉些他女儿吹的枕头风。”
喻商枝斟酌一番,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原主当年在秦老郎中去世后,游手好闲了好一阵子,因此结识了不少三教九流,其中有一个老者,是专门仿造古董的。
一手仿冒、做旧的本事,出神入化,非实打实的行家,难辨真伪。
周澜和程明生面面相觑,后者有些难以置信。
“喻兄,你还认识……这般人物呢?”
喻商枝浅咳两嗓,“成亲前有一段时间过得颇为荒唐。”
短短一句话,换来席间两个汉子的理解。
“明白明白,男人么,总是要成家之后才收心。”
喻商枝扯了扯唇角,没再接茬。
三个人都是人精,很快就以喻商枝为首,商讨出个章程来。
简单来说,就是设一个局,诱导任平把假古董买回家,随后再找个机会,在彭县令面前戳穿这个事实。
程明生道:“听闻彭县令也是个谄媚上官的,他收的那些礼,也没剩下多少,全都打点了府城中的官员。”
言下之意,若是收了彭县令礼的上官,发现收到的古董是假的,事情便会更精彩了。
说实话,有这么个县令在,寿安县只会愈发乌烟瘴气。
他若因此下马,那可真算是为民除害了。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得先依照计划,让任家人把假货买走。
面对要给任平和任欲晓下套一事,周澜最是积极,他搓搓手道:“喻小兄弟,你只需带我们去见那卖假古董的老汉,其余的事,你就一概不用管了。”
喻商枝在县城里的人脉,也无非就是眼前的二人。
除了能出个主意,介绍一个人外,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事不宜迟,三个人当即就坐上马车,去了老汉所在的梧桐镇。
花了二百两,就买了一个据说是前前朝时期,出自大内官窑,上绘“万寿连延”图样的梅瓶。
若是真品,能翻十倍,值个两千两。
到了任家手里,再被任平一通吹嘘,估计彭县令那个草包会觉得这玩意值五千两。
如此也就够了。
后面的事喻商枝就一概不知,直到亲生哥儿满月,此事顺利办成,他才抽空来县城。
假梅瓶以两千五百两的高价,卖给了任欲晓。
经手的人是一个外地来的,自称做古董生意的客商,其实就是专业的假货贩子,一张巧嘴能把死人说活。
“任欲晓那蠢货,不光买了咱们下套的假瓶子,还买了好几样别的东西,我估摸着,没一个是真的。”
客商虽然卖假货,但人却厚道。
事成之后,依照约定只拿走了三百两的佣金。
他们这种人四处奔波,哪怕事发,苦主也根本遍寻不着,连告官都没用。
余下两千二百两,零头的二百两归周澜,那日卖假梅瓶,是他掏的钱。
完整的两千两,才是刚坐下时掏出来的三张银票。
这一千两,成功解了喻商枝的用钱之急。
他告别周澜和程明生后,就拿着足额的银票去寻了古老爷。
两人在朱童这个保人的见证下,一道去衙门把铺子、宅院的地契、房契更换姓名。
铺面的地契与房契,都落了喻商枝的大名,等轮到宅院的契书时,喻商枝却道:“劳烦官爷写我夫郎的名字。”
小书吏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多问什么,他们办这种不疼不痒的小差事,也都可以拿个一两钱银子的辛苦费。
只要不有违律例,想写谁的名字,就写谁的名字。
等到四张轻飘飘的契书和一大串钥匙到手,喻商枝心头一块大石也跟着落了地。
从此刻往后,他们家也是在县城薄有产业的人了。
医馆与食肆的筹备,也总算可以提上日程。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啦~
1、“嘉禾生於禾中,与禾中异穗,谓之嘉禾。”——《论衡·讲瑞》
2、“麒麟降生,凤凰来仪,黄龙出现,嘉禾蔚生,甘露下降。”——《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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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村在即,尚有许多事需要一一嘱托
回村之前, 喻商枝想着先去已经被搬空的铺面与宅院看了一眼。
先前茶庄的牌匾早就摘下,现在上面挂着一把大铜锁。
喻商枝掏钥匙开锁时,余光瞥见对面牙行有个人往这边瞅, 赫然是当初给他们介绍过这间铺子的牙人。
说句实话,这等从牙人口中得了消息, 却绕过对方直接成交的路子,是有些坏规矩的。
不过古老爷先前也说过,自己与牙行接洽的, 一直是租赁生意, 这回变租为卖, 已不属于委托牙行的范围。
可到底也挡不住人家心里有怨,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此事若处理不好,怕是也容易落下麻烦。
别看牙人身份低微,可他们才是在这城中混得最如鱼得水的一帮人。
好些大事小情, 都得他们经手才成。
喻商枝想了想开店与搬家之前需要料理的种种事宜,索性把钥匙放回口袋里,转身朝着牙行走去。
那牙人名叫方同,回想初次和喻商枝打照面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是个大主顾, 能把手里头这个古家棘手的铺子和宅子勾兑出去。
哪成想这村户人在县城还颇有些人脉,竟直接找到了古老爷, 还直接以低价整个买到了手。
虽说古老爷已经来过牙行,销去了当初因委托牙行租赁而签下的契书, 但方同这心里头还是不爽快, 毕竟他可是少挣了好几十两银子。
以后若是再见到这家人, 怕是少不得要在背后骂两句的。
他这几日闲来无事, 就在店门口转悠,想看喻商枝什么时候现身,今日还真被等到了。
本以为自己躲在身后的视线颇为隐蔽,没成想一个眨眼的工夫,对方竟直直地朝自己走来。
方同当即咽了一下口水。
要知道无论什么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头说罢了,能在县城拿出上千两买地产和屋产的人,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牙人敢开罪的?
况且他也打听过,这位郎君之所以能结识古老爷,还是那个广聚轩的掌柜搭的线呢!
方同有点头大,眼看喻商枝越走越近,也只好堆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来。
“给郎君问好。”
他一心觉得喻商枝是来找麻烦的,就没说那些招徕生意的话。
没成想喻商枝却道:“上回来时,记得你们牙行路子颇广,我手头正好有几件着急的事,想着能否寻你们帮个忙。”
方同一下子来精神了,没成想对方有事还想着自己,赶紧把喻商枝往屋里头请。
“那是自然!郎君你是知道的,我们牙行在整个县城,那都是叫得上名号的,您有什么想办的,尽管说,没有我们牙行办不成的。”
喻商枝笑着落座,看方同忙前忙后,上茶上果子,想了想,开口道:“说来还是铺面与宅院的事,先前想着从你手中赁来便再好不过,没成想恰好城中友人与古老爷相识,从中牵线,最终得以买下,只能说缘分这事,着实不好讲。”
方同听喻商枝主动提起此事,赶紧借坡下驴。
“郎君所言极是,小的是做这行的,最是明白这个道理,这赁铺子、买屋子,其实有时候啊,就和那谈姻缘差不多,讲究一个看得顺眼,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小的虽然没帮古老爷把这屋产赁出去,可如今见古老爷得偿所愿,也替他高兴。”
果然当牙人的都是脑筋活络的,喻商枝听罢这番话,就知道这牙人应当未来不会刻意作梗,遂道:“既如此,倒是有几件事想托你们牙行去办。其一,这县城开铺面,需要去衙门过一道文书,我听说那些个书吏有些时候会刻意为难,若是你们牙行有路子,更快些办好,那是再好不过。”
“其二,我这一下子起两个铺面,需要时时有人在这头盯着,但家中人手不够,内子刚出月子,孩子也年幼,我是走不开的,所以想在你们这雇两个人。前期,替我在城中看顾着铺面装潢,后期直接进店帮工。”
方同认真听完,很快答话道:“回郎君的话,您说的两件事,找我们可算是找对人了。这在城里开铺面,确实需要在官府那里挂名,日后也好方便他们收税赋不是?我们在衙门有相熟的书吏,您花点小钱,很快就能办好。至于第二件,更是容易,您说说您的要求,牙行最不缺的,就是这找活干的人。”
喻商枝颔首,关于雇人一事,他早在家中就与温野菜商量过了。
两人原本还想在村里物色物色,有没有合适的,能带来城中的人。
奈何看了一圈,还真是挑不出。
白屏和福哥儿倒是家中相熟,也能托付信任的,可白屏孩子尚小,福哥儿即将出嫁,都不是能离家做工的。
最后两人也想开了,决定通过牙行雇伙计,不合适再换人。
“这医馆所需之人,说是伙计,其实说学徒更恰当。要求高些,定要是认得几个字的,年岁别太大,另外不拘性别。前期多半只能当个杂工、药童,后期可随我学着看诊行医。食肆的伙计,需是姐儿或是哥儿,要性情老实本分,手脚麻利干净的。此外……”
他忖了片刻,又道:“宅子里还需一个门房兼车夫,一个婆子,帮着内子照顾孩子,料理家事的。”
方同听完,再次确认道:“敢问郎君,您是雇工,还是买人?”
喻商枝道:“雇工,每个月结月钱,一个月可休息一日,逢年过节都封红包。”
方同感慨,“您这条件也未免太好,我这一说出去,那些人怕是要打破头!”
喻商枝笑道:“那就拜托你先帮着掌掌眼,我这几人说来简单,可一定要是秉性良善的,绝不能有那心思不纯之辈。”
方同点头道:“您放心,小的明白,这医馆、食肆,还有家中帮工看孩子的婆子,哪个都是不能懈怠的!不然岂不是成害人了?”
他本还想让喻商枝给他几天时间,结果一听喻商枝今天就要回村子,果断道:“这样,今日天色尚早,您也先别着急回去,小的先让店里的人带您去衙门办文书。至于小的我,去寻几个合适的人选,从家里头带来,给您相看,若是合适,就都定下,您也省事。”
喻商枝觉得这般不错,应承下来。
随后他就跟着牙行里的另一个牙人,又去了县衙一趟,现场依着衙门要求写了文书。
登记造册时,需要定下医馆与食肆的名字。
喻商枝执起笔,很快在字条上写下几个字,呈给书吏。
那书吏习惯性地念出来确认,“喻氏医馆和……添福食堂?”
食堂是个什么叫法,他还是头一回见着。
不过添福他倒是明白,因为这食肆所在的位置,便是城中添福巷。
不过他拿钱办事,也没多问,唰唰几笔就在文书上写了字,盖了衙门官印。
“办成了。”
果然有关系好办事,从进门到出门,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
而回到牙行时,方同带来的人也都到齐了,正一字排开,等着喻商枝挑选。
只是喻商枝刚抬腿跨进门槛,下一秒就愣住了。
他着实没想到,这一排人里竟还有个眼熟的面孔,正是当初在客栈门口打过照面的少年。
“是你?”
喻商枝走到他面前,看到少年抬头,先是诧异地看了自己一眼,很快,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
方同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喻商枝,“喻郎君,您认得这小子?”
喻商枝便把来龙去脉简单一说,方同一拍手道:“这便是缘分了,关于这小子的事,我也正要和您说道说道。”
原来这少年姓常,名常凌。
母亲早逝,与父亲两人相依为命,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的屋子也早就抵卖出去,钱都花光了。
前不久父亲去世,更是连办白事的钱都拿不出。
他走投无路,就来牙行把自己给卖了。
喻商枝听到这里才猛地抬头。
“卖了?”
方同搓搓手,尴尬笑道:“是这样,虽说您是雇工,不买人,但我们手里头最符合您要求的,就是这个小子了。您看,他去世的爹是个郎中,他识文断字,还会点医术嘞!这不是现成的么!”
喻商枝看向少年,心里头也是五味杂陈。
没想到之前见面时,他还奔走着找地方做工,给父亲治病,如今却已沦落到卖身葬父了。
他正在犹豫,却见常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给喻商枝磕头道:
“求郎君买下我吧,我认字,也认识许多药材,若您能收我为徒,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
喻商枝最见不得别人跪自己,赶紧一把将他拎起来。
“你不必跪我,你我今日能再次相见,便是缘分。你是个孝顺孩子,我愿意收下你,只是这卖身契,我是收不得的。”
方同也知道喻商枝没有官身,“郎君放心,这类事也是常有的。依照我们的惯例,到时他的卖身契还算在我们牙行名下,但契书交给您手里押着,明面上,算是您从我们这雇去干活的仆役,如此便不碍事了。”
这种方式,有点类似现代所谓的“劳务派遣”。
喻商枝见此事说得过去,便道:“既如此,那你以后就随我在医馆做事。”
转而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常凌没想到喻商枝真的答应收下自己,他激动地抹了一把眼睛道:“我今年十四了,什么都能干,我能吃苦,也不怕累!”
喻商枝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了几句,转而又看向余下的几个人。
最后他又选了一个十三岁,会烧火做饭的小哥儿,叫张苗苗。
父母双亡,上面只有一个在绣坊做事的姐姐,只得出来做工养家。
还有四十岁左右的一对夫妻,这家男人叫章志冬,妇人叫范春燕,是几年前从南方逃难过来的,夫妻俩有两个孩子,可惜都没养大,俱是看起来面相和善的。
这年头能出来抛头露面,做工的城里人,多半是家境不好的,各有各的不容易。
喻商枝看得出,方同挑人的时候是用了心的。
随后他又托方同介绍了城里靠谱的木匠与装潢铺面的工匠,合在一起,付了几两银子的佣金。
又额外给了两钱银子,算是方同可以自己手下的辛苦费,言明以后再有事情,还是一概找他代办。
在方同的安排下,雇佣这四人的契书很快写好,他盯着四人按了手印,还不忘叮嘱道:“喻郎君和其夫郎,可是少有的大善人,要紧打起精神做事,绝对亏待不了你们,但若是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心思,我们牙行可是要第一个替主顾讨公道的。”
以常凌为首的纷纷应是,跟着喻商枝走了。
过了一条街,喻商枝直接把四人以后要做工的地方,指给他们看。
除了张苗苗每天还要回家,另外章志东两口子和常凌,都是要在铺子与宅子里住下的。
喻商枝便让他们四人这几日,先把两头都洒扫出来。
“我家住凉溪镇下的斜柳村,后日会带着家里人过来走一趟,也让你们见一见,顺道把工匠和木匠请来。在此之前,苗哥儿你白日过来打扫即可,常凌,章叔、章婶,你们几人则在铺子与宅子里,自行收拾个能住人的地方,权当先帮我看个门。”
说罢他就分出两把钥匙,给了常凌和章志东。
这份东家的信任还是很贵重的,三人赶紧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做事。
签契书前,在牙行时他们的工钱都是说好的,放在城里也不算少,故而都倍感珍惜。
简单交代完毕,几人都是眼里有活的,章志东两口子和张苗苗,也知道他们与常凌不同,人家可是要跟着喻商枝当学徒的,因而范春燕主动道:“老爷,我和我家老章,还有苗哥儿先去忙着。”
喻商枝对老爷这个称呼稍微有些不适应,可问了问,这年头大家都是这么叫的,只好随他们去。
待他们三人先去了宅子那边,铺面这头,就只余下喻商枝和常凌。
十四岁的少年已经不小了,就是身上的旧衣看起来,比上回见面时更加局促。
喻商枝现在有些后悔,若是上一回见面,就能多嘴问一句其父亲的病情,说不准还有回旋的余地。
常凌得知了喻商枝的想法,摇摇头道:“老爷心善,我爹确实没这个福气。他生前就说,自己得的不是痨病,而是肺积之症,是肺里长了瘤子,治不好的。”
难怪如此,若真是肺痨,喻商枝还有法子根治,但肺积之症,因人而异,便是他出手也不敢打包票。
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走下去。
喻商枝考了常凌几个问题,发现他已有不错的底子,确实是个好苗子。
不过到底是正经的初次相见,他也需要时间观察此子品性,故而没有急着说收徒一事,只是道:“过阵子我会定做几个药柜,还有一批药材,到时你帮着分门别类。”
常凌心知这也是喻商枝对自己的考验之一,垂首答应下来。
之后喻商枝又在铺面与宅院之间走了几趟,把诸事安排妥当,便打算启程回家。
正好也让章志东赶一次马车,认一认门。
这还是头一回他不用自己赶车,这些日子连轴转,晚上还要照顾年年,睡也睡不踏实,所以随着车厢的颠簸,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到被老章叫醒,他才惊觉已经快到斜柳村了。
“章叔,你认得路?”
他本还想着一路给章志东指路,结果没想到自己睡得这么死。
章志东憨厚一笑,“老爷,您叫我老章就成。我只知道怎么到凉溪镇,这进村的路,是问了过路的人。”
喻商枝点点头,“那你便直着进村,最东头便是我家的宅子。”
折腾一个白日,到家已经不早了。
温野菜穿着棉袍子,领着温二妞迎出来,这会儿温三伢还没下学,家里只有他们两个。
见到章志东后,二人有些不解地看向喻商枝。
喻商枝遂两厢介绍一番,温野菜听着,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他虽知道喻商枝今日去县城,八成能把铺面和宅子拿下,可没成想事情真的如此顺利,就连铺子和宅子里要用的人都雇好了。
章志东是常年给人做事的,礼数周全,躬身问好道:“小的给主夫请安,给小姐请安。”
温野菜兄妹俩还没被人这么毕恭毕敬地叫过呢,和喻商枝被叫老爷一样,多少有点不自在。
温野菜打量他一番,觉得看起来是个憨厚老实的,心里放心道:“辛苦你一路赶车过来,时候不早,留下吃顿饭再走吧。”
章志东赶紧摇头,他就是给人做事的,哪有还讨顿饭的道理。
可喻商枝也发了话,他退一步道:“老爷,主夫,若是留下用饭,怕是就赶不及回县城了,宅子内尚有许多收拾的地方。”
于是温野菜想了想,便给他装了些县城的干粮和腌菜,还有一些米面、菜蔬。
让他带着回去,晚上简单开伙做一顿。
章志东千恩万谢地收下了,再次意识到他们几人真是遇到了顶好的东家。
且他本来都做好了把马车留下,要走回县城的准备了,没想到喻商枝却给他了一些铜板道:“这个时候我们村里定是没有牛车了,辛苦你往凉溪镇走走,雇一辆车去县城。”
章志东带着东西,满脸恍惚地走了,好似还觉得喻商枝一家子和善地不太真实。
等他的背影都消失在村路里,顾及年年还在卧房,他们赶紧进门看了一眼。
见孩子还在安睡,才放下心来,挪到稍微靠外一些,但还能看见孩子的地方说话。
喻商枝在两人期待地注视下,从怀里掏出数张契书,一一解释道:“这是铺面的地契、房契,这个则是宅院的地契、房契,另外这几张是咱们家雇工的。”
听说喻商枝雇了一堆夫妻帮着料理家事,一个哥儿帮着给食肆打下手,还有一个少年,日后在医馆做学徒,兄妹俩面面相觑。
温二妞掰着指头算,“一个、两个、三个……喻大哥,你一下子就雇了四个人!”
而此时,温野菜的注意力则落在了地契和房契上。
说实话,这买房买铺的大头,都是喻商枝赚的,他压根没贡献多少。
而且他也明白,自己当初纳的赘婿,是原来的“喻商枝”,而非现在这个。
这么久以来,赘婿只是个明面上的称呼,他从没以此要求过喻商枝什么。
因而温野菜没想到,喻商枝会把更贵的宅子落在自己名下。
喻商枝见温野菜的目光在契书名字一栏停留,说道:“最后都是要留给孩子的,是你我谁的名字,都不重要。”
温野菜一听,果然被说服了。
晚上温三伢从学塾回来,得知自家已经在城里有地方住了,不由问道:“喻大哥,那是不是不久之后,我就不能在穆夫子的学塾念书了?”
喻商枝应道:“确是如此,明日你去学塾,我也跟着去,将此事同穆夫子商议一番。”
温野菜见温三伢有些惆怅,把小弟牵到身前道:“可是舍不得现在的夫子和同学?”
温三伢诚实地点头,“说来定是舍不得的,可是能去青衿书院,我也很高兴。”
温野菜拍拍他的脑袋瓜,“你是穆夫子的得意门生,他定也希望,你有个好前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一家人都开始为搬去县城而忙碌。
花了不少银子出去,总算把医馆、宅院和食肆收拾地像模像样,随时都能启用。
亦去了凉溪镇,与钱府上下作别。
穆秋山也为温三伢写好了举荐书,并打算到了那日,亲自送温三伢去青矜书院入学。
温三伢年纪小,且现在进青衿书院的童生班,属于是半道入学。
穆秋山担心自己不出面给这学生撑腰,他会被人欺负了去。
如此过了月余,腊月将至。
离村在即,尚有许多事需要一一嘱托。
首先是家里的田地,夫夫二人都一致同意,还是继续雇付家人料理。
他们既懂得如何种地,也懂得如何养稻花鱼,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两家商定好后,便一下子付清了一年的工钱,且依着付明的请求,把一部分工钱折换成了粮食,这样他们家也就不必守着那两亩薄田吃饭了。
另外去了县城,这澡豆还要继续做,所以他们仍旧雇着白屏和福哥儿。
福哥儿虽说马上要成亲,可也不外嫁,出嫁后不耽误他继续来做活。
而孔麦芽,喻商枝则让她继续在这边自家的新宅里看诊。
“这里东西齐全,你也都熟悉了。到时你就把你爹也接过来,你们父女俩住在这头,比现在的屋子方便,冬天也暖和。平日里,也能帮我和你师母看顾着宅院,后头那些牲口,除了马,我们也带不走,到时候还要辛苦你和岳哥儿照看。大黄牛和牛车都留下,你平日里出诊,还有岳哥儿他们家料理田地,都用得上。”
说完这些,他又从屋里拿出一个崭新的药箱,交给了孔麦芽。
药箱里,一应郎中用的物什全都在,其中有一个木盒,打开来看,赫然是一套做工精美的银针。
喻商枝原本是想送金针的,又怕孔麦芽日常使用时太扎眼,惹来旁人觊觎,便还是选了足银做的银针。
“你是有主意的,多余的话,为师也不再啰嗦。往后也不是见不到了,就像先前说的,至少每个月初一,我都会回来一次。若是有什么你解决不了,又非急症的病患,便留待我回来时诊治。”
话是如此,可到底比不上现在的朝夕相处。
孔麦芽清楚,此次一别,自己以后真的就要接过师父的嘱托,成为村子里唯一的草医郎中了。
这份担子很重,却是她心甘情愿扛下的。
“师父对徒儿有再造之恩,徒儿定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眼看麦芽眼眶都红了,喻商枝赶紧安慰道:“再过两年,你也及笄了,且为师以后可不会只有你一个徒弟,要记得,你是咱们喻氏一脉的大师姐。估摸着下个月我回来时,就能给你带来个小师弟。”
虽然常凌比孔麦芽要年长,但依着入师门的顺序,他还是得当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