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我家庆有现在在哪呢!可伤着了?”
许清水摇头, “他在村里跑了一圈报信, 看样子应当是没伤着, 这会儿……八成是回家了, 你们快回去看看!”
“好,好,我们这就回去!”
成家婆媳赶忙互相搀着往外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不对,喻郎中,我们还没付诊金呐!”
都这种时候了,喻商枝赶紧摆手,“婆婆不急,下回再给,你们快回家去看看孩子!”
成家婆媳也顾不上客气了,她们确实吓得魂儿都飞了,赶紧拼命往家赶。
留下的许清水着急忙慌地同温野菜道:“菜哥儿,我们家里人已经去叫村里胆子大的汉子了,还是依着你从前的办法,咱们拿火把把野猪逼回去?”
“这回有更好的法子!”
温野菜的语气坚定,说罢就看向喻商枝。
喻商枝哪里不懂他的意思,当即进屋,把之前配好的麻药全都翻出来了。
这时温野菜也从柴房的墙上摘下了自己惯用的弓箭,把所有的箭镞都装进了箭囊。
他一把接过喻商枝递来的药瓶,一边同许清水道:“这是商枝做的麻药,只要剂量足够多,管它什么豺狼虎豹熊瞎子,都能麻倒,但野猪皮糙肉厚,我也不保证一次能成。而且不确定下回下山的是几只,总之有备无患。”
温野菜的本意自然是自己去,结果却听许清水道:“喻郎中可否一道去?我听说庆有之外还有两个孩子,这会儿还没见着,我怕……”
喻商枝一听就急了,“怎么不早说!况且先前村长不是警示过各家,不许让孩子上山?”
许清水苦着一张脸,“这村里小子都淘得很,总有管不住的!”
喻商枝当即决定,“我和你们一块去。”
孔麦芽站出来道:“师父,我也去!”
喻商枝本想拒绝,可看到孔麦芽的眼神,他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好,咱们一起去。”
他们师徒二人三下两下地收拾好药箱,若真是有伤得厉害的,那就得争分夺秒,从下山那处搬到自家来太远了,若是伤口大,血都流完了。
两条猎狗都留在了家里,他们不在,就得大旺和二旺守好门。
院子里二妞、三伢都一脸担忧,等人走了之后,二妞才揽着三伢进了堂屋,把门栓牢牢挂上。
不过好在温家住在村头,一般情况下野猪是跑不了这么远的。
山脚下,二坎和墩子正在疯狂逃命。
他们三个遭遇野猪时,庆有离得最远,正在愣神时墩子就赶紧嚎了一嗓子,让他别再靠近,赶紧去喊人报信。
结果也就是这一嗓子,吸引了野猪的注意,直直地就朝他冲过来。
墩子还算身形快的,赶紧闪到一旁,眼睁睁地看到野猪把一棵树撞断。
他这才意识到大人真不是开玩笑的,被野猪顶一下是真的会死。
墩子三岁就能上房揭瓦,能在村里当孩子王的头脑都不差,当下很清楚面对野猪,他和二坎两个孩子不会有任何还手之力,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跑!
可野猪已经盯上了他们,跑又哪里有那么容易。
尤其是二坎,一向是他们这三个人里胆子最小的,这会儿墩子已经瞧见他两股战战,怕是已经吓尿了。
他跺跺脚,恨铁不成钢!
眼看野猪又要再起攻势,而二坎还和两条腿钉在地里一样,墩子只好咬咬牙,朝他的方向猛冲,一把将他向前推去。
野猪猛地甩头,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攻击,墩子一巴掌拍在二坎的后脑勺。
“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二坎这才如梦方醒,拔腿就跑,鞋都跑掉了。
跑出去几步他才反应过来,有些慌张地哭喊,“我跑了你怎么办!”
墩子觉得自己都能闻到野猪身上的骚味了,崩溃着回答:“不用你管!你只管闷头下山!庆有已经去喊人了,村里的叔伯们会来救咱们的!”
当意识到自己被野猪追上的时候,墩子哭出来的鼻涕都快淌进嘴里了。
可惜野猪听不懂他的哭喊,它只想赶紧解决眼前这个挡路的小东西。
墩子终究没跑得过野猪,屁股传来一阵剧痛,他“嗷”地一嗓子惨叫起来!
此刻他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自己的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爹娘、大哥、二姐!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跑了!”
一想到自己要成为第一个斜柳村死在野猪嘴下的人,墩子就觉得悲从中来。
然而就在他跑也跑不动,只能往前爬,随时准备闭眼认命等死的时候,胆小鬼二坎居然去而复返,手里还举着一根长长的树枝!
“墩子!你快往前爬!我!我掩护你!”
二坎不知从哪里来的狠劲,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树枝往野猪身上戳。
虽然野猪皮厚,这点攻击压根不疼不痒,可它到底还是觉得碍事,低吼一声,暂时松开了嘴。
趁这个机会,墩子忽略血肉模糊的屁股,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二坎见他身后血红一片,吓得眼前一黑,墩子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别哭了!咱们快走!”
二坎飞快点点头,心知这是他和墩子唯一逃命的机会了。
大约是求生欲使然,这两个小子一个没了鞋,一双脚被划破了好多处,一个被野猪啃了屁股,边跑边疼得龇牙咧嘴。
饶是如此,他俩还是成功地一路都与野猪保持着一小截距离!
等到终于踩上山下的土地时,两人腿一软,险些当场跪下去。
还没跪结实,旁边就窜出来两个村里的汉子,把他俩扛在肩上运出了人群。
墩子被颠得头晕眼花,撑开眼皮去看,才发现怕是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而那头野猪也追着他和二坎一路冲下了山,好高,好大……
墩子就这么想着,脑袋一歪,直接昏了过去。
“我的儿!我的儿啊!”
喻商枝和孔麦芽早早就在离山脚下最近的人家里候着,只等把很有可能受伤的孩子救出来后,好及时救治。
墩子和二坎两家人都来了,把这户人家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一群人提心吊胆,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到了人来。
哪知二坎还好,墩子却是已经昏过去了,严于氏两眼一翻,也呼哧一下倒下去。
孔麦芽离得最近,赶紧上前掐她人中。
院子里乱成一锅粥,喻商枝庆幸自己带了孔麦芽,不然他怕是要长出八只手。
“二坎,你有没有别的地方伤着?”
喻商枝打眼一看墩子和二坎的伤势,发现墩子看上去更严重,二坎只是伤了一双脚。
二坎拼命摇头,泪花乱飞。
“没,我没有!喻叔,你快去看看墩子,他被野猪咬了!”
喻商枝给他把了个脉,确实没察觉出什么暗伤,遂安抚了二坎家里人几句,又嘱咐孔麦芽一会儿先给二坎清洗伤口。
相比之下,墩子就惨多了,野猪的牙齿尖利,一口下去,肉都能给你叼下来。
万幸的是墩子似乎也没有别的地方受伤,这会儿昏过去应该是受了惊吓。
很快严于氏转醒,得知她小儿子没死,只是屁股被野猪咬了,又跌在地上划了些口子,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
在喻商枝忙着帮两个孩子处理伤口时,外面山脚下,温野菜正在指挥村里的汉子驱赶野猪。
他们一人一个火把,一把柴刀,站成一堵人墙。
要保证的就是即使野猪冲下山,也不能让他进村子!
这一排都是汉子,唯有付岳一个哥儿。
因为知道他是温野菜的徒弟,所以没人把他赶走。
要说这头野猪也是个聪明的,它追着二坎和墩子下了山,见到山下密密麻麻全是人,一点都没有硬刚的意思,当即就戒备地退后。
但只是退,丝毫没有放弃下山的意思。
温野菜经验丰富,一看这头野猪就知道是饿极了。
且身上还有伤口,多半是和别的公野猪打了架。
它在山上抢不过同类的地盘,就索性下山欺负人了!
他就近爬上附近的一棵大树,拉起弓弦企图瞄准林子里的野猪。
但是山上的树木繁多,即使野猪身形庞大,也有点影响发挥。
喻商枝配的麻药是足够的,可箭是有限的,若是全射出去还没成,也没有人有本事去野猪眼皮子底下捡回来。
付岳仰头看向师父,他见温野菜几次瞄准,最后都还是放弃,就知道地形棘手。
他转头看了看林子的走势,冲树上的温野菜喊道:“师父!咱们把野猪往那边引一引,那边林子疏!”
温野菜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不得不承认是个办法,可是怎么引,谁去引?
付岳拍拍自己的胸脯,“我知道怎么引,我去!”
“不行!”
温野菜一句话就让他死了心,当初收这个徒弟的时候,他知道付岳胆子大,可这也未免太大了!
“可是……”付岳还想争辩。
“没有可是!”温野菜握紧弓箭,呼出一口白气,眼睛盯着林子中一步步向下试探地野猪,倏地眼前一亮。
“岳哥儿,不用你去引野猪,你记不记得大旺和二旺是怎么配合的?你把那法子教给咱们村里的汉子,用包抄的办法,把野猪逼过去!只要他愿意过去,我就能瞄准!”
对付野物,弓箭是最好用的。
只是在有麻药之前,这东西对付不了野猪,因为你就是射上七箭八箭,它都流不出多少血。
趁这个时候,说不准野猪都撞飞好几个人了。
可是现在不同,麻药劲大,温野菜发誓一定要麻倒这头不识相的野猪!到时候把它宰了,给村里人分猪肉!
岳哥儿听明白了温野菜的意思,赶紧跑回去将这话传达给了领头的许鹏。
许鹏看向树上,见温野菜朝自己点点头,于是一扬手,同意了付岳的说法。
他都表态了,余下不太相信付岳这个小哥儿的人也不能说什么,付明站在人群里,瞧见自己的弟弟露出了自己从未见过的认真神情。
他觉得心口一热,第一个振臂高呼,“咱们有这么多人!没什么可怕的!”
其他汉子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跟着喊道:“没错!没什么可怕的!我信菜哥儿和岳哥儿!”
“我也信!”
温野菜在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人群的动向,见大家都在许鹏的带领下,开始认真地听付岳讲话。
随后没多久,人群就散成一个扇形,朝着林中的野猪步步紧逼。
温野菜深吸一口气,举起弓箭,屏息凝神。
“这药粉敷上去也别动,过了一会儿再包上纱布。”
喻商枝终于替墩子完成了屁股上的清创,又撒上金疮药。
按照他的经验,这几个孩子受了惊吓,少不得发一场烧,于是洗了手后就赶紧摊开纸笔,写了个方子。
而孔麦芽还蹲在另一边,小心地一点点挑去二坎脚心伤口里的沙子和石子。
别说二坎了,就是他娘都不好意思了。
二坎尿了裤子,这会儿也来不及换,她都闻得到一股尿骚味。
“麦芽,你一个姐儿,怎么能给他干这种事儿,你给我,我来就行。”
孔麦芽摇摇头,“婶子,我是学医的,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二坎他娘抹了抹眼泪,又忍不住恶狠狠地对二坎道:“你这小子!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到处疯!真遇上什么事,你就是个被吓尿的软蛋,还得人家墩子护着你!”
二坎哭得打嗝,“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写好方子,喻商枝给了虎妞一份,让她拿好。
虽说现在来他这里看诊的,基本也都从他这里抓药,但他还是会给病患家里留一份,免得生出什么纠纷不好解释。
屋里两个孩子都没有危险了,可大人们仍在各自担忧。
“也不知外头怎么样了,这可是野猪头一回在咱们村伤到人。”
“是啊,不过去了那么多家的汉子,应当是没事。”
“我看菜哥儿拿着弓箭就去了,他真能射中野猪不成?”
“你这话说的,他射不中,还有谁能射中!”
后者说话时正好看见喻商枝往这边走,连忙道:“喻郎中,你说是吧?”
喻商枝压根没听清她们在议论什么,他这会儿注意力从病患身上移开,满心都是自己夫郎会不会出事。
而议论的两个妇人见喻商枝一脸神游天外的模样,也猜得出他的心思八成也已经飞去山脚下了。
在场的人转念一想,这么看,整个村都该谢谢温家小两口。
一个在外头打野猪,一个在村子里给两个惹祸的皮猴子治伤!
正在大家伙纷纷感慨的时候,所有人都恍惚听见远处爆发了一阵欢呼。
没等院子里的人回过神,紧闭的院门就被人砸响了。
离得近的赶紧上前开门,门一开,就见外面的汉子一脸喜气。
“都出来吧!野猪被菜哥儿射的箭给药倒了,现在正在拿绳子捆野猪。村长说了,咱们去水磨村请屠户来杀猪,只要家里有人去参加打野猪的,都能分肉!别家也能买,比猪肉便宜多了!”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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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猪被抓住了, 而且还能分肉!
村里各家各户紧闭的门都打开了,对野猪的惧怕转变成对野猪肉的渴望。
虽说野猪都是没被劁过的,全然比不上家养的猪好吃, 可总归也是肉。
一年到头能割几回肉吃,又有什么可嫌弃的!
许家人赶着牛车, 忙不迭去水磨村请屠子。
虽说把野猪弄死不难,但放血分肉拆骨这种事还得让专业的屠子来。
一群汉子把野猪倒着拴在一根结实的木头上,喊着号子抬起来, 远去了村里的晒场。
先前躲在家里的人得了消息, 全都拖家带口的出来围观。
“娘, 这野猪长得真丑!”
“呦呵,野猪的大牙可真长啊!怪不得能顶死人!”
“你说这头猪能有多少斤肉?一百斤?不止!我看怕是有二百斤!”
“你们听说了没, 这箭头上抹了麻药,这肉还能吃么?”
村人叽叽喳喳围着野猪指指点点,这东西活的时候可没人敢沾边, 死了之后可算能近距离看清楚了。
就是这长得丑,皮也厚的东西,年年入了冬下山作乱!
温野菜和付岳是今天打野猪的功臣,两人被簇拥在人群的最前头。
许百富则从家里拿了纸,支了张桌子, 把今日参与打野猪的各家都记下来,一会儿屠子来了好分肉。
喻商枝和孔麦芽把墩子和二坎的伤口都料理好, 才背着药箱离开。
来到晒场时,就听说水磨村的姜屠子快到了。
“阿野!”
喻商枝见温野菜全须全尾, 松了口气, 后者听到有人叫自己, 迅速回头, 见来人是喻商枝,一下子展颜笑起来。
他抬头按了按喻商枝蹙起的眉心,“别担心,我蹲在树上射的箭,一根头发丝都没少!”
喻商枝笑容无奈,“我知你本事大,没事就好。”
说罢又听温野菜眉飞色舞地将那麻药多厉害。
“我想着野猪多沉啊,这一根箭怕是不成,哪知射到第二根它就打晃了,第三根下去直接倒地!不过我以防万一,还是又补了一箭。”
喻商枝转头去看那头野猪,怪不得,都快被射成刺猬了。
当然最后致命的,还是脖子上的一刀。
一问才知道,也是温野菜上去砍的,只有他这个当猎户的才知道砍哪里能一击致命。
此时许家许清水的一个同辈兄弟,叫许清河的走上前来,问喻商枝道:“喻郎中,温哥儿说这箭头只有麻药,没有毒,但是村里人都不太敢吃,所以想来问问您,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喻商枝闻言便走上前,对着村里人高声道:“大家伙听着,只要把野猪血放干净,再把靠近箭头的那一块肉剜去,余下的拿回家煮开了再料理,尽管放心吃就是。”
众人听喻商枝这么说了,那点微末的顾虑也没了。
再者说,野猪肉拿回家肯定都要先下锅去血水才敢吃,既然只需要这么一道工序,就都安下心。
不到三刻钟,水磨村的姜屠子坐着牛车来了。
他带了全套杀猪的家伙,一到地方就被野猪骇了一跳。
虽是知道要过来杀野猪,可这野猪的个头也着实太出乎意料。
喻商枝和温野菜见他来了,上前告诉他如何处理箭头周围的坏肉。
姜屠子这才知道,原来这野猪是被喻商枝配的麻药给药倒的。
他一把将其中一个箭头拔出来,发现入肉好几寸,同时也很是佩服温野菜,没想到这哥儿不仅会射箭,力气还不小。
拔下来的箭头被温野菜回收,离晒场近的各家帮忙烧了热水,源源不断地往这边送。
村里像是提前过了年,欢天喜地地等着分肉或是买肉。
许百富放话,说野猪肉才卖八文钱一斤,次等的部位五文,要知道快过年了,猪肉都涨到快三十文了!
八文钱,简直就是白给!
在这份热闹之下,喻商枝和温野菜却是看了一会儿,就默默地离开了人群,预备回家去了。
虽说温野菜和喻商枝也能领一份分量不少的肉,但两人一合计,都没要,让许百富做主分给村里那些拿不出钱买肉的人家。
一头野猪足足有三百多斤,撇去不能卖的部分和骨头,也剩下快二百斤,分肉分到最后,姜屠子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带来的刀也都不快了。
他沾了水又在磨刀石上磨了磨,才重新变得锋利,然后埋头继续割肉。
从天亮割到黄昏,斜柳村基本每个人都或分、或买的得到了肉,就这样,还剩下了十来斤,还有一些大骨头。
许百富做主,剩下的肉让姜屠子都拿走了。
原本请人过来杀猪,除了银钱之外还要给一碗猪血,再请人吃顿猪肉菜。
时间太晚,他们招待不过来,索性就让姜屠子拿了肉自己回去做。
姜屠子杀了这么多年猪,还是第一次吃野猪,也没推辞,美滋滋地拎着肉回去了,还说不用板车送。
过后许百富又让家里小子挑来干净的土,把晒场上的血污油腻都盖起来。
全部忙完之后,冬日的风吹上几个来回,便基本闻不到那股血腥气。
当天晚上,斜柳村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家里都飘出来了肉香。
在这样满足、祥和的气氛里,年味也渐渐地浓了起来。
腊月廿二,小年的前一天,喻商枝和温野菜赶着马车,带上了二妞和三伢姐弟俩,孔麦芽和付岳两个小徒弟,还有给钱府、朱掌柜准备的年礼,预备去镇上逛一圈。
哪怕家里如今什么都不缺,可过年前的大采购是必不可少的。
除了喻商枝和温野菜,四个小的各自带了自己装钱的小荷包。
温二妞和温三伢的小金库自不用说,除了温二妞卖蛋有收入,家里做的药烟、澡豆也有给他俩发工钱。
付岳有温野菜分的打猎的收入,孔麦芽则是有临近年关时喻商枝给她的“奖金”。
一直以来,孔麦芽都算着欠的医药费,想着等以后自己出师了,赚了钱还师父和师母。
后来这部分钱,在喻商枝的“强硬”坚持下,被换算成了她的工钱。
也就是说,她这个当学徒的,原本每个月也是有工钱拿的,只不过发到手之前都拿去抵了父亲的药费。
在这样的前提下,喻商枝给她一笔钱当做“奖金”时,孔麦芽第一反应还是不能要,应该折算成父亲的医药费。
喻商枝却道:“这不是工钱,不能算在那里面。”
孔麦芽懵懵懂懂地收了,却也没有乱花,而是仔仔细细地藏了起来。
直到这一次,师父和师母说要带他们一起去镇上逛一逛,她才把这笔钱揣进怀里。
她自己倒是什么都不缺,不过她有心给父亲买点东西。
年关前后,凉溪镇的热闹非比寻常,过去只聚集在固定一片区域的集市,已经分散到了几乎整条街道。
除了固定卖吃食、菜蔬、日常用品的摊位,还多了不少卖窗花、灯笼、年画和对联的。
马车路过熟悉的街角,喻商枝又看见了那个给他们画全家福的书生。
“卢郎君。”
喻商枝令马停下,同他打了个招呼。
卢晓揣着手戴着帽子,在摊子后冻得鼻涕直流,见摊位前停了辆马车,先是一惊,随后认出喻商枝,才笑着上前来行礼。
“喻郎君。”
又和后面车厢里,掀开帘子往外看的温野菜打了个招呼。
喻商枝点点头,寒暄时问了几句,诸如最近生意如何的话。
卢晓不太好意思地说道:“自上回帮您和家里人画了那副画之后,倒是又有别的人家请我去画,生意也比过去好了不少。”
他说完想到什么,跑回摊位前,摘下来几张自己写的福字和两幅对联,卷起来塞给喻商枝。
“喻郎君,我也没什么能当谢礼的,这都是我自己写的,您拿回去用。”
喻商枝低头一看,卢晓写对联用的都是好纸,几张福字甚至是洒了金的。
他注意到卢晓身上穿的棉衣也是新的,料想书画摊的生意应当是的确变好了,便谢过了这番好意。
从书画摊离开,他们先去钱府送了年礼。
钱府什么都不缺,在人家面前,你拿什么都难免有拿不出手的感觉。
在这样的情况下,反而不用过于拘泥应该送什么。
最后准备出来的东西,有温野菜攒的几张好成色的兔子皮、有几盒配方独特,与供给胭脂铺不同的澡豆,甚至还有喻商枝根据钱府几人不同的肤质配出的面膜粉。
给钱夫人的是祛斑养颜的,给钱大娘子的是保湿美白的,给钱小少爷的则是控油清洁的。
毕竟钱云礼正值青春期,古人也是会长青春痘的。
这回上门,钱员外仍然没有出面。
不过从钱夫人的话中可以得知他恢复地很不错,最近已经能出去参加宴席了。
说了两句,钱夫人就浅笑道:“不说他了,来,你们几个都上前来让我好好瞧瞧。”
钱夫人喜欢孩子,尤其是温家这几个很有个性的孩子。
除了已经见过的温二妞和温三伢,也夸了孔麦芽和付岳一通。
拿出几个红包,给了压岁钱。
四个孩子像模像样地给钱夫人磕头拜早年,哄得她合不拢嘴,又叫上前一人抓了一把果子。
“我们大人坐着说话,你们在这也是无聊,让你们云礼哥哥带去后边玩儿去。”
钱云礼最爱干这种事,当即起身道:“走,我领你们去看雪球的猫崽子!”
几人呼啦啦地走了,钱云书坐去了钱夫人身边,给她添茶剥松子。
钱夫人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靠在椅子里道:“我刚才觉得二妞和三伢都长高了,你们两个收的徒弟也是伶俐的,说起三伢,年后他可要来镇子上入学?”
喻商枝和温野菜本就想好,这回要同钱家人交代接下来的打算,于是喻商枝三言两语,把想去县城开医馆的计划说了。
至于温三伢,若是镇上钱府提过的那个夫子不介意,他们可以日日赶马车送三伢过来念书,晚上再接回去。
对此,钱夫人感到意外,但又不意外。
“你们在县城没有根基,过去之后怕是行事不如在镇子上方便。”
但她也看明白了,既然喻商枝愿意在这大过年的腊月里,把这件事搬到明面上说,心里就还是承着他们钱府的情的。
县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比凉溪镇不知多到哪里去了。
以喻商枝的本事,怕是不需要多久,就可以结识远在钱府之上的人脉。
换言之,说不准到时候还有更多他们彼此能互相助力之处。
故而她也道:“我们钱府虽也不称不上什么显赫人家,好在因为多年经营,也在城里略有些用得上的关系,到时你们若是有需要,一定要开口。”
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也不需要说得那么明白。
除了此事,亦说好等天气回暖,若是觉得三伢身子骨没问题了,便带着他来镇上找夫子。
过后钱夫人又要留他们吃饭,被喻商枝婉拒。
他们带了四个孩子来,留下吃饭多有不便。
钱夫人也没强留,送出去几步,又让丫鬟去后面把钱云礼和几个孩子叫过来。
哪知人去了半天,回来时后面却一个人也没有,钱夫人不禁道:“怎么回事,少爷人呢?”
那丫鬟福了福身,迟疑道:“回夫人的话,少爷说要请郎君和夫郎去后面……选一只小猫崽带走。”
钱夫人压根不知道这事,被钱云书提醒了一下,才恍然。
“原是如此,那猫生了五个崽子,我正想这要全养在府里,岂不是翻了天了?你们选一只抱走也好,这都是缘分。”
得了钱夫人的话,小两口便跟着丫鬟去了。
过去才知,钱府财大气粗,竟是给雪球单独修了个猫房,就在钱云礼的院子里。
还拨出来四个丫鬟,专门伺候雪球一家的起居。
雪球并不怕人,用现代的话说,十分有猫德。
它竖起漂亮的大尾巴,围着一屋子人的腿边来回转,不过只有钱云礼能碰它的崽。
喻商枝和温野菜到时,见钱云礼正卖力地推销雪球的孩子。
这一胎五只,两只和雪球一样的白色长毛狮子猫,一只长毛橘猫,一只短毛橘猫,还有一只奶牛猫。
据钱小少爷说,那只奶牛猫被钱云书看好了,这段时间日日来逗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