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海水中弥漫起浓烈的腥气。
“是瞑鲛?”崔绝看不见,凭气味和风声猜测。
“是不是起雾了?”
“感觉到了?”阴天子怀疑崔绝穿得太单薄,将他紧紧按在怀中,问,“是不是冷?”
崔绝摇头:“我只是猜测对方会怎样做,你神武盖世,对方不敢跟你单挑,只能以数量来围你,若要围杀,废去你的视线岂不更好,现在是黑夜,但冥王的双目能明察秋毫,他们必然要想办法遮蔽,所以就有可能放雾。”
“谄媚。”阴天子在迫在眉睫的战斗中笑了一声,目光扫过海面,海上果然起了雾,使他视线受阻,隐约可见翻滚涌动的漆黑海水中,有数不清的影子若隐若现,从四面八方悄然围靠过来。
他笑道:“你总能猜对。”
崔绝也笑了起来。
阴天子感觉到他靠在自己怀里,笑得自己胸腔都有了共鸣,声音极低的呢喃声传进脑中:“能猜对……大概因为……我担心的事情总会发生。”
“不要担心。”阴天子吻了吻他的头发,柔声道,“你的陛下战无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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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厮杀了多久,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气。瞑鲛却仿佛杀之不尽, 从同类的血水中,源源不断地冲出。
雾越发浓郁,冥王之目也难以视物, 阴天子听音辨位, 然而狂风激起水浪, 震耳的水声中还充斥着瞑鲛们杂乱尖锐的鸣叫声。
“他们想以叫声来干扰你的判断, ”崔绝道,“陛下不用理会他们,以灵识去感知, 不要依赖听觉。”
“嗯。”阴天子一剑劈开三条扑上来的瞑鲛,闭上眼睛,凝神, 视力、听力陡然全失,然而脑中却赫然有一幅险象环生的广阔海景完整展开。
——怒涛翻滚, 无边的水浪之下,成千上百条瞑鲛排成阵型, 看似杂乱却分外有序地向这里游来。
崔绝:“感知到了什么?”
“鳞悬阵。”
“对方兵法读得不错。”崔绝冷笑出声, “鳞悬阵灵活机动, 各个小队轮流攻击、彼此替补, 擅长打持久战, 是围杀我们的好办法。”
阴天子:“不怕,有我。”
“我当然不怕,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崔绝道,“读了两页兵法,却只知照本宣科,香蜃城主恐怕是忘了,瞑鲛桀骜不驯,岂是那么好指挥的?”
阴天子了然,手臂一振,鬼炁灌注,森寒剑身上霎时死气暴涌,震慑人心的凄厉鬼唱从天际传来,似有数不尽的厉鬼,在众人耳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万鬼同哭。
鬼唱刺耳欲聋,插进原本的鸣叫声中,瞑鲛的攻势果然散乱下来。
阴天子趁势俯冲进海上,剑势浩荡,整片海域惨叫四起、血肉横飞,死气如暴风席卷海面,掀起血雨狂潮。
海水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遍处都是碎尸和血浪,激荡地冲刷着理智,瞑鲛们再也控制不住,发出狂乱的嚎叫,争先恐后的厮杀上来。
阵型荡然无存。
阴天子冷哼一声,挥起长剑,恐怖的冥王威压从剑势、死气、鬼唱……从四面八方散发出来。
瞑鲛的进攻杂乱无章、死伤惨重,却仍不肯后退,在外围焦躁地游走。
“别跟他们耗,”崔绝道,“后面的客轮很快就要来了,免得伤及无辜,往小府君那边去。”
“嗯。”阴天子挥剑杀出一条血路。
暗夜低垂,浓云涌动,阴天子边杀边退,踏浪疾奔,一剑劈开一条扑上来的瞑鲛,反手持剑一挡,避免腥血溅到崔绝身上,低声问:“冷吗?”
“不冷,”崔绝双臂搂紧他的脖子,柔声,“能陪陛下大杀四方,热血都沸腾起来。”
“哼,”阴天子轻笑,“谄媚。”
前方骤然掀起巨浪,阴天子蓦地收剑变掌,磅礴死气喷涌而出,化作一叶扁舟,载着他们冲上浪头。
身后的瞑鲛刹那间被巨浪卷入海底。
阴天子脚踏死气从浪头俯冲而下,发丝和衣袂在暗夜的海风中飞扬。
“哗……”一个水花,白无常从水底钻出,仰脸看见他们,突然大笑起来,纵身跃出水面,踩着浪花飞掠而走。
崔绝听到他的笑声,疑惑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快闪开。”
阴天子定睛看去,只见水面下漂浮着一大片白点,如同绽放朵朵白花,竟是数不清的纸钱。
他搂着崔绝凌空一个翻身,利落地改变方向。
就听背后轰地一声爆响,纸钱在水中连环引爆,炸出犹如海啸一般的滔天巨浪,鲸骸和身边依附的凶兽一起被炸上了天。
阴天子被气笑:“这混蛋。”
布置了起爆术法却故意不告诉他们,想炸他们一脸水。
小府君从天而降,手持长刀杀气腾腾,劈、砍、挑、刺,眨眼间尸骸遍野,偌大的海域几乎染成血色。
白无常踏水而来,他已现出原身,白衣白帽,长发飞扬,靠近过来假惺惺地关心:“刚才没炸到你们吧?”
崔绝:“你这个月工资没了。”
“卧槽?!”白无常倒吸一口凉气,“开个玩笑而已!!!”
崔绝嫣然一笑:“我也跟你开玩笑的。”
“吁……”白无常放心下来:“你吓死我了哈哈哈。”
崔绝:“是三个月工资。”
“!!!我炸死你!!!”
阴天子看他们嬉闹了一阵,目光扫向身后,海浪已恢复平静,只剩漂浮在海面上的残尸和浓郁的血腥气:“瞑鲛没有跟上来。”
“你们遇到了瞑鲛?”小府君疑道,“那些东西为什么会攻击你们?”
阴天子:“他们归顺了活死灵。”
小府君吃了一惊,还想说什么,被崔绝打断:“只是没跟上来,并未被杀干净,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偷袭,陛下,伤亡如何?”
阴天子看向伤痕累累的鬼差们,明白崔绝的意思:“嗯,尽快找地方修整。”
“那边有船!”白无常指着一个方向叫起来。
广阔的海面上,一艘轮船从海天一线出现,船上灯火通明,远远便可听到欢乐的音乐声从海浪中传来。
是一艘客轮。
众人伪装成落水的普通人被救上船。
“你们安心休息,已经为你们上报海警了,”一名负责人对他们说,“船上正好有空舱房,请跟我来。”
白无常化现出一身白色西装,发丝还滴着水,依然风度翩翩,打量着船上的设施,忍不住拿起手机自拍,赞不绝口:“嗬,你们这船,真够梦幻的啊。”
这是一艘在人界和冥界之间来回巡游的超级邮轮,整个船上金碧辉煌、香风扑鼻,如同一个极尽奢华的海上不夜城。
此时已近凌晨,船上依然歌舞不休,甲板上清风阵阵,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熏香,热闹而又惬意,与片刻之前的凶险海战相比,简直如同梦境一般。
负责人笑道:“喜欢的话,欢迎各位作为游客来登船享受邮轮假期。”
“那怎么可能?”崔绝在旁边慢悠悠地插嘴,“这样的海市蜃楼可不会久存。”
负责人的笑容僵了僵,定睛看向他。
崔绝转过头来,对他微笑:“你说是吗,城主大人?”
话音落地,周围一片寂静,负责人盯着崔绝从容的笑唇,所有人都噤声,整艘邮轮仿佛一个被按住暂停键的八音盒,连空气都凝滞了。
变化就在电光石火之间。
小府君蓦地动身,一个暗金色的泰山虚影笼罩住众人,挡下负责人消失那一瞬间射来的气箭。
空间扭曲起来,纸醉金迷的豪华邮轮轰然坍塌,一座陈旧幽森而又精巧繁复的巨大楼台出现众人面前。
——雕梁画栋、秀木山石,斑驳的朱红古殿下,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男人端坐在宝座之上,居高临下看向他们。
崔绝礼貌颔首,称呼:“香蜃城主。”
“判官大人,”香蜃城主冷冷地盯着他眼上的鲛绡,“没想到你眼睛瞎了还能认出我来。”
“是你的荣幸。”阴天子道。
香蜃城主:“这位是谁?”
“哇,”白无常叫起来,“陛下,他藐视你,他不但藐视你,还想挑拨你和判官的感情。”
香蜃城主被戳穿,哼了一声:“原来是冥府之主,抱歉,我们外界之人只认识判官,不认识冥王。”
阴天子:“低劣的挑拨。”
“陛下抬举他了,”崔绝叹息,仰脸对着阴天子,笑盈盈道,“他区区一个城主,有什么资格认识冥王?陛下连看他一眼,都是他三生有幸呢。”
香蜃城主何曾受过这样的鄙视,登时大怒,一拍扶手:“崔绝你这个奸诈小人……”
“放肆!”阴天子猝然挥掌,一团死气直击他的面部。
香蜃城主往后一仰,从宝座上狼狈地闪开,躲过他的死气,立即撕破脸,抬手捏诀,一把华丽的法杖出现在掌中。
无数活死灵士兵从亭台楼阁中出现,喊出震天的杀声。
“操!又要打?为什么就不能和平一点?!”白无常抛起手机,半空中化作招魂幡,白幡飞旋、阴风四起。
打不到几分钟,他突然有了新发现,大叫:“陛下,这货不会打架!!!”
“你给我闭嘴!”香蜃城主气急败坏,法杖向他一指,“先杀这一个!”
白无常:“他还分不清主次轻重!傻子都知道应该先杀判官!”
“不用你提醒他!”崔绝没好气。
阴天子直接笑了出来,一手握剑切瓜砍菜,另一只手搂住崔绝,在他耳边轻笑:“先杀判官?他是何方神圣,能从我的怀里伤到我的冥后?”
崔绝笑着点头:“所以还是应该先杀白无常。”
灵兵齐齐围向白无常。
五花八门的攻击落下来,纵然杂乱,积少成多,依然攻击力惊人,白无常被打得炸毛,祭出招魂幡,破口大骂着冲向香蜃城主。
香蜃城醉心文艺,不擅厮杀,然而城主手中那把法杖却是数代流传下来的武器,鬼炁催动下,白色灵火如同箭雨一般劈头盖脸射向白无常。
“有这技能为什么不打判官?!”白无常咆哮,飞掠而起,犹如一只敏捷的飞鸟,灵活闪避开火雨。
招魂幡飞速旋转,无数纸钱飘落下来,他一把握住幡柄,手指捏诀,翩飞的白帛上悄然现出血红的符文。
“老贼,送你个爽哒!”
白无常大叫一声,指腹在白帛上快速一划,符文竟被扯到手中,他一掌推去,符文里放出一只恐怖的恶鬼,脱手的瞬间扑向香蜃城主。
城主猛地瞪大眼睛,下意识想要逃跑,却蓦地后背一僵,小府君出现在他身后,冰冷的刀刃抵在他的脖颈间。
城主避无可避,被恶鬼扑了个满怀,就感觉浑身一颤,刹那间如寒冰入魂,再也动弹不得。
恶鬼变回红色符文,禁锢住了他的四肢。
“你的禁锢符,有些太恶趣味了。”小府君忍不住评价。
白无常走过来,笑道:“我还有更恶趣味的,会扑上来吐口水,殿下,你要吗?”
“不要!”小府君忙不迭拒绝。
香蜃城主被俘,整个亭台楼阁开始片片坍塌,脚下也松动起来,随着海水的上涌不断摇晃。
“喂!”白无常急了,拍了下城主的脑袋,嚷嚷,“别解开你的海市蜃楼,你想让我们都泡水吗?”
“一起去死吧!”城主狰狞怒视他。
“想得美,”崔绝走过来,“你千里迢迢过来送人头,我怎能辜负你的一片好意?”
城主:“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拿你的小命,跟灵王换个好价钱。”崔绝笑得春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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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蜃楼彻底消失, 众人纷纷落水,阴天子一把搂起崔绝,腾空而起, 死气化作一把龙椅, 稳稳地托住二人。
白无常仰脸一看, 气得差点变形,虽说魂体不会淹死, 但是也难受啊,怒道:“卧槽你俩要脸不?飘在上面看大家泡水很快乐吗?”
“当然不,”崔绝坐在阴天子大腿上, 特别真诚地说, “我一心想着跟你共苦, 但是陛下偏不放我下去呢。”
白无常板脸:“闭嘴, 别逼我揍你。”
阴天子低头看着崔绝含笑的唇靥,轻笑了一下,操纵死气化作一艘小船, 将众人救起。
白无常大喜:“陛下大气!”
“闭嘴。”崔绝原话还给他,“别逼我揍你。”
白无常刚才大战一场,兴奋劲儿还没退, 闻言下意识想再饶舌几句,话到嘴边蓦地发现崔绝声音里虽带着笑意, 唇角却微微冷了。
——操纵死气具象出物体极耗鬼炁,更何况是这么大一艘船, 想必对阴天子也是不小的负担, 判官是心疼了。
他不由得笑起来, 转头去折腾香蜃城主, 把香蜃城主挂在船边, 让他随着小船的前进不停地落水又浮起,想逼他重新施术,再构建一个海市蜃楼。
香蜃城主也是有傲骨,被海水呛得死去活来,也坚决不肯让他如愿。
小船漂了一会儿,冥府海军部的救援舰赶到,将众人救起。
一屁股瘫进柔软的沙发里,喝一口香甜的热奶茶,白无常长长吁出一口气,感觉恍如隔世。
舰长垂手站在旁边,汇报:“海军部监测到这边的战斗,立即派人过来,护阵师也在赶来,我看结界毁坏严重,估计要修复很长时间。”
“嗯,全力修复,航道结界十分重要,必须分秒必争。”崔绝捧着茶杯,思索片刻,问:“人界那边什么动静?”
“也已经派人来了,要阻止他们调查吗?”
崔绝:“这里是公共海域,没有理由阻止他们。”
“但也不能暴露你们偷偷去人界的事情吧,”白无常插嘴,伸手指指点点,“阴天子、泰山王、判官……这么嚣张地违反‘鬼神不越疆’,怎么交代?”
阴天子出声:“判官在前面。”
“啥?”白无常一愣。
“他的意思是,你应该先说‘判官’,再说‘泰山王’。”小府君一直在擦他的刀,头也不抬地说。
“……”白无常顿了顿,惊问:“殿下你都不生气的吗?你是冥王欸!”
小府君哼哼:“我生什么气,他是嫂子。”
“不要胡言乱语。”阴天子严肃地警告他。
崔绝:“……”
“行了,都别闹。”崔绝无奈地拍拍阴天子的手,让他不要跑题,对舰长道:“人界那边不用阻止,这边离白邺市近,来的应该是特侦组,颜组长知道我们的事,她会处理。”
舰长领命而去。
白无常咬着奶茶吸管,琢磨片刻,看向崔绝:“你之前特意全告诉颜如玉,是不是就为了现在?操,你早就猜到香蜃城主会在尸陀峡偷袭我们?!”
崔绝疑道:“难道你猜不到?”
“……我为什么能猜到他怎么做?”
“香蜃城主想暗算我们作为给逆魂主的投名状,肯定不能让我们顺利进入冥府的地界,但又不能在人界下手,人界对外一向不好战,但绝不畏战,他把人界牵扯进来,逆魂主第一个饶不了他。尸陀峡是公共海域,结界最弱又遍布暗礁,还有海藻阻碍航行,不就是最好下手的地方吗?”
白无常嘀咕:“听起来好像确实很容易猜欸,那为什么我没有猜到?”
阴天子淡淡地笑了:“当然因为你不是他崔判官。”
“子衿也猜到了。”小府君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白无常一愣。
小府君换了块布,继续一丝不苟地擦着刀身,带着三分得意地哼道:“楚江王早就猜到香蜃城主会反水,临出门时就提点过我,要小心提防他。”
白无常吃惊地吸气,第一反应是“这里为什么会有楚江王”,接着想起崔绝跟自己八卦过这两位冥王的情债,看向小府君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小府君瞪他。
白无常想了想,小声道:“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哈哈。”小府君容颜大悦:“不愧是幽都十二司之首,有眼光。”
崔绝棒读:“楚江王真是贤内助。”
阴天子的脸都快憋变色了,心道:呵呵,贤内助。
等小府君和白无常都回自己房间,阴天子关起门,忍不住对崔绝吐槽:“老七到底是中了什么邪,非看上楚江王,十殿冥王都是兄弟,他们除了浊炁的问题,还存在伦理问题。”
崔绝:“伦理梗才刺激嘛。”
“哪里刺激?”
“这个嘛……”崔绝笑起来,坐在床沿上,伸出手招了招。
阴天子茫然,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做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就见那厮仰脸“看”向他,双手拉着他的手,小幅度摇了摇,压低了嗓子娇滴滴地叫:“好哥哥……”
阴天子猛地一颤。
“你看,这样叫你都受不了,那要是在……”崔绝靠近他,笑盈盈、慢悠悠地说,“……床~上~”
“住口!”阴天子果断喝止他。
崔绝歪头:“陛下是不是脸红了?”
“没有!”阴天子恼火,蓦地反应过来,呵斥他:“你又调戏我!我是主君,你还总是调戏我!”
“陛下是主君,臣当然不敢调戏,”崔绝一本正经地表态,“我调戏的是我的夫君。”
“!!!”
“……陛下?”
“!!!”阴天子浑身僵硬,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忽地转过身,指向他:“你又有什么阴谋?”
“哎?”崔绝噎住。
阴天子用力指了他两下,才想起来他看不见,悻悻地放下手,蹲跪在他身前,双手撑着崔绝的膝盖,咬牙道:“崔子珏,我以你未来夫君的名义警告你,你不许再这样动不动就撩我,看我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受宠若惊、仓皇失措,很好玩吗?”
崔绝唇角衔笑,摸索着捧起他的脸,柔声笑道:“陛下才两岁,还可以当毛头小子。”
“你大不敬!”
“哈。”崔绝开怀大笑,低头要去吻他,被阴天子制止,扁嘴,用刚才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小声哼唧:“陛下~~~”
阴天子当然想和他拥吻,他做梦都想吻崔绝,但他们平常那样克制,还是使得崔绝饱受浊炁侵体之苦,怎么还敢越雷池半步。
他屈指在崔绝额头弹了一下:“我真想将你现在这样子录下来,拿去老七面前炫耀,又一点都不想别人看到你现在这样子。”
崔绝把他拉到床沿坐着,两人并肩依偎,絮絮叨叨说着没营养的情话。
“说到小府君,”崔绝不经意地提起,“刚才我听他的动静,似乎一直在擦刀,他的刀受损了么?怎么擦那么久?”
“没受损,但那刀是他的宝贝,养护认真着呢,”阴天子哼了一声,吐槽,“用刀十分钟,擦刀两小时。”
崔绝失笑:“楚江王送他的刀,能不宝贝吗。”
“楚江王送的?”阴天子心道这怎么跟老七说的不一样,“那小子跟我说是你们上次从幽冥湖底取出的辟阴阳刀……”
话没说完,他已经反应过来——那日的幽冥湖是楚江王构建的幻境,辟阴阳刀当然也是假的。
“那刀是哪来的?”
崔绝:“你猜呢?”
幻境是楚江王构建的,里面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楚江王以术法具现出来的虚幻之物,但那把刀却并没有随幻境消失,可见是实物,既然是实物,那是谁放进去的,肯定不可能是崔绝,那只能是楚江王。
想起崔绝跟楚江王联手做的那个局,阴天子就生气,赌气道:“我不猜。”
“我才不管他们的事。”
崔绝笑起来:“陛下是冥府之主,幽冥万物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怎能不管?”
“冥府之主就是去管别人谈恋爱的?”阴天子没好气,“再说,不是有你在吗?”
“那我要是不在呢?”
“胡说什么?!”阴天子蓦地翻了脸。
崔绝被呵斥得登时收声,顿了顿,小声嘀咕:“我……我就是说……我要是碰巧有事管不了,陛下还不得……不得多管管嘛?”
他久病缠身,声音一向虚弱,这么委屈着小声嘀嘀咕咕了一阵,跟只仓鼠一般,硬生生把阴天子给气笑了:“是我太敏感,想岔了,抱歉。”
“没事。”崔绝笑起来。
阴天子看着他的笑靥,轻声道:“我们都不要管老七和楚江王的事,让那两人自己折腾去,感情明明是单纯的,偏要搞得复杂,活该他们吃苦头。”
“如果他们是普通人,那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才不管,但他们两个可是冥王,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整个冥府的安稳。”崔绝道,“小府君是单纯的,可楚江王却复杂得很。”
阴天子知道他所言非虚,他更知道,即便崔绝算无遗策,面对感情也会束手无策,疑道:“你想要怎样?”
“我当然是想他们两个老老实实,好好地辅佐你,”崔绝说着说着突然郁闷了起来,“但我想的就能实现吗?我运气那么差。”
提起他那倒霉催的运气,阴天子失笑:“别多想,都是巧合。”
“我习惯了,”崔绝撇一下嘴,说道,“先按最差的情况来未雨绸缪总是没错。”
阴天子:“最差的情况?”
“你觉得楚江王此人怎样?”崔绝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阴天子:“修为高,资历深,见识广……”
“这都是优点,缺点呢?”
崔绝哈地一声笑了出来:“你别被小府君听见。”
阴天子跟着他一起笑了,哼道:“我怕他?”
崔绝笑着说:“楚江王的作性,难保不会生事,万一他作出什么麻烦来,这就是我说的最差的情况。”
阴天子看着他,有些不知道他为何要说这个。
“陛下手里有一个对他永远有效的法宝。”
“老七?”
崔绝点头。
阴天子摇头:“不见得,只有楚江王折腾老七的份,老七对付不了楚江王。”
“小府君可是老府君的转世。”
“他不是,他是独立的!”
崔绝在脸上比划了一下,正是小府君脸上剑痕的位置,唇角衔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是谁也说不清的事。”
阴天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府君脸上有老府君的剑痕,但却没有老府君的记忆,所以既能说他是老府君的转世,又能说他不是,而正是这份模糊不明,困住楚江王,使得楚江王逃脱不了。
“之前为了拉拢楚江王做幽冥湖的幻境,我送给他鬼螣一族寻回记忆的术法,”崔绝笑问,“陛下你猜,他敢不敢用?”
他不敢,用了术法可以帮他判断出小府君究竟是不是转世,但万一他真的不是呢?
而维持现状,起码还能有个念想。
阴天子皱起眉头,一时间心里乱糟糟,想说这对小府君太残忍,又想问你不是说幽冥湖的事是楚江王主谋吗?千头万绪缠在一起,化作一个疑问:“你为什么突然讲这些?”
“这不是闲聊嘛。”崔绝无辜地说。
“不是。”阴天子盯住他,心头浮现一个猜测,在齿间滚了三滚,仍是没有问出口。
——你在传授我控制冥府不安定因子的手段,你在为我铺路,你要……离开我了吗?
“陛下又多心了。”崔绝温声宽慰他。
阴天子冷声:“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当然,”崔绝笑道,“我告诉你,不必多心,如果真是你想的那种情况,难道只教你对付楚江王就够了?秦广王呢?万一他跟北边的林幽篁情根深种怎么办?还有平等王呢,夜后可是一个大雷,还有其他人,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那么多麻烦没解决,我怎么放心离开?”
阴天子没想到心事被他这样坦诚地戳了出来,愣了半晌,突然道:“你发誓,绝对不会离开我。”
“陛下像个患得患失的孩子呢。”崔绝抿唇偷笑。
“你又大不敬!”
“我还没享受到和陛下的鱼水之欢,怎会甘心离开?”崔绝凑上去想要亲吻他的嘴。
阴天子忙不迭逃开,站在床下,看着那混蛋捶床大笑,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不许胡言乱语!你现在就给我发誓,不要转移话题!”
崔绝笑着叹气:“你了解我的情况,这是发誓有用的吗?不如多派人去各界打探,找一找擅长治疗魂体的医生,我听说妖界奇人异士最多,可以重点查探。”
阴天子何尝不知道发誓没用,但他就是气闷,看着他那从容不迫甚至还有点轻浮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再跟他共处一室,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恼怒地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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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艇已经穿过阴阳两界, 进入冥府的领海,夜渐渐过去,天幕泛起深蓝色, 头顶的乌云缓缓翻滚, 苍茫的天地间水天一色、阴暗无光。
小府君看着他如刀削一般的冷峻侧脸, 嘀咕:“还说没吵架。”
“老七。”阴天子出声, “你的刀……称手吗?”
“废话,辟阴阳刀欸,当然称手。”小府君化现出武器, 借着微弱天光,可以看见遍布暗金色的铸纹,漆黑的刀身在将明未明的晨色中散发着森寒阴气。
阴天子沉默地看着他。
“唉, 好吧,不是辟阴阳刀。”小府君自嘲地笑了一声, 举起刀劈砍了两下,赞道:“但确实是一口好刀, 跟我的鬼炁十分契合, 明明才拿到手一个月, 却得心应手得好像用了几千年一般, 简直就是我的本命武器。”
阴天子:“用着称手就好。”
“那当然!”小府君抬头, “问这个干嘛?你的割昏晓剑不称手?”
阴天子也化现出武器,割昏晓剑一出,小府君刀身上的阴气比刚才减少许多,却并没有像寻常武器一样受到完全压制,而是表现出了共存之势。
“它仿佛认识割昏晓剑。”小府君惊奇地说。
阴天子看他一眼,淡淡道:“他是你的武器,自然认识割昏晓剑,我们是兄弟。”
“是哦!”小府君一拍脑门,接着想到了什么,“话说,你不打算重铸一下?现在这样子妖里妖气的,没有割昏晓剑的霸气了。”
割昏晓剑是阴天子佩剑,七百年前阴天子半淬灭时,遗失在妖界,被云阳氏改铸成了报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