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子:“我们有秘密要事。”
“什么要事,说出来我判断一下算不算秘密?”
颜如玉叹气:“别怪我不给你们行方便,实在是你们折腾出的麻烦太大,监测仪直接炸了知道吗?”
“那又怎样?”阴天子没好气,“我们炸了一个更麻烦的。”
“什么?”
阴天子差点脱口而出,又控制住,淡淡道:“与你无关,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颜如玉:“但我不带点真东西回去,是很难交代的。”
崔绝笑眯眯:“那就只能把我带回去了。”
“……”颜如玉心里直呼卧槽:别看她说得正义凌然,强烈谴责这群人的偷渡行为,一脸要严惩他们的样子,但要是真把判官带回去,凤尾螺的局长第一个吃了她——还能更会惹麻烦一点吗?
“不是我骂你,”颜如玉严肃地表示,“虽然你在温柔地笑,但我仍觉得你是在撒泼。”
阴天子:“放肆!”
“说什么呢,弟弟。”
阴天子火冒三丈,崔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住阴天子,对颜如玉笑道:“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好吧,我将一切都告诉你,毕竟配合凤尾螺的工作是我们四界共同的默契。”
颜如玉警惕地看着他:“你不要编故事骗我,我现在变聪明了。”
“那是当然。”崔绝和盘托出:“这次魂力波动是有一个活死灵御医在给在下治疗的时候被一个不知用什么手段存活一千多年的古人事先植入术法引爆了炁命轮所导致的。”
颜如玉:“……”
“这样的真相你满意吗?”
颜如玉拿出一个本子:“你再说一遍,我记一下,话说那句话怎么断句来着,真是的,干嘛说这么长的句子。”
等崔绝耐心地将情况解释清楚,颜如玉跟他对视三秒,站起来抬腿就往外走。
崔绝:“哎,颜组长,你怎么走了?”
“这事跟我没关系,凤尾螺不掺和主权纷争,你们冥府跟活死灵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也跟我们无关。”颜如玉道,“今天我没来梓灵山,凤尾螺也没有监测出什么魂力波动,限你们三十分钟立刻带着你们的大麻烦离开人界,再见,不送,下次来家吃饭,白白。”
她两条大腿笔直修长,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跟飞一样,几步就跨到门口,伸手拉房门,没拉动。
“!!!”
“你果然变聪明了,”崔绝的笑声从背后传来,“看来陆行舟教导得很好。”
颜如玉:“放我出去,你敢扣押我?!”
崔绝:“怎么是扣押呢,话别说的这么难听,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好不容易见一面,多聊聊嘛。”
颜如玉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顺利知道真相了——判官这个混蛋是想把凤尾螺拖下水来帮他摆平麻烦。
亏他们两个刚才还一唱一和好像很不情愿说的样子!
颜如玉:“你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而是我现在受了天大的委屈,需要凤尾螺来主持公道。”
颜如玉上下打量他,凤尾螺确实经常主持公道,但当苦主是判官时,所谓的公道就真的很难判断,她面无表情地问:“你受了什么委屈?”
崔绝:“我快魂飞魄散了。”
“啊???”
“子珏。”阴天子不悦地出声。
崔绝转头,望着他轻笑:“陛下,有些事实,回避是没有用的。”
阴天子低头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颜如玉看他们两个的互动,觉得判官没有在欺骗自己,并且判官如今的病态确实十分明显,不禁信了他的说法,走回来坐下,皱眉道:“你事业成功、生活富裕、老公还帅,怎么会搞到这种地步?”
崔绝:“所以说是天大的委屈啊,这么多年,我何曾吃过这样的亏。”
“别卖惨。”颜如玉时刻谨记继任特侦组长时陆行舟反复叮嘱的“三不信”原则——第一不信妖界画饼,第二不信判官卖惨,第三不信魔主说的任何东西,括弧包括标点符号包括屁。
崔绝深深叹一口气:“不是卖惨,而是事实,其实不止我没吃过这样的亏,恐怕连你颜组长都没有吃过这样大的算计。”
颜如玉:“对方是谁?”
“一个心机十分深沉的人。”崔绝道,“他用秘法活了上千年,暗算我,试图挑起冥府和活死灵的纷争,但他本身却是人类,冥界的纷争与他又有何关联?恐怕他所谋划的东西,还是在人界,甚至就在这白邺市。”
凤尾螺是维护世界和平的界际组织,冥府和活死灵的主权纷争不在其业务范围,但如果伤害到辖下的百姓,那就需要他们出面干涉了。
颜如玉看着崔绝,怀疑他想拿自己当枪,内心却惨痛地发现,即便如此,自己这把枪也是当定了。
凤尾螺的总部就坐落在白邺市,此人却敢在此地犯案,那根本就是没将凤尾螺放在眼里。
“此事我本可以瞒着你,毕竟确实很危险,”崔绝缓声说,“但是人界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善修行,他若搞事情,后果将十分严重。”
“没错。”颜如玉点头,作为降魔师,个人安危与天下太平根本不在一个天平上,她问:“你有多少关于此人的信息?”
崔绝微笑,打了个响指,白无常推门进来,拿来一叠文件。
颜如玉一看到他,想起来:“哎,刚才是你踢我的吧?”
“什么?”白无常一脸震惊,情真意切地惊问,“谁这么禽兽舍得踢颜组长如此优雅美貌的女神?”
“啊……啊?”颜如玉冷不丁被恭维糊脸,登时羞赧,“哪里哪里,嘿嘿。”
白无常:“我在冥界也算阅美无数,竟没见过一个姿容比得上颜组长半分的……”
“你文件掉了。”黑无常站在门口冷冷地打断他。
“哎?”白无常低头,见文件好好在手里呢,“哪儿掉?”
黑无常:“那就是脸皮掉了。”
颜如玉茫然地看看这两人,暗中吐槽黑白无常关系有点僵硬啊,干笑着接过白无常手里的文件:“我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你直接报他身份证号得了。”
姓名、年龄、照片……颜如玉觉得自己存在凤尾螺档案室的个人资料都没有这么齐全。
“这个原自障,”崔绝道,“你通知各个边境海关,一旦发现他的踪迹,立即启动最高级别的警报,就地拿下,死生无论,黑无常会留在人界配合你。”
颜如玉点头,过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在为你做事?”
“嗳,”崔绝笑语嫣然,“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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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治疗是秘密进行的, 为避免夜长梦多,崔绝决定立即返回冥界,阴天子有些犹豫, 人界奇人异士多, 可能有挽救崔绝魂体的办法, 但展绛衣的伤势十分严重,已经拖不得了。
“不如由我和白无常带展绛衣回冥界, 五哥你和黑无常陪判官去拜访人界的医者。”小府君提议。
阴天子:“可以。”
“不行,你们两位必须立刻回去,”崔绝道, “这次出来没带多余的护卫, 留在人界会有危险。”
阴天子:“有我在, 不用担心。”
“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不论是原自障还是香蜃城主,甚至逆魂主,都可能行刺, ”崔绝解释道,“虽然他们都打不过陛下,但一旦发生冲突, 会给凤尾螺带来麻烦。”
凤尾螺麻烦,那就是颜如玉麻烦, 颜如玉遇上了麻烦,那陆行舟就有可能会找他们麻烦。
崔绝觉得没有特殊情况, 最好不要去惹那一家子暴徒。
“你是不是太小心了?”小府君想不明白, “也就原自障需要提防一下吧, 香蜃城主跟我们是合作关系, 逆魂主甚至都不知道我们来人界, 他们两个会行刺?”
崔绝:“罗绫是活死灵首席御医,突然失踪了,逆魂主一定会派人调查,这样必然会查到香蜃城主和我们的交易,那他们试图放出煌灵王残魂的事情就瞒不住了,逆魂主会容忍这样有反心的人存在吗?”
阴天子:“我跟他交过手,此人残虐无情,必杀香蜃城主。”
崔绝:“陛下觉得香蜃城主有没有可能逃过一劫?”
阴天子:“或许还有转机。”
“哦?”崔绝饶有兴趣地看向他,问道,“时至今日,他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
“一,宫变,”阴天子道,“打起保皇的旗号,拥护灵王发动宫廷政变,将逆魂主赶出歧命宫。”
“你在讲什么冷笑话,”小府君反驳,“他要有那个能耐,还至于去放煌灵王的残魂?他跟灵王完全是两个废物点心,加一起都不够逆魂主吃的。”
阴天子:“二,出逃,舍弃目前的权力地位,趁逆魂主还不知情,卷细软叛离极北寒境,他提出的合作险些伤害到判官,知道我不会放过他,应该会逃到妖界或魔界,这两个地方与冥府不合,或许能容他。”
小府君:“这倒适合他那个怂货。”
“不,他逃不了,”崔绝道,“他是一城之主,行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不信香蜃城中没有逆魂主的眼线,他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再者,他的女儿香雪公主正在冥府地狱里关着,他不能抛下她。”
“如果他真能顾念女儿,我倒是会敬他一分。”阴天子漠然地说。
崔绝:“香雪公主很优秀,不论胆色还是修为,都远超他的儿子们,相貌也出众,将来联姻也能带给他更多好处,他不傻。”
阴天子沉着脸哼了一声:“如果是这个原因,那我只会唾弃他。”
崔绝笑起来。
小府君道:“你们别跑题,不会宫变也不会出逃,那他不就等死吗?”
崔绝:“他还有第三个选择——投诚,从灵王阵营倒戈到逆魂主阵营,他是活死灵王族,又统辖一座大城,逆魂主有可能会接受他。”
他话没说完,阴天子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投名状。”
“不错,”崔绝道,“为展现自己的诚意,他需要足够打动逆魂主的献礼。”
小府君也明白了:“你的人头!”
崔绝哈地笑了一声,调侃道:“别妄自菲薄,你泰山王的人头岂不比我小小一个判官来得贵重?”
阴天子:“不,你最贵重。”
“操!”小府君觉得这个哥哥有点过分。
“……”崔绝也没觉得有多开心。
午夜,夜色凄迷,白邺码头上惨淡的灯光寂静亮着,即将远行的乘客们三三两两坐在候客厅,低着头玩手机,穿窗而过的风中带来海浪的声音。
一个白衣青年出现在候客厅,他细腰长腿、脚步轻快,如一只灵巧的白鸟,翩然出现,无声无息,不经意间已经走进了候客厅中。
正是白无常,他手里拿着一支手机,笑嘻嘻地开前置摄像头自拍了一张,然后手机突然变长,顶端飘出白帛,一柄无风自动的招魂幡赫然在手。
他手掌一翻,招魂幡立在地上,浓郁的阴气如黑色潮水一般汹涌地散逸出来,向四面八方滚去。
顷刻间,阴气充满候客厅,遮蔽了灯光,乘客们不知不觉都陷入沉睡。
一队低调的车辆无声驶来,停在候客厅门口,黑无常打开车门,阴天子扶着崔绝下车登船。
黑无常准备掉头回去,见白无常站在悬梯上看自己,手里攥着自己给的零食袋。
白无常:“继续给我寄人界的好吃的。”
“作为回报,我寄冥界的毛片儿给你。”
“不必。”
“那你多吃亏。”
“没关系。”
“不行,我得给你点什么,不然亏欠你。”
黑无常刚想开玩笑说你以身相许吧,脑中突然没来由浮现出白无常泡温泉时水光潋滟的脸,话头猛地止住,淡淡道:“你少给我惹点麻烦就行了。”
“谁给谁惹麻烦啊,混账,我是你上司。”
黑无常笑笑,转身摆摆手,回到车上。
他将车开出码头,停靠在了路边,降下车窗,午夜的冷风刮进车内,他手臂担在车窗,点一根烟,慢慢抽着。
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把他惊着了,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说那样轻浮的话语,太失礼了。
更失礼的是那一瞬间脑中浮现的景象——温泉粼粼,白无常从水底潜出,脸上湿漉漉,他仰脸看着自己,下眼睑的红色小痣如同血泪……
——自己竟会肖想白无常吗?
涌浪起伏,夜色中,渡船缓缓离泊,驶入漆黑远大的海洋,消失在弥漫的阴气中。
候客厅的灯光重新亮起来,人们苏醒,浑然不觉,打着哈欠继续玩手机等待自己班次的客轮到港。
为防止虚耗魂力,崔绝的眼睛又蒙上了鲛绡,走上船头,忍不住回头“望”向渐渐远离的白邺市。
“在看什么?”阴天子问。
“没什么,”崔绝道,“只是好不容易来人界一趟,却没能去‘石舟记’吃私房菜,有点遗憾。”
阴天子:“让人把石饮羽请去阎罗殿专门为你做菜。”
“别闹,”崔绝拦住他,“我怕陆行舟去炸了我们阎罗殿。”
阴天子:“那我去跟他学做菜。”
崔绝笑起来:“堂堂天子,说什么胡话,我去学了,做给你吃还差不多。”
阴天子想象起崔绝洗手作羹汤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他没见过普通夫妻,十殿冥王的婚姻也没有一对是正常的,想来伉俪情深还是要学陆行舟和石饮羽。
陆行舟喜欢看石饮羽下厨,自己以前很难理解他这个爱好,但如果下厨的人变成崔绝,阴天子想那厨房必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
“陛下?”崔绝问,“怎么不说话?”
阴天子知道他看不见,没有安全感,出声笑道:“我在想象你下厨的样子。”
“哎,这么色的吗?”
“什么?”阴天子怀疑自己听错了,下厨有什么好色的?
崔绝抿唇低笑,唇角梨涡在夜航船的昏暗灯光下摇曳醉人,柔声笑道:“我如今这样子不行,回去让天工司重做一副义躯,身材好点,穿围裙会好看……”
“?!!”
崔绝还在那儿小嘴叭叭:“上次掌司说,现在的技术还能做成女体,甚至可以做双性……”
“胡说八道!!!”阴天子气炸了。
崔绝:“噗……”
阴天子反应过来被他调戏了,怒不可遏,在甲板上负着手走来走去,想狠狠惩罚他的嘴,却又不敢碰他,简直七窍生烟。
崔绝伸出手摸索:“你在哪儿?”
“我在你身边。”阴天子一步跨回来,握住他的手。
结果这厮还敢问:“我们做女体还是做双性?”
“做你个头!!!”
阴天子怒气冲冲地拉着崔绝回船舱,不许他再站在船头吹风。
白无常正在安排接下来的安保工作,看到这两人走进休息室,挥手让鬼差们离开:“哇,陛下怎么又气成河豚了?”
“……”阴天子怒道:“跟你无关。”
“别这样,”白无常道,“我们做下属的要全方位关心领导嘛,说说吧,又怎么被判官欺负了,旅途漫漫,说出来给我乐一下。”
阴天子火冒三丈,但现在发怒显然就取悦了这个混球,他硬生生控制住,板着脸:“你的工作已经完美无缺了吗?”
白无常:“哎?”
阴天子:“有时间管别人的事,不如专心工作。”
“陛下这反击力度不够大呀,”崔绝慢悠悠地笑起来,“想伤害白掌司,应该这样说。”
白无常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听崔绝咳了一声,嗓音一变,伪装成阴天子的声音:“白骨笑,你有喜欢的人了吗?你的暗恋有结果了吗?你确定他喜欢男人吗?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白无常:“!!!”
崔绝逼近他,发出恶魔的低笑:“用不用我帮你告白?”
“不不不……”白无常疯狂拒绝。
崔绝:“为你赐婚。”
“救命!我错了!!!”
“哈。”崔绝笑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嗓音,“还治不了你?”
阴天子看着他们两个嬉闹,浅浅地笑了起来,故意问:“子珏,白骨笑有暗恋的人?”
崔绝:“有啊……”
“不许说!!!”白无常大叫。
阴天子:“不说我也猜得到。”
白无常惊恐:“这么明显吗?那岂不是……”
“颜如玉,对不对?”阴天子自信地分析,“你夸她优雅美貌。”
“???”白无常舒了一口气的同时感觉受到极大伤害,看看他,再看看崔绝眼上的鲛绡,诚恳发问:“你俩到底谁眼瞎?”
阴天子沉下脸来:“白骨笑!”
话未说完,渡船忽然轻轻地震了一下,程度轻到一般人都会忽视,阴天子和白无常却一起停了说笑,感应起周围的动静。
阴天子:“老七,怎么回事?”
小府君的声音从船舱外传来:“进入尸陀峡了,我去前方看看。”
人界与冥界交界处的一片海域,气候多变、洋流复杂,海水中布满了一种繁殖能力极强的褐藻,会影响航行。
历史上此处是古战场,战斗异常惨烈,碎裂的船只和尸骨坠落海底,堆成星罗棋布的尖锐礁石,灵魂永锢海中,怨念积累,滋生出诛杀不尽的恶魔凶兽,时不时掀起狂潮和飓风。
“没事儿,别担心,”白无常对崔绝道,“我们这是在官方航道上,有结界。”
崔绝:“尸陀峡的结界是人界和冥府共同维护的,两边术法结构不同,一直是航道薄弱的区段。”
白无常:“你别乌鸦嘴……”
话没说完,就听远处轰然一声巨响,空间霎时扭曲了一瞬,渡船猛地一晃,仿佛被巨浪冲起,又重重跌落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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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崔绝道,“我乌鸦嘴又不是只此一次, 或者说,我担心的事情总会发生,这也是个天赋。”
阴天子觉得他话语里隐隐有股丧气, 蹙眉道:“别胡说, 巧合而已。”
“哈。”崔绝笑起来, 转向船舱外:“不知外面情况怎样了。”
小府君觉得糟透了, 他一身戎装站在船头,看向漆黑而壮阔的海面,锐利双目穿过黑暗, 看到一个庞然大物在水域下方盘旋,而在他的周围,无数小型凶兽狂乱地翻腾, 撞碎结界,掀起遮天的怒浪。
“殿下, 是鲸骸。”白无常道。
当鲸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会沉入海底, 血肉被啃噬, 脂肪被分解, 骨架被栖居, 鲸骨遗骸化作礁岩, 成为一个繁荣的海底群落。
这个时间将会持续百年。
如果这座鲸是死于非命,其临死前的怨念,将在这一百年间持续影响栖居在尸骸中的海底生物,渐渐使其异变,在此期间,即便意识到危险,想要逃离,也被怨念禁锢,难以脱逃,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异变下去,产生新的怨念,互相影响,直至整个群落全部化作神志不清的凶兽。
这个整体,被称为鲸骸。
鲸骸没有神志,仅凭情绪的驱动在海底横冲直撞,其体型庞大、成员众多,一旦怒起,蜂拥而上,不但可以瞬间将对手撕碎,还会搅起滔天巨浪,余威无穷。
小府君看着海面下的庞然大物,慢慢拔出腰间的长刀,森寒的刀身上阴气四溢,随着刀身出鞘,一股震撼人心的压迫力释放出来。
“哗啦……”一只凶兽腾跃而起,撞向渡船,小府君反手斜劈,只听嚯地一阵闷响,腥血迸溅,凶兽被均匀劈开,落入海中,顷刻间被其他凶兽啃噬殆尽。
白无常:“殿下,你强迫症吗?”
“不是。”小府君振去刀身上的血珠。
吞噬到同类的血肉使凶兽更加狂躁,霎时,海面沸腾起来,数不尽的凶兽飞撞上来。
小府君刀影如电,快且利落地连番斩击,眨眼间,整个甲板已经遍地残尸、腥血横流。
白无常看着满地均等大小的尸块,抓狂:“还说你不是强迫症?”
“我高兴。”
“……别太高兴了,”白无常觉得他真是满脸都写满了“喜悦”,“悠着点儿,船快被压沉了。”
为避免引人耳目,他们乘的是一艘小型渡船,此时残尸堆积如山,早已过载,风浪再大一点就极有可能侧翻,鬼差们一边厮杀,一边将残尸往船下扔,都赶不上小府君斩杀的速度。
白无常:“鲸骨不沉,它身边的凶兽是杀不尽的。”
小府君看向海面下仍然在盘旋的庞然大物,突然纵身跳了下去,凶兽们登时亢奋起来,整片海域上响起杂乱高亢的嘶吼声。
白无常掌中招魂幡飞速转动,击飞一个凶兽,错身往船下一看,只见小府君整个人已经化身为刀,劈开一条道路,冲进水中。
水浪翻滚的海底轰然震荡,如同一枚炮弹在水下炸开,巨浪爆涌,一个庞然大物腾出水面,巨大身躯掀起狂潮。
渡船被浪头抛起,眼看着就要翻沉,磅礴的死气从船下喷涌出来,化作一只大手,稳稳托住渡船。
白无常回头,看到阴天子走出船舱,一手搂着崔绝,另一只手操纵死气,仰头看向头顶的庞然大物,呵地冷笑了一声。
那竟是一具十几米长的骇人鲸骨。
骨骸尚未完全腐烂,皮肉挂在骨架上,腥臭冲天,还有无数攀附在其上的盲鳗和章鱼,直至此刻仍未撒口。
鲸骨上插着一把长刀,正是这把刀的力量将其从海底硬生生拖了出来,抛向空中。
又哗啦一阵水声,小府君从水底冲出,追鲸骨而去,一手抓住刀柄,凌空翻身,悍然将正在腾跃的鲸骨踹了下来。
鲸骨狂乱挣扎。
刀卡在了骨缝中,小府君不再往外拔,直接鬼炁灌注,刀身骤然迸射万道黑金色光芒。
只听一声巨响,鲸骨从内爆开,碎骨与腥血如滂沱大雨一般漫天坠落。
“卧槽!”白无常骂了一声,祭出招魂幡,搅动阴气,想形成一个气旋挡在头顶。
说时迟那时快,血雨淋头的前一秒,一座泰山的虚影笼罩住整个船身,将众人护在虚影之中。
“听着就觉得很激烈,可惜我竟无缘得见。”崔绝靠在阴天子怀中,慢悠悠地说。
阴天子看一眼他眼上的鲛绡,哼道:“是老七在耍帅,不看也罢。”
“谁说的?”小府君拎着刀落回船上,他终于打痛快了,抹一把脸上的海水,亢奋叫道,“判官,快叫五哥把你的眼睛解开,看我怎么大杀四方的!”
阴天子:“杀你的,少啰嗦。”
“酸吧你,今天你就是没我帅!”小府君一手持刀,另一只手抓起缆绳,飞步上了桅杆,往四周望了望,“嗬,后边还有一群。”
阴天子:“杀。”
小府君低头冲他嚷嚷:“五哥,敢来比一比吗?看谁杀得多,判官面前,我让你两只。”
“不比。”阴天子不吃他的挑衅,甚至还嘲他单身,“我有子珏要保护,跟你不同。”
“操!”小府君骂骂咧咧。
崔绝:“别在这里打,这是官方航道,会伤及无辜。”他略一思索,“往东南方80海里,远离航道。”
“好嘞。”小府君纵身从桅杆跃下,扑向船后方。
崔绝问阴天子:“刚才那个鲸骸你看清了吗?”
阴天子:“成骸不久,怨念却极大。”
“那是人为制造的。”
“什么?”
“诱捕鲸鱼,在其体内放置术法,百般折磨,使其非正常死亡,这样的鲸尸怨念极大,落入海洋中,便可以形成鲸骸,再通过放在体内的术法来操纵它。”
“这术法过于残忍了。”阴天子冷声道,“始作俑者,不可饶恕。”
崔绝问:“陛下可还记得瞑鲛?”
神秘诡谲的幽冥之地滋生出众多异魂,其中有一个水生种族,叫做瞑鲛。关于瞑鲛是否能算异魂,一直存在争议,很多人认为瞑鲛只是一种低等幽冥动物,因为他们不能长时间维持人形,离水时间一长就极容易脱水而死。
崔绝:“瞑鲛喜食鲸肉,有独特的捕鲸手段,归顺活死灵后,得到了控灵术,可以制作并操纵鲸骸。”
“瞑鲛归顺了活死灵……”阴天子皱眉。
这个有争议的种族之所以一直不被异魂接纳,还有一点是他们野性难驯,过于凶残狡诈,传闻中当年煌灵王就是被瞑鲛背刺,才会输给天孙,导致一败涂地。
可以说,活死灵和瞑鲛是有血海深仇的,如今一方竟能臣服,而另一方竟也能接受?
阴天子低头看向崔绝沉静的脸:“你怎么知道?”
崔绝:“臣自有消息来源。”
阴天子眼神不明地看了他片刻,没说什么,抬眼看向波浪滔天的漆黑海面,小府君和白无常在浪涛间腾跃穿梭,一边厮杀,一边将鲸骸往东南方引去。
“东南方80里外有什么?”阴天子突然问。
崔绝笑了起来,答道:“什么也没有,我让小府君往那里去,只是为了将战局转移,免得在航道上厮杀,容易造成不好的影响。”
说着他招来一个鬼差,问:“前后有船吗?”
鬼差去问船老大,没一会儿回来:“判官,在我们前方30海里有一艘货轮,后面50海里范围内有两艘客轮。”
“货轮已经离开,不用担心,而后方的客轮离这里只有一个小时的航程,”崔绝对阴天子解释,“如果速度快一些、战局再扩大一些,可能半个多小时之后,这艘客轮就将进入战斗范围,我怕伤及无辜,想让战局离得越远越好,才随口说80里外,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阴天子沉默,半晌,嗯了一声,他忽的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似乎在怀疑子珏一般,而他那一番详尽的解释,显然也是发现了自己的怀疑。
“抱歉,子珏,”他哑声,“是我多疑……”
话未说完,船身猛地一震,接着一阵刺耳的断裂声从下方传来,阴天子反应极快,一把搂紧崔绝,另一只手操纵死气,往下压去。
就在死气下压的前一秒,十几条矫健的黑影破船而出,整个渡船霎时碎裂。
阴天子脚踏死气腾飞起来,躲过黑影的偷袭,手掌一翻,船木在破碎的那一瞬间已经仿佛不经意地连成一个法阵,法阵骤然发动,禁锢住所有黑影,利落的拖入水中,断面尖锐的船木齐齐向中间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