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他这话,众将哄堂大?笑,把贺蠡笑得都糊涂了。
最后还是程寅这个小辈不好意思,开口解释道:“贺将军,那赫连重锦无须驻扎了,他的人头就在营中,他的三万残部已?降,也关在俘虏营呢!”
“什么?!”贺蠡大?惊。陈舟上前,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带着他往里走:“走走走,你赶路辛苦,边喝边说。”
这一夜热闹,众将轮番给封离敬酒,他却没?怎么喝,谁一催,他便拿周昭宁来做挡箭牌。
“我酒量浅,王爷要是知道你们灌我酒,回头你们就等着吃排揎吧。”
他不喝,众将便去灌陈舟、张巨、程寅、戚炎几个,其他人还好,程寅被封离眼神示意,大?早便装醉倒下?了。
是夜,程寅借着月光摸进中军大?帐,果然,七殿下?没?睡,正在等他。封离神色有些凝重,手中握着那柄青罡,看着舆图正思考什么。
“殿下?,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办?”
“你去把赫连重锦的人头取来,换一身小卒装扮,我们趁夜北上。”
“这……”程寅有些迟疑,若是命他一人北上,他绝无二?话,但是他和殿下?两个人……他担心封离的安危。
“王爷和梁军对峙,原本是僵持,赫连重锦南下?,对他来说是攻下?滁州州府的机会,可他因为担忧……北军大?营,将贺蠡遣回,这当中的变数便多了起?来。大?军回师缓慢,但你我二?人快马北上,一日可至,我要去帮他。”
“殿下?,我程寅以身涉险没?什么,但是殿下?不能。”
“赫连重锦的大?军刚刚落败,消息绝没?有这么快传到阿尔哈图和扶江城处,此时便是最安全的时候。我已?写好信给大?将军,接下?来如何布局,我都有建言。再说,我会傻到去送人头?我又不是赫连重锦。”
程寅:“……”突然被说服了怎么回事?。
“速速去办。”
“是!”程寅一礼,转身出帐去取赫连重锦的人头。
像这般重要的战利品,通常是有用处的,因此与一般人头的处置不同,要仔细硝制,保其不腐。一般的人头或埋或焚,或垒筑京观震慑敌军,倒是没?这么讲究。
程寅将人头取回,和封离换上兵卒衣饰,牵上两匹快马。从牵马到出营,凭着封离他自?己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
这一夜,月色亦是怜人,照亮他们前行之路。
第二?日清晨,明福拿着大?帐中封离留下?的信,火急火燎地求见?大?将军。戚飞虎酒醉未醒,好一会才被亲兵叫醒。召见?明福时,他还不甚清明,一听?他说七殿下?留书?出走,吓得瞬间清醒了过来。
“殿下?只留书?一封,写的是您的名?字,小的不敢擅自?拆阅。”明福将书?信呈上。
戚飞虎急忙打开来看,那上头除了交待去处,讲的全是接下?来的战术布兵。
封离建议,由贺蠡领兵支援扶江城,这一路贺蠡的部众由北向南,一路连赫连重锦的影子都没?摸到,反而是他们这个被支援的北军大?营大?胜赫连重锦。一仗未打,无功而返,最伤士气。而扶江城久攻不下?,不宜久耗,此时增兵,一举拿下?扶江城,再北进最宜。
封离还在信中问,可敢让戚炎涉险。
“若以戚炎代先帝皇七子之名?,与贺蠡同往扶江,此等大?功在前,据守扶江的梁军必会报与阿尔哈图,届时不管阿尔哈图如何应对,我军皆手握先机。此,二?破滁州之僵局。”
“另,我与大?将军奏请京中之事?,望大?将军继续催请,若有消息,便传信与我,只需写颍州二?字即可。”
戚飞虎看完,恨恨将那信摔到了榻上。老将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忍不住骂了声:“少年人,真是……胆大?泼天!”
明福看着急得不得了,忙问:“大?将军,我家殿下?到底去哪了?”
“去哪了?”戚飞虎两条花白?眉毛倒竖,冷哼一声应道,“去哪了,去找他男人去了!”
“啊?殿下?去找王爷了?”
“可不是!丢下?这一营的人不管了!”
明福还想问他们殿下?怎么去的,就被不耐烦的戚飞虎轰了出去,只得回去等消息。此时……没?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等殿下?到了王爷那,必会遣人回来报平安的。
此时的封离,已?到了滁州地界。马儿不能一直跑,中途他和程寅在驿站换马,顺带用朝食。他们带着八百里加急的信筒,驿丞不敢怠慢,供应得足足的。
封离没?吃太多,程寅看在眼里,深觉过去他低估了殿下?对王爷的感情。见?到王爷分兵,担心滁州战况,不仅是连夜赶去,还急得饭也吃不下?……殿下?和王爷,当真是伉俪情深!
封离若是知道他怎么想,怕不是要把白?眼翻上天去,他只是觉得吃太多了骑快马,颠得难受罢了。
两人停歇片刻,很?快又重新上路。可怜他两,一个都没?去过滁州,对周昭宁的扎营之地更?只是听?说了个大?概,午时便到了州府附近,找到下?午才到了地方。
营门外,岗哨森严,老远便有守卫高喊:“来者何人?”
程寅扬声答道:“北军大?营小兵程勇,前来送信!”
“可有令牌?”
程寅和封离下?马,牵马前行,程寅将腰间令牌递上。那守卫一看,那是块虎头鎏金令牌,一面雕四爪蟠龙,一面刻“建元皇七子令”六个大?字。
他第一次见?着令牌,分辨不清,但也知道雕龙的绝不简单,当即说:“在这等着,我且去禀报。”
程寅点头应下?,封离牵着马,打量这大?营。将士整肃,操练不绝,至少目前看着没?有大?状况,他略略放下?心来。
似是近乡情怯,站在这大?营外,望向中军大?帐的方向,封离才觉得心中有些惴惴。他下?意识轻拍马身上挂着的盒子,喃喃自?语:“我不过来送战利品……”
可这一切,都在见?到周昭宁亲自?迎至营门时土崩瓦解。
他第一次见?到周昭宁跑起?来。他从来都是仪态端方,快步走而仪容不乱,何曾有疾奔而来的时候。而且是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堂堂主?帅,从中军大?帐中掀帘奔出,目光锁定?自?己的那一眼起?,便一路没?有停过。
“阿离……殿下?。”他似有千言万语凝在眉间,最后却只喊出这一声。
他身旁的士兵闻言,哪里还猜不到面前这小兵服饰的是谁,立刻跪地请安。
“不必行礼,勿要张扬。”封离叫住他们,迈进了营门。
他不要张扬,周昭宁却不管不顾,一把牵住他的手便带着他往大?帐而去。周泉上来替他牵马,他还顾得上吩咐:“把那盒子收好。”
周泉应是,封离已?被周昭宁牵入了帐中。帘门落下?,谁也不敢近前。
周泉看向还傻站在原地的程寅,很?和善地给了指了个方向,提醒道:“程小公子最好还是现在就去找国?公爷请罪,否则这陪同殿下?单骑北上的罪名?,怕不是要挨上几十军棍。”
程寅:“……”周侍卫长这模样,怎么感觉是在幸灾乐祸?
突然,帐中传来打翻东西的声响,吓得程寅把缰绳一扔,马也不管赶紧就跑了。他说呢,周泉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提醒他不要听?墙角呢!
啧啧啧,王爷和殿下?小别胜新婚,他应该想到的!
程寅面颊一红,不知道想到什么,一开始只是红了面颊,待胡乱跑到他爹卫国?公帐前,已?是脖子都红了个透。
第87章 大战(3)
周昭宁见到封离出现在营门外的那一刻, 心就在云端和深渊之间浮沉,有无法?压抑的狂喜,也有后怕和担忧。
他所有的忍耐力都在外头耗尽, 在大?帐外只?牵了他的手,已是克制到了极限。一迈进大?帐,便迫不及待地去抱他,非得?把?他揽进怀里才有实感。
“怎么来的?”
封离的头?盔被他摘下来落在地上, 那只?手随即落在他颈侧,拇指顶住他下颚逼他抬头?。他们太近了,呼吸交缠, 封离有些别扭,心跳得?很快。再撞进周昭宁的目光里, 更是不自觉做了个吞咽动作。
周昭宁的目光往下, 轻飘飘地落在他喉结上, 可一落上去,又成了黏腻的糯米糊,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黏住。
“你, 你不是看?到了,骑马来的。”封离有些气短。
“这一路,就你和程寅两个人。”周昭宁陈述道。
“很安全, 我伏击了梁军偏师, 战报和赫连重锦的人头?都在我马上。歼敌四万,俘虏三万, 这路上没有威胁。”
“阿离……我的七殿下,怎么这么厉害。”
“那当然……”凝滞的气氛好像突然活络了起来, 封离昂着头?,顿时像只?骄傲的孔雀, 正要自夸一番,突然意识到刚才周昭宁说了什么。
他话锋一转,反驳道:“什么你的他的,就你会占便宜。”
周昭宁轻笑,凌厉的眉眼有一瞬的柔和,可那只?是一瞬,在封离放松警惕时,他猝不及防发难:“既是大?胜梁军,你难道不知,被你打成散兵游勇的那些梁军有多?危险?两个人上路,只?要碰到一队北梁逃兵,就能叫你和程寅命丧当场!更何况你还带着战报和赫连重锦的人头?,将你碎尸泄愤亦属寻常。”
“贺蠡呢?让他回援是去护你,竟能让你孤身北上,云麾将军不想当了他可以扒下这层皮!”
封离讪讪,试图打断:“那个……”
“戚飞虎更是,治军不严!让你和程寅穿两身小卒衣服便混出了大?营,他老了干不动了大?可以上折请辞!”
“那个……”
“你便是仗着本王舍不得?处置你,就如?此肆无忌惮,不将自身安危放在心上。处置不了你,一个程寅好处置得?很,先打他一百军棍,再饿他三天,叫他……”
周昭宁话未说完,被封离一把?捂了嘴。
“周……王爷,求你了,都是我的错,你找程寅麻烦算什么事?”封离有些急,“我立了大?功,这就算是功过相抵,行不行?”
他的掌心贴着周昭宁的口鼻,全是久持缰绳的味道,皮革混合着汗水,绝谈不上好闻,可周昭宁却被他掌心那股热意熏得?晃神。
他覆住那只?手,将之拿了下来,半晌才又开?口:“如?此大?功,换一个可大?可小的错,岂不浪费?不如?换一个抵过方?式,如?何?”
“什么方?式?”
“你先回答我,为何要来?”
封离被他目中深意所摄,偏过头?说:“我来送战报和人头?啊。”
“换个人也能送。”
“我就是想显摆,打了胜仗高兴。”
“非得?跟我当面显摆,才算是显摆到位了?”周昭宁说着笑了,这次封离却不敢放松,总觉得?更危险了。而且这话,感觉怎么接都是坑。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讨赏嘛,谁让我是个无官无爵的光头?皇子呢。”
“阿离,你撒谎的时候爱抿唇,有时候耳朵还会颤,你知道吗?”
封离闻言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有这种毛病。
周昭宁贴近,在他耳边说:“那夜你来前院,彩衣娱夫,耳朵便是这样轻颤……”说着,他一侧头?,便将封离轻颤的耳珠含在了唇间。
“啊!”封离一声惊喘,脱口而出。
“你是担忧我,怕分兵回援后,我为阿尔哈图压制,陷入不利。”周昭宁抬起头?来,抵着他的额头?说,“总说心里没我,怎么连夜北上……怎么任我施为?”
话音未落,周昭宁正面将他抱了起来,接着仰着头?便去寻他的唇,狠狠吻住,密丝合缝。
他抱着他往床榻走,路上碰掉了茶盏,撞歪了屏风,也一概不管。
封离意乱,被他压在榻上才反应过来推他。
“哪个小卒穿过的甲衣,阿离都没穿过本王的衣裳,却要去穿别人的。”
“不是……就是权宜之计……”封离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抵着他的肩不让他靠近。
周昭宁怎么会纵他,抓住他的手抬起来便压在了头?顶,那眼神冷到极致,却又热到极致,薄唇轻启:“脱了。”
“你别乱来!我不脱!”
“穿着别人的甲衣上本王的床榻,罪加一等。”
“你讲不讲道理,是你抱我上来的!”封离急了,腿脚并用挣扎。
可他这样挣,腿贴着周昭宁的腿磨,反而火上浇油。周昭宁心中轻叹,逼自己歇下心思,不能真做了禽兽。他连夜赶来,难道自己回馈他的便是借机占便宜,霸王硬上弓?
“脱了去沐浴,捂得?臭了闻不到吗?”
封离的动作一下顿住,周昭宁趁势松开?对他的压制,牵着他的手拉了起来。
“自己脱,我吩咐人备水。”
说着他便真走了,还顺手把?撞歪的屏风摆正,又把?掉落的茶盏捡了起来。
封离从屏风的缝隙望见帐门处的背影,气得?牙痒痒,这贼王,又吓唬他!仗着身手为所欲为,还拿程寅威胁他,太过分!
封离生?气,可他这人不是很记仇,等到泡进温热的澡桶里,周昭宁主动来给他搓背,他就过了劲了。
尤其是,这回周昭宁很有分寸,没有接着搓背做什么,就是正儿八经地给他搓了搓,力道还怪舒服的。封离享受得?很,毕竟在背后,他也看?不到周昭宁看?向他肩背后腰时是什么眼神。
松瘦竹清,亭亭如?荷,天下绝艳。
洗沐完,周昭宁回避,他拿起一旁的衣衫来穿才发现端倪。从里到外,全是周昭宁的。
“周昭宁……你给我换一身来。”
“这里没备你的,你想穿谁的?”
封离被问住,几?次张嘴没答出来。他怎么就没想呢,光顾着赶路了,根本没考虑还有这种问题!可周昭宁的衣服,这还不是新的,是他穿过多?次的……封离硬着头?皮穿上去,只?觉得?脸皮发烫。
关键是周昭宁高他不少,这衣服他穿着大?了,堪堪拖地,怎么看?都不像样。他只?得?提着衣摆出来去给周昭宁看?,说:“你看?,这都拖地了。”
“已让人去改了,今日先将就一晚。”周昭宁起身,将他的衣裳拉了拉,“这样便不拖地了。”
封离勉强接受。
周昭宁问:“本该设宴为你庆功、接风,但看?你今日在营门处的样子,应当不乐意。”
“差点忘了正事,你赶紧交待下去,别传我来了。这里和梁军太近,又人多?嘴杂,难免走漏风声。这些时日我就在大?帐待着,七皇子可不该出现在这。”
“噢?”周昭宁问。
封离将自己和戚飞虎留书的内容一说,笑道:“大?将军肯定会听,就让戚炎先顶着我的名头?吧。”
“计策是好计策,就是……”
“就是什么?”
周昭宁牵过他的手举起来,说:“方?才不少人看?到我牵你入帐,又叫水沐浴,你夫君的清誉怎么办?届时人人都说,摄政王北征时收了个小兵暖帐,白?日宣……”
“你闭嘴!”
封离被他闹了个面红耳赤,原地转圈灌了一大?杯冷茶。
“阿离害羞了。你写信时让我闭嘴,见面了还让我闭嘴,莫不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你给老子闭嘴!”封离忿忿,“谁给你暖帐,谁跟你白?,白?日……你还敢说荤话,你叫大?将军催我写信,忒不要脸!”
“既是不要脸,为何不能说?更何况我说的是大?实?话,你想想,外头?的兵将,有一个算一个都有眼有耳,是不是会这么想?”
“那关我什么事?!我乔装打扮来的,是你自己跑来牵我,还攥得?死紧,挣都挣不开?!”封离没好气。
“是,我的错。你总不肯回应,我才这般,情难自抑。”
“姓周的!你够了!我,我,我……我饿了!”
周昭宁开?怀大?笑,封离自暴自弃往椅子上一摊,破罐子破摔开?始点菜:“我要吃烤肉,加油加盐带辣子的。还有馍馍,要烤到外皮微黄内里白?嫩的。还有,来壶好酒,昨夜庆功宴我都没喝上。”
为什么没喝上,周昭宁和封离对视一眼,不言而喻,当然是为了连夜赶路,这才没喝上。周昭宁心中熨帖,像有一团火,明光灼灼。
他自无不应,传来酒菜,陪封离小酌。
封离骤然解了酒禁,三杯下肚开?始傻笑,烤肉和馍馍只?吃了个半饱,已醉醺醺往桌上趴。周昭宁将他扶起来,他便软绵绵地靠进周昭宁怀里,乖觉得?很。
有名有份的王妃,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穿着他的衣裳靠在他怀里,还要在他肩上蹭。封离的身形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清隽、挺拔,又秀气,精致的眉眼染了绯色,呼出的每一口酒气都是最?好的催/情剂。
“你就是故意来折腾我的,嗯?”周昭宁低声询问,无人应答,只?消散在探入营帐的微风里。
第88章 大战(4)
对着个?不省人事?的醉鬼, 便是浑身热血往下冲,周昭宁也没法做出什么事来。有人说他狂妄,说他跋扈, 可他刻在骨子里的修养不容许他趁人之危。最后只是在为封离解衣就寝时,情难自抑地啃了他的手腕一口。
说是啃,便真的是,齿关咬住一截皓腕, 厮磨着拉出一线红痕。
他呼吸深重,两指掐住封离的唇,无?奈叹惋:“但凡你今日少喝一杯, 都逃不过这?场收拾。”
他嘴上说得?狠,心里想的却是舍不得?, 舍不得?他在这?简陋的军帐中挨欺负。若是哭了?被外头守卫听见, 岂不是气得?要杀人。
他欠他的洞房花烛夜, 怎么也?不该如此草率。
“唉……”周昭宁起?身,去?屏风外处理军务,喃喃自语, “业债难逃啊。”
翌日,封离是被大帐中议事?的声音吵醒的,他隐隐约约听到“王爷”两个?字, 半梦半醒间意识到自己来了?滁州大营。
“周昭宁……”还迷糊着, 他唤了?一声。
屏风外,议事?的声音为之一静, 所有将领都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瞥向摄政王。他们也?没想到,昨日军中传言, 王爷收了?个?小?卒暖帐竟是真的,难怪今日议事?让大家小?声些。可是这?小?兵也?太胆大了?, 竟然直呼摄政王名讳。
摄政王被喊了?名字也?不以为意,反而做了?个?暂停议事?的手势,起?身去?屏风后查看。
一时,这?军机要务都被抛到脑后,个?个?都想先看了?这?场热闹,伸长了?脖子?往屏风的缝隙里瞅,拉长了?耳朵想听里头的声响,恨不得?把那紫檀雕屏拆了?好看个?清楚。
“醒了??”周昭宁问,是与议事?时全然不同的语气。
“唔……你那什么酒,喝了?头疼。”封离揉着额角,温声埋怨。
“全因你彻夜不眠又贪杯,反倒怪上本王的好酒。”
彻夜不眠……一帮子?兵痞有一个?算一个?,思维已经开始跑偏。这?小?兵的声音听着确实不柔弱,但没想到如此生猛。
隔着屏风上的缂丝绢绘,能看到一个?坐起?身下床的身影,接着另一个?更高大的身影走向挂衣架,取了?上头的衣裳,亲手帮前者穿上。
众将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唯有卫国公程文骥低下了?头,躲避同侪探问的目光。
终于有人忍不住凑过来问:“公爷,听说是和你家小?公子?一起?来的,这?到底什么来头?”
另一人也?跟着问:“不会是七殿下特意送来的美?妾吧,这?也?太识大体了?……”
程文骥憋笑憋得?差点咳嗽,抬头时半点异色也?无?,老神在在地答:“总会知道的,莫急,莫急。”
更衣、洗漱,封离彻底醒了?神,然后就理所当?然地跟在周昭宁身后走出去?。众将首先看到的是他身上衣饰,可不要太熟悉,粗糙的武将们都能认出来,这?是摄政王的。
惊讶更甚,心思活络的已经想了?很?远,这?么个?爱妾(或许是个?没名分的外室)放在身边,七殿下真能识大体到这?一步?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想到之前传言摄政王如何钟爱七殿下,都是假的!
封离放下揉脸的手,看到外头这?一圈人,不紧不慢地打了?个?招呼:“诸位将军,好久不见。”
方?才还在乱想的将领:“……”
猜测王爷背着七殿下养外室,结果这?就是七殿下本人,幸好没说出口,不然还能更尴尬吗?
一时所有人都望向刚才说出“美?妾”二字的那人,眼神调侃,看够了?笑话,把那人看得?恨不得?从大帐顶上撕个?洞跳出去?。
“国公,程寅呢?”
封离一问,这?才把众人思绪拉回来,接着他们想起?了?正事?,七殿下怎么来了??没见到贺蠡率部回来呀!
似是看出众将心中疑问,摄政王令大家重新落座,将北军大营的战报告知,命周泉取来赫连重锦人头。
一盏茶之前,众将还在窥探人夫妻之事?,一盏茶之后,看向七殿下的眼神全是不敢置信和崇敬。看看人头,传阅战报,又看看七殿下,最后看向的是摄政王。
王爷就是王爷,皇上指婚被迫娶回来的,竟然用兵如神。也?有人想,莫不是大将军和陈舟故意给七殿下让了?军功?
“赫连重锦的人头,本王的意思是派人送往梁都,釜底抽薪。”
封离抚掌而赞:“妙极!这?样一来,梁皇必会对阿尔哈图不满。”
他扫过众将,人数不多,都是周昭宁信得?过的人,他也?没甚好瞒的,顺势便将自己的谋划也?说了?出来:“我和大将军早已联名奏请太后,派神枢卫携火器前往颍州,与颍州水师汇合后出海北上,攻打直沽码头,威逼梁都,围魏救赵。此计若成,与王爷这?招釜底抽薪正是好配合。”
在场之人皆未想过这?等从海上围魏救赵之法,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有人不禁问道:“颍州水师并未从海路北上过,如何能保证直抵直沽?”
“这?你们便有所不知了?吧,简单得?很?,只要抓一窝走海路的走私商带路即可。这?南北海路,水师不熟,走私商人却熟悉得?很?。我在梁都时,许多大禹的尖货都能在梁都买到,但是去?岁两国商贸会谈,许多货品皆不在其?列,为何?”
“只因走私商人众多,这?其?中至少一半走的不是陆路。此事?颍州官吏定然知晓,过去?是无?人查问,此战正好利用起?来。”
周昭宁看他侃侃而谈,自信从容,神采飞扬。他心中欢喜,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殿下,这?下我真服了?!您高明,真高明!”有将领肃然拱手。
“阿尔哈图龟缩不出,空耗我们这?许久,若是梁都来了?旨意,他要么得?殊死一搏,要么得?撤兵救梁都。”
“殿下您不知,这?阿尔哈图简直是属乌龟的。他在滁州州府,整日里便是押城中百姓做苦役加固城墙。也?不知道他一个?草原来的不放羊,怎么还学起?建堡垒来了?!”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这?些时日的憋屈。
卫国公程文骥饮着茶看向摄政王,两人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目光,这?些将领这?时候才算是把七殿下当?做“自己人”了?。
这?送人头的活是个?危险差使,要深入北梁,有去?无?回很?正常,帐中议起?人选,却都是习以为常的姿态,还有人主动?请命要去?做这?九死一生的使节。
封离没有参与此议,心中却激荡难平,当?初他的镇北军中亦是如此,有的是愿意为家国天下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入了?军营,便做好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准备,马革裹尸又如何?
最后送人头的差使落在了?宣德将军曹永亮的裨将身上,此人机变神勇,可堪此任。周昭宁没有让普通兵卒去?做护卫,而是让周泉点选精英,命王府暗卫同往。他们这?些暗卫,惯是暗中行?事?,届时若梁皇恼羞成怒要斩杀使节,他们便可施展偷梁换柱、暗度陈仓之术,或可把人安然带回。
暴露,甚至是牺牲自己的暗卫,曹永亮和他的裨将对周昭宁深表谢意,领命而去?。
此事?议定,滁州大营彻底安稳下来。将士日日操练不辍,不时仍去?州府城门外挑衅,却做样子?的成分更多,他们都在等,等人头送到梁都,等颍州水师捷报。
很?快,北军大营柱国大将军来信,说神枢卫已与颍州水师会合,整军出海。
众将精神为之一振,更加勤勉地做起?大战的准备。
这?样的情形下,反而是周昭宁这?位主帅闲了?下来。但他也?不算闲,因为封离勤勉了?起?来,日日练剑,还要拉着他对练。除了?练剑,封离还要出营跑马,亲自查看滁州州府附近的地形。
周昭宁不放心他一个?人去?,便顺便带兵操练,与他同往。每每此时,封离便换上亲兵服饰,脸上抹点香灰遮掩真容。
一日,他们出营操练时,竟撞见了?一个?受伤的姑娘。那姑娘一身荆钗布衣,灰头土脸,可眼眸却晶亮。他一见到禹军,便奔上前来,急急拜见为首的周昭宁。
虽不知周昭宁身份,但见他穿着打扮亦知晓至少是个?将军,她倒地便拜:“民女拜见将军,民女受人之托,有要事?求见摄政王,求将军带民女回营。”
那女子?胆魄非凡,孤身一人,竟敢叫人带她回营。别说都是禹人,若是碰到见色起?意的,冠她一个?奸细之名,充作禁脔不过小?事?一桩。可她目色清明,神色坚毅,半点不惧,令人凛然而生正气。
而且她运气好,遇到的是周昭宁和封离两人。
他们倒不怕这?女子?弄鬼,真将她带回了?营中询问,一问之下大惊,她竟是受云伯中所托。
“阿尔哈图占领州府后,需要人手管理州府事?务,原先的官员大多不从,都被他杀了?,他手下兵将只懂威逼,于是他便张榜招募。云公子?便是借机进入的府衙,他与阿尔哈图虚与委蛇,声称自己被朝廷迫害,心中仍是只有北梁三公主,想在此战中立功,再随梁军回梁都,与公主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