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第三场我一定赢下来!”程寅突然大声,一把握住了封离的小臂,把他吓了一跳。
就在程寅以为七殿下也一定会感动于他的忠心时,封离满脑子都是周昭宁走前那番“深刻”的交待,不要和其他人太过亲近……
封离下意识反应,赶紧把程寅的手甩了下来。
“别闹,别碰我。”
程寅受伤了,很难过,殿下竟然嫌弃他,该不会是想收新小弟,所?以觉得他不重要了吧!
带着这个?心思,程寅第三场打?得更加卖力,一杆玄铁长枪舞得虎虎生威。封离和他配合无间,不过是一柄弹弓,应是让他凭借独到精深的眼力,数次扰敌、助攻,直至帮程寅取得胜利。
戚飞虎在一旁看得唏嘘不已,这哪里是小辈之间的斗气,其中七殿下对他那傻儿子的心理博弈,进退得宜的战术,对战局精准无匹的掌控,都令人叹为观止。听说七殿下自身武功不济,可他的眼光如此独到,比武功本身要更为有用,正?是将帅必备的才能。
“戚炎,你可服气?”封离的声音依旧平稳,胜不骄败不馁,只?是最后上?挑的语气,还带着些少?年意气。
戚炎梗着脖子,驳道:“我不服!”
“那你是愿赌不服输?”封离反问,“挺没风度,不像个?男人。”
“你才不像个?男人,你拿个?弹弓耍赖!”
“拿个?弹弓就耍赖,那我要是开弓搭箭呢?”
戚炎还待说什么?逞口舌之快,哪知道封离突然喊道:“程寅,把这个?耍无赖的小霸王吊起来,好好教训!”
戚炎哪知道封离这人先礼后兵的耐性?已到了限度,顿时被追得满场乱跑,每跑到一圈,便被他爹伸脚一绊,一个?狗吃屎就摔趴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
看热闹的看完了,士兵们自觉回营,戚飞虎上?前和封离打?招呼。他想道谢,感谢封离替他管教逆子,却又不愿矮了身段,想来想去说出来一句:“王爷今日来信,托我问您,您寄给他的信呢?”
封离转头,一双眼眨巴眨巴,目瞪口呆。这无耻贼王,怎还真跟戚飞虎说这种?事,他到底要脸不要?!
第84章 融入(2)
那?天晚上?, 程寅把戚炎捆了,声称要教训他不守承诺。封离就着戚炎的求饶声,在大帐中写信, 笔杆子都要咬成?絮,却没有下笔一个字,焦头烂额。
他也不是真就不愿意给周昭宁写点只言片语,关键是他不知道写什?么。军中往来信报, 足以知道他的近况,自己无非是养伤,没甚好说的。说点任何其他的, 他都觉得怪怪的。
想来想去,最后封离整张纸就写了一行字:见字如晤, 闭嘴吧你?。
他想象了一下周昭宁见到这行字时候的表情, 自言自语:“让你?不要脸, 气不死你?。”
嘴上?这么说,可他眼前浮现的画面,却是周昭宁无奈又纵容的笑。
封离赶紧把信封装, 免得再乱想出些什?么来。
这封信送出之后,封离便也忙碌了起来,因着他和?戚炎比武之事, 戚飞虎对他刮目相看, 议事时若他未到?,会主动叫他, 也会不时问他的意?见。
他身体恢复状况较好,能骑马后, 便时常带着程寅和?护卫出营察看周边地形。每每这时,他会将戚炎也带上?, 戚炎迫于他爹和?程寅的双重?压力不敢反抗,只得跟着。
有天他们跑出大营足有百里,封离令大家原地整队,自己在山坡上?远眺。戚炎很不理解,翻着白眼问他:“你?跑马非要跑这么远?在大营附近不能跑?”
封离不答,反而问他:“知道这是什?么山吗?”
戚炎没好气地说:“我哪知道。”
“你?看过舆图、沙盘,方才行进的方向也知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山?”封离蹙眉,说,“你?昨日和?张巨说,以后让他做你?的副将……就这个水平,还想要副将?”
“你?!”戚炎无法反驳,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看着封离干瞪眼。
封离说完便不再理他,而是和?程寅指点其地形来。戚炎在一旁想听不见都不行,听着听着便听了进去。封离就这么站在山顶上?看一看,就连何?处埋伏、如何?布防都说得清清楚楚。
那?天回营路上?戚炎便不怎么说话了,还偷偷问亲兵那?山到?底叫什?么,然后他就记住了,那?是建州和?滁州交界的溪春山。
当晚,封离私下面见戚飞虎,两人?密谈近一个时辰。
戚飞虎当场写了密折,两人?共同用印,八百里加急送入京中。
而他寄给周昭宁的信,过了不少日子才有回音,是跟随最新?的军报一起来的。这一次滁州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戚飞虎将写着“七殿下亲启”的信件送到?封离手中,同时和?他通了消息:“那?五万大军是一石二鸟,不仅准备扶江会师再南下,还是为了阻挡大军进程。王爷到?滁州州府时,府城已被梁军攻占。”
封离手里拿着周昭宁给他的信,一时未语。他们不在前方,除了配合,只能相信周昭宁。
半晌,戚飞虎说:“您高瞻远瞩,此番定能占得先机。”
两人?没有深谈,戚飞虎告辞,封离这才拆信。
他写给周昭宁的信简短,周昭宁的回信也没长到?哪去。那?信明显是匆匆写就,下笔时略微潦草,收笔时笔锋才平和?下来。
【阿离,见字如晤,然如今见面亦无暇多顾。听闻伤已大好,但滁州局势复杂,望暂留在大营以作策应。思君,念君,盼君复信。】
周昭宁的字铁画银钩,可写到?“思君,念君”,却圆融柔韧,封离看着那?几个字,似能瞥见他下笔时的满腔柔情。这人?真是妖孽,无处不撩拨。之前他那?一院子的“二十八星宿”姬妾,定不是摆设,若不是拿谁练过,哪能这般熟稔?
征战在外的摄政王还不知道自己天降一口大锅,阿尔哈图的三十万大军陈兵滁州府城,他和?阿尔哈图正打?得十分焦灼。
滁州州府是大禹北境最重?要的堡垒之一,易守难攻。阿尔哈图不惜代价,先一步拿下城池,便是为了逆转攻守之势,如今啃硬骨头的成?了周昭宁。而且城中官吏、兵将、百姓,皆成?了他要挟的筹码,那?城墙上?日日有俘虏被押上?去,在禹军攻城时斩首。
州府战况僵持,北军大营立刻向扶江城增兵,原本是调兵六万,如今增兵两万,加大攻势,誓要夺回扶江城。
就在这时,阿尔哈图化整为零,派赫连重?锦的偏师往西南攻打?望城。待禹军斥候发现时,赫连重?锦已整军完毕,十万人?马往望城奔袭。
周昭宁命贺蠡率军追击,做好回援北军大营的准备。
赫连重?锦带走的都是精骑,行动迅疾,在贺蠡追上?之前,他已兵至望城。望城并非军事重?镇,防守能力有效,再加上?前有大军在州府拦阻,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突袭,没有抵抗多久便被梁军攻占。
贺蠡赶到?时,赫连重?锦屠城一日夜,只留给他一座空城。望着满目疮痍、尸山血海,贺蠡留了一部分人?手搜寻幸存的百姓和?驻军,自己则率军南下,回援大营。
“还真被王爷猜中了,梁军便是瞄准了要打?我北军大营。”
他的副将忧思重?重?,说:“如今大营怕是只剩五六万人?,危险得很。”
“是啊,过了溪春山,便一马平川,再无险可守……”
而这时,北军大营中已得到?赫连重?锦屠城的消息,戚飞虎立刻召集众将商议。
不待其他人?说什?么,封离当先起身道:“赫连重?锦必会突袭大营,若不先发制人?,届时我们将陷入被动。他领偏师十万,现在至少还有九万大军,我们大营不过六万人?不到?。”
“殿下莫要纸上?谈兵,怎知他定会来攻?”一人?反驳道。
“望城乃是东西通商之地,尤为富庶,若不是有更大的目标,赫连重?锦怎会弃城而走?而这最近的大目标,可不就是北军大营?若是擒拿下北军统帅柱国大将军,是何?等功业,必震慑整个大禹。”
“大将军可是他想擒拿就擒拿的?”
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封离目光一寒,他后颈发凉,话都堵了回去。曾统领镇北军的武安侯封离,收拾过的军中刺头不知凡几,过去是他收敛,一旦放开来,那?身气势比之周昭宁亦不遑多让。
戚飞虎看向封离,问:“殿下有何?良策?”
“溪春山前设伏,奇袭梁军。”封离拱手一礼,“此战,封离请命前往。请大将军调拨两万人?马,我定叫赫连重?锦有来无回。”
“两万人??”
“殿下去?”
“殿下带过兵吗?”
大帐中一时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封离岿然而立,目色坚毅,稳如磐石。
“殿下可知,若殿下失手被擒,那?便比抓了一个柱国将军还要危险。”戚飞虎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他眉头紧蹙,问道。
“知道。所以我只是请命前往,统军者另有其人?,我从旁协助即可。”
戚飞虎神色不见半点放松,只要上?了战场,便不是统帅,一样危险。若七殿下出了什?么事,以他这些时日的见闻,摄政王只怕要活剥了他的皮……
大将军沉思片刻,想到?更多的却是封离的才略。这些时日多番议事,数次献策,皆能看出其熟知军事,用兵奇诡,绝非纸上?谈兵的赵括之流。
想到?这,他还是冒着风险问出了口:“统军者你?有何?提议?”
在场只有六人?,围聚沙盘,封离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其中一人?脸上?。
“陈舟将军,可愿与?离同往?”
宣威将军陈舟,此人?久经战场又善于吸取经验,戚飞虎一下便明白了封离选择他的原因。在场几人?,只有陈舟,是最能平和?地听取他建议的人?。军师若不得主将信任,那?这军师便毫无意?义。
陈舟亦只局势,二话不说便领了军令。可待其他将领离开后,他又单独问封离破敌之策,确认两万人?够不够用,可见他仔细。
“就是要以少打?多,人?多了容易打?草惊蛇。”
封离成?竹在胸,他之前已亲自查看过溪春山的地形,以少胜多又是他的强项,半点不惧。
议定,两万人?马立刻整军。
令封离没想到?的是,这段时间不情不愿跟着他的戚炎,经主动请命参战。他先是去问了他爹,结果大将军戚飞虎说,他现在是七殿下的跟班,让他不必问自己。戚炎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来问封离。
封离上?下打?量他,问:“你?为何?想去?两万人?突袭对方九万人?,很可能有去无回。”
戚炎撇撇嘴:“知道。”
“你?要增长战场经验,自然有的是机会,不必争这一回。”
“我就是想去。”
封离沉默,戚炎以为他要拒绝,忙说:“我身手也就比程寅差一点,我能杀梁狗。再说了,我爹说了,就算我死了,也要保护你?,不能让你?死在溪春山,我愿意?去给你?当护卫。”
封离不禁笑了起来,好一会才说:“倒是不用你?誓死护卫,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听从调遣,不得有丝毫迟疑,可能做到??”
“能!”
就此,戚飞虎答应的两万人?马正式开拔,封离的马跟在陈舟之后,他穿一身轻甲,身后是程寅和?戚炎。想到?上?次见赫连重?锦的一切,封离不由得握紧了手中青罡,此役,他定要和?赫连重?锦彻底分个胜负。
溪春山横跨东西, 内部地?形复杂,是望城往建州必经的一处险地?。
封离和主将陈舟立于山上,封离将早已绘好的溪春山地图递给他看?。这图不是匠人所绘, 而是上回封离实地?察看?之后亲手绘制,其上不仅标注有溪春山内的大小路径,更将可以布兵的点一一圈注。
“梁军斥候先行,哪怕之前不明?, 赫连重锦也会注意?到,此?处山谷是最容易被伏击的地?点。”封离配合地图,又指了实地?的位置, 和陈舟说道。
陈舟看?向他,问:“确实是最佳地?点, 难道殿下不准备在此设伏?”
封离摇头:“要设, 但主要目的反而不是伏击, 首先是要令梁军分?兵。要过山谷,队形会被拉得极长,在此?处斩断, 可分?而击之。”
封离将自己的歼敌之策细细说来,陈舟叹服,一道道军令颁下去, 这支两万人的军队快速运转起来。
说到最后, 封离说:“要全歼敌军是不太可能的,那要尽可能打击敌军士气, 将这支队伍打散,我们最好的突破口便是领兵的主将, 北梁吴王赫连重锦。这最后一处布置,我来领兵。”
封离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最重要却危险性?最小的任务, 已是充分?权衡了他现在的身手和身份,陈舟亦无话可说。本以为他不过弱冠之龄,多少会冒进,甚至好大喜功,没想到竟如此?沉稳老练。
光是这一番布置,就让他不禁感?慨,有些人大概是天降兵神,只能唏嘘赞叹。
两日?后,梁军斥候至溪春山地?界,禹军则已大半埋伏起来,只留少部分?兵士在纵深山谷上方搬运滚石等物。那身影,远远便能看?到,斥候立刻回报。
“前面山谷有埋伏,有士兵在搬运滚石、火油等物。”
程寅、戚炎都被安排在前军,他们趴伏在草丛中,眼看?着梁军斥候折返,知道大战在即,两人皆是热血沸腾。戚炎兴奋地?推了下程寅,程寅转头对上他的视线,他才想起来他们还是两看?两相厌的状态,翻着白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程寅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他伏地?听马蹄声去了。
斥候的马蹄声远去之后,不久,便有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这次不是一队小骑,听来至少有万人之数。程寅心中一紧,果然让殿下猜中了,赫连重锦竟然一知道有埋伏就分?兵。那这分?出来趟雷的,便基本是送死?,此?人当?真残酷。
封离高估了赫连重锦一些,他的十万偏师如今并没有九万,只剩下不足八万人。斥候回报前方有埋伏,他便分?兵一万先行,这分?出去的以伤兵和布兵为主。
这一万人以为自己必死?,没想到他们到了山谷,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军令不得不从是一回事,但放在自己身上,谁也不想看?。眼看?着未中埋伏,这帮人几乎是重新?燃起了斗志,一个劲加快脚步便往前走。
封离立于上方,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旁边是北军大营第一神射手俞骋。俞骋低声赞叹:“殿下不过安排了几块石头一队人,便让梁军分?兵一万,厉害!”
封离不置可否,仗还没打赢,夸这些没用。眼看?着梁军先遣队过了山谷,进入他安排的后军攻击范围,后军继续埋伏纹丝不动,任由他们继续往前。直至他们过了后军的伏击范围,后军才强势扑出,一时满山旌旗和呐喊,震耳欲聋。
禹军举起刀剑,和同袍相击做刀兵之声,口中喊杀声震天,却只是衔尾追击,将那一万梁军吓得往南奔逃,他们便转身折返回到埋伏地?点。
这刀兵声、喊杀声,从山谷传出去,程寅和戚炎听着差点笑出来。戚炎刚才还记仇,现在又忍不住和程寅调侃:“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一场大战呢。”
“殿下神机妙算。”
“嗤,你就知道拍他马屁。”说完,戚炎被程寅凉凉瞥了一眼,又讪讪地?说,“行,他厉害行了吧。”
“无需你夸赞,殿下确实神机妙算。不费一兵一卒,令梁军分?兵一万,这一万人南下便会遇到大营主力,已是军功簿上的人头数。”
“是是是,别说了,闭嘴吧你,还没打完就战后复盘?”
程寅这回被他堵了回去,也悻悻熄声,两人这才把注意?力拉回战局。
梁军听到这一番打杀声,以为埋伏已被迫,很快,先锋骑兵便开始冲击,往山谷狂奔而去。
大地?震动,趴伏在地?的前军身体震颤,精神却亢奋,一一握紧了手中兵器。程寅远远看?到赫连重锦立于队列之前,他身上披风飞扬,马速很快,从程寅的视线中闪过。
赫连重锦误以为他的先遣队已引出禹军的埋伏,以为自己是那在后的黄雀,急着去打这个后手,殊不知骑兵跑得越快,与步兵脱节越严重,便更是正中封离下怀。
梁军先锋队冲入山谷,发现山谷内一片平静,毫无打斗痕迹时,已是来不及。先锋官大喊:“快撤,不对劲,有诈!有诈!”
可马跑起来了,前面的骤然停住转身,后面的根本来不及反应,竟撞到了一处。加上他们对溪春山地?形的了解粗浅,斥候在远方看?不真切,以为伏击点还在更开阔的前方,却不知他们已进入了封离选定的伏击圈。
就在梁军先锋官喊出口的瞬间,山上滚石、火油齐下,瞬间堵住了他们后退的道路,将他们的前军和后军彻底分?割。
赫连重锦眉心一蹙,当?机立断:“冲阵!”为今之计,唯有先往前冲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山侧缓坡之上,突然箭阵齐发,全对准被困山谷的梁军。
这箭阵连发三波,既是杀敌,更是封离事先约定的信号,禹军的前军见信号,便对梁军的步兵发起进攻。
程寅当?先跃起,高举手中玄铁长枪,大喊:“北梁吴王已死?,杀!!!”
“吴王已死?,杀!!!”前军齐声大喊,如猛虎下山,往梁军冲杀而去。
刚才的箭阵有目共睹,梁军都知道他们的主将陷入伏击,不管步兵营的将官如何呵斥,禹军的喊声已令他们军心大乱。
封离将兵不厌诈耍得炉火纯青,分?了一些负责后勤的散兵在山中专门?打旗,明?明?前军不过一万人,旗帜一打,大鼓一敲,仿佛漫山遍野都是禹军。梁军见不到主将的旗帜,得不到主将的将令,剩下的只有惶恐。
对此?,封离曾言:“赫连重锦的身份是便利,亦是痛点,按北梁军规,皇子死?在战场上,跟随他的都有罪,他们回到梁都,等待他们的也是为奴为婢的命运。因?此?只要我们喊出吴王已死?,这些被误导的梁军便会军心大乱,不少士兵甚至可能结队逃窜,另谋出路。”
谷外打了起来,谷中梁军被三轮箭阵打得阵脚大乱,死?伤不少,但退路被阻,只能继续冲阵。这时,山顶上令旗变幻,封离安排的后军发起了第一轮攻势。梁军骑兵往南冲杀试图冲出山谷,而路上等待他们的是拒马、陷阱和砍马刀。
长棍大刀,专砍马腿,就用来对付这些悍勇的北部骑兵。
山腹之中,有一天然洞穴,封离此?次将兵力几乎全分?给了前军和后军,中军只有弓弩手。大部分?弓弩手安排在山侧缓坡,负责先前的箭阵,剩下的如俞骋之类的神箭手六人,加上他自己,七个人等在这洞穴内。
他们在这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射杀梁军主将。
下方,梁军骑兵冲击手持砍马刀的禹军,大禹男儿?威武不屈,他们都知道身后是千里沃土,若是将这些狼骑放过去,遭难的便将是他们的同胞,所以即便是死?,也要多砍杀一个梁兵。
上方,封离秀眉如刀,聚起无边杀意?。他眸光极冷,面容沉静,开弓搭箭,瞄准了被护在队伍中的赫连重锦。他身边一字排开六名神箭手,都是和他一样动作。
此?番他们的任务极为重要,每个人的箭上做了独一无二的标识,就是为了区分?军功归属。心急的先发箭,被赫连重锦的副将一刀荡开箭矢,反而暴露了他们的存在。
赫连重锦抬头望向箭来的方向,他被封离刺瞎的右眼无遮无挡,脸上的伤口也落了疤,令他原本俊美的容貌变得凶悍狠戾。当?他看?清洞口站着的人是谁,他几乎毫不犹豫便反手拿弓搭箭。
可蓄势待发的封离怎会给他这个机会,电光火石间,俞骋发箭的那一刻,封离的箭也裹着雷霆之怒疾射而出。他看?准了俞骋的箭路,以战友为助力,这两箭,赫连重锦必然只能躲开一箭。
甚至射出这一箭后,封离便放下了手中的映日?弓,他就这么站在那,已是胜券在握的姿态。他眼看?着赫连重锦躲开了俞骋那一箭,被他的箭正中胸口。
赫连重锦倒下时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封离再次搭弓,对准的是他的副将,仿佛他的败落并不值得他多给一点目光。
“殿下——!”他听到他身旁的将士在大喊,可心脏破裂,他只能不停吐血,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副将不愿放弃他,将他捞上自己的马试图冲阵,眼看?着就要冲出山谷,身后有箭矢追来,他身中数箭,摔落马下。
梁军骑兵冲到了开阔处,但随着主副将身死?,已是方寸大乱,而迎接他们的不是生路,而是禹军的正面拦截。张巨为先锋,禹军的喊杀声震耳欲聋,士气如虹,将梁军冲得更是七零八落。
封离看?着山下战局,收起映日?弓,道:“诸位箭手,接下来随我冲杀梁军,如何?”
“是!唯殿下马首是瞻!”
七人下了山去,跟大军一同,冲入敌阵。陈舟猝不及防,没捞住这位祖宗,眼睁睁看?着他拔剑冲了上去,急得一头汗。他还不能喊,不然这位就是梁军的活靶子!
封离满腔蓬勃战意?,唯有战,才能平息。一个不懂得收刀的人永远做不了将军,但一个拿不起刀的人,做了将军亦有憾恨。
他是镇北军统帅,平定北疆的大晋战神,他设想过无数次死?亡,都该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又或者归隐田园平静终老,可最后他却死?在了朝堂的阴谋诡计里,死?得无声无息,死?得全无体面。
他来到大禹近一年,死?在京郊那片竹林里近一年,这些时日?被他刻意?无视的压抑、愤懑、不得志,随着他手中剑势终于发泄了出来。
陈舟急急追上张巨,令他立刻去保护封离。张巨顺势一转,一锤击碎身侧梁军的颅骨,接着便遇神杀神,往封离的方向杀将过去。
以少胜多,再有计谋,少数方也必定死?伤无算,封离身处战局,一面配合张巨斩杀敌人,一面估算局势。待到对方死?伤过半,他扬声大喊:“降者,不杀!”
他身旁以张巨为首的将士立刻跟着喊起来:“降者,不杀!”
梁军本就群龙无首,听到口号立刻便有人投降,接着便如镰刀下的麦秆,一片片跪了下去。
封离下马,张巨和俞骋跟上。封离记得位置,他径直走到赫连重锦的尸首前,在地?上随手捡了一把长刀,手起刀落,霍地?砍下了赫连重锦的头颅。
鲜血飞溅,在他的轻甲上又添血痕。只见他抓住赫连重锦的发髻,将他的人头高高举了起来。
“大禹万岁!”
禹军大受鼓舞,齐声高喊,溪春山一片沸腾。
陈舟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挑眉,他真没想到,七殿下竟如此?……勇武。
初上战场便悍勇无惧,射杀敌将、斩下头颅,血染长刀。他的功夫确实根基薄弱,但招式、眼力,却十分?出众。这比之他的战术,确实不算什?么,但显露出的心性?,只要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当?真天生战将!
此?战,禹军以少胜多,歼敌四万余,俘虏三万,大胜回营。
路上,程寅和戚炎已是浑身染血,却是双目灼灼策马而来。他们追上封离的马,程寅第一眼便落在他马鞍上挂着的布袋子上,急不可耐地?问:“这便是赫连重锦的狗头?!”
封离大笑,取下那布袋扔给他。
程寅忙打开来看?,戚炎亦凑上去,两人把这人头看?了个里里外外。
“狗贼!可算是死?了!”
“我说过,来日?必杀之。”
程寅侧目,只见马上的封离仍是那副闲适的姿态,可他面上笑容意?气扬扬,眸色坚毅,远胜往昔。
“殿下……”
“何事?”
程寅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就是高兴,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戚炎拿手肘撞他,低声说:“你怎么了,跟个小娘子似的,矫情上了?”
程寅气结,一鞭子甩在他的马臀上,马儿?突然奔跑,差点把戚炎甩了下来。
“程寅!你个王八羔子!”戚炎的骂声传出老远。
“哈哈哈哈。”将领们大笑起来,将骂声都盖了过去。
第86章 大战(2)
封离大?胜而归, 柱国?大?将军戚飞虎亲自出迎。北军大?营中,强敌来袭的危机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大?胜的喜悦, 封离甚至在几位将领脸上看到了遗憾。
当然遗憾,有的人遗憾于没能亲历这场以少胜多的战役,有的人遗憾于和这显赫战功擦肩而过,怎么当时七殿下就没看上他们呢?
至此已经没有人再怀疑七殿下的本事?, 只要看陈舟的脸色便知。而且他们和陈舟同袍多年,若是他有这样的水平,早已?升大?将军了, 怎么会还是个宣威将军。所以众人看向封离的眼神也已不同以往,等到庆功宴上, 听?陈舟和他的部下?们说完此战经过, 北军大?营中有一个算一个, 看封离的眼神都带上了崇敬。
说来也巧,贺蠡率部回援,没?赶上溪春山一战, 却恰恰赶上了庆功宴。
宴席刚开,篝火燃起?,众将载酒欢歌, 就有士兵来报:“贺将军率部回来了, 已?至营门外。”
戚飞虎起?身,道:“走, 看看去。”
这下?酒也不喝了,一帮人呼啦啦往营门外去, 反倒把贺蠡吓了一跳。
他经过溪春山时,溪春山只剩打扫战场的兵卒, 问了战况他便抓紧往大?营赶,他主?要是听?说七殿下?上了战场,所以关心七殿下?的安危,没?想到回来是这么个阵仗。
“老贺,你怎么回来了?”陈舟率先问道。
“参见?七殿下?,参见?大?将军。”贺蠡先下?马行礼,目光在封离身上打量了一圈,见?他没?事?才放心。他答道:“阿尔哈图分兵,王爷命我率部回援,听?说你们今日胜了,那北梁吴王现在驻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