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留你到五更—— by阿辞姑娘
阿辞姑娘  发于: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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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说到最后一句,话语中带上了些自嘲的意味。
步九照听到这,却忽地问他:“你是想与己无关,还是不想袖手旁观?”
内斗一起,势必要有所伤亡。
青年口口声声说自己离开是想置身事外,但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口是心非?谁又知道,他离开是不是怕自己在看到有人濒死时,做不到冷眼旁观,漠然置之,眼睁睁看着那人死去?
“步九照啊,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况且有区别吗?反正两者结局都是一样的。”
谢印雪本来都没再笑了,听见步九照如此问他后,他又扯唇笑了笑,随之抬眸望向外头的满城荒芜,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哀乐:“长生终究只能为一人所得。我纵然学了陈云多行善事,可我到底不是她。”
既不是陈云那样的好人,又怎么会做全然不计回报的好事?
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如果真是个好人,就不会给女性参与者们免费赠送疫苗,而不给男性参与者们赠送;他如果真的宽容大度,不计较袁思宁拿走他的两只手臂,他就不会让柳不花在发奶茶时刻意当着旁人的面对袁思宁跟潘若溪说那句话了。
自己与柳不花、步九照的离开,加上那句话,以及他留在墙上的“通关捷径”——三者合一,既是他告诉其余参与者的生路,也是引爆内斗的火线。
男性参与者们会嫉妒女性参与者们多得的疫苗,女性参与者们这边也会奇怪为什么说好的人人免费一支,袁思宁却能多得一支?
他们都会觉得这是不公平的。
时下战舰之中无一人愿意出去猎杀苦娑婆叉,就是参与者之间内斗已然开始的最好证明。
像卓长东、谢阿戚、穆玉姬这些人不出去,是不想以身涉险;陈宁默不去,可能是不甘心让其他人花些钱就轻易通关,也可能想待价而沽,希望他们自觉些抬高购买疫苗的出价,想的再阴暗些,他或许连钱都不想要了,只想让竞争者少一些,毕竟和钱相比,终归还是“长生不死”的诱惑力更大。
如果原因当真是后者,那陈宁默不仅仅是今天不会去猎杀苦娑婆叉,他大概明天也不会去,甚至去了,他也只会带一肢肉回来,留下这肢肉和他们一组的诱饵制成疫苗,供他和郑书通关就够了。
那其他人想活下去,要么自己出去狩猎再弄一肢肉回来,要么就得信谢印雪留在墙上的话,靠自己身上的肉等到最后一日。
但这两种方式,他们都不大想去做。
于是所有人都待在禅房内僵持不下,等到天色逐渐昏暗,即将入夜时才有人开口。
问话的那人是梦妮。
“陈先生,您今天休息了,那您明天还会去狩猎吗?我可以多加些钱和您购买疫苗的。”
梦妮无疑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她也许不是最好看的那个,但她身材却是一等一的好,说话的声调也缠绵勾人,用甜腻的嗓音注视着你说话时,很难让人分清她话中的“钱”,到底是真金白银,还是金银也难换的美人芳心。
可惜陈宁默不解风情,亦或他根本就看不上梦妮,仅专心谈钱:“你能加到多少?”
梦妮见陈宁默不为所动,郑书也毫无反应,便清楚美色对他们两人来说不值一文,也只能老老实实拿钱,伸出三根手指漠然道:“三倍。再多我就真的付不起了。”
六百万翻三倍,那就是一千八百万一支疫苗。
陈宁默没立刻答应,反而目不转睛盯着梦妮的眼睛,瞧了半分钟确定她没在说谎才道:“成交。”
“我们这组的诱饵等明天过后就给你做疫苗吧。”梦妮松了口气,随后看向抱着长瓶诱饵的穆玉姬说,“好歹搭档一场。”
穆玉姬双目微睁,有些意外,回过神来立马与她道谢:“多谢。”
虽然梦妮加了个“明天过后”的时间限制,想确定自己真能从陈宁默和郑书那购买到一支疫苗才愿意如此,但她愿意表这个态还是很让人高兴的。
而萧星汐一听就坐不住了。
她先是羡慕地望着穆玉姬,继而又渴求地看向被谢阿戚抱在怀中的人臂诱饵。
谢阿戚察觉到她的目光,反放松了环抱玻璃长瓶的手臂,任由萧星汐随意张望——这东西是小队共有物,可不是已经制作完成的抗体疫苗,得小队两个人共同决定其用途。
萧星汐如果想效仿崔浩成不顾她的想法就将人臂诱饵据为己有,制成疫苗使用,就会违犯副本规则,得不偿失。她也没梦妮那么好心,最主要是因为自己根本拿不出一千八百万和郑书他们购买抗体疫苗。
所以谢阿戚对萧星汐说:“我们明天出去,试试能不能猎杀到一只苦娑婆叉吧。”
萧星汐绝望道:“猎不到的,我枪法很烂。”
谢阿戚问她:“那要和陈宁默他们买吗?”
“我没那么多钱……”萧星汐顿了顿话音,“阿戚……你有吗?”
这是要她买?
谢阿戚才不干,她提议说:“我们俩合买一支,一人拿九百万,然后再把诱饵做成疫苗,就够我们用了。”
两个人都出钱这样还公平一些。
九百万的话,她咬咬牙,出去再和别人借点也不是凑不出来。
然而萧星汐却没那么多钱。
一千八百万对她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折了一半的九百万也是。
但萧星汐清楚她如果说实话讲自己没钱,那她和谢阿戚就还是得出去猎杀苦娑婆叉,因此她撒了个小慌,弱声答应:“好,那就一起买吧。”
谢阿戚转身对陈宁默说:“我们也买一支。”
陈宁默见状却像刚刚盯着梦妮一样,也盯着萧星汐的眼睛凝神细查,几秒后,他冷冷笑道:“萧小姐,别骗我了,你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
萧星汐本就有些心虚,谎言被陈宁默拆穿后,眼底的惊慌更是藏也藏不住。
谢阿戚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骂道:“你想空手套白狼?”
萧星汐小声嗫嚅:“就不能便宜点吗?”
要还是昨天的六百万一支,平摊成三百万她还是能努力一下的,九百万是真的凑不到。
“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还能给你讲价?”陈宁默完全不听她多说,觉着萧星汐之前也没购买过他们的疫苗,她就算死在这个副本中了,他也不用担心离开副本后拿不到钱,无需理会她的死活,“生命无价,一千八百万买条命,我觉得很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挺值的,起码陈宁默眼里还看得到钱,而不是想将所有竞争对手都除掉的心狠手辣。
卓长东和冯劲杉有这么多钱,他们也采纳了谢阿戚提出的方法,每人拿出九百万,合伙购买一支疫苗,这样他们就都能通关了,也不必冒险出去猎杀苦娑婆叉。
萧星汐眼眶湿红,无助地问谢阿戚:“……阿戚,我们怎么办?”
谢阿戚受她可怜的语气感染,不妙有些心软,说话态度也好了点:“能怎么办?没钱就只能等明天出去狩猎看看啊,实在不行还能试试谢印雪给的办法,不然你还有别的出路吗?”
萧星汐吸着鼻子没说话。
谢阿戚当她默认了,还鼓励叮嘱她:“你再好好研究一下那个射机枪,我们只要和之前一样,拿到一肢肉就够了,加油啊。”
萧星汐闷声道:“……嗯。”
至此,战舰剩下的参与者中,就只剩下潘若溪和袁思宁还没解决那最后一支通关疫苗的问题了。
郑书和陈宁默倘若明天狩猎顺利,他们那还会有多余的疫苗可以售卖,偏偏潘若溪面临和萧星汐、谢阿戚一样的问题——她钱不够了,拿不出一千八百万。
想撒谎骗过陈宁默得到一支疫苗貌似也不太可能。
雪上加霜还有:她和袁思宁的人臂诱饵早在第一天就牺牲了,连出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猎杀一只苦娑婆叉的机会都没有。
潘若溪急得嘴角燎泡,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难道她真的只能选择谢印雪在墙上留下的方法去通关吗?
如果那个方法确实是真的,那要不然她服个软,同意袁思宁之前的要求先砍下自己一条腿制成诱饵,让她们能出去狩猎。
假使猎杀苦娑婆叉成功得到了新肉肢,那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倘若猎杀失败,到时她再尝试谢印雪所说方法也不迟。
这样想着,潘若溪就转头向袁思宁看去,和她讲一下自己的想法。
自己都决定退让一步了,袁思宁也需要两支疫苗才能通关,比自己还多一支呢,她没理由不同意才是——毕竟早上柳不花发装有抗体疫苗的奶茶时,都没有她们俩的份。
等等……
没有她们俩的份?

自己没有分到奶茶的原因很简单:谢印雪承诺无偿赠予她那支疫苗,在昨天就给了。
可谢印雪后来也说过要给袁思宁一□□为什么柳不花发奶茶时会不给她发?
早上看到这一情景时的潘若溪并没有多想,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觉得袁思宁没拿到疫苗这下更难通关了。然而她现在仔细回忆了下那一幕,却发现这完全说不通。
因为柳不花对她们说的原话是:【你们都已经拿到啦,所以今天这个奶茶就不分给你们了】
“你”跟“你们”是两个代表数量完全不一样人称,
那么在柳不花的那句话中,已经拿到疫苗的人,除了她自己以外,应该还有袁思宁。
潘若溪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
他们在这禅房内已经待了一天了,这一天里,袁思宁格外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存在感,竭力避免旁人注意到自己,但如今那么多人都在为疫苗的事发愁,怎么袁思宁一句话都不说呢?
倒不是说袁思宁没表现出过焦虑难安的神情,只是那些焦躁,都很像是浮于表面的演戏,当四周没什么主意她时,袁思宁就会放松平静下来。
要知道昨天袁思宁为了拿到抗体疫苗,还拉下脸和谢印雪道了歉,如果谢印雪没把他承诺的疫苗给袁思宁,她还能坐得住,会这么安静淡定吗?
“袁思宁。”
潘若溪盯着她,开口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你已经从谢印雪那拿到疫苗了吧?”
“什么?”
听见潘若溪叫她时,袁思宁愣了一瞬,不过她很快又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情,皱眉焦急道:“没有啊,早上柳不花发奶茶时,都没有发给我,你们也看到了吧?”
“是看到了。”早上那一幕郑书也瞧见了,潘若溪都能想帮忙的事,眼下不用经人提醒,他也能很快转过弯来,“但我记得潘若溪和你一样都没拿到奶茶,而且还柳不花说,你们都已经拿到了。”
袁思宁眉头未舒展,表情诚恳,语气无奈道:“我真的没有拿到呀……”
“别演了。”潘若溪没那耐心听她继续找借口,“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如果谢印雪没给你抗体疫苗,那你还差两支疫苗才能通关,比我要的还多,你怎么半点都不急呢?”
没错,袁思宁一开始的确不急,毕竟得到了谢印雪两支手臂的她通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为什么要急呢?
只不过她也不想承认自己拿到这两条手臂的事,因为她还有别的事要做——就像之前郑书说的那样,能减少几个竞争对手总是好的。
郑书既然想除了她,那就试试,最后到底是谁除了谁吧。
于是袁思宁深吸一口气,不再佯装焦躁,平静道:“谢印雪确实没给我多的疫苗。”
这态度很像是要准备说实话了一样,然而她说出口的话的却依旧是谎言。
步九照看完就笑了,勾唇瞥向斜斜倚坐在木椅上,以手撑额好整以暇看戏的青年道:“她现在的样子,就跟你说你对‘长生’没兴趣时如出一辙。”
谢印雪垂眸依旧望着水盆,眼皮都不掀一下,只幽幽叹气道:“唉,你说是就是吧。”
“这两者能相提并论吗?”护干爹的柳不花见状立马站出来为谢印雪打抱不平,“我干爹撒谎是为了自保,袁思宁撒谎一看就是为了害人的啊。”
“不花,你不必和他多解释。”谢印雪摆摆手,让他不必为自己解释,明明眼中唇角都带着款款笑意,却刻意用委屈难过的声音道,“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针对我,我已经习惯了。”
步九照:“……”
这边步九照无话可说,那边袁思宁却开始登台唱她的大戏了。
“但是——”
她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却话锋一转,视线缓缓扫过众人的面庞道:“谢印雪给了我另外一样东西,他给了我一个秘密,一个不用任何疫苗就能通关的秘密。”
此话话音落下的刹那,别说是禅房内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坐在水盆旁围观的谢印雪、步九照和柳不花三人也都怔了怔,一时半会不明白袁思宁到底要干什么。
“真是放屁!”冯劲杉完全不信,“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每个副本中通关的方式很多,引导者npc未必会全部告诉你,你得自己去发现。”袁思宁回他,“都是老人了,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是肯定知道的。
“可谢印雪为什么要告诉你这种秘密?”
穆玉姬这一问,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袁思宁话一半真一半假,却用信誓旦旦的态度流畅道:“因为谢印雪他们昨晚就想逃跑,可惜被我撞见了,他为了堵我的嘴,让我不要声张此事假装没有看到,所以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了我。”
陈宁默闻言双眼微微眯起,但没出声搭腔。
因为今天早上起来后,他们确实没见过柳不花跟步九照的身影。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们是早早就离开战舰去猎杀苦娑婆叉了,后来才知道他们是脚底抹油开溜了。
潘若溪则嘲讽了她一句:“那你还真是会打蛇顺棍缠,我怎么就学不会这种本事呢?”
卓长东将信将疑说:“不用任何抗体疫苗也能通关的方式库尔特早就说了啊,那就是找出饿鬼迦摩,砍下他的头,将其上交不就行了?”
袁思宁昂首,倨傲笑道:“能叫我闭嘴的秘密不是这个。”
卓长东又问:“那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说?”袁思宁反问了他一句,然后将手背在身后道,“不过你们也可以拿别的秘密来和我交换。”
“兄弟,别听她瞎几把扯。”冯劲杉拉了一把卓长东,“等会到最后她告诉你其实是去找摆渡者npc求助就搞笑了。”
袁思宁耸耸肩,摊手道:“爱信不信。”
潘若溪啃着的自己的指甲,看上去焦炙灼心,谁知她竟不再讲话了,只继续死死盯着袁思宁瞧。
“爱说不说,反正不说我也能通关。”郑书也满不在乎道,“不能通关的又不是我。”
随后他就走到抗体疫苗制造机前,砍下自己的手臂用以制造抗体疫苗,因为他们今天都没出去猎杀苦娑婆叉,故今晚所有人都得吃自己身上的肉。
说起来今天禅房内还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库尔特在知道他们都不打算出去狩猎后松开了机械假肢医疗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许多机械假肢,不过大家都只取手臂或腿部位的机械假肢来使用,对躯干部分则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是考虑使用。
袁思宁也砍了自己的左腿做疫苗,一直不信她话的冯劲杉立马就像是揪到了她的小辫子一样,步步紧逼追问道:“你不是说你已经知道了不用抗体疫苗也能通关的方法吗?那你为什么还要打?”
“肯定要打呀。”袁思宁神态自若,“不到最后一刻,我何必要使出我的杀手锏?”
冯劲杉闻言撇着嘴角,啐了口唾沫离开禅房,其余大部分人也都走了。
但他没回到自己的宿舍,而是蹲守在离开战舰的唯一大门处,估计是防着袁思宁学谢印雪他们逃跑——离开战舰就不能回来做抗体疫苗了,所以冯劲杉觉得这个秘密很可能与此有关,不能再让袁思宁溜了。
可袁思宁就没想过要溜。
她今早在看到谢印雪在墙上留下的那一封信时,就知道谢印雪说的通关方法是真的,还瞬间弄清楚了谢印雪他们逃跑,是因为他们提前做好了能撑到通关的疫苗,又怕转变为迦摩的他们成为猎杀目标才走的。
于是几息间,袁思宁就想到了一个可以借刀除掉大部分参与者的方法:那就是学谢印雪也提前做够能通关的疫苗,然后……
将抗体疫苗制造机打碎,一直躲在宿舍里就行了。
没有了抗体疫苗制造机,纵使得到肉肢又能如何?
她只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机器,又没杀人,加上通关方式不止这一条,所以在副本中绝不会被判定为杀害参与者。
故,最后没法通关的人,不是她。
这就是袁思宁不能告诉别人谢印雪给她留了两条手臂,也没说明谢印雪他们逃走,是做够了疫苗的原因。
一旦她说了,大概就有人也能猜到可以通过打碎抗体疫苗制造机阻拦其他人通关这一方法,也会阻拦她一次性做完可以撑到通关的疫苗。
本来她打算趁着大家出去猎杀苦娑婆叉、或者是回宿舍休息时开始行动。
不料今天所有人,都在禅房里蹲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一开始袁思宁找不到行动的机会倒也没太急,想着白天不行那就等晚上,等所有人都走了后就行,结果潘若溪察觉到了她身上的猫腻,袁思宁好不容易编了个谎言糊弄过去,眼下却碰上了新问题——潘若溪不走。
这个女人不知遭了什么魔障,一直盯着她看,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袁思宁也清楚潘若溪眼尖,还和自己有嫌隙,她如果当着潘若溪的面行动,那刚刚撒的谎就势必要被拆穿,因此就扯出个笑,柔声和她说:“我先回宿舍休息了。”
“哦。”潘若溪听完就起身,“那我也回去了。”
袁思宁故作神色如常,先她一步走出禅房,潘若溪也紧随她后离开,将空无一人的安静归还给禅房。
至此,谢印雪他们也无法再从盆中之水中再看到战舰上的参与者们在做什么。
大致猜到袁思宁想要做什么的柳不花见状就说:“她一会还会回来吧?”
“是。”谢印雪颔首,“不过回来的,未必只有她一个。”
若是放在以前,柳不花十有八九会要问问谢印雪,他们发现了袁思宁的阴谋诡计,要不要提醒一下其他人注意提防她?
可今天,他什么都没问,只说:“潘若溪盯她盯得紧,今晚她们俩恐怕都没好觉睡了。”
谢印雪扯了扯唇角,放下撑额的右手转而抚向左腕,却在摸了个空时动作微顿,才想起这个副本中自己的梨花镯都用掉了,最后双手轻握搭在膝上,阖目不言,像是困倦睡去了一般。
没看漏他这些动作的柳不花知道,谢印雪是想摸他的梨花镯,这是他心烦意乱,或是思索忖度时最爱做的一个小动作。
他太了解谢印雪的心思了。
很多事谢印雪说一半藏一半,甚至全不讲明,他也知道谢印雪在想些什么。
——包括现在。
平心而论,谢印雪在这个副本中做的已经够多了,也不是他指示袁思宁想出这样的阴招借刀杀人,他没必要冒着危险回去提醒一趟其他人。
这些人里也没有像陈云那样,值得尊敬,值得救一把的完全好人,谁知道谢印雪今天救了他们,将来会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去其他副本里害更多的人。
又或者,最后害了自己?
毕竟对敌手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如果柳不花开口,他想劝的都是劝谢印雪放宽心,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别去掺和战舰里的破烂事。他如果觉得不忍心,他自己就会回去提醒众人,而绝不会慷他人之慨,叫谢印雪回去救。
“管她们做什么?”陪着谢印雪在这脏破水盆前枯坐整天的步九照早就不耐烦了,如今看见柳不花默不作声望着谢印雪,两人之间似乎萦绕着一股自己根本插不进去的亲密氛围,就忍不住张唇,沉声说,“我们都不在那上面了,就算那的人全都死了,也和‘我们’无关。”
他着重在“我们”二字上加重了读音,像是想让谢印雪清楚,冷清冷漠的不止他一个。
假如真的有什么罪孽,他们三个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谢印雪听到这,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定定地凝望着步九照,此时他脸上无笑,像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疏离和淡漠便再也压不住,冷冷的如同一层霜雾,将他与世间一切隔开。
但步九照如今已然明白,这层清冷瞧着再如何远阔,让人觉着无法靠近,那也只是一层蒙蒙的雾。
被拢在寒雾中的那个人苍白羸弱,似一枝摇摇欲坠的沾霜梨花,不堪摧折,其实谁都能将其从枝头轻易摘下。
他只有藏在寒雾中避开世人,才能在春寒瑟瑟的枝头中,再苟活的久一些。
“天色晚了,我们也休息吧。”
战舰外的城市黯淡无光,没有人气的地方,即使不是深冬,入夜后也格外的冷。
谢印雪的声音许是被冻的,有些虚弱低哑,衬得他原本好转了不少的身体,病气忽地又重了几分。
“好嘞。”柳不花立马抬起地上的水盆,“离开了那里我们也不用提心吊胆防备着谁来抹我们脖子,明早可以睡懒觉啦,这个水盆我先端出去吧,不然一大清早他们会吵我们睡懒觉的。”
谢印雪闻言轻轻笑了下:“你当它是闹钟吗?”
“这个提议很好。”步九照心情却陡然转晴,对柳不花说,“你也出去。”
柳不花:“?”
步九照为其解惑:“你吵我和你干爹一起睡觉。”
柳不花:“……”
柳不花打不过步九照,他也不好意思问谢印雪到底同不同意和步九照一起睡,探头瞧了眼屋子,见谢印雪没反对的意思就气哼哼走了。
谢印雪也掀眸睨向步九照,问他:“我只有一把椅子,你要怎么和我一起睡?”
步九照神色平静,负手说:“以天作幕,以地作席,总能睡的。”
“嗳,不行。”谢印雪拒绝了,“这椅子都坐得我腰痛,地瞧着更硬,我睡不好。”
说完他眼睛又瞥朝男人,将他上下扫了一遍,温声道:“我看你挺软的,不如你给我当垫,让我将就一晚吧?”
步九照颔首,眉尾挑高冷笑:“我给你当垫还叫将就?”
那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神情,摆明了他不愿意做这种事。
然而最终他却还是靠坐到屋内另一把破旧的沙发角处,拍干净了那里的灰,随后对谢印雪微微摊开双臂,面无表情望着青年。
谢印雪一步一步走向他。
屈膝垂首倚进他怀中,将侧脸搭在男人肩颈处:“嗯,因为好像也不是很软。”
步九照收紧双臂,将怀中人紧紧箍住后嗤道:“你是真挑剔。”
没等谢印雪说话,他又翻旧照,指责谢印雪说:“你看,我都愿意给你做垫床了,对你这般好,你之前却要为了你干儿子,骂我是心思肮脏之人。”
谢印雪叹道:“毕竟是干儿子,日后还指望他给我养老,总得护着他些。”
步九照:“那我呢?”
谢印雪故作惊喜,演技浮夸:“怎么?你要替他尽孝?”
步九照:“……”
需要他提醒一下谢印雪,柳不花年纪更大,他们俩最后谁给谁尽孝还说不准呢?
只是这话到嘴边了,步九照又想起青年身体这般差,如果他不能通关到最后,恐怕他连柳不花生出白发那日都见不到。
谢印雪也改口说:“不指望养老,那也得指望他给我送终吧。”
“送终?”步九照不太喜欢谢印雪提起这个词,“说的好像你对长生真就没什么想法一样。”
谢印雪听到这,却笑着问他:“步九照,你觉得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看着自己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死去,真是一件幸事吗?”
步九照沉默了几息:“不是。”
“但对我来说可能是吧。”
“谁让我只剩不花、阿戟他们了呢……”
谢印雪的声音渐渐变低,最后织进匀缓的呼吸,入无梦之眠。

第125章
第四日清晨,郑书和陈宁默为了缩短狩猎时间,避免像之前那样,至今临近天黑才遇上一只苦娑婆叉,所以几乎是在天刚破晓时就离开了战舰。
谢阿戚和萧星汐前一天约定好了要再尝试猎杀一次苦娑婆叉,走的时间虽然没郑书和陈宁默那么早,却也没相差太多。
上午时分,穆玉姬、梦妮还有卓长东与冯劲杉等人也陆续清醒起床,因着独自一人在宿舍待得无聊就前往禅房,想在那等着郑书和陈宁默回来。
不过进了禅房后,他们才发现里面早就有两人面对面坐着了。
“你们起的挺早啊。”
梦妮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嗓,正想问潘若溪跟袁思宁喝不喝,自己可以顺便给她们倒一杯,一抬眸却见这两人眼底布满红血丝不说,眶下还生出了淡淡的黑色眼圈,像是通宵了一晚上似的,便顿住话音,犹豫了几秒才问:“……等等,你们……不会一晚上都没睡吧?”
潘若溪弯起唇角,笑眯眯盯着袁思宁说:“我没钱和郑书买疫苗,又没办法独自狩猎,急得睡不着就想出来通会风,结果遇上了同样睡不着的袁思宁小姐,就一起坐了会。”
的确,这样的话潘若溪睡不着情有可原,可袁思宁怎么也睡不着?
梦妮听完也觉得有些奇怪,便将略带狐疑的目光投向袁思宁。
袁思宁气得直咬牙。
昨晚她被袁思宁盯上后就先回了宿舍,想着等众人都睡着了她再跟谢印雪一样半夜偷偷摸出来做疫苗就好,谁知一进禅房就看见袁思宁坐在蒲团上等着她——这情况和她蹲守谢印雪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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