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舰外头,把步九照哄得道出真正答案后的谢印雪心情好了。
而战舰内部,袁思宁也用此事将穆玉姬安抚住了,她们两人再回禅房后,穆玉姬已不再提及先前的事。
至此,谢阿戚再无别的什么把柄能够要挟袁思宁再给她一肢肉,好让她能撑过今晚十二点,待零点到来时,她就会变成饿鬼迦摩。
谢阿戚心中总有万千不甘,也无力改变这一事实,可只要她还留在战舰内,等待她的结果就是如此。
她在原地站了几秒,最终一言不发拎起光剑,朝禅房外走去。
卓长东快步走到禅房门口拦住她:“你要去哪?”
谢阿戚冷冷道:“回宿舍。”
卓长东不信,好笑道:“你真是回宿舍吗?”
肯定不是。
回宿舍这样的话谢阿戚自己不信,其他人也未必会信。
待在宿舍之中虽然能防止其他参与者冲入其中攻击自己,可没有抗体疫苗的话,她两天后就会从迦摩变成苦娑婆叉,无法保持人形,也不能通关,所以此时将自己关入宿舍,和作茧自缚没什么两样。
这也是谢阿戚胡诌的借口,她真正的目的是在十二点之前就离开战舰,和谢印雪、柳不花、步九照他们那样游荡在外面破败的城市之中——然后找到他们,砍下其头颅,再回战舰寻找库尔特。
问题是现在战舰内还缺疫苗的人不止她一个,那些人不会让她轻易离开,此刻挡路的卓长东就是最好的例子。
谢阿戚不会与他讲实话:“我去哪也要向你汇报吗?”
“当然不用。”卓长东皮笑肉不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现在外面天都黑了,出去的话可能会有危险,所以好心提醒你一下。”
今晚外面再怎么危险,都比继续留在战舰内安全得多,哪怕她今晚找不到谢印雪他们的踪迹,她白天也还能接着找,如果最终实在没辙,她就找摆渡者npc求助通关,看,她拥有的退路其实还很多。
谢阿戚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道:“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也不会出去的。”
“那就在禅房里再坐一会吧。”卓长东闻言就来拉她手腕,“你看大家都还没走呢。”
谢阿戚道:“你们爱坐多久就坐多久,但是我今天在外面狩猎跑一天有些累了,想先回宿舍休息。”
卓长东这一回倒是没阻拦了:“哦,那你去吧。”
谢阿戚一踏出禅房的门就快步朝战舰门口冲去,她的身体素质在这一次副本的女生中算是拔尖的人,可再怎么拔尖,和男的一比还是存在着差距。
这是男女生理本质上的差异,她无力更改。
因此谢阿戚跑得再快,她也跑不过陈宁默。
他拎着射机枪挡在战舰大门前,笑容阴鸷道:“谢小姐,这好像不是回你宿舍的路。”
而谢阿戚身后,还有其余参与者随之跑来的脚步声。
卓长东也追了过来:“谢小姐,你还是要坚持摸黑冒险离开战舰吗?”
谢阿戚握紧右手中的光剑,冷声道:“让开。”
“如果我不让呢?”陈宁默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剑,“你要拿这把剑把我的头砍下来吗?”
“可我不是苦娑婆叉,也不是迦摩,你敢吗?你能吗?”
说完不等谢阿戚回答,他就抬起手中的射机枪,朝谢阿戚的开了两枪。
这两枪不会使谢阿戚感到疼痛,哪怕陈宁默打的是她左手或双腿也是如此,反正她身上穿的纳米防护战衣会在眨眼间将伤口愈合完毕,可陈宁默打的是谢阿戚早就换成了机械假肢的右手。
即便没有疼痛,却会将其电子线路损毁,无法继续使用。
所以谢阿戚的右臂在被击中发出了一阵电光火花后就脱力垂下,再不能抬起,她原本握在右掌中的光剑也因此坠落在地,滚了几圈,一直滚到穆玉姬脚边时才停下。
穆玉姬望着她右臂的惨状皱了皱眉,虽没有说话,但弯腰把光剑捡起递给了谢阿戚,还劝卓长东和陈宁默道:“让她出去吧。”
“穆玉姬,我该说你是心善呢,还是心狠?”卓长东闻言哈哈大笑,指着谢阿戚说,“你难道不清楚,谢阿戚今晚跑出去是想干什么吗?”
“她是想去杀了谢印雪啊。”
“谢印雪好歹还给了你一肢肉祝你通关呢,你现在却放谢阿戚出去杀他,你的良心过意得去吗?”
卓长东的质问一出口,穆玉姬就愣住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宁默嗤笑:“那你是什么意思?”
穆玉姬看向谢阿戚——卓长东的问题,问的不止是她,还有谢阿戚,因为她同样接受了谢印雪赠予的一肢肉。
谢阿戚什么都没解释,垂首默然片刻后就用左手重新握紧光剑,复述道:“让开。”
卓长东也不再讲话,和陈宁默一样以身体为墙,挡在了谢阿戚和战舰大门之间。
光剑的力量和射机枪无法比拟,它不能破坏纳米防护战衣,所以如果要想用它对参与者造成伤害,就只能从脖颈处下手,用剑砍下对方的脑袋。
不过陈宁默和卓长东目前都是人,不是饿鬼迦摩,不在副本规定能攻击的范围内,谢阿戚一旦动手了,或许就会被判定为攻击参与者,届时的后果也是她无法承担的。
萧星汐胆战心惊地望着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情形,“好心”出来解围,对谢阿戚说:“阿戚,先回禅房换一下你的手臂吧,就算你要杀谢印雪,用左手能杀得了他吗?”
就算用右手也杀不了啊。
她又不是没有试过,白天在钟楼那,她对谢印雪动手就是用的右手,她已经试过一次了……
谢阿戚颓然地松开手中的光剑,闭目不甘心道:“行,我不出去了,我要找摆渡者npc。”
她和众人一道,折返回到禅房内。
萧星汐给她拿来了一支机械右臂,好让她更换。
谢阿戚握着这支右臂却迟迟没有动作,须臾后,她抬起头,看向坐在蒲团上的铛铛说:“我要和你做交易。”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九死一生”释义大,
②出自离骚和刘良注都是真的,但是来历是我瞎编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家看看就行。
第129章
摆渡者npc身份多变,会随机出现在参与者、普通npc和鬼怪npc之中,这个副本没有普通npc,鬼怪类npc苦娑婆叉又被他们猎杀干净了,那摆渡者npc就只会出现在参与者之中。
但他到底是谁,目前谁也没有定论。
谢阿戚已经过了这么多关,期间也见识过其他参与者和摆渡者npc进行交易的情况:那些找到真正摆渡者npc的参与者,无一例外都活了下来,至于找错的……死状则一个比一个凄惨。
后面甚至还延伸出了一种情况,那就是有参与者冒充摆渡者npc,胡乱编出一些交易所需要求,骗的参与者团团转,最终由于没有达成通关条件而死去。
并且这样做,不会被“锁长生”判定为杀害参与者,毕竟他真正的死亡原因,是不能通关。
因此越是到后期,参与者就会越发慎重选择寻找摆渡者npc来换取通关机会这一方式求生,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那个答应和你交易的人,究竟是真正的摆渡者,还是想戏耍你的参与者,亦或盼着折磨你的鬼怪npc。
“我不是摆渡者npc啊,没法和你交易。”
铛铛听了谢阿戚的话有些傻眼,她怎么也没想到,谢阿戚竟会以为她是摆渡者npc。
在“锁长生”中,参与者如果直接询问摆渡者npc是否是摆渡者,他会选择承认,也会否认,一般最稳妥的方式就是直接说要进行交易,原因是摆渡者npc在被参与者要求进行交易时不能拒绝。
故铛铛拒绝的话一出,谢阿戚心就更凉了,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就是铛铛没顺势说自己是摆渡者npc,再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哄骗她留在战舰内。
随后铛铛还问谢阿戚:“你怎么会觉得我是摆渡者npc呢?”
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铛铛平时很少说话,存在感很低,什么都没做,光靠着和柳不花组成了搭档就躺赢了——这也是参与者们到后期才发现的一个细节,摆渡者npc在以参与者身份出现时,他一定是能通关的那个人。
目前战舰待着的这几个参与者中,拥有足够疫苗能稳定通关的人虽然不少,可能叫谢阿戚敢开口问的就两人:铛铛和梦妮。
其中又以铛铛达成通关条件的过程最简单容易,谢阿戚这才首选问她。她如果是摆渡者npc,那再好不过;如果不是,她大概也不会欺骗自己。
事实也果然如谢阿戚猜测的一般。
“我是因为运气好,攀上了柳不花当搭档,柳不花又有谢印雪罩着,通关能不轻松吗?”铛铛向她解释道,“他们通关也很轻松,谢印雪还发现了迦摩、参与者和苦娑婆叉三者之间的联系,你就算该怀疑,也该怀疑他们三个才是啊,他们三个哪一个不比我像?”
谢阿戚沉默不言。
铛铛说的道理她都明白,但她现在有离开战舰去找谢印雪三人的机会吗?恐怕她连回宿舍的可能性都很低了吧?而剩下的这些人里,谁说自己是摆渡者npc,她也是不敢信的。
谢阿戚快速运转着大脑,思索自己要怎样做,才能走出目前这一困局。
时间一点一滴消逝,距离零点也越来越近,谢阿戚闭上眼睛,只开口说话:“你们想把我留下来,不过就因为你们好奇,我今天不打抗体疫苗,过了零点,是否还能保持人形吗?那做个交易吧——”
“我会在禅房内待着,让你们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说到这里,谢阿戚睁开双目,视线依次滑过众人的面容,压下心头的紧张努力镇定道:“等答案揭晓后,你们就让我离开战舰。”
不对劲了两天的郑书闻言又“正常”起来了,耸耸肩说:“你出不去,所以不做交易,我们也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只是他说这话时,语气就是嘴欠之人的抬杠,并没有多少恶意,不及握着射机枪还面带笑容的陈宁默,以及先前一直拦着她,不让她离开的卓长东让人觉得森寒。
其他人里,梦妮和穆玉姬对视过后就说:“我们觉得这个办法挺好的。”
只差一支疫苗就能通关的潘若溪和铛铛也道:“嗯,我赞同。”
对谢阿戚心存愧疚的萧星汐立马点头,仿佛这样做之后她就不欠谢阿戚什么了,
袁思宁闻言垂下目光,若有所思啃着自己大拇指的指甲,没说她赞成还是反对。
冯劲杉和崔浩成则皆是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完全不作表态,像是不管大家最后决定选哪条路,他们都觉得可行,也不会阻止。
谢阿戚将这些人的脸色和表现悉数纳入眼底后,心头就顿时生出一股悲凉无奈之感,她也不禁怀疑,不管是自己,还是他们,这样掘弃人性、用尽一切手段在“锁长生”中挣扎活下去,真的没有错吗?真的应该吗?
“你们不会知道的。”
她痴痴笑着勾起唇角,模样有些癫狂。
这种神情大家都不陌生,那些精神崩溃、或自暴自弃、或想拉人为自己陪葬的参与者就是这副姿态。
袁思宁看得浑身猛地一悚,以为谢阿戚察觉到了些什么,要学她一样将抗体疫苗制造机打碎,便赶紧站出来道:“就让她走吧。”
“我死了,你们就不会知道了。”
两人的话同时说出。
话音落下后,袁思宁面露愕然。
谢阿戚则举起光剑对准自己的脖颈。
“就这?”卓长东好笑道,“你以为你能威胁到谁?”
“你说的对,那我就先杀了你再自杀。”谢阿戚跟着他一块笑,“反正我也活不了了,不是吗?”
这句话威慑力还是挺大的:零点之前谢阿戚照旧是参与者,正如她不好攻击他们强行逃跑一样,他们也不好对谢阿戚进行暴力镇压,所以卓长东立马闭嘴了。
谢阿戚再看向陈宁默和其他人:“你们也是。”
陈宁默不缺疫苗,但真把人逼得狗急跳墙他也不见得能占到多大的好处,就说:“行,你就留下来,好好造福那几个缺疫苗的吧。”
为表自己信守承诺,陈宁默还放下了射机枪走到了最角落的蒲团那坐着。
看上去最凶戾的陈宁默都这个态度了,其余人更不会反对——至少在零点到来以前,明面上不会。
心脏被高高提高的袁思宁看到这一幕不由松了口气。
原来谢阿戚的“威胁”是拿自己为筹码啊,真是和卓长东说的一样,她以为这样能威胁得到谁呢?
除了她自己以外,剩下的人中至多还缺一支疫苗就能通关,等零点过后,验证完谢印雪留下的信息是真是假,她就毫无用处了。
甚至死了,会比活着对大家来说更好。
这样一想,袁思宁还有些盼着谢阿戚死去,谁让她从自己这勒索走了一肢肉仍嫌不够,想要更多呢?
反正零点一过,谢阿戚若是还能保持人形,就是饿鬼迦摩,若不能,就是苦娑婆叉,两者都在副本规定的可攻击范围内,她不打谢阿戚的头使其彻底死去的话,也不会触犯杀害参与者的规定,那么,她何不为那些想杀掉谢阿戚的人,出一份力呢?
袁思宁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唇角,退到一旁的蒲团上坐下,静待零点的到来。
战舰外,守在墨盆前的柳不花其实已经有些困了,不过他很想知道战舰内众人最后会不会放谢阿戚走,就没去睡觉,仍然守在墨盆前。
他问一旁撑着额角阖目假寐的青年:“干爹,你觉得他们会放谢阿戚走吗?”
青年闻言眼眸未睁,只张唇说:“人心难测,海水难量,我猜不到。”
“哦。”
柳不花挠着脑袋刚应下一声,青年却忽地抬起眼睫:“不花,那你希望他们放谢阿戚出来吗?”
听了谢印雪的问,柳不花有些怔忡。
战舰中的参与者们如果守约放谢阿戚离开,那她出来后势必会以杀掉他们三人之一为首要目的,次要目的才是在他们三人之中找出真正的摆渡者npc;可如果大家不放她离开,那等待她的结局只有死亡,届时他又会因共情而为这一结果感到悲哀。
所以柳不花最终回答:“我也不知道。”
“道”字落下的那一刹,零点恰至。
战舰内所有参与者在此之前,就已将目光汇聚到了谢阿戚身上,唯恐错过她分毫变化。
然而她没有任何转变迹象。
零点之前她是何种模样,零点之后,她依旧如昨。
穆玉姬长舒一口气,同样还缺一支疫苗的潘若溪语气中激动难掩:“……谢印雪说的全是真的!”
她即使缺一支疫苗也能通关了!
谢阿戚却放松不下来,她的身体和神经都紧张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攥紧手中的光剑说:“答案你们已经知道了,那我可以走了吗?”
“走吧走吧。”
铛铛和梦妮站起来去扶她,这个动作也是变相将谢阿戚护在身后,防止其他人突然反悔攻击她。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拦下谢阿戚的都不是原先对她步步紧逼的陈宁默、卓长东等人,而是崔浩成这个疫苗充足,安心等待第七日到来就能通关的人。
崔浩成说:“他们是答应让你走了,不过我没有答应啊。”
穆玉姬皱眉道:“你也没有出言反对,那就是默认了。”
“她心思太多了,你们真放心让她走吗?”袁思宁冷笑一声,望着穆玉姬高声道,“穆玉姬你还帮她说话,你傻了吗?她在外面碰到谢印雪知道我说的话都是谎话后,第一反应不是揭穿我,让你知道你被骗了,反而以此来要挟我,让我把疫苗给她。”
“她干这件事的时候,可完全没想到过你啊。”
袁思宁的话使穆玉姬身体僵震住了一瞬,郑书见状也冷嗤讥讽道:“得了吧,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谁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话是想谢阿戚死,你干脆说直白些,我还佩服你。”
“是!少一个人,就少一个竞争‘长生’的对手。”袁思宁咬了咬后槽牙,将声调扬得更高,“谢阿戚已经通过六关了,难道你们不怕她比你们更前一步,取得‘长生’吗?!”
袁思宁先前就说过她知道要在“锁长生”中通过几关才能获得长生,现在她说出这样的话,就仿佛谢阿戚距离最后一关已经不远了,大家要是就这样轻松放她离开,就等同于放虎归山。
性子急躁的冯劲杉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也拦到谢阿戚面前说:“你不能走!”
原先还帮着谢阿戚些的铛铛、梦妮和穆玉姬等人,可能是听进了袁思宁的话,如今都沉默下来了——想想也是,谢阿戚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到她们非救不可的人啊。
她可以漠视袁思宁作的恶为自己谋利,她们又为什么不能漠视她呢?
萧星汐念着搭档一场,想给谢阿戚一份最后的体面:“让阿戚去她宿舍里待着吧。”
这样大家都不用亲自动手,她也不能通关。
“你现在来装好人了?你那么善良,当时又为什么要用枪打我?”
谢阿戚笑起,趔趄着倒退几步,冯劲杉和崔浩成以为她要开溜,一人一边站到禅房门口,把出路堵的严严实实,萧星汐被谢阿戚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便瑟缩着肩唯唯诺诺躲去角落。
谢阿戚昂首环视这里的每一个人,末了,她将充满恨意的眼神停在袁思宁身上。
袁思宁对上她的眼睛,心脏刹那间不受控的狂跳起来,不祥预感如同一双冰凉的手,冷冷地落在她后颈肉上,使她的呼吸也逐渐急促。
谢阿戚却很满意看到她这副神情,于是她笑了。
她高高举起手中的光剑,大家以为她要开始攻击旁人了,不是躲避到一旁,就是举起手中的射机枪进行“反击”。
但谢阿戚没有攻击任何人。
她只是用手中的光剑朝离她不远的抗体疫苗制造机狠狠挥去,众人来不及阻止,除了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抗体疫苗制造机,就这样在谢阿戚“哈哈”的大笑中散成一地残骸。
“我是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但你们也别想好过!”
她凄厉的呐喊如同惊雷,剐得众人耳膜发痛,地上的块块碎片,又似灼目的烈日,刺得他们眼睛滴血:
现在是第六日的凌晨,没有一人打了今日份的疫苗。
偏偏抗体疫苗制造机被毁以后,他们纵使有再多肢肉能做抗体疫苗,却想打也打不了了。
虽然六日晚他们不打疫苗还可以保持人形,可等到了第七日,他们就会全变为饿鬼迦摩。
那时所有人都是饿鬼,所有人都可以挥刀。
如果没有在第七日结束之前,取得另一个迦摩的头颅交给库尔特,他们就会在第七日二十四点整——副本结束之际,彻底转变为苦娑婆叉。
袁思宁望着满地狼藉,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失声尖叫道:“谢阿戚,你疯了吗?!”
“我没疯,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谢阿戚咯咯怪笑,眼神却很清醒,“我要让你们体会和我一样的绝望!”
“我早说了让她走!”潘若溪不能接受自己刚摸到通关的门槛,又在眨眼间失去这件事,她冲上前给了袁思宁一个耳光,又捶打着冯劲杉和崔浩成的肩,“你们为什么不听啊!”
“他妈的!”
陈宁默暗骂一声,抬脚踹开了旁边矮桌,伸手就要去抢郑书掌中的光剑,想用它砍下已经是饿鬼迦摩的谢阿戚的脑袋。
郑书却旋身往旁边连滚几圈,避开了陈宁默的争抢。
陈宁默眯起眼睛,寒声问:“郑书?”
郑书挑眉:“她的脑袋只有一个,被你砍了,我怎么通关?”
这话还提醒了在场的其他人。
他们并不是人人手上都有一把射机枪和光剑:老战士拿枪,新兵拿剑,新兵用不了枪,可光剑所有人都能使用。
曾经拿枪的人可以用它来阻拦谢阿戚离开;眼下拿剑的人,则可以砍下谢阿戚脑袋来通关。
而陈宁默面对郑书的挑衅也没废话,见他不肯交出光剑,就举手用射机枪把郑书替换为机械假肢的部位打得稀烂,使其丧失大部分的行动和抵抗能力。
本就和潘若溪两看生厌的袁思宁也举枪如法炮制,想从她那抢走自己没有的光剑。
就连铛铛都盯着穆玉姬手上的光剑挪不开眼,冯劲杉、崔浩成和卓长东这几个人更不用说了。
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①
谢阿戚望着战舰内相斗的众人,一边痴笑一边喃喃:“谢印雪……你看到了吗?”
在墨盆旁看了全程的柳不花有那么一霎,还以为谢阿戚发现了他们,不过再往下看,他就发现,谢阿戚其实是在自言自语。
“我帮你除掉这么多对手……我不欠你了,我什么都不欠你了!”
说罢,谢阿戚再度举起光剑,将剑柄抵在自己唇上,再按下启动按钮,于是一束光柱就从脑后穿出,将她的脑干烧成一团焦炭。
在这个副本中,身体在纳米防护战衣的保护下,即便受伤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
不过即使头颅没有防护,在死去的那一瞬间,谢阿戚也没有感到痛苦,只觉得伤口有着一种被灼伤的热感。她不禁想到,自己曾经想砍下谢印雪的脑袋,如果那天她真的砍到了,谢印雪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感觉?如果今天倒在这里的人是谢印雪,他会甘心吗?
谢阿戚躺在地上,瞳孔已经渐渐放大,唇瓣却还在缓缓蠕动,低声问着无人的虚空:“……人皆有贪生之欲,为何独独罚我?”
“我不甘心……我不甘……”
作者有话说:
①范仲淹
谢印雪是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这才注意到他的异样。
说实话,步九照的神情和平时里也没太多区别,仅仅是唇角抿得更平了些,唯有一向如同被寒霜深埋,只余冷寂和淡漠的眼底,忽地涌现出一阵强烈阴鸷的恨意。
但看得更仔细些,就会发现那些恨意又不像恨,反而像是不甘。
仿佛谢阿戚临死前无处可逃的绝望,插翅难飞的心死,他都一一经历体会过,故谢阿戚的声声质问,才会在他心中引起了几可掀天揭地的共鸣,强烈到他难以继续掩饰。
然而这些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在察觉到谢印雪看过来之后,步九照就垂下了眼睛,将所有失态回敛,等他抬目望向谢印雪时,他眼中心境、眉间神色,已和谢印雪一般平静了。
屋子里心绪久久无法平复的人,就仅剩下柳不花一个。
他别过头不忍再看墨盆中映出的景象,叠声感慨:“……何至于此?”
“他们若在一开始都能各退一步,何至于此啊?”
“难道他们不知道在‘锁长生’中多行善事能让自己活得久些吗?”
柳不花陪着谢印雪过的副本中,有很多都是只有心存善念,便能轻松通关的,这个道理他和谢印雪这些过了五关、六关都能明白,袁思宁这个据说过了“锁长生”七关,知道比旁人更多消息的人怎么就看不清楚呢,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想方设法减少竞争对手这种事啊?
“他们可能还真不知道。”谢印雪闻言却回他,“像陈云那样的人,在‘锁长生’中能遇到几个?就算遇见了,又剩多少能活下来?”
柳不花闻言登时哑然。
是了,他们之所以知道这些事,全得益于与陈云相识。
假设他们从没在一路过来的这些副本中碰见过陈云,他们便不会知道原来在这“锁长生”内,往往活不久的好心人,更得“锁长生”垂怜,其他人也是如此——不曾见过,就无从知晓。
“今晚别睡太死,你等会把最后一支疫苗打了。”谢印雪抬手隔衣拍了拍他的手臂,温声说,“明早天一亮我们就离开此地。”
战舰内那些人现在都还是参与者,没变饿鬼迦摩,所以他们一定会在天亮后走出战舰,到外面来寻找谢印雪、步九照和柳不花这三个“迦摩”的踪迹
——开启新一轮的“猎杀”。
毕竟抗体疫苗制造机被毁以后,他们若还想通关,除了取得“饿鬼迦摩”的头颅,以及寻找摆渡者npc进行交易以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而且,寻找摆渡者npc进行交易这条路,在第七天到来之前,没有人会选,甚至不到最后一刻,他们也许都不会考虑。
正如谢阿戚最后说的话一样:求生是每个人的人,在此之上,一旦他们所求更多,那人性就会为这些欲望让步。
尤其如今摆在他们眼前的诱惑,是为千百年来无数人趋之若鹜的“长生”。
“好。”
柳不花听谢印雪的话,点头说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待他走后,谢印雪转身望着坐在窗边沙发上,面容和身影都没入在黑暗之中的男人道:“我们也该打最后一次抗体疫苗了。”
男人在谢印雪出声的刹那就直起了身体,悄悄落进屋内的月光也因着这个动作而照亮了他半张侧脸,将他五官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深邃,给人一种阴郁寒冷,难以靠近的感觉。
不过他回答青年的语气,却和离开的柳不花一样顺从。
他也说:“好。”
谢印雪站在原地默然片刻,却在男人取出针管时忽地阻拦道:“等等。”
步九照顿住动作。
因为他们隔得有些远,大半屋子又被黑暗所占据,所以谢印雪看不太清周围的景物,但他能感受到步九照的目光静静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我想尝尝你的味道。”
他说着这句话走向步九照,在月光投出的光明与灰暗的分界线边停住,垂眸注视着沙发上的人。
而男人什么都没说,直接应了谢印雪的要求,没有丝毫犹豫就将手中的针筒递向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