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气什么?”不曾想步九照看到他脸上的怒色,竟开始对着谢印雪阴阳怪气起来了,“你干爹这个三番两次被恩将仇报的人都不气,你倒替他气上了。”
但你看着好像比我还气啊?
当然这句话柳不花没问出口,他觉得自己要是问了,步九照得更气。
不过他没问,谢印雪却问了:“你为何如此气愤?好像被恩将仇报的人是你,不是我一样。”
柳不花听了咋舌:这种话简直和点燃引线的火苗没什么区别啊,他都知道步九照生气是在为谢印雪抱不平,眼下他干爹说这样没心没肺的话,步九照还不得炸?
结果步九照闻言反而像是哑火的炮仗忽地哽住了,憋了半晌才低声说:“她们不值得。”
“我想救就救了,不为什么,不求什么,自然也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可言。”谢印雪不甚在意,扯唇淡淡道,说完他抬眸定定看向步九照,似乎意有所指,“只要我是愿意的,我就会如此。”
步九照被那双眼眸注视着,总有种自己身上的秘密无所遁形,已被看透的错觉,他皱着眉张了张唇,最终又还是闭上了,不再多言。
柳不花则回顾了一遍这几天来发生的事,心生感慨道:“这些人真是没一个简单的。”
除了叶舟第一天倒霉被苦娑婆叉吞掉脑袋以外,这剩下的十四个人,有哪一个人是心思简单的?如果没有谢印雪带着,柳不花感觉自己在这一群人中,可能一天都熬不过去。
“打下疫苗,然后去睡觉吧。”
谢印雪劝柳不花不要想太多,但柳不花觉得自己做不到——
他们今晚在一处废弃的酒店落脚。
这座酒店地处偏僻,远离风区,有几间客房门窗关闭的又很严实,所以里面许多设施保存的非常完好,柳不花绕了一圈就“贤惠”的收拾出了三间带床的客房给他们睡。然而谢印雪却主动走进了该是步九照睡的那间屋子。
这还能让柳不花不多想吗?
连步九照都多想了。
因为青年进屋后就将他拦在窗处,问他:“步九照,你觉得我好看吗?”
因着他比谢印雪身量高,所以青年问这话时,是仰面望着他的。
此时屋内无光,只能借着外头一缕照进窗户的月辉朦朦胧胧看人,不过对步九照来说却是毫无影响,他能看清眼前的青年。
看清他总不见红润的面颊,被渡上一层莹莹的月辉后更显剔透,似雪苍白,连唇色都淡极,使得他那张原本该精致秾丽的面容艳色尽褪,只剩无尽凄楚脆弱之感,见者皆怜。
但步九照不喜欢看到谢印雪这副恹恹的模样,怎么都夸不出好看,只说:“病气太重。”
话音落下一息后,他又补充道:“不过你穿这身衣服,还挺好看的。”
“是吗?”谢印雪往后退了几步,让男人可以看他看得更完整仔细些,“可颜色不是你喜欢的。”
纳米防护战衣是银灰色的,而这样晦暗寡淡的颜色,根本就不是喜欢灿黄鎏金的步九照会夸“好看”的色调。
“嗯,但是它把你的腰身显的很细。”
步九照说着答案,还追逐谢印雪的步伐挨近他,伸手做了自己从进屋那一刻起就想做的事——他把青年环腰抱进了怀中。
第127章
怀中的身体纤细又清瘦,谈不上柔软,毕竟没什么肉;也不暖和,没有他一直渴望盼求的温热。可步九照心中却生出了他自己都觉得困惑诧异的满足,他甚至还收拢手臂,怕青年跑掉似的将怀中人箍得更紧,沉声低语道:“抱起来也是这么细。”
青年也抬手回抱住他的脊背,将这旖旎的气氛一扫而空:“哦?怕是没有你细。”
步九照:“?”
是了,这个人还骂过他裤里藏针呢。
“我细?”步九照都被谢印雪气笑了,“咱俩比比?”
青年惋惜叹道:“你又何必自取其辱?”
“行。”步九照把人揪到床上,双手撑在他发侧,将人拢在自己身影下,“把你的掏出来让我开开眼。”
“哎……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你细了。”谢印雪看到自己把人逼急眼了,就赔着笑温声道歉,“你说我要是换上黄色衣衫,能让你高兴吗?”
男人闻言动作微顿,片刻后道:“那你先换上再说。”
见他还真信了自己的话,谢印雪无奈:“你就这么喜欢金色呀?”
步九照半垂着眼帘,苍色的眼珠深邃却冷淡,明明不是如夜一般幽深黑暗的颜色,却给人一种无光能照进其中的错觉,旁人也不能奢求从中窥见主人的半分情绪。
他的目光锁着谢印雪,道:“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没错,知道是知道,谢印雪还知道男人喜欢这种颜色的缘由:“步九照,你是因为金色看上去明艳温暖,像是阳光一样才喜欢它的吧?”
步九照也承认了:“对。”
而谢印雪不知道的,就是此事。
世上喜欢阳光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偏偏像步九照这样,喜欢到见了就挪不动步子,爱屋及乌喜好金色不说,还像血族赖以生存的血液不可或缺这种地步的人,唯他无二。
“为什么呢?”
谢印雪轻声问他。
步九照却没有回答。
等了良久,久到谢印雪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男人才开口:“等你不是因为旁人问我这个问题时,我再告诉你。”
谢印雪只得放弃,伏在床上叹道:“眼睛还挺尖。”
“我希望你的眼睛也尖些,能看出我现在不太高兴。”步九照明示谢印雪赶紧履行自己刚刚的言语,换上黄色的衣衫哄他高兴。
谢印雪佯装无辜,绝口不提自己以前一天换一件衣衫的事:“我上哪给你弄黄色的衣裳?”
步九照给他出主意:“你把衣服脱了,也勉强算是。”
谢印雪:“?”
他翻了个背对男人:“那你就继续不高兴吧,我先睡了。”
步九照冷笑:“自卑就直说,我又不会笑你。”
谢印雪:“……”
报应,真是报应。
谢印雪怕步九照越说越来劲,闭眼蒙头装睡,晾着人让他自己清净一下,殊不知男人在他睡去之后,睁了整整一夜的眼。
他也没盯着卧躺在身侧的青年看,只凝凝望着虚空的某一点,除他自己外,无人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第五日清晨,柳不花又没能睡成懒觉,他被墨盆中传来的声音给吵醒了——禅房内,郑书和陈宁默正在说话。
郑书想离开战舰再去外面看看,陈宁默却觉得这没有必要。
“你明知道出去也不可能再遇到一只苦娑婆叉了,又何必出去?”他努了努下巴,指着墙上谢印雪留下的墨字说,“缺那么一支疫苗死不了的。”
郑书说:“可如果遇到了的话,咱们就能再赚一千八百万。”
陈宁默扬眉道:“首先,潘若溪没那么多钱;其次,赚不赚这些钱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客户活着,我能拿钱,有人死了,我也不亏。”
死了的话,就能少一个竞争“长生”的对手了,横竖不会吃亏。
郑书前两天就把这种话挂在嘴边,现在陈宁默也这样说,他反倒一句赞同话都不讲了。
袁思宁在一旁偷偷听着,心中还有些庆幸:平心而论,她被谢阿戚勒索走一肢肉,也买得起一千八百万的疫苗,如果郑书和陈宁默他们那有多余的疫苗,她是挺想买的。
可她又怕郑书出去后,会跟昨天的谢阿戚一样碰上谢印雪,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肉能再拿出来当封口费了,所以听到陈宁默不愿出去,还劝着郑书别出去,不禁缓缓松下一口气。
由于没人出去狩猎,故第五日白天,众人就只能待在禅房里虚度光阴。
等到傍晚临近天黑时分,大家才开始陆续起身,用光剑砍下自己的手臂或腿制作今日必须使用的抗体疫苗。
这种事几天下来,大家差不多都习惯了,从一开始将疫苗打入胃部的恶心欲吐,到如今可以面不改色的神态如常。
谁知当梦妮、铛铛、萧星汐和崔浩成等人打完疫苗,轮到卓长东前去使用疫苗制作机器时,意外却发生了——卓长东从自己身上新鲜砍下的右腿,被告之不能使用。
冯劲杉见他在机器那捣鼓半天,脸色逐渐难看,额角也慢慢渗出些汗珠就上前问他:“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卓长东急赤白脸,喘着粗气说,“显示屏上说这肢肉被污染了,无法制成纯净的抗体疫苗,让我换一肢肉,但我的肉怎么就被污染了?什么时候污染的?怎么可能会被污染?!”
卓长东一连三个问题,将他心底的慌乱暴露的彻底十足。
因为在这个副本中,“污染”这一个词,是用来代指苦娑婆叉身上那些被射机枪击中的肉的,它们不能用来制成疫苗,原因就是被“污染”了。
众人原本都以为,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苦娑婆叉身上,怎么现在会有参与者的肉也被“污染”不能使用了呢?
穆玉姬最先回过神,跑到卓长东旁边问:“被射机枪击中过才会被‘污染’,你被射机枪击中过吗?”
“我被击中过……”卓长东喉结攒动,声线也因此不稳发颤,“我也早就告诉过你们了……”
大伙仔细回忆了下,发现卓长东的确是说过,那是在他和崔浩成、冯劲杉两人与大家解释叶舟死因的时候。
那会儿他们四个人一起出去,最后只带着叶舟的尸体回来,难免会叫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意外弄伤了叶舟,害他来不及逃跑才被苦娑婆叉吃掉,卓长东就解释说这是不可能的事,纳米防护战衣修复愈伤能力极其强悍,即便是中了弹也能很快恢复如初。
而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就是那个中弹的人。
这些话在那时没有几个人相信,后来更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记得纳米防护战衣愈伤迅速,哪管这伤是怎么受的。
这个曾经被他们所有人都忽略的伏笔,如今来势汹汹,给所人都敲上了一记警钟,让他们知道在“锁长生”之中,任何细节都不能被放过,否则,自己的生命或许也将会如一粒尘埃,在某个副本中微不足道的消失,最终被人遗忘。
“崔浩成!”
想到这里,卓长东再也忍不住,他的脸在盛怒的趋势下逐渐扭曲,朝击中自己的“凶手”嘶声喊道:“是你打中我的!你还独占了两支疫苗……把疫苗给我一支!”
都怪崔浩成!
要不是这个杂种打中了自己,他的右腿就肯定还能用,这支疫苗是崔浩成欠他的!
“关我屁事?”可崔浩成并不打算认账,死道友不死贫道,他才不会管卓长东的死活,况且按照谢印雪说的方法,第七天不打疫苗也能通关,“少一支又不会死,你就熬一下吧。”
“等等,你说过你枪法很准对吧?”卓长东按着脑袋,像是回忆起了一些不对劲的细节,“第二次猎杀苦娑婆叉时,我额感觉你的枪法也挺准的,那为什么第一天你会打中我的腿?”
崔浩成敷衍地解释道:“手滑走火了。”
卓长东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目眦尽裂瞪着他:“你和叶舟,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要害我受伤跌倒,让我给你们当通关的垫脚石,才故意打中我的腿是吗?!”
他这副癫狂的模样看上去很令人不安,崔浩成担心他玉石俱焚不禁也有些心慌了,咽了咽口水,神情渐渐认真:“喂喂喂……大哥,我真不是故意打中你的啊。”
“把你的肉赔给我——!”
卓长东几乎凄厉的大叫一声,然后夺过冯劲杉脚边的射机枪指着他,颇有崔浩成不答应,他就要开枪使得崔浩成也没肉能用的威胁意味。
其他身边有枪的参与者见状立马看紧了自己的枪。
最淡定居然还是被枪指着的崔浩成,因为他发现卓长东枪口对准的位置,是他已经更换为机械假肢的身体部位,这些地方即使被击中,换个机械假肢就能继续用了,不会有什么影响。
卓长东眼下的神态模样虽然瞧着恐怖骇人,但实际上估计是为了诈他,让自己因惧交出一肢肉吧?
崔浩成看出了他的虚张声势,反倒不害怕了。
况且能使用射机枪的,只有“老兵”。
所以崔浩成很是镇静,弹着指甲漫不经心道:“卓长东,你忘了吗?你是用不了这把枪的。反倒是我能用,你要是再惹我,你就试试看。”
卓长东被崔浩成的话惹怒,这一回直接对准他的大腿扣下扳机,然而结果就崔浩成说的那样,他无法使用这把枪,他按下扳机后枪口也毫无反应,仿佛这是一杆烂枪。
崔浩成笑了两声,随后举起枪对准地上的一个蒲团压下扳机,只见一道耀眼刺目的蓝芒闪过,那个蒲团伴随着“轰”的一声闷响消失在原地。
可这支射机枪能威胁到的不止卓长东一人。
梦妮和穆玉姬正准备上前劝一劝崔浩成和卓长东,让他们别吵了,结果男的这边问题还没解决,女生那边谢阿戚也开口说话了:“原来我们的身体被打中之后,也是不能用的啊……”
进入副本这么几天,她给大家的印象一直是那种果断坦率,爽气干脆的人,然而此时她说话的声音却空灵轻渺,有种忽坠绝望之渊的脆弱感。
等众人齐齐看向她时,却发现她在看另一个人。
她望着萧星汐,眼底的恨意犹如滔天巨浪倾泻而出,几乎要化为实质将眼前的少女溺毙:“少一支不会死……那少两支、三支呢?”
“我、我……”萧星汐在她诘问中连连倒退,含泪摆着手惊恐认错,“阿戚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会这样……”
谢阿戚高声吼道:“道歉有什么用?你是因为想用我的尸体通关才开枪打我的啊!”
铛铛听了后睁大眼睛:“她干了这种事吗?”
萧星汐怯缩着肩膀,小声辩解:“没有,我是因为枪法不好,不小心打中的……”
谢阿戚怒极反笑,询问周边其他人:“听听这话,你们信吗?”
和谢阿戚有着同样遭遇的卓长东大声骂道:“她就是故意的!”
“我也不管你到底承不承认,现在,我只要你做一件事——”谢阿戚深呼吸暂且压下对萧星汐的恨,向她伸出手,“给我一肢你的肉。”
萧星汐没有丝毫犹豫摇头拒绝了,她学着谢印雪说话的语气,柔柔弱弱反问谢阿戚:“可是给了你,我该怎么办呢?”
谢阿戚盯着她,态度强硬:“少一支疫苗不会死,给我!”
遇到谢印雪之后,谢阿戚就知道袁思宁在说谎,不需要疫苗通关的方法除了参与者能砍下另外一个已经变为迦摩的参与者的脑袋,将其交给引导者npc以外,根本不存在第二条。
而这也是谢阿戚目前唯一能走的路。
她浑身上下都被击中过,再无一肢肉能用,今晚如果她没有注射抗体疫苗,那等0点过后,她就会变为饿鬼迦摩。
到了那个时候,在这么多双参与者眼睛的注视下,她还能活着看到翌日天亮吗?
因此她必须再拿一肢肉制成疫苗熬过今晚,等明天天亮后,去寻找谢印雪、柳不花和步九照的踪迹,只要砍下他们三个人中任意一个人的脑袋,她就可以通关了。
偏偏萧星汐不肯给。
即使这样做很对不起谢阿戚,但她们非亲非故,自己凭什么要为她涉险?反正射机枪在她手上,也只有她能使用,她不给的话,谢阿戚又能拿她怎么办?
于是萧星汐低着脸一言不发,看样子是要“装聋作哑”到底。
谢阿戚气得要呕血,却也明白自己对萧星汐做不了什么,好在她还有另一条后路可走。她扭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袁思宁:“你再给我一肢肉。”
“……你说什么?”
袁思宁被谢阿戚这颐气指使又理所当然的话惊呆了。
像蹲守电视黄金档连续剧那样,现在每天一到晚上就守在墨盆旁等着观看战舰里的参与者们都在干些什么的柳不花一见此景,立马激动的招呼谢印雪:“干爹,快来看热闹了!她们马上要打起来了!”
谢印雪闻言双足还未挪动,步九照却即刻起了兴致,拖了把椅子也挨坐到墨盆边上,垂首望着水中画面嗤笑:“看来她无福消受你那两条胳膊啊。”
柳不花也鼓掌叫好:“就该让谢阿戚治治袁思宁,叫她贪心!”
袁思宁如果那一晚如果什么都不做,谢印雪第二天也会把抗体疫苗装在奶茶杯里送给她的,甚至哪怕她只老老实实要走谢印雪一肢肉,都不至于落下把柄,先是被潘若溪盯上,又被谢阿戚缠住吸血。
也不知道袁思宁如今后悔了没有。
她在听清谢阿戚说了什么后,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道:“不可能。”
“我已经给过你一肢肉了。”袁思宁寒声说,“你不要得寸进尺。”
谢阿戚冷冷扬唇:“那我就把你的秘密抖出来。”
前面她和袁思宁谈话时都刻意压低了声音,防止别人听见,但说最后这句话威胁的话时,谢阿戚故意提高了音量,让大家的目光都汇聚到她们这边。
“什么秘密?”潘若溪和袁思宁最不对付,闻言赶紧揪着谢阿戚不放,追问她道,“谢阿戚你很奇怪啊,你明明已经和袁思宁交换了不用疫苗就能通关的秘密,现在还和萧星汐要肉做抗体疫苗干什么?你根本不需要啊。”
其他人被潘若溪的话点醒,也纷纷反应过来,察觉到了谢阿戚身上的矛盾之处——你说卓长东发怒吧,情有可原,毕竟他没秘密去找袁思宁交换,可谢阿戚有什么好怒的呢?
除非……袁思宁那所谓“不需要抗体疫苗也能通关”的秘密是假的。
谢阿戚沉默着,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竟不小心露了马脚。
眼看此事已经瞒不下去了,袁思宁便不等谢阿戚来拆穿她,自己主动实话实说道:“我骗了你们,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不用疫苗也能通关的方法,我从谢印雪那得到的东西,是他的两条胳膊,可以用来制作抗体疫苗的两肢肉。”
这回袁思宁从头至尾,将她在禅房遇到谢印雪的那一晚的始末全盘说出,不敢继续有所隐瞒。
听完她的话后,穆玉姬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声音轻轻的:“所以,你骗了我?”
“是,我骗了你,对不起。”
袁思宁很快和她道歉,态度和当初向谢印雪道歉时一般诚恳,不过她自己大概也清楚道歉无法解决此事,所以立刻又接着说:“但我确实还有一个秘密没说,我可以把这个秘密作为补偿告诉你——”
潘若溪讽笑:“你以为其他人还会听你放屁……”
“——我知道‘锁长生’一共要通过几关,才能得到最后的长生!”
第128章
“锁长生”每一关都凶险万分,众人只知自己在其中挣扎求生极其艰难,却不知道他们何时会死在哪一难中,也不知他们渡多少次劫,才能彻底脱身。
包括谢印雪,也是不知道的。
那些在锁长生中熬到后期,就能彻底离开副本或是获得长生的消息,他都是从朱易琨口中得知,待入了“锁长生”之后,他又发现所有参与者都是这般默认的。
可这些消息最初是从何处传出,却无一人能说得上来。
也不是没有参与者怀疑过这消息是假的,但通关一次副本后等待下一次进入副本的那一个月空闲时间,无论用尽任何方法都无法死去的事是真的。
谢印雪便是那最清楚的人。
在入“锁长生”之前,他的身体差到了怎样一个地步,估计连柳不花都不知晓。
可从第一关副本出来后,那时时盘旋在他身上,恍若巨浪高山倾覆而来的濒死之意,竟忽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所以此时听见袁思宁放出这样的大秘密,他便也倏地抬眸,目光凝在墨盆中映出的身影上。
袁思宁在那边问:“问一句,这是你们第几关副本。”
陈宁默道:“六。”
铛铛说:“第五。”
穆玉姬也开口:“这是我第六关了。”
回答的声音在参与者中转了一圈,他们给出的数字,最高只停在“六”上,谢印雪和柳不花这边,也没有比“六”更高。
结果袁思宁却说:“这一关,是我第七关。”
潘若溪不信,还出言嘲讽:“你看着哪里像是能过七关的人?”
“我通过的副本最多,所以我知道的事也比你们多。”袁思宁用懒得计较的语气回她,“不论你信还是不信,这都是事实,等你也到第七关就知道了,除非——”
袁思宁尾音微顿,待对上潘若溪的眼睛后才悠悠把话说完:“你到不了。”
“你都到得了,我凭什么到不了?!”
潘若溪被她这不吉利的话气得生怒,刚要和她对骂,穆玉姬就站出来说:“我再信你一次,希望你这一次说的是实话,那我们俩之间便就此扯平。”
袁思宁向她保证:“这次绝对是真话。”
于是两人再一次相约离开禅房,去了穆玉姬的宿舍说事。
回来后,梦妮压低声音提醒她:“袁思宁满口假话,她说的事你最好别全信。”
“我知道的。”穆玉姬点点头,末了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觉得,这一次她说的应该是真的。”
“那她到底说了什么啊?”
柳不花实在好奇,却因着两人谈话时不在禅房内,什么都听不到。
步九照可以无视柳不花的存在,但他的眼睛总是时时刻刻望着谢印雪,就连青年呼吸快了慢了,一分钟内眨了几回眼睛,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故在谢印雪抬眸的那一刹,他就知道——谢印雪对袁思宁的话起了兴趣。
他也问了:“你也想这件事的答案?”
谢印雪灭正面回应他:“谁不想知道呢?”
步九照道:“你想知道,直接问我不就行了?”
谢印雪闻言,收回看向墨盆的目光,转过身仰起面庞,望着步九照的眼睛道:“那你会直接告诉我吗?”
“看我心情吧。”步九照在对上谢印雪眼眸的那一瞬间,便勾唇笑了起来,只是这个笑容出现的时刻,让人觉得他是起了故意捉弄谢印雪的心思,非要青年向他垂眸敛目,服软求人才好,“也许你哄得我心情好了,我就愿意直接说了呢?”
没有人知晓,其实步九照现在心情就很好。
他很喜欢谢印雪仰面望着他,不是因为这一姿势他处于高高在上的地位,谢印雪则屈居他下,须得抬起青年那明明该盈着款款深情,却一贯盛满清冷自持的柳叶眸望他,而是因为唯有这样时,谢印雪眼中仅有自己一人的身影。
就譬如此刻。
哪怕里面没有深情也好。
“你心情怕是好不了了。”青年也没求他,挑高了眉梢慢声道,“还不如我再拿一肢肉去问问袁思宁,问她愿不愿意将答案告诉我,想来她应该是愿意的。”
步九照皱眉,疑道:“你哪还有一肢肉能给她?”
“这不就是吗?”
青年将手置于锁骨下方,指着身体反问他。
步九照垂眸,睨着青年如雪的脖颈说:“取这里的肉,得砍下你的头。”
“这有何难?”谢印雪用下巴指了指柳不花,“我自己动手,让不花为我换身体即可。”
步九照声音陡然沉下,眼光幽暗:“你就这么信他?”
真要施行此举,就相当于把自己命交到另一个人手中,战舰内那么多参与者都知道这个方法,可他们谁敢动手?谢印雪这么一个惜命自私的人,竟也能信柳不花一个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到这种地步?
纵然知道他们之间并无私情,可步九照还是忍不住在心头燃起一团妒火。
“要是你给我换也行。”谁知下一秒青年却抬手攀住他的肩,声音轻徐温和,将纤细易折的雪颈送到他身前,“我也是信你的。”
步九照微怔。
而谢印雪则望着他,形如柳叶,似半含秋水的眼眸弯起,让步九照有些辨认不清自己在他眼中的是何种神情。
好在青年很快就告诉他:“步九照,你笑了。”
自己笑了吗?
步九照不清楚。
他只知道在谢印雪说完这句话后,便抬起右手,冰冷如霜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下巴,最终定在他的唇角处按下,像是怕他不认账一样,在保留证据道:“现在你高兴了吗?心情好了吧。”
青年的指甲没有任何温度。
冷冷的贴在他唇畔时的感觉,就像是噙住了一片枝头落雪。
然而步九照却觉得自己心中又燃起了一团更烈的火,他喉结滚了滚,哑声说:“我笑,不代表着我心情就好。”
谢印雪叹了口气,收回手佯装无可奈何说:“你就口是心非,撒泼耍赖吧。”
“‘锁长生’共有十关。”步九照压下想将他手重新攥回的欲望,正了神色说,“通过九关即可脱离,通过十关,即可长生。意取自:九死一生。”
“你若想获得长生,就必须通过十关。”
“九死,一生……”谢印雪将这四个字拆开了,在舌尖细细品味,蹙眉道,“还真是贴切。”
步九照见他蹙眉,又听了他说的话,只当谢印雪说的“贴切”是指“锁长生”的艰险之处,贴合“九死一生”的词义,毕竟这一词常被人们用来形容经历许多次危险而幸存下来之意。①
可实际上,谢印雪说的贴切,并不是这个意思。
九死一生一词,出自于《离骚》,原句为: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这只提到了“九死”,后有学者刘良注:“虽九死无一生,未足悔恨。”这才出现了所谓的“一生”。②
原意既不是九死必有一生,也不是九死难有一生,而是九死无一生。
偏偏他要的,就是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