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男人宽阔结实的肩背也因着他这一动作整个绷紧,脊骨下凹,露出深深的背沟,让谢印雪不由回想起自己用腿缠住它时的感觉。
偏偏步九照此刻不能言语,甚至连个人头都没有,谢印雪觉得好笑,心中恶念陡升,收回舌头品尝似的抿抿唇,佯装评价,实则调戏人道:“唔……咸的。”
男人身体顿了片霎,又恢复正常,摸出一截炭笔抬手在谢印雪眼周描摹,替他重新勾勒眼线。
谢印雪也抬手,指尖在他胸骨处一下下地按着:“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很热吗?”
男人将他惹是生非的手拨开,用拇指指腹摁住谢印雪的下唇,似在用这一动作警告青年老实一些。
“你是步九照吗?怎么我这样……”
谢印雪却就势以双手捧住他的手掌,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两个字没有出声,反拿动作来说明,舌尖从他食指指端滑到掌心,这才接着问:“你都没有反应的?”
步九照忍无可忍,收拢手指虚虚掐住青年的脖颈,俯身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胡狼咬出的牙印和人咬出的牙印还不一样,但由于咬得轻,印子淡,浅浅的覆在人皮上只有种凌虐的旖旎感,而不会令人觉得可怖。
谢印雪如愿以偿把人逗弄到失控就心满意足了,报复似的也把步九照的手拨开,转身看向内庭花园里的其他参与者。
他们没一个看到谢印雪和步九照干的那些小动作,因为除谢印雪以外的参与者都还躺在地上闭着眼被人身兽首人压着画眼线和抹眼影呢,按在他们眼皮上的手指挪开后,众参与者才能够睁开双目,眼中看见的景象也才回复原状——紧追他们的干尸踪迹全无,天空红霞如旧,周围黄沙漫天。
若不是皮肤底下的人头还在,他们会以为自己刚从梦中醒来。
压住詹蒙的是个身材火辣的猫首女人,不过詹蒙现在没半点心思欣赏美女的妙曼身姿,他看都不看一眼猫首女人别的地方,只死死盯着猫首女人腰间的匕首,斟酌着用词:“额,美女,能不能借一下你的……嗷!”
詹蒙话还没讲完,猫首女人就快速解下腰间的匕首,翻了个漂亮的剑花,然后握着匕柄重重落下,把詹蒙的手插穿了。
这一幕有些过于凶残了,詹蒙扯着嗓子叫了两声才发觉好像不痛,讷讷地闭上嘴巴,眼睁睁看着猫首女人把他的手背皮肤剖开,从里面挖出一具死去的虫尸。
没被虫子附身的陈云靠过来看了一眼,说:“这是圣甲虫。”
圣甲虫就是蜣螂,俗称屎壳郎,“圣甲虫”一名是古埃及人对它的美称,他们崇拜、重视圣甲虫,因为大多数圣甲虫会常将后代卵产在粪球中并埋入地下,卵成熟后又会从地表钻出,这一行径完美符合古埃及人对于重生的美好幻想,所以他们常常会把饰品或护身符做成圣甲虫的形状,佩戴在胸前,以祈求自己或是死者能像这些圣甲虫一样顺利前往来世,复活新生。
“画了眼线和眼影看到的才是圣甲虫吧?”詹蒙心有余悸,摸着手背打了个冷颤道,“没有眼影和眼线看到的就是迷你人头了。”
猫首女人剖皮取虫全程没让詹蒙流一滴血,事实上人头爬虫咬开皮肤钻进人体也不会让参与者们流血,他们的身体仿佛没有一滴血液,皮肤被撕开后能直接看到皮下肌理或脂肪,合拢则会自动愈合,仅留下一道符文般的平坦黑线。
辛月春脸上的三只圣甲虫也很快被取出,有一只虫很不凑巧在她脑门正中央,以至于被取出后那道黑纹留在了她的眉心,乍一看就像朵花钿。
吕朔问她:“疼吗?”
辛月春抱着胳膊,镇定道:“不疼啊。”
吕朔瞅了眼还躺在地上的屠文才,满脸疑惑地问:“怎么我看他挺疼的?”
辛月春也瞧了一眼屠文才,随机就颇为不忍地移开的目光,表情复杂道:“他的话,我看着也挺疼的。”
萧斯宇也皱着眉,和吕朔说:“肚子都被划开了,能不疼吗?”
屠文才的取虫过程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像辛月春、姚小果、詹蒙和李婵衣他们这些身上的有虫的人,取虫只要先把虫扎死,然后把皮肤划开将虫尸拿出来就行了,全程无血无痛。
但屠文才取虫却要把肚皮划开,如解剖尸体那样开腹,把腹部的皮肤掀在两旁,再用手伸进腹腔,在肠子和内脏中拨动翻弄,寻找那只作乱的蜣螂。而这种场景,哪怕没有血,旁人看着都会隐隐觉痛。
姚小果就看不太下去,她扭过头,低声和身旁的李婵衣说:“取虫不痛吧?”
“我们是觉得不痛,他可未必。”李婵衣看得倒是目不转睛,兴致勃勃,“毕竟我们身上的虫只停留在表皮层,他身上的虫却进到了腹部,怪得很。”
对于此事,众人都觉得怪。
屠文才也很想问为什么只有自己能感觉到疼痛。
他已经痛得面无血色,冷汗涔涔,却仍有神志,能听到周围人的谈话,始终晕不过去,只能清醒着、持续不断地感知这份痛苦——先是内脏被啃食的绞痛,接着是肚皮被划开的刺痛,还有肠脏被翻动的剧痛……一层叠一层,层层加重,层层重叠,仿佛永无休止之时。
“啊啊啊!”
在肝脏被青蛙头的人身兽首人用手扣拽出来的那一刻,屠文才反弓脊背,像离水的鱼高弹起腰腹,脖颈处尽是暴起的青筋,眼珠子也在疼痛的控制下快要瞪脱眶般眦露着。
詹蒙安慰他:“兄弟你忍一忍,虫子找到了。”
屠文才当然知道虫子被找到了,因为他都看到了,或许是因为脸上的汗水太多,会冲花眼妆,所以他眼妆还没重画,屠文才也因此能够看到,那只钻入他体内的人头爬虫,此刻就陷在被青蛙头的人身兽首人掏出的肝脏上。
自己那颗肝脏被它啃得坑坑洼洼,像多孔的奶酪,处处漏风,人头爬虫却如吃饱喝足,攫取到了丰沛的营养,原来紧缩覆盖在骨骼上的干瘪皮肉都充盈起来,变得饱满、鲜活,越来越接近正常人的长相,而屠文才望着那张面庞,脸色却愈发枯败灰暗。
——他记起这张脸的主人是谁了。
是第二关时,一个被他陷害、没直接死于他手,无法找他寻常的参与者。
时间过去太久,屠文才甚至都快忘记这张脸了,更别提记住这张脸主人的名字,直到这个副本,他再次遇见他,看着这颗人头嘴唇一张一合,窸窸窣窣说着只有他能听懂虫语:“屠文才,你忘了我吗?我是席永波啊……”
屠文才也跟着他喃喃,入了魔怔似的反复念叨这个人名:“席永波……席永波……”
“你记起这个人头的名字了?”
听到李婵衣的声音,屠文才身体僵住,怔怔地转头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屠文才没说话,垂首看了眼自己的肚皮——他肚皮合上了,千疮百孔的肝脏也被放回去了,极致的痛楚也悉数消散,只有一道黑纹证明这里曾被打开过。
“你怎么回事?”辛月春问他,“和大家讲一下呗。”
待青蛙头的人身兽首人给自己重新画好眼妆眼影,屠文才撑着地面站直身体,嗓音嘶哑道:“……没什么好说的。”
——也说不得。
屠文才不信这个副本的十二个参与者中,除了自己以外,各个都干干净净。他抚着石柱支撑身体,虚弱地扯扯唇角:“这就是记不得名字的下场。”
看得出他在隐瞒事情,问不出什么名堂,辛月春扬眉:“哦,行吧。”
“吃饭……”屠文才咽了咽口水,神情还是有些恍惚,踉跄着向前几步,抓住青蛙头的人身兽首人问,“饭呢?”
姚小果也很想知道:“是啊,我们的饭呢?”
他们都把壁画上交代的任务都完成了,副本应该要给他们提供饭食的,谁知这些人身兽首人却像是听不懂他们的话,又站回了原位,不给他们任何回应。
吕朔抹了把额间的汗水,感觉自己是真要渴死了:“没饭好歹也给点水吧?”
这个副本的气温实在是太高了,他们又一直在做苦力活,出汗量远超正常排汗水平,再这么下去,他们肯定要脱水,可人身兽首人们还是不理人。
茜茜蹙眉自问:“难道要等第二天早上,他们去那个地下圣殿检查过石头以后才会给我们饭?”
陈云语气微沉,神色也有几分凝重:“希望如此。”
怕就怕第二天早上人身兽首人们检查过石头,也不会给他们饭吃。
陈云不想说出这个最坏的结果打击众人,向大家提议:“要不先去喝点洗澡水?”
他们刚到副本时洗澡净身的那几个沐浴水池,是他们能接触到的除地下圣殿中央方池以外的第二个水源地,圣殿中央方池的水能看不能喝,而沐浴水池的水吕朔可是的的确确进嘴尝过味的。
李婵衣闻言说:“但洗澡水是咸的,盐度太高喝了我们会更渴。”
陈云道:“那也可以想办法过滤一下,弄点淡水出来。”
姚小果摆摆右手打断她们:“其实我有点累了,比起喝水吃饭,我更想休息,想小睡一会。”
天虽然不会黑,可是时间是不间断流逝着的,严格算起,他们已经差不多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姚小果现在浑身酸痛,又乏又累,感觉自己只要闭眼就马上能睡过去。
辛月春一把捞住她:“别睡,先去看看洗澡水。”
“必须去看。”陈云也说,“如果明天这些人身兽首人不给我提供饭菜和水,那我们就得考虑,要怎么在这种高温条件下存活七天了。”
人在常温条件下,不吃不喝七天不一定死。
在高温下条件下就说不准了,况且他们还进行了高强度的体力消耗。
“你们去吧。”谢印雪却道,“我不去了。”
人身兽首人们都会冒汗,辛月春瞅着谢印雪这个完全不出汗的异类问:“你不想喝水?”
“想。”谢印雪抬眸望她一眼说,“不过我觉得那些洗澡水同样我们同样喝不到,我不想耗费体力在无用的路程上,所以就不去看了。”
“哥你别吓我。”
詹蒙听到谢印雪这么说,心跳一下子就乱了,他捂着心口喃喃:“妈的,我现在心慌的一批。”
不止詹蒙心慌意乱,姚小果甚至都开始手抖了,声线颤颤道:“怎、怎么会呢?吕朔明明喝过的啊……”
谢印雪道:“此一时非彼一时,我空口无凭,你们自己去看看吧。”
说罢,谢印雪就走到一个石柱边上,倚靠着石柱,阖目假寐。
卞宇宸定定看了他几秒,也默不作声走到另一个石柱旁闭眼小睡养神。
陈云、吕朔、茜茜和萧斯宇见识过谢印雪的厉害,至此对他的说法也已信了七八分,詹蒙虽也和谢印雪在失落之地神庙那个副本里待过,可那个副本中,他反倒觉得给谢印雪当人力轿夫而面不改色的步九照本事更大,故在原地踌躇,犹豫不决。
“你们不会不去了吧?你刚刚还说必须去看看呢。”辛月春戳了戳陈云的胳膊问,“去沐浴水池那的路程也没多远啊,能耗费多少体力?”
陈云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得对说出口的话负责:“好,那就还是去看看,吕朔,萧斯宇,你们俩在这待着休息吧。”
“不行。”吕朔和萧斯宇却不太放心陈云脱离三人小队随其他参与者行动,不肯留下,也要和她一块去。
哪怕是最先说着想睡觉的姚小果,最后也还是卯着就是要去看上一看才死心的劲,迈步与大伙共同朝沐浴水池的方向走去。
路上,吕朔见众人神色严肃,决定说点好笑的事让大家放松下心情:“诶,你们知道那些人身兽头人为什么都不说话吗?”
詹蒙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为什么?”
吕朔道:“可能是因为兽头不一样,能发出的叫声不一样吧,所以他们就算说了话我们也听不懂。”
詹蒙:“……”
萧斯宇无语:“吕朔,你的笑话比我们的洗澡水还冷。”
“再冷能有我的心冷吗?”辛月春深深吸着气,被眼前之景逼得说了个更冷的笑话。
原因无他——沐浴水池没了。
池子本体还在,但池子里的水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干燥白盐粒。
“水呢?!”姚小果冲到水池边上,攥起一把白盐粒问,“全被晒干蒸发掉了?!”
明生咬着大拇指指甲,语气沉重:“还真是没水了……”
李婵衣后退几步,摇着头断言说:“这个副本不会给我们提供饭食了。”
终于缓过心神的屠文才闻言不甘心道:“还没到明天。”
万一明天有转机呢?
陈云心中所想和李婵衣无二,可她看了眼姚小果的脸色,还是选择附和屠文才说:“是啊,回去吧,大家放平心态先睡一觉,等明天人身兽首人们去地下圣殿检查过我们凿好的石头再说。”
众人顺着原路折返,回去路程期间再无人出声。
到达内庭花园后,大家像是都没了说话的气力,随便找了根石柱靠着睡觉,可真正能睡着睡好的却没几个。
连谢印雪都是在闭着眼睛假睡。
他都在棺材里睡了一个月了,这具身体现在也不需要睡眠,等四周都安静下来后,他便悄然睁眼,随后一抬眸,目光对上同样在盯着他看的人身胡狼兽首男人。
谢印雪用唇形和他说:我睡不着。
男人望着他缄口不言,胡狼兽首也看不出人的表情,但下一秒,一条细长的黑尾就缠上了谢印雪的手腕。
他伸手想主动去捏,那条尾巴又会移走,待谢印雪放下手,它又亲昵地贴过来,缠着细腕磨磨蹭蹭,这便是在逗人玩了。
谢印雪和步九照在这一时刻加起来岁数怕是都不如沈秋戟大,就这么无聊幼稚地玩着,被谢印雪揪掉好几簇尾毛,偶有不需要睡觉的人身兽首人瞥见这一幕,就赶紧闭上眼睛,瞧着像害怕被步九照发现后灭口。
待时间到了第二天清晨,步九照才施施然收回尾巴,佯装正经地站好。
谢印雪张唇叫醒其他参与者:“该起来了。”
卞宇宸睁眼蛮快,不贪睡,明生、辛月春和李婵衣也是,另外的人就不太行了,包括陈云、吕朔与萧斯宇都是一副没怎么睡够的样子。
吕朔痛苦道:“我感觉我才睡了一会儿……”
“是没睡多久。”卞宇宸告诉他,“应该就睡了两个小时吧。”
姚小果气若游丝地问:“那能再睡会儿吗?我是真的好累。”
“估计不行。”陈云揉揉额角把睡意驱散,看了眼抬腿走向内庭花园左手边方向身兽首人们说,“他们好像要去地下圣殿了。”
詹蒙一咬牙甩甩头,努力清醒头脑:“走,跟上他们,等他们检查完石头,就能知道咱们到底能不能吃上饭了。”
这一次再度前往地下圣殿,众人途中着重观察了下四周的景致,于是他们发现,内廷花园左手边这个方位,路面上基本没有什么高耸建筑物,无论是陆上的神庙还是路边的圣羊雕像,它们的高度都比较适中,且越是靠近地下圣殿,陆上建筑物越少。
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地下圣殿那座金字塔假如真的存在,那它一定是被埋在地底下的。
但是根据他们走过路程、向下的深度、以及目前他们抬头看到的那抹方形蓝作为端点来计算,这座金字塔如果真的存在,那它绝对会凸出地平面,他们在地下圣殿外面必然能够看见。
——这就很矛盾了。
因为众人在地上,压根就没看见过一座金字塔,无论在哪个方位都看不到。
那么这座地下圣殿位于的金字塔,到底在哪呢?
答案暂时无解。
众人跟在人身兽首人们后面挨个进入地下圣殿的方形入口,由于眼皮上画着眼影和眼线,他们没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石阶窄道,来到了圣殿之中。
然后看着人身兽首人们走到圣殿中央的方形水池边上,抱起凿好的石块走向石梯悬断处,像搭楼梯那样搭出一小段石梯。
可石梯悬断处距离地面有二十多米之高,十二个参与者们每个人凿七块石头,凿出八十几块的方形石块堆积在一起,也不过三米左右,换算一下,那就是七层楼的高度,他们只“盖”完了一层。
辛月春变了脸色,神情难看道:“我们不会要每天凿七块石头……凿满整整七天吧?”
“不用问,肯定是。”詹蒙坐到地上,手捂着脸颓丧道,“不然怎么上去?距离和高度都给你摆在这了。”
“……这怎么可能完成?!”
姚小果满目悚惧,指着摆好石头后就准备离开的人身兽首人们绝望地说:“他们都不打算给我们饭吃!”
这么大这么累的工程量,他们能够按时、足量吃饭喝水,完成的概率都不算大,更别说他们如今没饭吃,没水喝,甚至连休息时间都没法保证。
吼完后姚小果平静下来,以一种认命赴死的姿态坐下,冷冷道:“今天干完,我们必脱水。在饿死渴死之前,我们会先因脱水导致的器官衰竭死去。”
李婵衣没理会她,盯着圣殿四周墙上的壁画说:“今天的壁画和昨天不一样。”
茜茜抬头:“今天画了什么?”
墙上的壁画和昨天的壁画果真有所区别,虽然它描绘的还是参与者们打捞石头加工石块的场景,但较之昨天的壁画,今天它多了一个新的情节——没完成任务的下场。
壁画上,有个人在第三天清晨到来之前只凿好六块石头,于是他被人身兽首人们包围,按住四肢,从鼻孔插入一个长钳,并用力翻搅,直至把脑髓全部捣成浆水,再换上软管,把脑袋引流出来。最后,他的尸体被人身兽首人们踢进圣殿中央的方池,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吕朔叹气:“很好,我们现在又知道了一个线索:凿不完石头就得死。”
“这对于今天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无法完成的任务。”茜茜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说,“气温太高了,我们凿到一半或许就会脱水。”
凭借毅力他们大概能够凿完七块石头,可身体的上限他们却无法突破。
看过今天墙上的壁画,众人再看圣殿中央的那一方池,便觉得它似乎真是通往地狱,又或者是它的底部本就堆积着无数灰暗的尸体,这些数之不尽的尸体密密麻麻交叠沉没在水底,所以人们俯身望去,就只能看到那代表着死亡的枯败黑色。
陈云思索片刻,忽然开口说:“我们擦掉眼影和眼线再看看吧,也许有别的线索。”
“可以试试。”吕朔又在开不好笑的玩笑,“趁现在我们还跑得动。”
昨天他们是凿完七块石头后才擦掉眼影和眼线看壁画的,可今天他们不知道身体能不能支撑到凿完七块石头呢,就算真凿完了,他们估计也没多少力气逃跑,搞不好连方池里爬出来的干尸都跑不过。
“擦吧。”陈云说完就不管其他人了,自己先行抬手擦拭眼周的眼影眼线。
不过吕朔和萧斯宇行动向来与她同步,其余参与者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式,纷纷跟在陈云后擦眼睛,因而片刻后,他们就看到了一副全新的壁画。
壁画中的人物主要人物还是参与者们和人身兽首人,但画面却有些诡异,因为人身兽首人们把所有参与者的肚子都剖开了。
人身兽首人们从参与者腹肚中掏出内脏,放到一个天平的一端上称量,而天平的另一端,摆放的则是羽毛,当参与者的内脏和羽毛重量同等,人身兽首人们就会赠予参与者一朵蓝睡莲。
蓝睡莲有时效,白日盛开,日落关闭,花期两天,两天后就会枯萎。
参与者若携带蓝睡莲返回地下圣殿,就可以安抚方池的里干尸,届时干尸们将不会再攻击参与者。
此时参与者再放下拉绳抓钩装置,他从方池里捞出的就不是石头了,而是一块块黄金,将黄金交于人身兽首人们可以换取食物,将黄金交于干尸,则可以使役干尸帮自己干活——即凿石头。
詹蒙越看越懵:“啊?所以我们又变成黄金矿工了?只要拼命挖黄金就行了?”
“不对,把黄金交给干尸有风险。”李婵衣眯着眼眸道,“上面画出来了,有些干尸不听话,它们收了黄金也不会干活。”
陈云说:“所以稳妥的做法是:我们捞黄金,跟人身兽首们换取食物和水,吃饱喝足后自己凿石头。想赌一赌运气的话,就等吃饱喝足后拿黄金找干尸们试试能不能叫他们代替我们干活,不能话再自己干。”
詹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方池内又爬出来的干尸群,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再回去一趟啊。”
众人旋即又往内廷花园奔去,途经满是枯臂的石阶窄道,屠文才、姚小果和辛月春身上又多了几个虫包,其他人走运没事,不过这回到达地面后,发出痛呼和惨叫的人变成了姚小果。
屠文才顶着脸上凸起的虫包,眸光幽幽,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姚小果。
“怎么这回痛的人变你了啊?”詹蒙不知缘由,还好心蹲下身体说,“来,我背你回去。”
姚小果忍着疼痛向詹蒙道谢:“……谢谢。”
詹蒙豪爽道:“不用客气。”
众人返回内庭花园后,姚小果惨叫着重现了一遍屠文才的昨日惨状,待给她取虫的狮首人身女人为她合好肚皮后,姚小果也如昨天的屠文才般,嘴里喃喃念着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陌生名字,脸上神情恍惚,眼底恐惧畏葸翻涌,大半天都无法镇静下来。
辛月春见状越发纳闷:“我脸上那些虫被取出来后,我还是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怎么你们两个取了虫,却能知道虫脸主人的名字啊?”
而且她身上挂的虫是在场参与者中数量最多的,两天下来都五只了,但没一只虫会钻到她肚子那啃食她的内脏,反观屠文才和姚小果,他们俩一个昨天身上挂了一只,一个昨天加今天共挂了两只,数量都算少的,可都被啃了内脏,好好的一个肝被虫口吞噬成了筛子。
姚小果紧闭嘴巴不回答辛月春的问题,她的脸庞即使被涂成棕蜜色也看得出没有什么血色。
屠文才则说:“等你也会痛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感觉不是什么好事。”辛月春立马说,“我不想痛。”
“这可由不得你……”姚小果摁着肚皮低语,经此一事,她有些神神叨叨的,“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姚小果和屠文才对他们为什么会腹痛的原因绝口不提,辛月春便和其他人一块在平地上躺下,等待人身兽首人们给他们剖腹取脏。
这一过程没有痛苦。
参与者们无人发出痛呼。
不过即使没有痛楚,内脏被取出的感觉还是很微妙,并且这一过程参与者们自己也能看到,他们直愣愣地望着肚皮被匕首划开成两半,而人身兽首人则站在他们身侧,扒开肠子,捧出肝脏,再将其连接身体的血管和神经割断。
詹蒙感觉自己都神志不清了,混混沌沌道:“神了……我没了肝还活着呢。”
“我们的身体都不太对劲。”茜茜也紧锁着眉心说,“割开皮肉都不会出血,血哪去了?”
明生于这时插话道:“没血好……没血好……我有点晕血,不怎么能看血。”
辛月春问他:“你家里做白事生意的,还会晕血啊?”
明生回道:“正是白事生意是送人上路,天天见血,所以我才晕血,唉,好在这次副本结束后,我就能退休了。”
人身兽首人们在众人谈话间,将他们的肝脏依次取出并合拢腹部伤口,然后掏出一个小天平,在左端放上一根羽毛,又把他们的肝脏放到右端。
詹蒙之前给大家介绍时讲过,在古埃及神话中,和真理之羽比重的东西是心脏,而心脏的重量和这个人心中承负的善恶有关。
如今他们用来称重的内脏不是心脏,而是肝脏,所以众人都屏着呼吸,紧张地等待称重结果。
三秒后,结果出来了——
完好无损的肝脏,和真理之羽一样重。
而姚小果与屠文才那破破烂烂的到处是空洞的肝脏,比真理之羽要重。
“你们……”
詹蒙愕然望向姚小果跟屠文才,屠文才倒还好,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见心态够稳,姚小果却手抖脚软,人摇摇晃晃地几乎站不稳了。
为姚小果剖腹取肝脏的狮首人身女人温柔地扶住姚小果,用左手给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右手却毫不客气地拎起天平上的那块残破肝脏,仰头一口吞下,另一边帮屠文才取肝的青蛙头人身女人也是如此做的。
至于其他其他人身兽首人,他们则是将参与者的肝脏装到一个人首小罐子里。
吕朔看着那个罐子,“咦”了一声:“……卡诺匹斯罐?”
辛月春没听清楚:“什么罐?”
“古埃及人制作木乃伊时,用来装放死者内脏的器具,就叫卡诺匹斯罐。”萧斯宇解释道,“罐子有四个,分别装死者的肝脏、胃、肠子、肺,每种内脏还有相应的神祇守护,他们都是荷鲁斯的儿子,其中狼首神罐贮藏胃,隼头神罐贮藏肠,狒狒首神罐贮藏肺,现在用来装我们肝脏的罐子是人首神罐。”
“还有这么多讲究?”詹蒙嘟囔刚完,一朵蓝睡莲就被塞到了他手中。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蓝睡莲,又抬眼瞅瞅屠文才和姚小果:“他们俩没花吗?”
显然是的。
肝脏被顺利贮藏装入人首神罐中参与者们都拿到了一朵蓝睡莲,唯有屠文才和姚小果两手空空。
姚小果扣着手心沉默。
屠文才顿了片刻又躺下,对青蛙头的人身女人说:“取我的肠子。”
人身青蛙头女人依言照做,重新打开屠文才的腹腔,把肠子掏出装进隼头神罐中后,便也给了他一朵蓝睡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