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鹤边叹便举袖拭脸,那模样看上去的确有几分伤心:“唉……那就还请诸位道长尽快找出这些凶兽,将它们绳之以法,为我的小菌人们报仇雪恨。”
说罢,秦鹤便走了。
众参与者习惯了他的出没无常,待他一走,就继续去找白鹅灰珠。
而灰珠见了百合子,立马捧出一枚小玉简:“百合子道长,这便是近几日与合窳客人共同用过饭食的客人名单,已全数整理好了。”
玉简的功能有点像现在储存着图文信息的U盘,参与者们只要用手摸一下,客人名单就会自动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之中,名字、外貌都全可以看的清清楚楚,想忘都忘不掉。
辛天皓震撼地感慨道:“这玉简要是能拿去高考用该有多好啊。”
“副本里的东西带不出去的。”百合子打碎辛天皓的希望,俯身揉揉灰珠的脑袋,向她道谢,“谢谢啦。”
灰珠有些害羞地垂下耳朵尖:“不客气的。”
乖乖巧巧任摸任撸的小狐狸谁能不爱?
百合子感受着掌心下犹如缎子般光滑的狐狸毛,舍不得撒手,瞅了眼灰珠和白鹅手里的花洒壶问:“你们要去做什么?给花浇水么?”
“是。”白鹅抱着花洒壶温驯地点点狐吻,“合窳客人生前博物洲常常下雨,积涝成灾,可自昨日他死后,博物洲水雾尽消,溪停河断,竟像是入了旱灾似的天干地燥,秦掌柜便让我们去给后院的花浇浇水,别让它们都渴死了。”
“你们客栈里那对舞姬不是一跳舞就会下雨吗?”宣霆想也不想就说,“何必那么麻烦,让她们去跳两支舞不就行了?”
白鹅苦恼道:“跳过了,没用呢。”
蛮和小蛮皆属异兽,见则天下大水,但她们两人修为不高,妖力浅薄,每每跳舞时能引发的降雨范围有限,如果有同样会引出异象,且比她们妖力更为强大的异兽出现,那情况就会像现在这样——纵使跳断双腿,天上也不会降下一滴雨水。
于是楚仪杨得以确定:“客栈里还活着的凶兽中,其中一只见则天下大旱。”
“谢兄弟,你对……”说着他看向谢印雪,眼神在瞥见青年略微眼熟的新发型后怔了下,话语声也随之顿住,半晌才把话说完,“……对它有什么头绪吗?”
“见则天下大旱的异兽很多,范围太广,不好判断,不过你们昨夜听到的动静——”
青年倚在窗边,长发高挽,鬓边碎发被吹入饮月堂的微风拂起,神姿高彻,烟霞色相,若不是一双眼瞳澹如墨玉,众人还以为见到了第二个步九照,但他嗓音温润柔缓,不像步九照那般清冷低沉,很快就让众人把注意力专心放到了他所言之语上:“狗叫、人笑、狂风,《山海经》中仅有一只异兽能与三者全部对上:山犭军。”
“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楚仪杨以拳击掌,恍然道,“好像是记载在《北山经》里的,‘狱法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犬而人面,善投,见人则笑,其名曰山犭军,其行如风,见则天下大风’,没错,就是它!”
谭凡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所以我们要在客栈里找出……一条长着人脸的狗客人?”
“可这要怎么找啊?”吴煜不解地问,“挨个去扒客人身上的衣服,看他衣服底下是人的身体还是狗的身体吗?”
一提起“扒衣服”三个字,宣霆就不由联想到昨天绯衣雀妖脱下衣物后展露的骇人躯体,曾经断过的右腕也在隐隐作痛,他咽了咽口水说:“……这种做法不太合适吧?”
万一某位客人届时把衣服一脱,又从胸腔里放出几只嗜血小妖呢?
蔡乐乐提议:“扒衣服确实不太合适,我们先确定嫌疑人范围吧,山犭军其状如犬,那他身形应该比较矮小,不如我们先看看客栈里哪些客人身材矮小?”
“狗也分小型犬、中型犬和大型犬的。”虞佳忆却不赞同地摇摇头,“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就是小型犬身材矮小?如果它是阿拉斯加那种大型犬,站起来能比咱们几个女生都高。”
刘斐快愁死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百合子说:“就按昨天的计划,依照名单,去找那些与合窳吃过饭的客人打听线索呗。”
“你是想打听线索还是去见那个什么薄郎啊?”宣霆和百合子不对付,习惯性反驳她,“我们昨天定下那个计划,是因为我们没有其他有关凶兽的线索,现在有了山犭军的消息,肯定优先去找山犭军啊。”
“行了行了!这两者又不冲突,可以同时进行。”
楚仪杨不耐地打断宣霆:“合窳进入妖精客栈后一共和三十三个客人一起吃过饭,除谢印雪要去问吃了合窳尸体的客人以外,其余人每人分别去问三个和合窳共同吃饭的客人,问完后你们想办法……看看他们的身子。”
辛天皓小脸通红:“啊这,我还是个学生呢。”
“……不是每个客人都需要看。”楚仪杨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的话容易引起歧义,挽救道,“山犭军见人则笑,如果那个客人见了你全程都没有笑过,那他的身体就不必看了。”
这个方法适用于客栈里所有客人。
可问题就在于,客栈里没几个客人会全程冷脸,这些妖怪大多狡黠奸诈,像绯衣雀妖那样的甚至直接把笑容面具挂在了脸上,用以示弱迷惑猎物靠近。
谢印雪早已知晓步九照便是上古凶兽,亦是合窳妖力大失的原因,故而盘问那几个分食合窳尸体的客人时都没太上心,只在困恼……自己要如何看看他们脑袋底下的躯体,究竟是人身还是犬身,毕竟要通关的话,这些寻常凶兽皆要找出来杀掉的。
首先,以武力强剥衣物此招肯定行不通,昨天单那绯衣雀妖十几个人都打不过,自己孤身一人便更难了。
智取的话……
谢印雪仍在思索,就听见柳不花问他:“干爹,你想好要怎么看他们身子了吗?”
谢印雪抿唇:“尚未。”
他不放心柳不花单独行动,所以柳不花即使分配到三个待问话的名单客人,目前也还没去问话。谢印雪要柳不花待在自己视野范围内,先等自己处理完了分食合窳尸体妖客们的事,再陪他去问与合窳吃过饭的那三个客人。
“如何看身子这事我还得再想想。”谢印雪对柳不花说,“你分到的是哪三个客人?我们先去看看他们吧。”
柳不花指着三楼的东南角的一个圆桌说:“那桌那三个。”
“几位兄台,在下万剑宫剑修谢印雪,我想请问一下,诸位近日在与合窳用饭时,可曾……”
谢印雪与柳不花一道走过去,刚揖手张唇,柳不花的声音就和他同时响起:“这位兄台,我觉得你的胸肌练的甚好,可否让在下看上一看?”
“……”
谢印雪顿住,微微瞠目,侧首看向柳不花,三个本来在听谢印雪讲话的妖客也愣住,面露震惊,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谢印雪道:“不花,你……”
“咋了,干爹?”柳不花以手遮唇,压低嗓音,“您不是和我说要先过来看看他们的身子吗?”
谢印雪:“……”
他说的“先去看看”,是先来问问看这三个妖客是否知晓合窳妖力流失一事,不是要先来看看他们的身子啊!
作者有话说:
①狱法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犬而人面,善投,见人则笑,其名曰山犭军,其行如风,见则天下大风——《山海经·北山经》
第232章
然而说出口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这还不是微信聊天,有着两分钟以内的撤回机会,现在改口貌似也没什么挽回的余地,所以谢印雪认下了这个误会:“……是,你继续吧。”
“好的,干爹。”
柳不花点点头,然后把目光重新放到被他选中的“幸运儿”脸上,盯着男妖追问:“能不能看?”
“幸运儿”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见这男妖不识时务,不听自己好言,柳不花便开始威逼:“我可是秦掌柜失散多年好不容易寻到的亲生弟弟。”
秦鹤是妖精客栈的老大,声名显赫,故幸运儿身旁的男妖一听柳不花这话,忙不迭笑着出来打圆场,唯恐得罪他:“秦二掌柜,有话好好说,我兄弟有些保守,不如你看我的吧。”
“你别急,你的等会儿也要看。”柳不花抬手,示意这名男妖稍安勿躁,也没纠正他叫错自己姓氏的事,只说,“我先看你兄弟的胸肌,看完他再看你的,还有你最旁边那位兄弟的,你们三个我全部都要看。”
男妖:“……”
谢印雪清了清嗓子,轻声提醒柳不花:“不花,只有这个男妖笑了,我们看他一个就够了。”
柳不花却自有他一番托词:“干爹,为求稳妥,还是全部看了吧。”
谢印雪:“……”
这话有点道理,但不多,且包藏私心。
柳不花眉清目朗,身形修颀如竹,只要不看他那头紫发,他就是端正刚直的万剑宫剑修,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谦谦君子姿容的人,此刻说出口的话竟这般不成体统:“别墨迹了,我时间不多。看完你们几个我还要接着看更多人的胸肌,我就看一眼,又不会对你们做些什么,实在不行我也让你们看我的胸肌。”
“……那倒不必了。”
秦鹤的名字当真是好用,更别提柳不花还顶着一张和秦鹤一模一样极具说服力的脸,三名男妖精没有怀疑柳不花的话,敢怒不敢言,羞愤地脱下上衣:“你要看就看吧!”
这三名妖客似乎都是虎妖,身材健壮结实,皮肤上还有着虎纹一般的黑色纹身,看着很是养眼,谢印雪见了都不由挑眉,柳不花也摸着下巴夸赞道:“练得真的挺好,你们不该藏着掖着,应该亮出来让更多人看看的。”
最开始被柳不花点名看胸肌的男妖脸都气红了:“有伤风化,有辱斯文!”
“好吧好吧,别气了,回头我让我哥给你们减免两天房费。”柳不花开完空头支票后,问了楚仪杨交代他们要问的问题,“你们最近跟合窳吃过饭对吧?那你们有没有听他说起过,他的妖力是从何时开始消失的?”
三名虎妖异口同声忿忿道:“没说过。”
柳不花和谢印雪都知道真相,问这个问题仅仅是走个过场罢了,没想着要问出些什么结果,问完就挥手赶人:“哦,那你们可以走了。”
谢印雪轻咳两声,再度提醒柳不花该走的是他们两人,毕竟这处位子是三名虎妖的饭桌,但三名虎妖大概是真被柳不花气狠了,却因害怕惹怒秦鹤所以不敢对柳不花动手,怒从心起连饭都吃不下了直接起身走人,来个眼不见为净。
“我分到的客人搞完了,干爹,去搞你分到的吧。”柳不花望着他们的背影,侧身和谢印雪说,“原来当秦掌柜的弟弟还有这种好处,他怎么不认别人当弟弟,就要认我呢?”
该疑问谢印雪也曾细细思忖过,最后他得出了一个很离奇、却是最贴近谜底的结论:“不花,我觉得秦鹤可能认识你,这个副本,他在故意给你放水。”
“啊?”柳不花愣了下,“不是小干妈为干爹您放的水吗?”
谢印雪额角一跳:“你太高估他了。”
他严重怀疑步九照在这个副本里争取到的最大特权就是睡在自己隔壁。
至于将除了柳不花和自己以外其他参与者都控制在前四关以内的新人水平这件事绝不可能是步九照干的,他没这么大权力,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这个副本的设计者——真正的引导者npc秦鹤。
柳不花皱着眉说:“可我对秦掌柜没一点印象,我也没有什么早夭的亲生哥哥、表哥、堂哥,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和我长得不完全一样,起码没相像到秦鹤那种地步。”
过了这么多关,谢印雪和柳不花如今都知道锁长生的副本与现实存在一定的关联,里面有些npc甚至就是现实里死去的人,或是死在副本里的参与者。因此柳不花听谢印雪说起秦鹤可能认识自己,他第一反应就是秦鹤会不会是自己早死的哪位亲戚?然而回忆了一圈,柳不花也没记起自己有这种亲戚。
“我亲爹、爷爷、外公也还活着呢,难道他是我高祖父?”柳不花百思不得其解,“但如果是的话,他没理由自降辈分只当我哥哥啊,再说他看我的眼神还不如您看我时慈爱,反正不像个长辈。”
关于这点谢印雪也参不透,他和柳不花暂且搁置深究此事,只专心利用“秦掌柜失散多年之弟”这个身份,在三楼横行霸道,作威作福。
于是当百合子顶着左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和其他参与者走到三楼时,看到一幕就是谢印雪正手捧瓷杯垂眸敛目,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在品茶,而柳不花则像个黑老板似的,坐在一张扶手大椅上,面前并排站着清一色没穿上衣且神情屈辱仿佛被逼良为娼的男妖精,等柳不花蹙着眉尖扫他们一眼,摆手不满说:“下一批。”
然后这批被看光的男妖精就会拉好衣服散去,换另一批没被看过的男妖精表情悲愤地来到柳不花面前脱下上衣。
宣霆、甘洪昌和楚仪杨这三人现实中八成不是背景干净的好人,所以宣霆见状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小杨哥,他们俩是在会所点坐台王子吗?”
楚仪杨:“……”
“嗳?你们来了,过来坐啊——”柳不花看到其他参与者出现,便指着旁边空座邀请众人道,“我和干爹就快把三楼的除女妖精外的客人全看光了。”
楚仪杨感觉柳不花这架势跟他和甘洪昌去ktv碰见其他老总和老板被招呼着坐下时也大差不差了。
“柳道友,为什么你们能……哦,你上面有人。”百合子迫不及待地坐下,问到一半自己想起了答案。
“是啊。”柳不花也没否认,“不过女客人我不能看,毕竟男女有别,百合子道友,你来看吧。”
百合子抬手覆着自己左脸,怏怏道:“看不得了看不得了,再看就要吃大嘴巴子了。”
“你左脸怎么回事?”柳不花问她,“被打了吗?”
百合子叹息:“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其实光是向妖客们打听有没有听合窳说起过自己妖力大失一事很简单,大部分妖客都很配合地回答了,难的反而是“看妖客们身体”这件事。
恰如谢印雪起初顾忌的那样,他们不能用强,只能用软,便纷纷想方设法编造出各种理由去看妖客们的身子。
其中一个由百合子负责的女妖客听了她瞎编的理由,笑眯眯道:“看可以看,但本座的身子只有心上能看。”
百合子立即回她:“我就是你的心上人。”
女妖客听罢倒也真给百合子看了,转头百合子去问第二个女妖客时,那女妖客的说辞和百合子“心上人”完全一致,百合子不假思索又来了一句“我就是你的心上人”。
于是第二个女妖客就给了百合子一耳刮:“你是什么心上人,你是负心人!”
最后还是蔡乐乐来救场,充当了第二个女妖客的心上人,她们才把分到的女妖客全部问完看完。
“灰珠给的名单上所有妖客,都不是山犭军。”百合子拍拍柳不花的肩,“柳道友,我感觉后面无论是男妖客还是女妖客,怕都只能由你来看了。”
柳不花坚守原则:“不行,女妖如非自愿,我是不会看的。”
宣霆只想通关,男女有别在他这就是个屁:“你在这当什么柳下惠啊?她们又不是人,你管那么多?”
楚仪杨拉了宣霆一把:“别吵。”
不止妖客们忌惮柳不花这张脸,楚仪杨也觉得这其中暗藏玄机,他还是首次见到参与者和引导者长相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因此楚仪杨觉着柳不花有概率是摆渡者npc,对他说话时便存了几分客气,“柳兄弟,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底线,可这关系到我们所有人是否能通关。要不然,你说说你的高见?”
“我认为……”
柳不花沉吟须臾,把其他参与者上三楼之前,谢印雪和他说过的猜测讲了出来:“山犭军不在这些妖客之中。”
楚仪杨拉开椅子坐下,认真听他发言:“怎么说?”
“我这个身份,是个行走的bug,只要我想,这客栈里哪个妖客的身子我不能看啊?”柳不花反问他,“但这样一来这个环节的设定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楚仪杨肃容道:“那你的意思是——”
“山犭军的没有杀人食人习性,可他昨晚却杀了好几个菌人小厮,据秦鹤说,还全是砸碎了头部弄死的,那有没有可能……”柳不花顿了下话音,“山犭军从昨天的动静中知道了我们这些修士在追杀凶兽,所以他趁夜出来,想杀一个菌人小厮,自己再取而代之,继续躲藏在客栈里呢?”
这个猜测,是谢印雪在陪着柳不花看过五十九个男妖精的胸肌后推想出来的。
实际上其他参与者倘若不是吃了通关次数少和经验不足的亏,知道秦鹤才是本副本真正的引导者npc,那他们用不了太久,也能想清楚这其中关窍——因为引导者npc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说废话。
秦鹤今天早晨过来就给他们透露了一个消息:昨晚有菌人小厮死了,死因是头部遭受重物投击,以至脑骨碎裂、头浆崩流。
而凶兽山犭军擅投,秦鹤带来的这个消息,对他们判断昨晚杀菌人小厮的凶兽到底是谁有一定作用,却不是决定性的,即便没有该消息,也不妨碍他们认出昨晚杀害菌人小厮的凶手是凶兽山犭军。
可秦鹤既然有意给柳不花放水,那他特地来找参与者们一趟的所言之语,就必定不会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捋顺这层关系后,山犭军目前究竟藏匿在何处,便昭然若揭了。
“菌人小厮是客栈里的员工,他们见了客人脸上带笑是很正常的事,山犭军其形如犬生有人面,他完全可以仗着身体小藏在菌人小厮之中,见了我们就笑,我们也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柳不花说,“没有比这处更好的藏身地了。”
“但他杀的菌人小厮又不止一个,如果他只杀一个,再代替那个死掉的菌人小厮在客栈里活着,我们也许都不会不会察觉到不对,结果他杀那么多,反而提前暴露了自己。”
宣霆智商有限,说出口的话让人颇为无语。
不过这正中柳不花下怀:“那是为了灭口啊。菌人小厮们只是看着身形小,他们人又不傻,怎么可能在知道客栈里有会杀人的凶兽后还在夜里独自行动?肯定都成群结队地待在一起,山犭军杀了一个,就得把其余看见过他的菌人小厮也干掉,因此才杀了那么多小厮,假如可以,我觉得他一定只会想杀一个。由此可见妖精客栈的夜晚很危险,出门就有被灭口的风险,所以——”
“我们夜里一定不要独自出门。”
柳不花加重讲话时的声音,特别强调了他说这么长串话想引出的这十二个字,它也是步九照昨晚想让谢印雪提醒其他参与者的事。
楚仪杨虽然不知道秦鹤才是引导者npc,但他脑子转得快,也认为柳不花说的有道理。
“不愧是你,柳兄弟!”他激动地锤了下桌面猛然站起,“如果没有你这番话,我们这一天怕是都要浪费在查看妖客们的身体一事上了。”
“哪里哪里。”柳不花拱手佯装谦虚,没解释这些弯弯绕绕全是谢印雪想出来的。
甘洪昌转头就往楼下走:“那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赶紧去找菌人小厮!”
菌人小厮都住在客栈的后院里,住所紧邻厨房,众人往那赶的路上,还拉了几个扫地的菌人小厮打听昨晚是不是碰见凶兽山犭军的菌人小厮都死了。
那个被问的菌人小厮答道:“倒没有全死呢,有几个逃得快的没事,只是被打中脸破相了。”
虞佳忆问:“破相了?”
“是的,脸上都缠了纱布遮伤口。”菌人小厮点点头,“秦掌柜说他们有碍观瞻,让他们这几天别在饮月堂伺候了,先去厨房做几天饭,等脸上的伤好了再回来。”
山犭军的脸和客栈里任何一个菌人小厮的脸都对不上,他要潜入菌人小厮之中,必须得遮住自己的脸,破相遮伤便是个很好的借口。
谢印雪问的更细:“具体有几个人破了相?”
菌人小厮说:“五个。”
得到回复后谭凡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信心满满道:“错不了了,山犭军绝对就是这五个脸上裹了纱布的菌人小厮里的其中一个。”
“确实。”百合子把琵琶揽到身前,“大家把武器拿出来,都小心着点。”
经过昨天绯衣雀妖乱杀一事,如今无需百合子特地告诫,其余参与者自己也会警惕防备,他们紧握着手里的剑,越是靠近客栈厨房,面容上神情就越发严肃。
宣霆询问楚仪杨:“小杨哥,我们是进去见他们,还是叫他们出来见我们?”
楚仪杨道:“外面场地大,打起来好发挥,在外面安全些,让他们出……”
然而未等他话音落下,妖精客栈厨房内便遽然响起一阵尖叫:“呀——!着火了!”
“走水了!快来人救火——!”
好几个菌人小厮惊呼着从厨房里狂奔出来,而客栈厨房内也却的确燃起了大火,众人即使没有进去,站在外头也能看到里面焰光冲天,滚滚炙火燎出的热浪甚至将周围的景物变得有些扭曲,证明小菌人们的叫喊句句属实。
宣霆视力还不错,眼珠子一瞟便锁定了目标:“老大,那几个菌人脸上缠着纱布!”
甘洪昌立马朝百合子、虞佳忆厉喝:“山犭军其行如风跑得很快,赶紧把他们都定住!”
可音修只有四个,她们一个人选一个菌人小厮定住,也还有一个多出来的菌人无法即刻控制住,情急之下,百合子只能朝那个没被术法定住的菌人小厮大吼:“你给我站住!不许跑!”
那菌人小厮没有听话,逃跑间隙恐慌道:“厨房里还有只黑狗想咬我们!那狗好凶,百合子道长,您也快跑吧!”
托那句“其状如犬”的福,众人现在听见“狗”这个字,首先联想到的就是凶兽山犭军。
百合子闻言微愣,回过神来后她登时拧着眉朝厨房望去,下一刻果真瞧见一道小而圆的黑影摇摇晃晃从里面冲出。
众人睁大眼定睛一瞧,发现那黑影竟是条……巴掌大的小奶狗,胖嘟嘟的,约莫还没断奶,所以连毛还没长齐,毛发稀疏处的狗鼻子、狗嘴、狗脚脚全是嫩红色的,走路也走不稳,尾巴尖上还挂着一簇火,以至于尾巴毛全被烧秃了,光溜溜的只剩肉。
“嗷嗷!呜……”
许是被烧疼了,它的叫声又奶又娇,“咆哮”间显露几颗毫无杀伤力的小尖牙,怎么看都和那菌人小厮嘴里“好凶的狗”对不上号。
吴煜傻怔怔地问:“这就是山犭军吗?”
甘洪昌才不管是不是,见到有嫌疑的狗就直接挥剑劈下一道剑气向小黑狗攻去。
小黑狗躲闪不及,被剑气削断了两条前肢,瞬间下颌砸地,倒在地上吃痛的挣扎哭叫,从短肢处喷出温热猩红的血洒了一地,颗颗泪珠自眼眶滚落,打湿了眼下的两撮黑毛,这场景但凡是个对小动物有爱心的人都看不下去,晕血的辛天皓已经倒了,柳不花非常老练地接住他,一只手继续举剑对准菌人小厮时刻准备着,一只手又掐上了辛天皓的人中。
眼瞅着甘洪昌还要补上一剑,蔡乐乐连忙出声阻拦:“等等,它好像不是山犭军,它没长着人脸啊!”
甘洪昌心狠手辣,冷横蔡乐乐一眼:“一条狗罢了,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不是,万一这是哪条大狗妖的幼崽,我们杀了它,它妈来找我们寻仇怎么办?”百合子同样有些于心不忍,帮着蔡乐乐劝阻甘洪昌道,“又或者它就是山犭军的崽,我们留个活口,还能用来威胁山犭军。”
持剑站在那没被定住的菌人小厮面前,挡住他去路的楚仪杨也对甘洪昌道:“昌哥,先别管那狗了,来帮我看人!”
楚仪杨都这么说了甘洪昌只得先不管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小黑狗,走到楚仪杨旁边,抱臂睨视没被定住的菌人小厮。
“楚道长?甘道长?怎么了?”那菌人小厮瑟缩发抖,扯动唇角朝两人讨好地笑笑,不明所以地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楚仪杨言简意赅:“把衣服脱了。”
菌人小厮更呆了:“啊?”
菌人小厮们是人不是妖,他们没有妖力,甘洪昌对毫无威胁力的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满脸的不耐烦:“啊什么啊,叫你脱你就脱!”
紧跟着对着另外四个被琵琶音定住无法移动的菌人小厮喝道:“你们几个也脱了!”
五个小菌人颤栗着依言照做,褪下上衣露出干瘦细弱的身躯——全是人身,没有犬身。
楚仪杨略思几秒,说:“脸上的纱布,取下来。”
“稍、稍等……”小菌人们闻言又战战兢兢抬手解着缠绕在脸上的绷带。
他们脸上都有伤,怕牵痛伤口动作格外小心,因而速度便有些缓慢,甘洪昌等得烦躁,施虐欲渐渐涌上心头,他没招惹被自己和楚仪杨拦下不受控制的菌人小厮,而是走到被刘斐定住的那个菌人小厮面前,伸手粗暴地撕开了他脸上的纱布。
“啊啊啊啊!”
那纱布黏连着伤口,甘洪昌这一撕,撕下的不止是纱布,还有好不容易凝结的血痂和一些皮肉,菌人小厮疼得跌坐在地上,想要捂脸又怕摸到伤口,双手无措地悬在面前落泪。
“我服了,你干嘛啊?”百合子忍不住骂道:“有毛病吗?等他们自己解开不行?”
“你不会可怜他们吧?他们又不是真人,只是副本里npc。”甘洪昌不能理解百合子哪来的这么多善心,“小婊子,管好你自己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