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月—— byRedo CP
Redo  发于: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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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他常穿的男子中衣,不由得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吓死人了……”
“少爷?我端着洗脸水进来了!”元虎在门外喊道。
“进来吧。”宋潮青用神识探过周身经脉,并没发现任何异常,觉得幻境太过奇怪,有些闷闷不乐地在心中埋了一颗忧患的种子。
另一头段月白也是才起,他刚一坐起来就往门口摔了两个枕头,吓得候在外头的两个丫鬟脸色惨白。
只听她们那刺儿扎的少爷吼道:“叫叫叫,叫什么叫!我好不容易做个美梦,全让你们给搅合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他昨晚梦到了初见时的序临。
师兄好温柔,竟然用名贵的鲛纱给自己擦眼泪和鼻涕,看来师兄也定是想着他的!
至于序临最后说的那句“不要寻我”,早被段月白自动忽略。
生过气后,段月白胸膛里有欣喜翻滚,悄然道:“我就知道他没死。”
然后还丢脸地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外头又有丫鬟的声音传来:“少爷!”
“不是让你们走吗?”
听声音,这丫鬟是段三娘身边侍伺候的:“少爷,夫人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宋潮青:你别找我了!
段月白:师兄对我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根本没在一个频道。

“少爷!伞,伞!”
段月白外衣都没顾上披,冒着雨就冲了出去,急得丫鬟们跟在他身后小跑,一个劲儿地想给他撑伞,却始终追不上段月白的步伐。
红木雕花的窗棂隔住了细雨,却隔绝不了段三娘止不住的咳声。
屋里充斥着苦森森的药味,段月白推门进屋,正看见娘亲咳出一口鲜血,将洁白的帕子染红了。
“娘!”他迅速跪在床前,攥住段三娘的手:“你怎么样?昨晚我来你屋里叙话时你还好好的,怎么才短短一个晚上,你就……”
刹那间,段月白脑海中浮现了许多种可能。
会不会是明公死后的鬼魂想要寻仇?还是因为他没能找到眼珠子,失了人鬼之约,汤冬菱的冤魂要来发难?
“娘没事。”段三娘把帕子递给丫鬟,抽出手来摸段月白的脸。
她指尖凉丝丝的,掌心还有热度,一点一点将段月白淋了雨后粘在额头上的碎发整理到两边:“别怕,娘没事。”
那双昨天还可以提着大棒打人的手,今天却如此有气无力。
段月白有点想哭。
序临死的时候他也哭了,可现在的感觉多少还是有些不同。
他从蛋里孵出来那天起,就从没见过爹娘,因此那会儿总是跑到山下,蹭那些凡人小孩的爹娘。谁要是不给他蹭,他就当场用暴力打得对方哭爹喊娘,到头来大人小孩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他总能得偿所愿。
可直到段三娘将刚生出来的小婴儿抱在怀里,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时,段月白感觉到一股与生俱来的亲近和暖流席卷全身。
一开始他以为是他对那意外死去的孩子心怀惭愧,可时间久了,傻子也能明白——原来有娘亲是这种感觉。
开武馆的段三娘有些蛮横,可对他是非常宠的。
她爱穿艳丽的红衣,在雪天的庭院里耍一套段家家传的棍法,段月白就趴着窗户看。等她耍完了,就进屋来饮下一大壶温热的姜茶,满身是汗地靠在段月白身边,讨儿子的嫌。
段月白很爱干净,被她粘得烦了,就放出狠话:“娘亲烦死了!我再也不跟你玩儿了!”
但段三娘笑得很贼,两只舞动的魔爪不停地抓儿子的痒痒肉:“那又怎么样,我跟你玩儿啊!”
“我不去捉鬼了,定会让你省心,娘,你好起来吧。”段月白嗫嚅着说。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没有让我省心的时候。去吧,我想睡会儿。”段三娘疲惫地闭上了眼,将脸扭到里面去了。
“娘……”
“退下去吧,娘累了。”
她不愿见人,段月白也不好强留于此,只能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
虽然退了下去,可段月白还是吩咐小厨房做了党参乌鸡汤,让府里的小厮去请琴川最好的大夫过府问诊。
他会些医术,可大多都是针对修道之人经脉不通等症,对凡人的医术一窍不通。这时他才心急地想起沈翳来,忍不住在心里骂他:“没用的臭郎中,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倒是巴巴地跟来抢功德,用得着他的时候连个人影都不见,还掌门呢!这节骨眼上我可到哪儿去寻他!”
段府因为夫人的病情,几乎已经到了闭门谢客的地步,全家乱成一锅粥,段月白没日没夜地在床前侍疾,根本也没匀出空来找沈翳。
琴川的大夫倒是来了一波又一波,可段三娘还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吐血,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很快就脱相了。
宋潮青去看过几回,也没看出她到底得的什么病,只能跟着干着急。紫霄派一门出了好多剑修符修的斗士,可对医道钻研很少,他也无计可施。
转眼夏天过完了,雨水减少,天气转凉,宋潮青卧房门口的两棵石榴树上结了果,果皮微微有些青,却可以看出是个丰收之象。
可那原先嚷嚷着想吃石榴的人,却没心思再提了。
段三娘的生命终于要走到头了。
宋潮青听元恒传信儿过来,立马赶了过去,只见段月白少见地没有梳妆,一身素净的白衣,干干净净戳在床前,沉静地转过头来看他:“你来了。”
“段姨她……”宋潮青往床上望了望,瞥见了女人过于瘦削的下巴,没敢仔细看。
“刚才醒了,又睡着了,估计不好。”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声抽泣之声,段月白的眼刀立即就掷了过去,他厉声道:“人还没死呢,想哭的给我憋回去!”
宋潮青拍了拍他,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话的言外之意太过明显,段月白立即就听懂了,宋潮青是在问有无仙法可用,于是便答:“沈翳送的还玉丹,已经悉数用完了,一丝作用都不起。娘不是病,是命数。”
段月白故作轻松:“你院子的小厮怎么就剩元恒一个了?元虎那个二百五去哪儿了?”
“他啊,给幼容赎了身,两个人回孟津老家成亲去了。”
说话间,段三娘醒了,见宋潮青来,眼睛亮了亮,冲他抬起一只干瘪的手:“潮青……来。”
宋潮青在空中接住那只颤抖的手,慢慢跪了下去:“段姨。”
“月白他啊,性子急,爱惹事,你多看着他。”这便是在交代后事了。她语调很平,语速缓慢,似乎每说一个字都是用她的生命力在换。
“好,我会看着他的。”
段月白别过脸去,再也不忍心看这样的娘亲,可他又不想错过与娘亲见面的最后机会,便又逼迫自己去看,如此挣扎,眼睛都红了。
“月白……”
她又向儿子招手:“儿子,娘啊……”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气息就没了。段月白亲眼见着,她双眼中的光倏地消失了,像烟花绽放后迅速冷却,然后变得空洞。
在这一瞬间,段月白想着她没有说完的半句话,迫切、几近疯狂地想要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要说什么?‘娘知道你不是我的亲儿子?’还是……‘娘知道我的亲儿子已经死了,你只是他的替代品?’还是什么?”段月白心绪翻涌,可他明白,自己再没机会问她了。
“你们都出去。”段月白对下人说道。
见没人动,他爆发出一声怒吼:“听不懂人话吗?!滚出去!”
下人个个闻风丧胆,怕极了这位煞星,马不停蹄地滚了,唯有不怕死的宋潮青留在房中:“月白,节哀。”
段月白没理他,自顾自站起身来,一条银色的锁链从他身后的蝴蝶骨逐渐显露踪迹,它狠戾地穿过段月白督、任、冲三脉,使其灵力无法施展。
俯仰之间,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银链四分五裂,爆裂开来!
段月白周身为白雾所包围,隐约可见其身有浅青色灵力火花如细小闪电般“啪啪”作响,观其身形,似有变化。宋潮青被一股强有力的灵力冲击,一时间竟无法近身。
随后,雾气渐渐散去,段月白正低头呆呆望着自己的手。
那分明是一双更加成熟的手。
宋潮青傻了眼,面前这男人是谁!
他身上依稀可见“段月白”的影子,可他身量颀长,肩若削成,透过白衣隐约可见其身宛如玉雕冰塑;再往上望去,段月白微红的眼中带着一丝意外,他脸上不复女孩那种娇嗔之态,整张脸透着一股矜贵与冷峻,削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分明是一张成年男人的脸!
宋潮青的心在段姨去世的打击之下,还是有些离了神,讶异地想道:“我师弟何时变成男人了?”
段月白则叹了口气,说话时的嗓音都变得低沉:“‘当归’的禁制,解了。”

第25章 祖传的大损嘴
“酸死了,快端走。”段月白吐出一大把石榴籽,虽然说着酸,但还是硬着头皮把汁水咽了:“你们院儿这石榴看着都挺大的,怎么吃起来一个比一个酸?你不是故意整我呢吧?”
“我哪儿敢。”宋潮青捏起几粒,放进嘴里,酸得差点失了声,断断续续咳嗽起来。
见他这个样子,段月白才点头承认:“这回知道你没整我了。”
距离“当归”解除已经过去两月有余,段三娘的葬礼风光大办,段月白却依然隐去本来样貌,仍幻化成一个身材略娇小的模样,美名其曰方便行动,其真实原因,宋潮青猜不出来。
可他整天闷闷不乐,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心情不佳,连给被邪祟侵袭的小孩驱鬼都不怎么走心了。
他如今灵力恢复,动动小手指便可轻松解决那些邪魔外道,就是有时候过于轻松……一不留神差点儿将苦主一块儿解决掉。
此等草菅人命之举吓得宋潮青从旁倒提凉气,一个劲儿地使捏诀画符,这才没让那些小孩儿都死于非命。
而等到驱邪结束,段月白才回过神来,根本没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更没意识到宋潮青做了什么,只当自己英雄神武,翻手为云。
“话说回来……元虎到底上哪儿去了?成个亲需要成两三个月吗?他是去成亲还是去抢亲?”段月白百无聊赖,顺着窗户往外头扔石榴籽玩儿,把过剩的灵力注入其中,看哪颗滚得最远。
宋潮青手里拿着一卷书,也不怎么看,看着段月白挥霍灵力,就生出恨铁不成钢的愁肠,只有攥住书才能按捺住想要出手揍人的冲动:“我发现你对元虎很是在意,动不动就问起他来。”
“没,他是个有趣的,天天瞪着两只眼,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是个二百五,一看他的蠢样我就想笑,解闷极了。”他今天梳了轻便的发型,没戴任何头饰,墨色的头发直接披散在身后,从背影来看,还是那个“十八岁”的段月白。
可宋潮青已经见过他成年后的模样,这段时间一见到他,心里就觉得怪怪的。翻开的书页沾了一点宋潮青手心的汗,为了不损坏书卷,他将装模作样拿起来的书放下了,顺着段月白的目光一道,望向寂静的庭院。
“元虎在你眼里是个二百五,那么沈翳呢?他在你眼里是什么?”宋潮青看着一粒石榴籽不断在院子里跳动,带着灵力的石榴籽不断闪着白光,砸到前面的院墙才稍有回弹,可怜兮兮地蹦跶了两下,像秋后的蚂蚱。
“不中用的臭郎中。”
“啪”,一颗石榴籽又顺着他的指缝弹了出去。
“那苏巢呢?苏巢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宋潮青几不可见地笑。
“不争气的缺心眼。”段月白的语调中没有一丝情感,客观公正到人神共愤,他“诶”了一声,灵光一闪:“嚯,他俩倒是还挺般配。”
“月白,那我呢?我在你眼里是什么?”
段月白终于停止折腾那些倒霉的石榴籽,缓缓抬起那只金尊玉贵的手,用旁边的湿帕子擦了干净,带着点疑惑与宋潮青对视:“你……”
对上宋潮青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段月白嘴里的一句“资质平庸的冷漠凡人”就说不出口了,他突然变得有些烦躁,于是挥挥手,不再看宋潮青了:“你……你就是个问问题问个不停的话痨,这有什么可问的,多大的人了,有意思没有……”
他说的是实话,可却不是全部的心里话,宋潮青也不知自己刚才是发的什么疯,竟然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
让段月白打发了以后,他也觉得有些羞耻,于是轻咳了两下,赶快转移了话题:“你说得倒也对,元虎这一去,时间未免太久了些。我在两个月前曾收到过一封他的来信,信上说婚典很顺利,让我不要挂心,不日便回。”
“呵,他还会说‘不日便回’这种文绉绉的话?别往他脸上贴金了。”段月白在塌上翻了个身,用脑袋枕着窗沿,好像变成了一滩液体。
宋潮青道:“他既说了会回来,又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影,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耽搁了。”
“那谁知道,兴许是回程途中让妖怪吃了吧。”段月白左手拇指和食指做了个圆圈,右手掌心轻轻在那圆圈上一抹,便出现一层薄薄的灵力薄膜,他用嘴吹了吹,竟用这层灵力薄膜吹出兔子形状,惟妙惟肖的。
看那兔子在天上蹦跶了两下,段月白好似很满意,又说:“不过,我们这些妖精不太喜欢他那种傻了吧唧的凡人,要吃也得吃个细皮嫩肉的,唔……你要是长得再好看点儿,恐怕有点危险。”
这一番浪费灵力的操作让宋潮青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先殴打他不争气的脸,还是应该先抽他讨人嫌的嘴。
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双双忍住了,宋潮青端了个“温良恭俭让”的师兄模样,道:“我是在想,我们不如借此机会到孟津一游。若是他们在回程途中遇到麻烦,我们便可搭一把手,与他们顺道回来。若是他们在孟津老家出了事,我们正巧在游玩之余帮衬一二,也算是行善积德。”
段月白当即就说:“我可不去,麻烦死了。他爱回不回,又不是我家的小厮。”
“就算是死,也得知道他怎么死的、查清到底是什么妖怪害了他吧?否则段大师能甘心?”宋潮青祭出激将之法,希望可以奏效。
可段月白翻了个身,空中那个兔子形状的灵力泡泡“叭”地破了,只听他闷声说:“不去不去,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这时候去孟津,又得北上几百里,为了个傻子,给我冻出一个喷嚏都是不值当。”
宋潮青用扇子头轻轻敲段月白的肩膀,没用劲儿,就像轻拍了他两下:“那就算是为了攒功德呢?为了……序临?”
段月白拨开他的扇子,猛地扭头看他,一脸不耐烦:“你敢用这个威胁我?”
“然也,然也。”
宋潮青看了他那个别扭样子,微笑着想:“就知道只有这招管用,一根筋的傻鸟。”
想到此处,他突然怔住,又想:“呃,可能嘴损这招也是我们紫霄派祖传的……”
作者有话说:
上联:不中用的臭郎中
下联:不争气的缺心眼
横批:《绝代双骄》
儿子们,你们要知道,嘴损这个招绝对是从妈妈这里遗传的。

第26章 “拙荆”
“段大师,琴川最近会不会有些太平得过了头,是不是这周围的妖魔鬼怪都听说了你的名气,不敢来了?”宋潮青笑吟吟地问。
因他说的是实情,段月白不想回他,只能咬牙。
他突然一皱眉,想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他好像根本就用不着攒功德了。
当归禁制已经解了,他仿佛是度过了一场劫,灵力两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充沛。只是十几年如一日须得攒功德提升灵力的事仿佛已经刻入他的骨血,成为他肉身的一部分,成了难以改变的习惯。
以现在的情形来说,他只需赶回紫霄派,取到序临佩剑柔兆或是玉扇执徐,用星陨阵寻人,不出一天,他就能将序临找出来。
“好吧,不去就不去,我一个人去好了。到时候真碰上什么妖精,就让他们吃了我吧,反正我十岁起就无父无母,没有朋友,也没人管我。”宋潮青轻描淡写地说道。
偏他语气越轻,段月白就越是心惊肉跳,老觉着这人好像是在变着法儿地想要自杀,实在没法放他只身前往孟津。
段月白皱眉想:“罢了,孟津离紫霄派也不是很远,我若是想回去随时都可以,可若是宋潮青死了……我娘可能要天天晚上托梦打我,怪瘆得慌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段月白手臂上就窜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他决计不能让宋潮青惨死于妖精恶鬼之口。
“行,去去去,我跟你一起去。不过先说好,去捉了元虎就回来,不管他在外头惹了什么事儿,我可不负责给他擦屁股。”段月白从塌上翻起来,起身去收拾行李,把宋潮青的衣柜翻得那叫一个面目全非。
而宋潮青又重新拿起了那卷书,这才能够看下去,他本就是想借孟津一游,带段月白出去散心,好让他从失去亲人的苦闷中解脱出来、轻松片刻,而今得偿所愿,自然又有了看书的闲情逸致。
段月白从衣柜中侧出头来,喊道:“宋潮青,我是认真的,将那傻子逮住我们就得回来,再过几个月就要过年了,我还想回家过年呢!”
说话间,他心绪转得飞快,愉悦地想道:“到那时我定然已经顺利找到了序临师兄,我要将序临师兄、沛凝师姐都接到我凡人娘亲的家里一块儿过年!”
宋潮青答:“那是自然。”
可他却想:“废话,不回这儿回哪儿?难不成真的要我回紫霄派认祖归宗吗?还是免了吧,保命要紧。”
故此,琴川虽是一个闻名遐迩的百年古城,饶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却仍没留住这两个倒霉的修士的心,彻底被他俩当成了另类的归宿。
“你是不是有病!”孟津城外三十里的一家客栈中,一个身着火狐裘衣的女子拍案而起,一把将身旁男人手中的酒杯打翻在地:“你那咸猪手不干不净地往哪儿摸呢?跟你说人话听不懂是吧?”
“小娘们儿,给你脸了!”男人膀大腰圆,猎户服饰,腰间有一张不算太好的弓,弓臂的皮子翻飞着,看样子已经使了好些年。他光着一颗头,脑门偏左的地方有一块十字形的刀疤,面部一经扭曲,那刀疤也跟着变形,横竖看去都是一副凶相:“老子摸你是抬举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红衣姑娘也不让步,干净利落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你还要吃酒?姑奶奶今夜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姑娘话音不落,一条鞭子便甩了出去,快如电光朝露,眨眼便到了那猎户眼前!此鞭长过三尺,看不出什么材质,出则成风,抽得空气中“嗖”的一声。
猎户提着一口气,忙后退三步,堪堪躲过冲他面门而来的鞭子,而没顾上退路。姑娘手上用了个巧劲儿,鞭子回程时正正扫到猎户后心,他的衣服登时就给抽破了。
猎户吃痛,回头一看,瞥见漏了风的后背上被抽出一道鲜红的血印子。
当中被一个小姑娘打成这样,对他来说几乎是奇耻大辱,随即,他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咆哮:“小贱人,我杀了你!”
他放出狠话,吃一堑长一智地将腰间那张弓背到背上,稍加遮挡,以免腹背受敌,疯牛一般冲向那红衣姑娘,并从长靴中拔出一把尖刀。
红衣姑娘好像还沉浸在方才微小的胜利中,没想到对手能够这么快卷土重来,回过神来时猎户已到了眼前,她的鞭法难以应付如此近距离的攻击,一时间竟呆愣在原地,闭着眼睛,用双臂遮挡面前。
正在尖刀近身之前,一颗来自琴川的石榴籽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地正中猎户的后脑勺,发出“咚”的一声。本就因这场争斗而分外安静的客栈,如今真正落针可闻,猎户疼得龇牙咧嘴,停下攻势,开始用目光搜寻偷袭者。
又一颗石榴籽发出,角度刁钻地避开了他背着的那张弓,直直钉进了猎户后心的血道子里。那血道子上的肉皮像熟透了的西瓜,只轻轻一碰,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哪儿来的王八羔子,竟然搞偷袭!使暗器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滚出来跟爷爷真刀真枪地较量!”那猎户捂不住后背,只能捂住起了个大包的后脑勺,目光扫过所有看热闹的人,看谁都像偷袭他的乌龟王八蛋。
他有两个同样穿着猎户服饰的朋友,原本在看热闹,见他流了血,便都围过来,三人背靠着背,形成了一个看似坚不可摧的三角,严阵以待。
二楼客房外,有个带帷帽的脑袋趴在扶手上,女子“咯咯”地笑着:“看你长得那样,还有脸吃人家小姑娘的豆腐,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的血和心是不是黑的,倒没成想竟然和我等一样,是红的,真是好没意思。”
这“女子”正是段月白。
他嘴上说着捉了元虎便回去,可这一路上碰到的不平之事,他没有一件袖手旁光,桩桩件件都要两肋插刀,插得宋潮青的肺管子都有些疼。
宋潮青站在他一边,无奈地直扶额,刚要说话,便听那为首的猎户骂道:“我道是谁,原来也是个小娘们儿,你不如早早摘了遮脸的帷帽,要是长得好看,跟我们哥儿仨个一块儿乐乐!”
三个猎户笑作一团,笑声充满淫、意,分外刺耳。
宋潮青眉头一皱,眼神冷若寒潭,居高临下地睨着那三人。他将右手放在背后,三道灵力如同气波一般快速飞出,精准打中三人笑穴,那灵力如同源源不断的江水,一直催动穴位。
很快,三个猎户便发现怎么也止不住笑,且越笑越疯,很快连神志也不清了,叽里咕噜地滚出客栈大门,笑声仍回荡在夜里,又传回客栈。
客栈中众人都迷茫地互相对视,谁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这三个恶霸怎么就突然疯疯癫癫地滚出了这里……
走了几个煞风景的混蛋对于食客来说也是好事,所以大家假装无事发生,三三两两开始闲聊,客栈中又逐渐恢复了之前的乱中有序,喧嚣之声渐起。
段月白略微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方才分明是有人出手,可他却没能看清那人到底是如何出手,不由得让他心中蒙上疑惑。
幸而红衣姑娘登上二楼,向段月白二人道谢,打断了段月白的思绪,也让宋潮青逃过一劫。
她对二人行了礼,恭敬道:“在下云夙鸢,多谢二位出手相帮。”
她行的是拱手礼,而非女子应行的万福礼,此乃无意之举,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可宋潮青注意到了。行这种拱手礼的女子,不是在江湖门派习武,就是已入仙门修炼,因此宋潮青对上她时多有几分亲切:“你没事吧?”
“夙鸢无事,一时失察,差点酿成大祸,亏有二位恩公出手,还没请教二位尊姓大名?”云夙鸢收好的鞭子挂在腰间,她细眉杏眼,五官精致可爱,一张小巧的圆脸粉嫩极了,一歪头便显出几分俏皮来。
段月白看着眉来眼去的两人,胸中突然滚过老父亲一样的欣慰,心想:“好啊,宋潮青原来也不是木头一根,这女娃娃虽然功夫不到家,但长得还不错,俩人站在一起还挺登对的嘛!看我来帮他一帮!”
于是他隔着帷帽,说道:“小女子小字月白,这是我兄长宋潮青。虽然兄长方才没有出言相帮,是因为他不善言辞,可我兄长人是极体贴的,云姑娘不要见怪。”
宋潮青眼中划过一点错愕,可很快便心下了然,这个笨鸟……开始做乱点鸳鸯谱的蠢事了!
他额角的青筋抖了两下,手里的扇子都被捏紧了,脸上已染上一层薄怒,说出的话多少有些咬牙切齿:“云姑娘,拙荆性子跳脱,喜好玩笑,我俩成亲已有三年,此次来孟津是为了寻亲。方才路见不平,本就是举手之劳,实在当不起姑娘一声谢,明日还要赶路,先行别过了。”
说完,宋潮青一把拉过段月白,转身就进了屋。
“嗯?拙荆?谁的拙荆?等等……”一番思考之后,段月白才想通他的话,脑子里带着怒气的小火苗“蹭”地一下便窜了起来,愤愤然想道:“我成他媳妇儿了?!”
作者有话说:
马甲掀开之后:
宋:好好好,不是媳妇儿,咱俩只是普通师兄弟关系,这总行了吧?
段:不!让我当你媳妇!我要当!
大家跨年快乐~当这章发出去的时候,我正在狂炫烤肉。

“你说谁是你媳妇儿呢?”段月白进屋便问:“我同意了吗?”
还没等段月白的怒火彻底烧起来,宋潮青先发了火:“你是不是晚饭盐吃多了,闲得慌啊?”
“你才闲得慌!”段月白扯下帷帽,摔在地上:“好啊,我好心好意豁出去这张老脸给你保媒拉纤,你还不愿意了!”
宋潮青觉得他胡搅蛮缠,却又无计可施,额角的暴起青筋好容易让他给压下来,开始在屋中边踱步,边控诉他的种种罪状:“是你说只把元虎捉回,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可咱们过了中秋便从琴川动了身,如今冬月了,连孟津城都没进去,这中间过去两三个月了,你在途中管了多少闲事儿?
“路过邵溪,知府的小儿子被蛇妖缠住,失了心智,你说幼子无辜,便出手相帮,本来说只停两三日,结果你在邵溪府大战蛇妖,灵力炸了大半个府衙不说吧,你还差点烧秃了大荒山。全城都听说了你的光辉事迹,所有人都找来驱邪,你给每家每户都画了辟邪符,我光是帮你磨朱砂,手都沉得抬不起来,愣是在邵溪耽误了二十几天!”
段月白听他说着,手里拿起了茶桌上的糖炒栗子,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栗子壳就“啪”地爆开。他将散发着香甜气味的栗子仁往空中一抛,然后用嘴去接,一接一个准儿,随后边嚼边笑盈盈地看宋潮青发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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