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月—— byRedo CP
Redo  发于: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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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闭双眼,五感已经与萤火虫融为一体。宋潮青扑腾扑腾草编的翅膀,找准门缝便飞了出去,直奔唐沛凝的房间。
他边飞还边想:“去他们的吧,就算告到玉皇大帝那儿,我也是他们的大师兄。没有我管他们能长这么大吗?还为了一点儿悄悄话夜不能寐,丢不丢人?我非得光明正大地听!”
霁月光风的序临掌门就算当了虫,也比旁的虫眉清目秀,他就如此依附在一只小小虫儿身上,大大方方地飞进了隔壁,堂而皇之地落在了桌上,与烛台的阴影巧妙地融为一体。
谁也没有发现他来了。
宋潮青在心里骂道:“两个小王八蛋,一个靠谱的都没有,这么大个元神进屋偷听,竟然谁都没发现!这么多年的道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给我的评论我都看到了,感谢大家对我的鼓励和安慰,前两天可能也是因为没睡好,注意力不太集中,(再加上天天上不爱上的班……)不过看到评论之后我已经振作起来了!
人吧,一上了年纪就跟老小孩似的,老爱撒娇,哈哈哈,啵啵你们~感谢大家的海星!

第31章 “双剑合璧”
“师姐,紫霄派还好吗?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段月白捏着手指,略带紧张地问道。
看来他们的夜谈才刚刚开始,宋潮青把自己轻飘飘的身子又往灯下靠了靠,所谓灯下黑,最形象也莫过于此了吧。
“都还行。”唐沛凝将他的问题轻轻揭过,反问道:“你不若先交代了,这二百年你跑哪儿去了?掌门师兄说得清楚,不让我们出山,你是不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二百年不见,段月白对师姐的印象还停留在少年阶段,师姐长他几岁,那时尚是凡人幼童,长得很慢。
他俩本无恩怨,可以做到相安无事,可同时见了序临便开始掐,没完没了的争宠,见了楚天阔又狼狈为奸到一起去了,出奇团结地将楚天阔那个冤大头欺负哭。
而世事已变,听她诘问,段月白才正经反应过来,她已然是个掌门,且性格严肃较真,说不定还甚是古板。
瞬间,岁月之变让段月白毛骨悚然,他压着心里的烦闷,说道:“师姐,我没有不听,我也没有乱跑,我就是不小心在外头受了伤,再想回山的时候发现山门关了,我进不去。”
又是受伤。
段月白仍然含糊其辞。
宋潮青想到了与沈翳相关的那次“相救”,会是同一回吗?
“师姐,我的事都是小事,且都过去那么久了,再提也没意思。你到底为何下山,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段月白实在好奇,既然唐沛凝将序临的话奉如圭臬,就不可能轻易违反,那么迫使她下山的定然不是小事。
红烛映照之下,唐沛凝的眼神和表情中有一种情绪在涌动,仿佛同时存在痛苦和兴奋,而这二者都难以抑制:“因为我无意中发现……掌门师兄还活着。”
段月白和宋潮青的元神一块剧烈地震动起来。
前者是在为自己的想法得以验证而心潮澎湃,后者是在为自己不知何时露了马脚而心惊胆战。
宋潮青吓得差点从灯下的阴影中跳出来,只听段月白急切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还记得扶柳飞花吗?”唐沛凝问。
“自然记得,师兄的剑法,除了好看没别的用。”段月白几个月前才被迫回忆过那一段儿,当然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更何况他中间还梦到过几回师兄舞剑的样子,每次都是在给他加深印象。
唐沛凝摇摇头,笑着说:“我说的是他发明的那灵决‘扶柳飞花’,还记得吗?”
心急如段月白,他早起了大逆不道之心,腹诽师姐是个说书打板的好苗子,却因她是师姐,勉强愿意给她留出一点耐心:“有些记得不大真切了,师姐说来便是。”
他不记得,躲在灯下的宋潮青可全想起来了。
前世在宋家之时,他没能实现当草编小贩的远大理想,到了紫霄派眼看着也要壮志难酬。
那时紫霄派还是在万门之首,收下的外门弟子以及各位长老、师叔伯收的弟子实在不计其数。为了管理方便,宋潮青取每个入门之人的一截灵力,再取了自己的一截灵力,用一招自创的灵决将两股灵力拧在一起,再注入空心草扎成的萤虫中去。
这样,一来锻炼了手艺,不至于与理想南辕北辙,二来锻炼了灵力,好不辜负师父期望。
如此一举两得之事,只有天纵奇才的序临掌门才能想得出来。
锻炼来锻炼去,这些草编不知不觉就攒了一屋子,后来多得没处放,只能在序临住的“桃花浪”里单独辟出了一间屋子,存放这些萤虫。
这些虫子可不一般,它们因有灵力支撑,能地发出荧荧之光,只要序临活着,那光就可经久不息。
到了冬天,外头没有活着的萤虫,将此草编放出,在暗夜中也有萤火光辉,简直别有一番滋味。
宋潮青的元神要把自己草编的大腿都拍断,悔不当初地想道:“这都是年轻时造下的孽!”
经唐沛凝一解释,段月白回想起了这些事,问:“怎么,这个灵决也叫扶柳飞花?”
“那还有假,我问过师兄,他说是叫这个名字。”唐沛凝笃定道。
前代掌门序临真人乱起名字糊弄师弟师妹之事被揭露个一干二净,宋潮青自己都有些汗颜,元神都开始冒出热汗,可正在夜话的二位自动忽略了序临的瑕疵,内心只当这是“瑕不掩瑜”。
唐沛凝凑近了段月白,声音压得很低:“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师姐,你有话快些说,不要逼我忤逆掌门……”段月白快忍不住自己的拳头。
唐沛凝这才说道:“有一日,我白天入定误了打扫时辰,醒来已经是晚上了,便赶忙去给大师兄打扫房间。刚进桃花浪的院儿,竟发现放着草编萤虫的屋子很亮,打开才发现,那些暗了二百年的萤虫竟然重新亮了!
“但没过多久,它们又再次暗下去,我原以为是误触了什么机巧才使得萤虫发光,可自那以后我一直关注那个房间,发现萤虫确实会偶尔亮起。”
宋潮青抱恨终天:“定是在琴川那段时日,给蠢鸟没完没了地善后,用灵力的次数太多,这才露馅了!”
她越是说,段月白就越是坚定序临仍活着。
以前从事飘飘渺渺、捉不到又放不下的感觉,这一刻才真真正正地握在手里,段月白笃信,自己二百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序临定然重塑了肉身,只是尚不知他在何处罢了。
“大师兄的灵决我个个都不会,三师弟一直在归树峰呆着,从未出来过。若不是掌门师兄还活着,用了灵力,那些萤虫必不可能重亮的!”唐沛凝说到激动处,双手竟然有些颤抖:“师兄本不让我们下山,可他明明活着,为何不尽快回山?我想着……他一定是想回的,可或许在何处有事耽搁了,一时回不来。所以我就想着,下山来寻一寻他。”
“我不想回,师妹,你听我一句劝,我真的不想回!”宋潮青的热汗变成了冷汗,原来唐沛凝无事下山,也是为了找他!这些天杀的煞星!
段月白一歪头,非常欠地问道:“师姐,紫霄派有祖传的星陨阵,专门为了寻人寻物,只要将此人贴身之物投入阵眼,片刻就可找到序临师兄,你在山上怎的不用?”
唐沛凝说得多了,喝了杯茶,放下杯子时才展露凝滞的面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机巧傀儡术入道,旁的只是点缀,那劳什子星陨阵,我画了两月有余,画到最后差点把山门炸开,这才停了手,赶紧下山来寻人。这不是正巧碰见你了么,小师弟从小灵力充沛,对符咒阵法极为精通,想必愿意代劳吧?”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彼此都笑出了一丝不怀好意。
笑声惊得藏匿屋内的序临芒刺在背,偏这奸细当了一半,落荒而逃会让人心痒难耐,究其原因,还是他太想知道这俩人接下来要密谋什么……
段月白凌空一画,都无需召唤七曜,一个完整的星陨阵便出现在空中,阵眼之处正好空缺,好似空门大开地伸臂迎接一件序临的“贴身之物”。
“师姐,星陨阵已备好多年了,你可有什么帮衬?”
唐沛凝将乾坤袋解开,赤手伸进袋中一捞,一把玉剑被捞了上来:“此物……”
段月白抢白道:“柔兆!你将柔兆带出山了!”
“不错,此剑正是大师兄佩剑柔兆,”她贼笑一下,“择日不如撞日,让我们此刻就来搜寻一下大师兄身在何处吧!”
她话音刚落,就要用柔兆与星陨阵“双剑合璧”!
作者有话说:
师父那辈的故事已开坑,本来定的名字感觉有点儿不够端庄,最后定了《晏裘轻》这个名字,指路:CP1184998,感兴趣的可以看看,不好玩不要钱,详情请看文案~存稿有保障,欢迎来哈哈。(此处的哈哈是个动词,不是拟声词,哈哈。)【呃,上一个括号里的哈哈是拟声词。】

宋潮青心中警铃大作,骂道:“天杀的段月白和唐沛凝!”
他着急元神归位,蹬着几条草做的瘸腿便跑了,这萤虫飞在暗夜之中,莫名就有几分像苍蝇,不巧擦过段月白耳边,让他一巴掌给拍到地上去了。
段月白嫌弃地看了两眼,道:“云夙鸢家行的什么待客之道,大冬天的还有苍蝇,是否食物腐败生虫?好生恶心……”
“别磨蹭了,我二百余年没与大师兄见过面了,现下心急得很,”唐沛凝手持柔兆,将其稳稳拖进了阵眼之中,“也不知相认后他会与我说些什么。”
一旁段月白闻言也心生期待,将灵力不断注入星陨阵,处在阵眼的柔兆晶莹剔透,仿佛成为一柄光剑,继而,整个阵法光芒大盛,灵气逼人!
正是两人闲聊两句话的功夫,那被当成苍蝇的小虫飞回了自己的屋子,那缕元神“嗖”地归了位。
元神还没落稳当,宋潮青正觉得五脏六腑都晃荡之时,星陨阵那股强劲的罡风已吹到面前!
这烦人的罡风正是由段月白的灵力所化,裹挟着多年未见的思念,只消让它刮到一下,宋潮青脸上这张平庸的人皮面具就会轻松脱落,他就得做回那个倒霉的掌门。
是以这思念落在宋潮青眼里就是“怨念”,在它即将要刮到眼珠子前,宋潮青急中生智,微一捏诀,催动了隔壁的柔兆。
柔兆性情柔顺,甫一感受主人召唤,便瞬间隐去全身光辉,变成了一把呆呆傻傻的死剑,歪歪斜斜从阵眼中掉落,仿佛方才灵光大盛的不是它一样。
唐沛凝和段月白俱是一怔,争先恐后地去弯腰捡剑,两颗脑袋撞在一起,竟发出闷雷似的巨响。
“哎呦!”
“啊!”
剑是捡不着了,他俩双双捂着脑门,跌坐在地上,星陨阵便这么散了。
缓了半天,唐沛凝才“丝丝”地吸着凉气,不解地捡起柔兆,上下左右来回端详:“不应该啊,怎会不起作用,一点反应都没有?”
段月白从洞墟里摸出一面贵妃镜,反复观察额头上有没有被撞出大包:“有什么不应该的,你见序临师兄使过几回柔兆?星陨阵从物件儿中吸取器物对主人的眷恋,相处越久、彼此感情越好的器物才能更快找到主人位置。柔兆说不定和师兄不亲,这样自然是找不见人的。师姐也是,怎么不拿执徐来?”
唐沛凝失望至极:“谁能想到它这么不中用!那现在怎么办……”
“星陨阵实是用灵力铸阵,方方面面的都需要灵力支撑,我虽然灵力充沛,但也不能短时间内布成两次星陨阵。且宋潮青和我在孟津有事要办,我一时抽不开身,”段月白揣起了镶了金边的贵妃镜,为自己没有毁容而庆幸不已,“师姐,麻烦你回一趟紫霄派,去取执徐来,我们再试。”
唐沛凝点头:“好,那我这便回去。”
她的手再次伸进深不见底的乾坤袋,那袋子像是张开漆黑的大口吞掉她大半条胳膊似的,待她的手抽出之时,掌心多了一只铜铸器偶:“这是我做的,可挡一招背刺,保人不死。师弟,你带在身上。”
“我还用得着这玩意儿?”段月白嫌弃它脏兮兮的,迟疑着用手去接,到了近前还是收回了手:“哎,二师姐,要不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唐沛凝抓了他的手,用了不伤人的力道捏开他的掌心,硬是将那器偶塞到他手里:“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师姐旁的都不会,掌门也当得很失败,这次能将你捡回来,实在是万幸,别让师姐挂心了,你要是有什么闪失,大师兄知道了还不得罚我抄一千遍门规……”
“那……好吧。”段月白勉为其难地接下,然后说:“师姐,那你可得快点儿回来。我想的是,年前就将序临师兄找回来,然后我们接了三师兄,一块儿去琴川过年,我家里好多丫头小厮,伺候得舒服极了。琴川的除夕可有意思了,光是看那些小孩为了抢爆竹打架,就可以捡不少笑呢!”
唐沛凝笑着抚他的额头:“好孩子,师姐一定早些回来,定去看看你在琴川的家。”
那厢宋潮青刚躲过一劫,攥着袖口擦脑门的汗,也不知那汗是冷的还是热的,反正是惊出来的。
方才就差一寸,段月白的星陨阵就扫到他了!
好险,差点就露馅了。
门轴的吱呀声再次响起,段月白蹑手蹑脚地回来了。宋潮青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听见空中传来平稳呼吸声,他才意识到段月白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窗口已经见了亮,宋潮青算是被迫彻夜未眠,他长松了一口气,慢慢爬起来,赤脚踩在地上,鬼使神差地走到段月白的榻前。
他师弟睡着的时候倒是很温顺,完全想象不到他一睁眼就会变成那么个暴躁易怒、一点就着的炮仗精。
宋潮青把段月白踢出来的脚放回被子里,还帮他掖好了被角。他的目光在段月白的侧脸上逡巡了好几圈,还是为他整理好了额前的碎发。
可一种怨毒突然从内府传来,让宋潮青很想……很想……掐死段月白。
为什么都想找他呢?
二百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事是他必须做的,还有什么责任是他必须负担的?
宋潮青想道:“如果他死了,这一切是不是都结束了。序临和宋潮青永远不会成为一个人,用不着宋潮青这个废物去玷污序临的美名,也无需序临这个枷锁去束缚宋潮青的自由。”
他的手已快要伸到段月白面前,外头云夙鸢的声音说:“宋大哥,月白姐,你们都起了吗?该用早饭了。府衙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已经查到了元虎的户籍,离昨日我给太一门租住的宅子不远呢,我们用了早饭之后可以同去。”
段月白翻了个身,皱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什么人家这么早起床,催命鬼一样,不去不去,什么山珍海味这么急着让人吃,里面怕不是下了忘忧散。”
宋潮青摇摇头,答道:“尚未起来,云姑娘,早饭就不用等我们了。”
许是他的声音也大了,段月白又翻了个身,把被子盖到耳朵上,用手堵了个严实:“你也别说了!睡觉睡觉。”
半梦半醒间,段月白没听到宋潮青有任何动作,于是顺着宋潮青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用手在空中摸了一把,正好抓到对方的手臂,愣是用蛮力把宋潮青拽上了塌。
两个九尺上下的大男人就这么挤在一张塌上,莫说被子,连枕头都不够分。
宋潮青正是怔愣之时,听段月白哄道:“好了好了,匀你块地方,快睡吧,好么,我困死了。”
损耗大量灵力之后,修士是会疲乏困倦的,段月白昨晚用星陨阵想必消耗不少,因此才会如此想睡。
宋潮青又没吱声,段月白长长叹了口气,竟然将他一把抱在怀里,隔着被子像给孩子拍觉似的一下一下拍着宋潮青:“别生气了,不是故意吼你的,快些睡吧,我回头给你买糖葫芦吃。”
宋潮青手脚无措,动也不敢,段月白几句哄弄太过于糊弄人,还买糖葫芦,谁稀罕。
可他几下轻拍,竟将宋潮青心中的怨毒拍了个干净。他感受着身上那轻拍一下比一下轻,想道:“哎,算了,没了他,还有唐沛凝,都是一些个死心眼儿的玩意儿,又不能一个个都杀个干净,回头我倒成了欺师灭祖的了。”
段月白再次掉进梦乡,也终于不拍了,宋潮青就这么好脾气地让他抱着,自言自语道:“等沛凝回来,找个机会和他俩一块儿说清楚吧,别再找来找去,怪费劲的。”
作者有话说:
宋:掉马?门儿也没有!
除了我自己,谁都不可能让我掉马!

第33章 “断,断,断袖”
云夙鸢说,元虎家距离她给太一门租的宅子不远,听起来像是感觉两家大小、体量都差不多。
可实际到了,才知道其实两者相差甚远,云夙鸢的话过于谦虚了。
太一门的宅子三进三出,住下门派内此次出行的长老、修士,共计二十三人,还雇了两个小厮,在门房住着,负责跑腿看门。
而元虎家得需从此宅东侧拐进暗巷,去往东侧那一派毫不起眼的灰色小房,这一片的房子都矮趴趴的,若是没有当地人带路,定不会如此顺利就找到。
段月白又掏出了自己那条熏了月麟香的苏绣手帕,突然想起自己还欠着宋潮青一条帕子,上次在汤冬菱的幻境中问人家借的,洗了之后一直忘了还,到嘴的恶言突然就因心中悄然升起的一点愧疚而减了力度:“元虎家就住这儿?他也愿意回来成婚,那明家的丫头幼容知道他家是这个情况,竟然还愿意跟着他,这得多喜爱他……”
“那是,人间自有真情在嘛。”宋潮青搭话道。
昨晚经过那么一番挣扎,宋潮青对段月白的态度要比之前还要柔和顺让几分,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在段月白眼里,他明明昨晚时因唐沛凝排斥他而面色不佳,今天竟还有些兴致冲冲的样子,属实是病得不轻。
段月白狐疑地看着他,自说自话道:“这人什么毛病……”
几人站在元虎家门口,看着低矮的棕色木门,一时犹疑起来,不知该不该敲门了。
“元虎会不会已经回琴川了?”段月白问。
云夙鸢摇摇头:“不会。今天早上,府衙师爷亲自过来传话,说元虎家新丧,他们夫妇二人还在家里守孝呢。”
宋潮青语气中带着几分讶异,重复道:“新丧守孝?”
不等云夙鸢再细细分说,元虎家的大门开了,他圆头圆脑地探出头来,在来者中辨认了三四圈,终于认出了少爷,推开大门就跪倒在宋潮青脚下,抱紧了少爷的大腿,哭道:“少爷啊!少爷!”
段月白瞬时就让他给吓了个趔趄,倒退一步担心元虎踩到他的裙角:“滚出来个什么东西……”
“何至于哭得如此凄厉,我还活着呢。”宋潮青用一只手将他扶起来,牵起元虎的一片脏衣角,擦他自己的眼泪:“快起来,哭什么。”
听了他的话,元虎游离在外多时的肉体好像突然回了魂,用手指抹抹眼角的泪珠,问:“少,少爷,你怎么来了?”
“能不来吗,你小半年没回去,你家少爷以为你被哪儿的狐狸大仙叼去了,恨不能一天就将你找回去。”段月白把话茬接过来,好一阵念叨。
元虎听得一愣一愣的,越哭越凶,没过多久双眼就肿如嫩桃:“少爷,我……”
“外面怎么这么吵,你干嘛去了……”元虎家的大门再次打开,一个黄衣女子探出半个身子来,一看外面这么多人,也不见她有多狐疑,只是圆眼中闪过不耐烦。
她开门的动作似曾相识,宋潮青悄悄打量了她一番,蓦地想起她就是雨夜里两次给他们打开明家大门的那个“天不服地不服”的丫鬟。
段月白也将她认了出来,奇道:“哦,元虎,原来你张口闭口提起的幼容就是她啊。”
或是因为段月白随宋潮青一块儿不远千里来寻他,元虎此次对段月白分外宽容,几次被言语相戳,都没有奋起反攻,反而拉了幼容的手来介绍:“少爷,段少爷,这就是幼容,我,我新娶的媳妇儿。”
幼容对两人行了礼,但不太情愿,她紧抿着嘴唇,没再说一句话,好似被介绍也是不情不愿。
云夙鸢却如同被孟津的霜雪封住一般,很快抓住了元虎话中的重点:“‘段少爷’……月白姐,啊不,月白兄?你们……不是夫妻还一直以夫妻相称,难道是……断,断,断……”
“断袖”二字在云夙鸢口中转了数圈,最终还是让段月白一张静音符彻底贴哑了:“断你个大头鬼,我跟谁断也不可能跟他断,你看他长得这样……你俩自己断去吧!”
宋潮青当惯了和事佬,便借机岔开话题,对元虎说:“我大老远来了,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喝杯热茶么?”
孟津天寒地冻,寻常人站在外头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被冻僵,元虎听到门口有说话声才出来瞧瞧情况,本就穿得不多,经宋潮青这么一说,他也觉着有些冷了。
可他看了看少爷们的穿着,又看了看自家的破落院子,开始犹豫起来。
如此锦衣玉食的几个公子小姐,要进到这个脏兮兮的院子里来,实是有点贵足踏贱地之感,让元虎生出满腔的畏缩和抗拒。加之幼容在一旁,一直拉着元虎的后襟,他面色更加犹豫。
幼容虽然没说话,却处处透露着拒绝之意,她以为别人看不见她的小动作,可谁是白活了十几年,更何况宋潮青一行三人中有两人分别是二百多岁的人精和妖精。
“我也不是来逼你回去,只是你就不归家,我担心你是否在外头遇到了麻烦。”宋潮青见状,也不是非要做看不懂人眼色的搅事精,于是退了一步:“你既没事,我们也就走了。”
他目光探到元虎身后的幼容身上,见她不断用手撑着后腰,且小腹隆起,约摸着她腹中已有了孩儿,再打扰人家,也是多有不便。
宋潮青从袖中拿出一个紫檀盒来,放入元虎手中:“你们成亲,我不曾来过,也不曾备礼,这是给你的新婚礼物,以后若是有了孩子,也用得上。家里的事情有元恒,你不用惦记,照顾好自己吧。”
段月白冷哼一声,肝火正缓缓地烧,拽着宋潮青的胳膊就要走,转身便往路边的积雪踢,正将那扫在一堆的积雪踢了个挫骨扬灰:“你也是,看不出人家不欢迎你吗?也不知道在路上急什么,谁把你放在眼里?你愿意当好人,可哪有人承你的情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少爷,你千里寻主来呢!”
元虎面上青一块紫一块,让他骂得大气都不敢喘,打开那紫檀盒,里面竟躺着三枚精致的金锁,两枚做同心图样,一枚小的,上面有“吉祥”二字,不仅将他们新婚夫妇放在心上,连他们未来的孩子都考虑进去。
“少爷!”元虎又带着哭腔,将几人拦了回来,“少爷,您要是不嫌弃,就进屋喝杯茶吧。”
幼容在他身后喊道:“元虎!”
可元虎充耳不闻,仍将几人引进了院子。
他家的一切都似乎有些矮,门上框有些低,云夙鸢出入不受影响,可宋潮青和段月白都要矮着身子才能进去了。
屋里头家具也都老旧了,桌脚和凳腿的木料都已腐朽掉渣,元虎在一群烂凳子里挑挑拣拣,可算捡出三把可坐人的,递到客人面前:“请坐。幼容,去烧点水。”
幼容虽不愿待客,可客人进了门,夫家发了话,她还是青着一张脸去后头厨房烧水了。
几人对坐,有些无言。
段月白有生以来还是初次见到一户人家穷成这样,一时间忘了说话,茶水上了桌,他才说道:“我说话一向不好听,可我真是不明白,你们干嘛不回琴川呢?宋潮青就算再窝囊废,也不至于养不起你们俩。再说……你们之前当差的月供都花到哪里去了?”
这次再见元虎,宋潮青觉着他肉眼可见地变了好些,他浑身带着沉重,再不复在宋府时的天真了。
“之前也攒了些月供,只是家里老人生病,看诊、煎药都花得差不多了。我是想着回去,可我和幼容两个人的盘缠也未必凑得够,再加上幼容有了身子,不方便走动,我们也担心路上会有什么闪失……一来二去,就拖了这么久。”
元虎边说,幼容边在旁边给一个手炉加碳,只给众人留了个背影,愈加沉默了。
宋潮青扫了一眼幼容,问:“我听说……你家里新丧,是……”
“哐啷”一声,幼容手里的火筴掉在地上,不仅打断了宋潮青的话,还不小心让炉里的炭火迸出火星,火花落在她的鞋面上,顿时烧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本章是想告诉我们,不要结婚,结婚会变得不幸(x).

第34章 潮升月亦上,月白见潮青
幼容好像被突如其来的火势吓到,连退了好些步,嘴里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像是直接被吓傻了。当了相公的元虎抄起桌上的茶就快步走上前去,可他还没到,段月白的泉涌决先到了。
术法变出的水流不偏不倚地浇灭了幼容鞋子上烧起来的火苗,元虎急着带媳妇回后面厢房里检查是否无恙,于是只留下三个客人面面相觑。
元虎家的茶盏子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茶水倒在里面乌漆嘛黑的,让人分不清楚是水黑还是杯盏黑。
嫌贫爱富的段月白下不去嘴,恨不能连屁股都不挨着人家的凳子:“什么意思?故意去换衣服,说私房话?宋潮青,你说……他们有什么事情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的?”
宋潮青本就不渴,方才的事儿一出,他的思绪就飘得更远了,忘了喝水:“方才我刚一提起‘新丧’二字,你不觉着幼容像是故意扔了火筴,打断话题吗?加上进门之前,他们就一直表现得十分古怪,我猜测可能也是跟新丧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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