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月—— byRedo CP
Redo  发于: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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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都已经将这药丸吞下去了,可它还能在胃里兴风作浪,顺着食管涌上来一股陈年老药渣子味儿,这股苦味差点儿让唐沛凝直接交代在这儿,其杀伤力不亚于谋财害命。
可她在苏巢面前端着惯了,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顺了好久的气才说道:“师妹,这玩意儿真是解毒的?我怎么感觉吃着倒像是会中毒呢?”
苏巢在黑夜中轻轻笑了,这是她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
她一笑起来,声音轻轻的,像雨击玉盘之声,清脆婉转:“师姐,沈师兄老是担心我出去疯跑受伤,因此给我的药总是用量很足。”
唐沛凝不知怎的,一听她笑,通体舒畅,嘴里的苦涩都淡了三分:“这里似乎不能使用灵力,我方才试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苏巢“诶”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什么东西,打开之后轻轻一吹,火苗“蹭”地一下便窜了老高,立即将苏巢的脸照亮:“沈师兄老是让我带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
是啊,有了这火折子,就算不用灵力,也能将牢房照亮。
唐沛凝借着火光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个不见天日的牢房,发现此处举量不高,若是序临在这儿,要矮着身子才能容下。
解掌门的那位倒霉弟弟正倒在不远处,睡成一个猪头。
“还别说,沈掌门的大力药丸还真是管用,虽说有点苦吧,吃了之真是神清气爽。”唐沛凝又接过一粒药丸,走到解连笙身边,费力将他的嘴掰开,把那药丸喂了进去。
她歪头好奇道:“为什么我觉得给他这颗比方才我吃的那颗小了许多?是我的错觉吗?”
苏巢也不明所以,呆呆道:“可能是沈师兄做药丸的时候没有搓匀净吧,再说我看……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唐沛凝也没多想,毕竟黑暗之中,触感也不准确。
吃了药丸之后,解连笙悠悠转醒,三人终于清醒着说话。
不知道他们昏睡时浪费了多少时间,段月白和宋潮青俩人追着赶尸人而去,可赶尸人谢连笙如今就在他们身边,他们如今是什么情形,唐沛凝他们也无法知晓。
唐沛凝心里着急,开门见山:“连生道友,你可知道我们现处何处?”
她也不知道谢连笙的名字到底是哪几个字,便一直想着解家连续生了两个儿子,如此取了“连生”二字,叫得非常亲切。
“这是……是我们,”他重重一顿,改口道,“是青城剑派建在安树的一处地牢,用来关押存储怨尸用的。”
解连笙脸上的血色褪去,手指捏着衣袖,不知因何微微颤抖。
他讥笑一声,说:“以往都是我将怨尸送到这里,关在牢房当中。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被关在此处的人换成了我。可真是天道循环,因果往复。”
“你光是感叹这些有什么用。”唐沛凝道,她们现在关在灵力无法使出的地方,连怨气也感觉不到。
但是方才经解连笙一说,她突然觉得此处阴冷与冬季天气寒冷是两回事,鸡皮疙瘩顺着小腿窜上来,不寒而栗。
“你倒是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出去。”她搓了搓手心。
解连笙摇摇头,他仿佛受了伤,一直捂着心口,脸色越来越白,说话断断续续:“这间牢房是用困龙枝叶所做,只有从外面才能打开,与兄长的灵符形成合力,不让尸体怨气扩散出去。”
他往后一靠,目光往这牢房更加幽深的地方扫过去,眼神很冷。
唐沛凝顺着他的目光往里看去,那里面分明是成排摆放的怨尸!
作者有话说:
身体没好,下周还有几项检查,正经恢复更新要等到6月初

第92章 劫
突然出现在罗府的惊雷与大火、刚刚破解的“蜃影”、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的师姐,安树这座古城像是一个巨大的烟花,一经点着,便在天上迅速炸开。
段月白眼眉高高一挑:“这是‘雷动九天’,沈翳那老好人能画出这么高深的灵符吗?我之前竟是小看他了?”
可他身形一顿,说出了另一种假设:“可若不是他……而是对手,此道天雷一落,非得将沈翳和云夙鸢两人都劈得外焦里嫩不可。”
宋潮青脸色也不太好看,千头万绪之中,他也不敢拿沈翳与云夙鸢的命做赌注,若是无法施救,则奇木岛与太一门两派都会遭受重创,那修真界就大乱了。
“蜃影解开之后可有时限?我们可否先回罗家,再跟蜃影前去?”宋潮青猜到这二者之间在时间上的矛盾可能不可调和,可却不得不问这一句,也是为了最终确认。
段月白“啧”了一声,道:“没有破解之前,蜃影当然能留存个千儿八百年,可一旦破解,就只能将‘钥匙’形态维持一个时辰,若是有时间去罗家,我现下还愁什么呢!”
宋潮青一咬牙,心想:“不如我在此处就招了吧,我们两人分头行事,再稀烂的局面也能找出头绪。”
可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罗家上空竟哗啦啦下起雨来,雨水之味蔓延数里,他们远在山上都闻到。
段月白的眉心一下便舒展开了:“天雷必带来大火,这道‘和风细雨’虽然使得用力过猛,却正是用对了地方。不论这人是不是沈翳,这救火之人定是不想让火势蔓延、伤及无辜,坏人哪里还需要管这些,由此看来……”
“这人定是我们这边的。”宋潮青接着他的话说道。
“没错。”段月白点点头:“若这两道灵符都是出自沈翳之手,我还真要对他刮目相看。”
前面雪盏模样的指路小猫已经走了老远,段月白手中的红线即将要到头了,宋潮青提醒道:“我们快跟这边的线索吧,别到时候鸡飞蛋打。”
两人抓紧红线的尾巴赶紧跟了上去,跟在雪盏那逼真的幻影后头,看着“墨玉垂珠”尾巴尖上的那点白,像是黑夜中的光源。
穿过这片林子,两人发觉蜃影带着他们愈发地远离安树,往深山中去了。
这山与青城剑派所处的蟠龙山处在相反的方位,山脉不如蟠龙山脉那么蜿蜒绵长,只有寥寥几座山峰,主峰还在三四十里开外,如今他们脚下的是卫峰,不甚险峻,巨石怪洞却很多。
猫儿身体轻盈,在嶙峋怪石之间跳跃,加之猫儿没有实体,落地更加悄无声息,一不留神就会跟丢,因此无法御剑,只能徒步,能够看得更准些。
段月白已越来越不耐烦了,他嫌恶山上环境恶劣,树的乱枝刮坏衣角,又嫌蜃影行进太快,向上跳跃根本不顾跟随者的死活,心里更对雪盏烦上三分。
爬到半山腰上,猫儿突然一闪身钻进了一个怪洞。
像是终于进入正题了一样,它回头用赤金色的瞳仁看了他二人一眼,发出一声低低的猫叫,听起来不太有精神。
在这山洞中,雪盏倒是放慢了脚步,经常回头,似乎是在监视后面的人是否在跟着,叫声也像是在低声谩骂。
宋潮青略微皱眉,偏过头去问:“蜃影也有意识吗?我怎么觉得它骂骂咧咧的……”
“若是妖强,妖元中或许也能带着主人意识。”段月白“切”了一声,像是不想承认雪盏的妖力很强:“一个猫妖,妖元里能有什么意识?哪有骂骂咧咧的?不就是普通猫叫么?所有猫都这样,少见多怪。”
宋潮青撇了撇嘴,没有反驳,心道:“它有没有骂骂咧咧我是不晓得,你倒是像极了马上破口大骂的样子,世上真有如此像猫的鸟吗?”
此处的山洞好像比其他地方的幽深,刚一进去便像深不见底似的,一眼望不到头。段月白使了个不知名的灵符,让一簇蓝色的小火苗飘在他们前面,方便照明。
这蓝火又安静又漂亮,就是没有温度,宋潮青觉得稀奇,问:“这火也是《妖典》中记载的法术么?真好看。”
也不知为何,段月白倏而怔了一下,没说其来历,只说:“不是妖典。”
段月白似乎有难言之隐,宋潮青好奇得要死,隐约意识到这蓝火也是他不在那二百年间的秘密,一股难以描述的烦闷在五脏六腑叫嚣。
自打段月白出生,他们便一直在一起,在序临死前,仅有过几次短暂别离,可他熟知段月白的所有秘密,那感觉就像……
就像段月白的秘密生来就是要被他知晓的一样。
虽然宋潮青至今也不想承认,可这些秘密经过时间漫长的发酵,如今已变质成了强烈的占有欲,在他的每一缕元神上蔓延。
而一旦欲望无法被满足,宋潮青便产生了一丝恨意——到底是什么秘密,他竟对我都不说?如今他已知道我的身份了,有什么是连我都不能知道的?
“那好像有个人。”段月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峻。
宋潮青从那抹恨意中回过神来,脑仁一时间都是麻木的,他脑海中闪过“由爱生恨”几个字来,嘟囔道:“由古至今,有多少人修士死在这几个字上面,如今我也难逃一劫么?”
他声音太小,段月白虽然五感灵敏,可都用在前面那人影身上,没有听清,于是说道:“你有什么劫?在我身边你没劫,我给你挡了。”
宋潮青不敢再说,心里想:“你给我挡什么?你就是我的劫。”
往里走着,火光映出一个人蜷缩倒地的身形来。
还没有将这人的正脸拾掇出来,宋潮青与段月白便先后认出了他。
段月白的冷笑也分千八百种,现下这种,冷里带着点嘲笑,他花了三分力气隐藏嘲笑之意,剩下七分却又在使劲儿暴露,如此一来,威力比单纯的嘲笑强多了,一听便是阴阳怪气:“哎呦,这不是老熟人么?”
他蹲下身来,起先想用手,后来扫了一眼这人身上的血污,又觉得脏,于是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帕子。
好巧不巧,这方帕子是宋潮青之前给他那方,他偷着用了多时,并不打算还了,又怕血污脏了帕子……
最后到底是把帕子收了起来,徒手在伤者鸟窝似的头发里寻出一张铁青的脸来。
“楚天阔……”宋潮青道。
楚天阔昏迷了不知多久,嘴唇惨白,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血污从头到脚,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儿好皮。
段月白用手指放在他鼻息:“啧,还活着呢。”
他身上的伤口深浅不一,其中有鞭痕,也有刀剑伤痕,看着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对他下手的至少有五六个人。
雪盏形状的蜃影见到他们终于来到楚天阔身边,似乎是放了心,把自己塞进楚天阔的怀里,肚皮朝上地滚过一圈儿,然后嗲声嗲气地叫了三两下,舒服地眯着眼,发出一连串的“呼噜”声。
可它又很快从楚天阔的怀里钻了出来,怒视着这个昏睡不醒的人,随后像是受惊一样炸了毛,弓起身子,在蓝火的映射之下,像一只大刺猬。
“我觉着你的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段月白沉声说道:“雪盏留下这道蜃影,极有可能就是给我们带路,让我们发现重伤的三师兄。”
宋潮青点点头:“我觉得雪盏和楚天阔一定关系匪浅,并不像她之前说的是敌对关系……”
他细细想过雪盏与楚天阔的相处方式,实在像是主人与宠物之间的关系,可这二人中间,主人显然并非楚天阔,而是雪盏。
切过脉之后,段月白道:“不像是中毒,这些伤大多都是皮肉伤,这点伤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可他到现在还没有苏醒,估计是伤到了内丹。”
用灵力探进去之后,段月白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体内气息很乱,需要别人帮忙梳理。”
他笑吟吟地看了宋潮青一眼,道:“师兄,照顾师弟妹本该是你之责,如今事儿却让我给办了,你得给我记上一笔,日后可是要一样样还的。”
他这模样在蓝火的照耀之下显得娇俏极了,一声“师兄”更是叫得宋潮青心痒痒,他心说:“月白看出我是装的了?”
怎料段月白接着说道:“不过要等到你恢复记忆之后,不急于这一时。”
他粗鲁地将楚天阔拉起来,抿着嘴唇给他摆了一个打坐的姿势,又将他额头抵在山洞的一面墙壁上。
宋潮青笑道:“怎么,你这是让他面壁?”
“哎呦,我哪有那个本事,我三师兄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人修里第一个修炼修罗道大有所成的人才。敢让他面壁?我不想活了。”
段月白右手中吊着一股灵力,将其聚在手心,十分蛮横地打入楚天阔后心,惊得楚天阔在睡梦中也闷哼一声:“这不是没有旁的外力么?不能让我三师兄摔到啊,不然人家醒了,我又是活不成。”
宋潮青低声笑了两下,说:“你无非是看他不顺眼,因此以权谋私,趁他昏迷下黑手罢了,竟还能说得如此好听。嫦娥当年要是有你这张嘴,何至于要偷西王母的仙丹呢?三言两语就能哄来,说不定还能哄来两颗,她与后羿一人一粒,这世上又少了一段上古神话。”
“我哪有你能说会道,再说两句,我就要原谅这位罪该万死的三师兄了。”段月白紧紧抿着的嘴唇微微弯了弯。
楚天阔在睡梦中吐出一口污血来,呼吸果然顺畅许多。
不过他仿佛从周身灵力不畅,掉进了另一个旋涡,开始在浅眠中做起噩梦来,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你说,他醒来之后,能将那百面神秘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吗?”段月白问。
他明知道宋潮青也不知晓答案,可还是继续说:“当年的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我至今也没理出头绪,一向老实的三师兄怎么就突然变成凶神恶煞,一挥手就杀了好多修士,外头怨气横生,哀鸿遍野……”
“师兄,你说,他醒来之后,能将这些事都告诉我们吗?”
宋潮青摇了摇头。
两人并肩坐着,在蓝火之下相互依偎,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只听楚天阔口中终于爆发出了一声外人能够听得清楚的呓语:“雪盏!”
随后他惊坐起来,被面前的蓝火吓了一跳,从原地弹出去三米远,脑袋磕到洞顶,疼得蹲下身来,抱着后脑勺,嘴里飘出一声非常幽怨的“嘶”。
“掌门师兄,小师弟,你们俩吓死我了……”

楚天阔口中的“掌门师兄”一怔,“小师弟”先开口了。
段月白非常鸡贼地用灵丝把楚天阔的手脚困了个结实,恰好问出了宋潮青的疑问:“三师兄,你是怎么看出他就是序临师兄的?这事我和师姐可是打算一直瞒着你,等你死了再说的。”
“这……我在梦里梦见的。”楚天阔青着一张脸,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睁开眼睛,就是一副阴沉忧郁的样子。
他让金色的灵丝一捆,抬头望向谁时,像极了一个想要报仇却被束缚了手脚的邪神,眼中透出的狠戾能斩杀几个小孩。
“梦里梦见?三师兄,我们都已经二百年没见了,你还想把我当小孩儿哄么?”段月白当孩子时就几乎只听序临的话,其余时间都是小霸王,哪里用得上“哄”这个字。
因此光是从他嘴里听到这个轻描淡写的词儿,加上他手心涌起来的过剩灵力,就能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然而楚天阔哂笑一下,无奈道:“反正我是在梦里知晓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他一笑,就让人觉得冷嗖嗖的,浑身不自在。
楚天阔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二百年来不敢露头、更不敢精进,害怕自己露了头就人人喊打,担心一旦修为更进一步便再次触发“修罗噬天”的悲剧。
头顶上的蓝光像是变色的太阳,却又有着风的飘忽,人的心境也跟着晃荡起来。
宋潮青想起之前在幻境中见到过楚天阔一次,意识到他所说的“梦”或许并不是假话,可这套虚无缥缈的说辞落在段月白的耳朵里,定然不会被相信。
所以当师兄的先打圆场:“算了,既然他现在不想说,那我们以后找机会再问。”
“重点是,现在我对三师兄的疑问能从这里排到灵筠山去,根本不知道先问哪一个——”段月白说完这话,脑子里就涌入了一个尘封了二百年的问题。
这问题像是一道经年的陈伤,表面上结痂许久,可内里依旧没有愈合,轻轻一碰,那虚假的血痂便破裂开来,里头的脓血翻涌着流出来,带出二百年的怨毒。
“——修罗噬天,真是你做的吗?”段月白问。
“我也曾以为是我做的。”楚天阔眼下一片乌青,像是几百年没睡过觉似的,整个人也晃晃悠悠,可说出的话却坚定非凡。
此话一出,不仅是段月白,就连宋潮青也怔住了。
“什么意思?不是你?不是你,又会是谁?雪盏吗?既然不是你做的,当年你怎么不说?序临呢?你把序临当成什么了?他不是为你死的吗?”段月白越说越激愤,一言不合就要挥拳打他!
宋潮青抬手在中间拦了一下,到底没让段月白的鸟爪真抓在楚天阔脸上。
“你还护着他!”
可段月白越是愤怒,楚天阔就越是沉默,他把头往旁边一偏,像是认了命,伸过脸去给段月白揍似的,彻底不说话了。
猫儿幻影就在一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不撒娇,也不炸毛,甩着油光水滑的大尾巴,眼神格外冷酷,像是没有温度、不懂感情的冷血动物,正在盯着一摊死肉。
“楚天阔,你今天、在这里,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修罗噬天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你和雪盏到底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
因为宋潮青的不发一词,段月白显得格外暴躁,且像是无法控制情绪似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红色,在蓝火之下十分诡异。
楚天阔则是与雪盏的残影对视了一眼,随后双手一挣,把段月白布置好的灵力绳索扯断,身体越来越透明,只有脸上的笑容因为过于阴险而刻在人脑海里。
“此事与雪盏无关,小师弟,反正你也不信我,就当是我做的吧。不过你放心,我这次出山,就是要为掌门师兄报仇的。无需你们动手,我会将害过紫霄派的所有人……一一手刃!”
山洞中传来低沉的回声,“手刃”二字回荡了好多遍,段月白想要在楚天阔完全消失之前伸手攥住他的衣领,可最终还是抓了个空;七曜与主人同心同德,伸出的灵符锁链比段月白的手到得还要早,却一样扑空,扎进了墙壁之中,顿时乱石翻飞,擦着段月白的肉皮划过去,他也不知疼似的。
段月白一拳挥在石洞中,也不顾利石划破关节,鲜血不断渗出,他咬牙切齿,恨恨道:“你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与雪盏无关?你不觉得他的解释很苍白吗?要是真与雪盏无关,他用得着三缄其口,还将所有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你辛辛苦苦守着门派,守着我们那么多年,他到底把你当什么了?美名其曰说要复仇,说不定就是掩盖雪盏罪行的障眼法!”
他还没骂够,脱口而出:“他俩肯定有事儿,越描越黑,见色忘友的狗东西!”
话一出口,已是覆水难收,感觉到宋潮青正在看自己时,段月白十分心虚,想要开口辩解,一着急咬了舌头,疼痛弥漫在口腔里,让他闭了嘴。
理智方一回来,痛感就被唤醒了,舌尖的疼痛像是警钟,提醒他方才擦伤了手。
“你生的什么气,手都砸坏了。过来,我看看。”宋潮青捧着段月白的手,心里有些触动。
自古至今,修习修罗道之人寥寥无几,紫霄派藏书阁里躺着很多书写成古卷的前例,那些先例几乎无一例外地在世间掀起轩然大波, 搅得天下乌烟瘴气,最后个个不得好死,落得千古骂名。
当年,因相信了楚天阔的本性,宋潮青冒天下之大不韪保下了这位三师弟,可他真的相信这个修罗吗?从没有过一丝怀疑吗?
宋潮青自己也不能确定。
如今楚天阔这一番吞吞吐吐,欲盖弥彰,更让先前点滴的怀疑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宋潮青自认不是个怕死之人,可他也是惜命的,二百年前白白殉道的肉身,当时真的不痛吗?若楚天阔浪费了他的性命,宋潮青当真没有过半分痛心和后悔吗?
当年痛也痛了,命也丢过,往事与云烟无异,早不可追矣,他就是心里再难受,最多不过苦笑两下,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段月白总是站在他这边的,没过脑子的谩骂似是连同宋潮青心里的不畅快,一块儿泄了个干净。
神奇至极,宋潮青心里突然松快了,像是呼出了一口沉积在心肺当中的浊气,再抬头时,神清气爽,更像丢下了背在身上多年的包袱,肩胛骨之间轻快无比。
不管当年救下楚天阔是不是错,能够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为他考虑、为他焦急、愤怒……宋潮青便觉得自己的命也没有白费。
“没事,骂便骂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宋潮青仔细吹了吹段月白的伤口,想找个什么包扎的东西,却没有什么合适的。
他将段月白的手捧在手心里,念着对方总是怕疼,连动一下也要考虑很久:“疼了吧?下次就是再生气,也不能伤了自己。”
宋潮青蓦地想起在雪盏幻境中,段月白乱用元神剑的事,心有余悸道:“这种皮肉之伤倒还好,万一要是……”
段月白看到他垂着眼睑的神情,对这明目张胆的关心十分受用,就算宋潮青再怎么说他,他也甘之如饴。
他向来喜形于色,带着疗愈灵力的手一挥,方才还有些可憎的伤痕顿时无影无踪:“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因为生气而伤了自己。”
“不伤自己,不伤自己,伤别人总行吧,别让我再碰见楚天阔那个 一棒子打不出两个响屁的窝囊废,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段月白想着,唇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两人在山洞当中巡视了一圈,发现这里面干净得要命,除了楚天阔留下的一小滩血迹,洞里面什么也没有。
可见雪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出蜃影,竟真的是为了让他们救一救楚天阔。
“既然这里没事了,我们还是早回罗家吧,方才雷击大火,不知现下情形如何了。”宋潮青说道。
段月白立马接道:“是该回去了。”他摸着下巴,略沉思一阵,说:“最让人担心的其实不是天雷,也不是大火,而是……有人浑水摸鱼。”
宋潮青当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抿着嘴唇说:“毕竟罗家还镇着两具怨尸呢……”

云夙鸢的脸白得惊人,整个人都像是要马上消散在空中似的。
昏睡之中,她眉心紧锁,嘴角涌出一口血来,像是疼得撕心裂肺。
沈翳抿着唇,轻声道:“云师妹,你配当一派掌门,不配的是我。”
她不说话的时候倒像是一位江南水乡的温婉女子,从眉眼中能找到一点内敛的性格,却不如她睁眼之后那般玲珑清丽。
可沈翳没有心思看她的容貌,他正用四十九枚金针吊着云夙鸢的性命。
金针是他师父江陌寻传下来的,本来有八十一枚,不知何故丢失了其中三十二枚,到他手中的时候便不怎么圆满了。
这金针是奇木岛历代掌门的灵力所化,效果非凡,却只能用一次,沈翳自从接管门派之日起,就下定决心到死也不会用它,将这金针练成每一根都能包治百病、起死回生的利器,然后再将这套针长长久久地传下去。
沈翳没想过,不过百年,这决心就让现实击得粉碎。
云夙鸢所做之事是为大义,他不能让她就这样死去。
金针刺在云夙鸢几处大穴,将其任脉从头到尾打通,在其周身闪着一层金色的薄光,可接受治疗的人却没有一丝要醒的意思。
罗夫人被灰头土脸的家丁扶了出来,已经顾不上哭了,整个人木木的,像是失了魂魄。
她跌跌撞撞地奔向灵堂,顾不上家丁和丫鬟在后头追着给她披上衣服。
火舌翻飞时喧嚣得不行,大火突然熄灭,罗府显得格外寂静,由是,罗夫人的声音便异常突兀:“绮儿!我的绮儿!不见了,她不见了!”
云夙鸢此时吐出一大口黑血来,沈翳焦头烂额。
他恨不能将自己劈成三个,一个留在此处给云夙鸢疗伤,一个去将修罗雪盏留下的断尾和鱼鳞拿来,最后一个站在这附近,时刻警惕危险,随时以命相搏。
罗夫人跌跌撞撞地走来,她的衣衫被火烧去了一大截,身上破了好几个大洞,分外狼狈,也分外疯狂。
她用目光锁定了沈翳,目露凶光,仿佛想要生啖其血肉一样扑过来,瞄准的是沈翳的脖颈。
沈翳正在施针,不能动弹分毫,见她扑来,下意识闭了眼,等着接受一位母亲的愤怒。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沈翳试探着慢慢睁开眼睛,正见段月白用一道灵符使罗夫人昏睡过去,宋潮青与他极有默契地接住妇人绵软无力的身体。
一时间,沈翳眼眶发热,山根发酸:“月白……你们可算回来了。”
段月白打眼儿一看四下的情景,虽不知都发生了什么,可两具怨尸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半截猫尾和晶莹鱼鳞已经被他认定为罪魁:“这下可好,我们全都中了雪盏的调虎离山之计。”
宋潮青将断尾和鱼鳞拿回,交于段月白手心:“你是说,让我们去追那根本追不到的赶尸人,也是雪盏的计?她的目的就是为了罗绮和她阴婚丈夫的两具怨尸?”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这不是明摆着的,你看楚天阔最后跑得那么快,哪里像是受了重伤?分明是与雪盏串通好了。
虽然楚天阔与雪盏的嫌疑很大,可宋潮青仍然疑惑:“雪盏要怨尸有什么用?”
“谁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说不定和汤冬菱的眼睛、元虎的脑子一样,要做什么邪法吧。””段月白眉头紧锁,看了看云夙鸢的情况,却没敢上手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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