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巢接过那个“花裤子”,向来少有表情的脸上竟然喜笑颜开:“好可爱!”
“呃……”唐沛凝的表情有点僵:“苏巢妹子,你是不是对‘可爱’有什么误解。”
序临死前说得明明白白,要她大闭山门五百年,她性情变化许多,变得谨言慎行,墨守成规。
五百年时间不短,唐沛凝修为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混过这么多年,再看看山下的人间。
那年,她在紫霄派憋得实在无聊,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想起来学下界女子那般做女红刺绣,她翻遍了藏书阁才找到一本教女红的残卷。
她照着半卷书缝了大半个月,就弄出这么两个布娃娃。
这两个鬼玩意儿本来照着序临的样子缝制而成,但做好之后……唐沛凝看着这俩东西的丑样子,实在不敢拿出来放在大师兄的牌位前面献宝。
熬了好几天,终于将两个布娃娃做好,唐沛凝熬了好几个大夜,手上让绣针扎出一串小血洞,她困得要命,顺手就把它俩放在枕头旁边睡着了,可没成想,晚上梦到序临想手持门规戒尺,口口声声要把她打死。
当时距离修罗噬天、序临殉道已有百年,唐沛凝百年来一次也没有梦到掌门师兄,怎么刚一做出这两个人偶,就做出这样的不祥之梦!
此梦吓得唐沛凝连夜赶到祠堂,为序临上香三注,磕了好几个响头,赶紧禀报绝无冒犯之意,生怕把那好脾气的掌门师兄气活过来,真的用门规罚她。
她又连夜把布娃娃开膛破肚,在里头塞了两个自己做的机巧,让其软绵绵的身体有了支撑,内核能够接收灵力,这才让它俩不再是无用之“人”。
再睡着时,果然不再梦见序临了。
“我们不要耽误正事了,快些送偶人进去吧。”见苏巢选了“花裤子”,唐沛凝只能选那个“红裤子”,她身先士卒,将一丝灵力缓缓注入到偶人当中。
红裤子体内机巧被灵力唤醒,在唐沛凝掌心伸了个懒腰。
苏巢见状,也学着唐沛凝的样子,往“花裤子”体内注入灵力。花裤子的性格看着比红裤子活泼一些,活了以后立马拉住红裤子的手,没头没脑地立即就要往下跳。
唐沛凝眼疾手快地攥住花裤子的一只手,才没让两个偶人从数百丈高的地方摔下去。
“这偶人嘛,或多或少都会带着些主人的性格,看来苏巢师妹是一往无前的性子。”唐沛凝赞道。
唐掌门弯起嘴角,不断努力维持两人的良好关系,说出的是好话,却也是假话。
而唐沛凝心里想的却是:“救命,我顶多只是不懂得瞻前顾后,这苏巢师妹比我还要不管不顾,连个弯也不会拐,可怎么长这么大的呢?”
苏巢不知唐沛凝心中想的什么,只当是在夸自己,点头道:“唐师姐看人很准,我正是这样的。”
唐沛凝无奈地摇摇头,并不觉着“红裤子”和“花裤子”有多可爱,倒觉得苏巢傻的可爱,不再与她多说,只是用灵力将两个小小偶人从空中放下,两小人得令,贴着青城剑派大门的墙根,无声无息地溜了进去。
“好神奇。”苏巢道。
“偶人的神奇之处不止在此。”唐沛凝笑笑,教给她一道口诀,两人闭上眼睛,同时在心中将口诀念出,再睁眼之时,左眼前面仍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可右眼前竟然出现青城剑派内部的景物!
她们的视线很低,却也能看到周围忙忙碌碌的藏蓝色袍子,隐约能听到人们交谈传来的话音。
苏巢惊诧道:“真是神了!”
此话刚一出口,她就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发现声音没有通过偶人传出来,放下手来,接着说道:“我们没有元神出窍,却能够听到看到远处景象,唐师姐好厉害!”
因感觉新鲜,苏巢一会儿闭上左眼,一会儿闭上右眼,青城剑派内的景物便与她们现在面前的景物来回交替,以此来玩耍,一时间兴味无穷。
见了她这副新鲜样儿,唐沛凝就多了几分耐心,一种“师姐”的感觉油然而生,十分想要好好照顾苏巢,于是连解释都细致了好些:“这就是我这偶人的方便之处,可以省去元神出窍的麻烦和危险,却还能获取远处情报,此类机巧是我独创,名为并蒂。”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并蒂也有缺点。”
“什么缺点?”
“虽然五感相连,偶人却无法执行复杂的命令便,不如元神出窍那般灵便,只能执行一些简单的任务,譬如……走、停、转弯此类,不能传音。”
这并蒂的出现,本就是因为唐沛凝修为太低,暂时无法做到元神出窍,而想破脑袋才琢磨出来的替代方法,唐沛凝好容易捡到一个像苏巢这么懂事的小师妹,还想好好维护一下苏巢心目中那个“唐师姐很厉害”的形象,也就对并蒂机巧的产生原因三缄其口了。
“这算什么缺点,小小偶人能够连通五感,已经十分厉害了,若是找一位厉害的符修,在机巧上头画上一些符咒,师姐的并蒂恐怕要天下无敌了。”苏巢眉眼弯弯。
唐沛凝受到鼓舞,欣喜地点了点头,突然对自己这副天资不好的躯体有了一股翘首以盼的期许,暗自决定等回去之后,要找段月白一同完善并蒂。
“连笙,我不是让你不要露头,要低调行事吗?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被沈翳他们发现也就罢了,沈翳那个窝囊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可怎么还捅到紫霄派那群人面前了?那段月白和唐沛凝,谁是省油的灯,如此一来岂不麻烦!”
是解云楼的声音!
第87章 困龙
唐沛凝与苏巢对视一眼,道:“果然有收获,听解掌门这个意思,青城剑派与那赶尸人脱不了干系。”
苏巢连连点头,她是一根筋,却也不是真傻:“且解掌门像是在做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坏事呢。”
“也不知道‘连生’两个字怎么写,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唐沛凝摸了摸下巴,至少在心中揣测了五六种解云楼与连生的关系:“听这意思,他像是青城剑派的弟子,负责做些见不得人的工作……”
“可我听说青城剑派老掌门程昱的弟子,只有解云楼一人,他能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连生,定是对他相当信任,这二人到底是何关系呢?”唐沛凝摸着下巴猜测道。
“唐师姐,我们仔细听听吧,不要被他们发现了。”苏巢提醒道。
“嗯,你说得对。”尔转团破产
红裤子接到指令,连忙拽着花裤子停在原地,两条裤子四处看了看,发现它们不知不觉走到了一间暗室外头,高高的红木门在两个卑微的偶人面前如同高山大川一般耸入云霄。
门虚掩着,可见解云楼好像也不是十分在意自己的声音被别人听去,或是此处足够安全。
红裤子唐沛凝带着花裤子苏巢躲在门后,只听那个被叫做“连生”的人开了口,他的声音带着青涩,能从中听出些许紧张:“兄长,我不是故意被人发现的,且我已将沈翳成功甩脱,我也不知道罗府竟然有凶尸作乱,实在是机缘巧合才让紫霄派知道。”
“紫霄派的人追来时,我也利用怨气做了鬼打墙,他们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他顿了顿,连吸了好几口气,都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兄长,连笙求你,求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这对青城剑派有何好处,又对修为有何进益?”
“放肆!”解云楼怒道:“谁让你叫我兄长的?门派之内,要叫我掌门。”
解云楼好像在为自己的威权被忽视而生气,带着怒火对连笙讲起青城剑派背地里那些“生意”的重要:“你懂什么!若不是百年来,青城剑派垄断安树赶尸、阴婚等事宜,我们怎么有现在的自在生活!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以为掌门是好当的么?”
“掌、掌门,我不是那个意思……”连笙被骂之后,声音明显小了一大圈,红裤子和花裤子只有竖起耳朵才能听清楚:“我是说,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将尸首魂魄拘住,不让其入轮回,本就是错的。
“近些日子掌门又让我去押送怨尸……如今没出事倒还好,可常走夜路必撞鬼,万一有一日掌门的符咒压不住怨尸,安树又当如何?安树的百姓又当如何?今日罗府的事更验证了我的不安……”
“没影的事,你不要杞人忧天!那些符咒待我死了才会失效,几百年后的事了,何必现在无故担忧?罗府那男尸本就是巧合,再说作乱的又不是男尸,你不知内情,不要胡说八道。”解云楼十分疲惫。
只听“扑通”一声,连笙又说:“求兄长不要一错再错!”
他三番四次触了解掌门的眉头,终于让解云楼抬手便摔了什么,其中像是有瓷器,也有桌椅,叮咚哗啦一阵乱响,红裤子和花裤子吓得靠紧了墙根。
“我如今是管不了你了,是吧?”解云楼怒极反笑。
连笙没有说话,解云楼长长叹了口气,一阵衣服的窸窣声后解云楼才再次开口,可语气变了许多,怒气不再,反而十分温柔:“兄长答应你,这次结束,就再也不做这种事了,不买卖怨尸,赶尸的生意也会慢慢撤出来。”
“真的吗?”连笙的语气透着惊喜。
“当然是真的,连笙,这是最后一次,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吧?这么多年来,青城剑派到如今实属不易,兄长只能信任你了,知道么?”解云楼说:“兄长需要你,连笙,最后帮我一次。”
他如此诚恳,连笙沉溺在他一声声带着骨肉深情的请求当中,温顺道:“好,兄长,我会帮你的。”
听到这里,唐沛凝道:“原来他们是兄弟。”
她明明是在高空之上,与苏巢说的这话,可屋内却传来解云楼带着警惕的声音:“屋外是谁?”
唐沛凝与苏巢凌空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想道:“他们怎么能听到唐沛凝的声音?”
红裤子见事不好,拉起花裤子的手就要跑,可两个偶人,哪里能有一派之长行动迅速,当即就被抓了个正着。
唐沛凝与苏巢再次念着口诀,迅速切断与偶人的五感联系。她一边疑惑,一边还有点窃喜,难不成“并蒂”又往前精进了一步么?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们会被发现呢。”苏巢边说着,边拉着唐沛凝的手,御剑向北,准备返回安树。她虽不是绝顶聪明,但拥有动物一样灵敏的嗅觉,总能通过天性察觉危险。
“别担心,偶人五感已经切断,外人是无法通过偶人追查到我们两个的。”说起出于自己之手的偶人,唐沛凝总有一股自吹自擂的骄傲之情,再加上苏巢方才刚刚夸过,她到现在还有点飘飘然。
苏巢往后看了一眼,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可是师姐,你看后面来的是什么东西?”
就在两人身后,一条急速生长的枯枝已经到了,它灵巧地将两人分开,十分危险地在高空之上抢夺了她二人的御剑,又迅速结成樊笼,把她俩分别困在两个枯枝囚室。
两人刚刚进入囚室,苏巢便用雷符引来一道天雷,那道惊雷从天而降,却偏偏劈错了方向,离她二人数丈之远,竟然一丝丝也没有落在该落的地方。
解云楼脚踩枯枝,悠悠而来,见了唐沛凝,轻声笑道:“我当是谁,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紫霄派唐掌门嘛。怎么,你们一向磊落的名门正派,也在我派做这些趴墙角的偷听之事么?这可不太光彩啊。”
他手中还捏着那两个偶人,只是偶人体内的机巧已被捏坏,透过布做的皮肤露出棉花的骨肉来,可怜兮兮地垂着脑袋。
唐沛凝冷哼一声:“若是你活得光彩,何须担心别人的偷听?”
“欸,唐掌门此言差矣。”解云楼笑盈盈地说,若不是他将两个女子困在樊笼之中,恐怕脸上的真诚笑容倒有几分说服力:“再磊落的人,也会有那么两三个难以诉说于人前的秘密。怎么,难道你来我家趴墙角,反倒要怪我的秘密太不堪吗?”
唐沛凝懒得与他废话,遂将右手吞在袖子中捏诀,可无论怎么动用灵力,都无法招来佩剑弥生,也无法催动她手下的任何机巧。
“别费力了,唐掌门。”解云楼道:“在这笼中,无法使用任何灵力。这是我佩剑困龙,莫说是你,就是真龙来了,也得俯首帖耳。”
他的笑声明明仍是低沉温润,可如今落在唐沛凝耳中,却显得分外刺耳。
在解云楼身后,有一书生模样的男子御剑而来,他身着青城剑派的藏青色校服,像山间一道清影,近了才看清容貌——他的长相竟与解云楼有九分相似!
要说不同,他比解云楼要清瘦一些,耳垂没有那么大,脸颊右侧、靠近耳廓处也没有那枚红痣,显得整个人少了几分憨厚,多了几分清秀。
他似乎被困龙构建的樊笼吓了一跳,游移不定地问:“兄长,这又是在干什么?怎能把人关入此笼?更何况这……这不是紫霄派掌门么!”
“连笙,可是她们听到了我们的秘密,所以不能走了。”解云楼微微笑了笑,似乎是对弟弟的到来感到欣喜:“放心吧,弟弟,我不会伤害她们的。”
“真的吗?”解云楼的脸色没有因为他的质问而有丝毫变化,连笙本不想相信,可兄长坚定的表情与低沉的声音具有十足的迷惑性,弄得他更加不确定起来。
“当然是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困龙剑柄中被囚着的昆仑紫牙乌闪着暗光,紫光打在解云楼的眼角,让他本来和善的脸沾染了一丝邪气:“我们只是,嗯……只是先请她们去另一个地方,稍事休息。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再把二位真人送回家里。”
唐沛凝已经被他气笑了:“信他?老母猪都能上树了!”
“唐掌门何必如此粗鲁,这话是越说越不中听了。”解云楼假意无奈地摇摇头,一扭头,却撞上了连笙清澈的目光:“弟弟,你得信我。”
连笙无奈地摇着头,他脚下的御剑发出刺眼的白光,亮得像是暗夜中的惊雷闪电。
不过,他的闪电亮得有多快,熄灭得就有多快。
唐沛凝与苏巢从刺眼的白光中缓过神来,双目能够重新视物之时,连笙也被解云楼困入了笼中。
且他这个亲师弟的待遇比唐沛凝她们这两个“客人”还要惨——他已被捂住了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解云楼看了看他,笑声中带着一种疯狂:“连笙,你可是我亲弟弟啊,连你都不信我?别怕……”
从困龙中生长出来的枯枝就像有生命一样,化作解云楼的左膀右臂,竟然轻轻伸进樊笼当中,“帮助”连笙拭去眼角仓皇而落的泪珠:“哥哥永远不会伤害你,哥哥只是……把你送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哦对,青城剑派的地牢定然是不行了,沈翳那个废物先不用提,那位姓段的小兄弟若是闯入我派,说不定要将我这百年的山门给拆了。”他温厚地笑着,转头看向唐沛凝。
唐沛凝心头一紧,只觉得一股阴毒的压迫扑面而来,可她输人不输阵,仍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解云楼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唐掌门,你这位师弟是从哪儿找来的?真是个灵力丰沛的人才,比起当年平定人界的序临掌门也不遑多让。怎么二百年前没听说过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呢?若是能入我青城剑派……”
他的话没有说完,目光在连笙和远方之间来回切换,十分克制地笑了一下,道:“罢了,自己的弟弟不成器,也不能怪到别人身上。”
自然,唐沛凝是不会回答他的。
看着鹤唳和弥生像是破铜烂铁一般被枯枝卷在一边,唐沛凝的余光扫过面无表情的苏巢,和信念崩塌之后只会默默流泪的连笙。
紫霄派现任正门知道自己手上的牌并不多,能让解云楼困惑一时,也是值的。
“不必惊慌,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绝对是好地方。神仙真人见了,都会美上天际的好地方。”
唐沛凝心里骂道:“听你的语气,就知道一定不是个好地方。解云楼,你他娘的今天不杀我,迟早有你哭的时候!”
困龙的枯枝开始慢慢移动,不断下沉,好像要将他们缓缓带进无底深渊。唐沛凝打开乾坤袋,从中掏出一个偶人。
这偶人与它的兄弟红裤子和花裤子十分相像,若非得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它穿着一条紫裤子。
唐沛凝左右看了看,不动声色地将紫裤子丢了下去。
紫裤子从高空坠落,落入青城剑派绵延不绝的山林当中,除了唐沛凝自己,无人看见。
作者有话说:
解云楼:从今往后,我就要做修真派pua第一人!
解连笙:妈妈妈妈,哥哥KTV我,qvq
第88章 “司南”
“妖精的什么办法?”宋潮青好奇地瞧着他,对段月白曾提过的《妖典》更加感兴趣了。
这世上的修道之书,大多大同小异,各派心法、剑术、符咒、练器,虽也各有千秋,但万变不离其宗。
宋潮青悟性高,早已看透其中本质,只是“妖典”听着玄妙无比,什么能够帮助妖怪实现愿望的“妖蛊红玉”,什么帮助藏匿宝物的“蜃影”,听着比他们凡人意欲成仙还要异想天开。
段月白微微一笑,说:“看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瞧好了。”
他取了七曜的一截银丝,又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枚石榴籽来,将银丝系于其上,稍微动用灵力,便以石榴籽为核,做出一个影影绰绰的狗儿形状来。
随后,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把粉末,往小狗头上一撒。
这粉末呈灰黑色,宋潮青眯起眼睛辨认出来:“听蕉?”
“记性很好嘛。”
灵力做成的小狗通体洁白,身上撒了听蕉之后,立马活了起来,先是自己追着三寸长的小短尾巴转了几圈,然后便冲着宋、段二人摇摇尾巴,稍微一点头,拼命拽着银丝就往前跑。
捏在段小姐手中的这截银丝也是奇了,可长可短。
宋潮青还着急这狗儿跑得太快,挣断了银丝,段月白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从容极了,还扭头对一知半解的宋潮青说:“这是‘司南’,指路的。”
“我难道还不知道司南是指路的?我是不知道这个……毛茸茸的玩意儿也叫司南。”
宋潮青觉得前面颠儿颠儿跑着的小狗有点儿可爱,可每当他就快要摸到的时候,小狗又跑远了,空中留下的牵引银丝闪闪发亮,真的像是黑夜中指路的明灯之光。
“我们妖精的宝贝可多了,你还有的学呢。”可算是让段月白逮住了一次说教的机会,他不得不非常痛快地耍了两句嘴皮子。
宋潮青问道:“司南一定要做成小狗吗?小猫不行吗?我们这些人……”
他本想说“我们这些人修”,话到嘴边察觉到不对,于是赶忙改了口:“我们这些人能用吗?”
段月白看了他一眼,心道:“我师兄的求学上进之心,两百年都未曾蒙尘分毫,敢情他这是上我这儿上货来了,还打听妖典的用法,怎么,紫微入人世还不够,想要入我妖世来了?”
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一疯狂的念头,认为善良又随和的序临师兄并不想用妖典中的秘技去揍谁,还假装当做没有听到宋潮青言语中的小小疏漏,给了个非常和缓的台阶:“普通人当然不能用。”
确实,没有修行过的人怎么用呢,连看都看不见吧。
只是他心中还有后话:“可像你这种当过修真门派掌门的人就不一样了。”
段月白接着说道:“修士只需具备三个条件,也能使用司南,在鬼打墙的怨气里头找到出路。”
“哪三个条件?”
“一是灵力,修士的灵力须得十分精纯,不掺杂一丝杂质。因为我们妖精大多数都是死心眼儿,认准了什么不会轻易放弃,因此灵力也就更加纯粹一些。人修就不同了,修行摒除七情六欲是难事,求仙问道路途漫漫,难免会有很多诱惑,若是灵力中掺了杂念,是无法拧成这么细又如此坚韧的银丝的。”
宋潮青在段月白手心里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这银丝,发现确实想当坚韧,且就算在漆黑的怨气当中,也能发光。
虽然光芒微弱,却十分能够一直吸引瞩目,让人不能忽视。
他便说道:“虽不是所有人都能毫无欲念,可修士当中也有些能够定心修炼的,倒也不是难事。”
“或许吧。”段月白虽然愿意将妖典内容如实相告,却不代表他心中真的瞧得起人修。
人族根基很差,根本不是修仙的好苗子,放眼整个修真界,除去序临,没有一人能够赶得上他修为的进益。且《妖典》中除记载精怪法术之外,还载有自古以来人妖大战的惨烈,致使段月白心中总存着妖修与人修的比较。
而他作为凤凰之子,自然是认为妖精更厉害些。
段月白瞥了瞥宋潮青,接着说道:“二是听蕉,此物虽然在妖界不甚稀奇,可在人世间却少见得紧。”
“唔,听蕉倒是难得的宝贝。”宋潮青细细想了,修士当中,虽然知道听蕉者甚少,可却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在灵力精纯的条件之上再增新的条件,筛出来剩下的人就更少了:“第三个条件呢?”
段月白笑得有点坏:“第三个条件是妖元,顾名思义,这东西只有妖才有。”
他的表情像是:我看你还能说什么。
仿佛方才两人在三言两语之间就进行了一场人妖大战,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以他的这个表情收尾,如同段月白代表妖界大胜人修。
宋潮青觉得他的表情甚是有趣,像好胜心很强的孩童,什么事都要争一争,或许只有宋潮青本人知道,与段月白斗法,自己是总是输的:“若是需要妖元,那修士当中恐怕当真没人会用‘司南’。”
得到他的肯定,段月白更加洋洋得意,自然也就不与他计较谁更厉害,跟着司南的脚步都快了三分。
“方才我的另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宋潮青借着这股沾有喜气的“东风”问道:“司南的形状只能是小狗吗?能做成小猫吗?”
“小猫”二字轻易惹火了段月白,他一个眼刀便杀了过来,边怒视宋潮青,边将跑出去老远的司南小狗给拽了回来。
那小狗不明所以,绕着段月白转了一圈,作为“司南”的本性使然,它又想往外跑,没有意识到段月白一挥手,它就已经不再是狗,变成一只兔子了。
宋潮青正想仔细瞧一瞧这只惟妙惟肖的兔子,谁料段月白又一挥手,兔子变成一条长有数丈的巨蟒,张着血盆大口,虽然只是灵体,却也有咄咄逼人的气场。
段月白最后一挥,蟒蛇消失了,“司南”最终变成了一只白狐,倒是比最开始那只小狗稳重多了,始终在他们前面数尺的地方领路,不时还要回头确认他们跟上没有。
这一通发了疯似的操作看得宋潮青目瞪口呆,他倒不是真的担心段月白会对他怎么样,而是对他突如其来的怒火不明所以,扪心自问:“我招他了?”
只见段月白像是听到他心声似的说道:“猫猫猫,就知道猫,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的?又爱挠人又掉毛。反正我的司南就算是变猪变狗变跳蚤,都不会变成猫!”
“可你现在分明像是一只让人踩了尾巴的猫。”此话含在宋潮青喉咙里,他怕将段月白就地气死,也就咽了回去,转言道:“这白狐倒是性情温顺可爱,也是很好的。”
段月白瞥了他一眼,心道:“能不好吗?不就跟你一样吗?狐狸一样狡猾,却又能勾人心魄,让别人离不开放不下,想打你又舍不得,真是烦死了。”
“如此一想,妖典当中所记录的精怪异闻,确实不是人修所能染指的,此等绝学,你若是都能融会贯通,不知会让多少人羡慕呢。”宋潮青将话题又勾了回去,以一种下位者姿态仰视段月白:“我这辈子恐怕也没机会使这么有趣的法术。”
他知道段月白石头顺毛驴,喜欢听夸,不喜说教,稍微奉承两句,立马就能灭火。
正如宋潮青所料,身边的段月白眉眼瞬间舒展开来,在两人前头领路的狐狸司南回过头来看了看,眼神似乎意味深长。
段月白拿起宋潮青的手,往他手心塞了三枚石榴籽。
这石榴籽与他管用的那些晒干后当弹珠玩的那些大不相同,其状若新鲜石榴,颜色红润,如同蟠龙玛瑙一般红润,在怨气之中光芒夺目,似有百邪不侵之相。
宋潮青瞪大眼睛,喃喃道:“这是……”
“别人用不得,你也能用得,无非是几缕妖元,给你就是了。”段月白笑得十分轻松。
妖元相当于人修的真气,若是作法使用,便会慢慢消散。
非要说的话,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每个妖怪都有,存于妖丹之中,平凡非常。
可要紧之处是在于,这玩意儿若是落在不法之徒手中,那便相当于直接将妖的位置、弱点、软肋赤裸裸暴露于人前,可以顺着妖元直接找到妖的位置。
更有甚者,可通过小小妖元下咒,就算远隔万里,也能害妖性命。
如此一来,妖元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此等盛情,如今便安安静静躺在宋潮青手中。
那三枚闪闪发光的石榴籽,登时就变得沉重起来。若不是如此信任于他,段月白不会将这么完整的妖元交在他的手上。
“这……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我,我也……”宋潮青从没觉得石榴籽也能如此烫手,像是一颗滚烫的真心,手心顿时便灼热起来:“我能收吗?”
宋潮青捕捉到段月白方才话语中的一丝违和,还没来得及细想,
便听段月白说道:“宋潮青,你是可托付的。司南相当于扩大妖的五感,其用处很巧,不仅仅能在鬼打墙中寻出路,是反能被称为‘迷宫’的地方,都能带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