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月—— byRedo CP
Redo  发于: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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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线不高”的解连笙被她频频用言语刺痛,也不生气,只是面对尸山时,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分明,唐沛凝知道,这一定不只是因为地牢之中光线太暗。
苏巢不怕脏,见到这几具尸体没有心脏,就又去尸山中探查别的尸体,她身材娇小,却力大无穷,单手便能抬起一具尸体而不费吹灰之力。
她挨个检查着,从尸山这头走到那头,再折回来,沾了一身的血污和晦气,灰头土脸地说道:“都没有心。”
火折子的光线极其微弱,三人都无法使用灵力,面对堆成小山的怨尸,怎么看都像是已经进入穷途末路。
“现下我最怕的还不是这些怨尸。”唐沛凝打破沉默,可欲言又止地闭了嘴,带着苏巢和解连笙走进了另一个默默无言的死胡同。
“师姐是在担心其他事?”苏巢问道:“什么事?”
唐沛凝的目光从怨尸上面扫过:“解云楼那个阴晴不定的疯子,上一刻想的是将我们关在这里,把我们的命攥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可下一刻他要是转了性,又觉得我们三个废物本就在地牢里发现了他的秘密,觉得留我们一日便是有风险,会不会心一横,折回来,直接要了我们的命?”
她轻飘飘地看了眼解连笙,又说:“连生道友恐怕也被关在这里,你可有把握,确保自己一定不被解云楼杀害?”
“我当然……”解连笙还没多想,话音已经率先冲了出来,可他环顾四周,自己身为解云楼一母同胞的弟弟,如今也和“敌人”一块被亲生哥哥关入牢中,身上一丝一毫的灵力也使不出来。
如此情形,他当真能够确保吗?
解连笙说了一半的话憋在嘴里,目光在苏巢和唐沛凝之间躲闪,深深低下了头,咬紧了嘴唇。
唐沛凝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火折子微弱的火苗被不知哪儿来的风吹了一下,险些灭了。
这股风好像从极其悠长的地方吹来,越过尸山,给他们带来某种讯息。
“解连生,你来过这地牢吗?”唐沛凝突然问道。
解连笙摇摇头,道:“我最多只到过地牢外围,兄长他……向来关心我,不让我碰困龙的藤蔓。”
“既然这样,你们说,尸山后面会是什么?”她顿了顿:“会是死胡同,还是我们的活路?”
唐沛凝身先士卒,想要越过尸山,一探究竟,可她的手还没碰到怨尸的身体,三人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这人笑得半男不女,尾音曲折婉转,疯癫之中透着一股狠意,听得人毛骨悚然。
笑声突然停了,说话声音传来,无需多想,此人正是谢云楼。
他手持困龙,在地牢之外站定, 身边有三簇鬼火回旋飞舞,映得修真界的一派之长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随后,谢云楼开口说话了:“我想,应当不会是活路吧。”

第98章 第98章
宋潮青四人站在粉黛轩的门口,突然看到屋内人头攒动,再定睛看去,粉黛轩的大门敞开,四周华灯初上,本应到了破晓十分,日光却眼见地暗了下去。
不过各处悬灯结彩,失了日光也就无关紧要了。
不仅如此,四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行人已经络绎不绝,街上车水马龙,
云夙鸢重伤初愈,刚刚落地,脚下不稳,整个人往前跌去。
她身边的沈翳慌忙之间拉了一把,两人双双打了个趔趄,齐刷刷地踩向路边蹲着玩土的小孩。
习武多年,云夙鸢反应比沈翳快些,她怕踩伤孩子,掌心的灵力在顷刻之间化为一条鞭子,鞭头灵活转向那小孩的腰腹,要将他拉开。
可灵力刚刚碰到孩童,小孩就化作一股缥缈的紫雾,刹那间散在空中。
不仅是鞭子,云夙鸢和沈翳两人的脚下也都落了空。
“幻境?”沈翳眨眨眼,问道。
段月白眉毛蓦地皱紧,又突然舒展开来,他迅速探查洞墟:“果然,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两人目光对上之时,无需多言,宋潮青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鱼鳞不见了?”
“是,只剩断尾了。”段月白道。
沈翳对这两样东西有些印象,可电光火石之间想不明白这二人在说什么暗语。
云夙鸢与他们相识较晚,更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于是问道:“什么东西不见了?”
“这事说来话长,还需从雪盏开始说起。”宋潮青是好性子的,因此接过话茬讲起前因后果来:“上次在孟津,我们也曾进入幻境之中,云姑娘可还记得?”
太一门前任掌门李文旭在孟津幻境之中毙命,云夙鸢想忘都难:“记是记得……”
“今年入秋开始,或是有意或是无意,月白和我频频被扯进冤案之中,凡是冤情惨死之人出现之处,必然会掉落一枚鱼鳞和一条猫尾。”
他边说着,段月白边从洞墟之中将过往留下的猫尾都拿出来。
这三条断尾,无论是从颜色还是从形状来看,都像是出自同一条猫,而漆黑的尾巴之上那点白,简直可以成为雪盏作案的铁证。
“而随后,我们就会被拉入幻境之中,鱼鳞便会像消融在幻境里头似的消失不见。”
“这中间种种巧合,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是雪盏将我们拖入幻境,而这鱼鳞就是进入幻境的‘钥匙’。”宋潮青略作停顿,思索自己有没有落下什么线索,将目光转向段月白,问道:“我说的对么,月白?”
宋潮青如今这幅幻化出来的面容平平无奇,嗓音也不太好听,可细品来,他的断句、停顿都与原先的序临如出一辙。
段月白恨自己愚钝,又恨宋潮青太狠心、太会演,同时又有欣喜破土而出,失而复得之感在胸膛涌动,乱花渐欲迷人眼,段月白想失了神。
见段月白正望向某处,若有所思,宋潮青出言提醒道:“月白?”
“哦,对,你说的都对。”段月白收回猫尾,言语中难以掩饰嫌弃之意:“如今可好,我们又让雪盏大能拖入幻境中了,也不知道这次又要让我们看什么。”
远处飘来富家马车辔头碰撞发出的叮咚声音,琉璃相撞,清脆异常,一听就是上好的琉璃灯盏。
琉璃盏相互撞击之音好像被刻意放大似的,在梦一样飘渺的幻境之中格外清晰,四人目光被吸引过去。
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位小巧玲珑的女子,她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精致,眉间画着浅粉色的桃花钿,衣角绣着春桃,一举一动都轻柔灵巧,是一位与云夙鸢气质不同的大家闺秀。
她举手投足间都是南方女子的温婉,少几分豪气,多几分娇憨。
“这是罗绮。”段月白出言道。
罗绮在幻境当中面色红润、鲜活灵动,与她一席红衣躺在棺木当中死气沉沉之相简直云泥之别。
她的目光在人群当中略过,终于眼前一亮,眉目迅速舒展开来,唇角忍不住地勾起,提着裙角便向这边跑来。
如此生动鲜活,让见到她的几个修士忍不住心头一紧,生出诸多惋惜之情来。
罗绮眼波流转之间,从表情上能漫出春色来,与她穿的衣服相得益彰:“简文哥!”
她的身影穿过隔在中间的四个修士,直奔被称为“简文”的男子。
男子书生打扮,高高大大、文质彬彬——正是那位与罗家千金配阴婚的男子——罗绮到了他近前,他红了红脸,隐忍地笑了笑,温言道:“不着急,慢点跑,摔了可怎么好呢。”
“不会的,你等久了吧?”罗绮脸上也涌上两坨红晕,不好意思地放下裙摆,立在简文身边。
“我也刚到。”晚间微风迎面拂来,给人带来温热春意,将人拉出腊月寒冬。
没有前言,也无需后语,仅仅是这简单的一幕,便可让世人都清楚,简文与罗绮是一双有情人。
这两人相视一笑,眼波里的蜜能淹死人。
可景物飞速变幻,风驰电掣地将这对有情人卷向不同的方向,周围满是模糊的景物,宋潮青他们都看不清彼此了。
“宋潮青!”段月白惊惶地喊道。
下一刻,他的手腕被人拉住,四周浓雾散去,宋潮青仍站在他身边,半步也没离开。
“我在呢。”宋潮青道。
段月白从心底捏了把汗,面上仍装成刻意的从容:“你跟紧点儿,别一会儿被妖精抓走了,我还得去救你,怪麻烦的。”
宋潮青看穿了他,却也不揭穿,只道:“好,我被抓的时候一定看好,那妖精若不叫月白,我定殊死以抗。”
段月白差点咬了舌尖,嘟囔道:“油嘴滑舌。”
“那也是罗绮?”云夙鸢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仍旧不敢相信。
眨眼间,幻境将他们带离了粉黛轩那间胭脂铺,回到了罗家。
罗绮正倚在床头,面上天然的红润之色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自然的绛紫色,她呼吸微弱,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此间还有其他熟面孔在场,罗老爷面露愁容,罗夫人背过身去用帕子抹眼泪。
“哎……娘……”罗绮的声音断断续续,她捂紧了心口,眉头也蹙着,似乎很是辛苦:“别哭了,伤眼睛。”
罗老爷重重叹了口气,罗夫人听到女儿劝解,反倒哭得更凶:“我的乖女儿还,还那么小,怎么就……”
“她到底什么病?”段月白问道。
良久没有出声的沈翳在一边来了精神,立即说:“这是心痛症,朝发夕死,夕发朝死,没救的。”
“你师父也救不了?”宋潮青问。
突然听人提起师父,沈翳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摇头道:“师父二百年前舍弃门派,再不见踪影,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见他,他教我的东西很少,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救。”
许是觉得在背后臧否师父甚是不敬,沈翳顿了顿,又找补道:“不过师父是传世巫医,修的医道本就与我的不同,说不定有别的法子是我不知道的。”
段月白都没怎么听沈翳说,他警觉地盯着宋潮青,总觉得宋家哥哥脸上冒着一股想要冲上去用灵血还玉丹救罗绮一命的傻气,忙横在宋潮青的视线之前,警告道:“你少上前。看好了,这是幻象,罗绮早就死了。”
“我知道啊。”宋潮青不明所以地歪着头,不清楚他为何如此紧张。
“你知道吗?”段月白狐疑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我看你是知道个屁吧。”
正在两人拌嘴的时候,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小丫鬟,冒冒失失地奔到罗绮的床前,差点摔在小姐身上。
罗老爷勃然大怒,看他的表情,若不是怕吓到女儿,说不定会将这冒失的丫鬟就地掐死。
“慢慢说。”罗绮的眉头似乎舒展开一些,与她爹的态度截然相反,她像是一直在等这丫鬟似的。
“小,小姐,”丫鬟气儿没喘匀,却很忠心,推开了小厮递来的水杯,连忙说道,“简公子不走,还在门口等着呢,他说,说……”
“他说什么?”罗绮问道。
“简公子说,若是今天见不到小姐,他就天天在罗府门前下跪求见,直到小姐见他为止!”

第99章 第99章
罗绮舒展了片刻的眉心再次皱紧,脸色好像更加不好了:“你去告诉他,我是不会见他的。”
罗老爷生怕一点风吹草动会让女儿的病情加重,催促道:“还不快去!让他快滚!”
小丫鬟哭得跟水里捞起来的一样,两只眼睛肿得像两个大核桃,听了老爷的话,便站起身来,边擦着眼泪边往外走。
“等等,你回来。”罗绮有气无力地说:“算了,告不告诉他都是一样,再过两天,他觉得无趣了,自然就不会来了。”
“爹,娘,我累了,想睡一会儿,柳条留下来陪我就行了。”
柳条就是那个进屋传话的小丫鬟,她见小姐要躺下,忙起身去扶。
罗绮缓慢地翻了个身,将脸转到里面去了,合上眼睛,又说道:“爹,娘,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女儿病成这样,当父母的现在最是无有不依,立即从屋里退了出去。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罗绮突然睁开双眼,轻声道:“柳条,给我梳妆,我要去见简文哥。”
“可是小姐,你的身体……”柳条的眼泪还是掉个不停。
罗绮转过头来,眼圈通红,强忍着泪,坚毅地说:“马上就要过年,他是要参加春闱,考取功名的,若是一味沉溺在小儿女的情感当中,他还能中么!”
柳条说不出话,只是哭。
“简文哥寒窗苦读许多年,我怎么忍心看他将前程断送在我身上……”罗绮含在眼圈里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洇湿了手帕:“柳条,我这身体,恐怕……恐怕……”
“小姐你别胡说!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老天爷会开眼的,呜呜,你不能……”
罗绮看她哭得这么丑,不知作何想法,吃吃笑了两声:“快帮我上妆吧,梳个嗯……梳个好看的头发,眉心要点上桃花钿。一会儿出去雇一辆马车,动静小点儿,别让爹娘发现。”
眼前的景物又开始模糊,紫雾彼此纠缠,是幻境构成下一个场景的前兆。
“太痴情,看着牙疼。”段月白的眉头比生病的罗绮皱得还凶:“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还管别人能不能考上功名?别说有这档子事,就算没有,一切顺遂,简文就一定能中吗?”
“确实不一定。”宋潮青看了他一样,觉得他这个炸了毛的状态十分可爱,特意没有戳穿他,只是心里想:“也不知道是谁,找宋序临找了二百多年,还在这假模假式地嘲笑别人的痴情。”
而下一个场景对于段月白来说,太过于熟悉了——正是他那晚喝酒解闷时,从客栈楼上看到的那一幕。
简文本就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想破头也想不出前些日子还好好的,罗绮怎就突然不理自己了。
虽是如此,他仍揣着道歉的赤诚,奉上自己微薄银钱买的上好胭脂。
这胭脂被罗绮摔个粉碎:“简文,我与你只是玩玩而已,何必如此当真!”
简文满脸痛色,被刺痛之后便有些语无伦次:“阿绮,你,我们初遇时……你不喜欢我?我不信……你是骗我的……”
“我们的初遇也不过是我与朋友的赌约而已,都是假的,简文,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假的。”罗绮始终按着胸口,外人看来或许会以为是争吵时动了气,只有几个从一而终的旁观者知道,她只是心痛发作,难忍其痛。
“那你与我去三清真人座下发誓,发誓你从未喜欢过我!”
“我为什么要与你发誓?可笑!”罗绮的语气听起来气恼,实则已经是强弩之末,她正在用最后的气力扮演好一个背信弃义之人:“就凭你,凭你也想和我成亲?你是什么身世,你想娶我,我还不嫁呢!”
放下此话,她在柳条的搀扶之下,逃跑一般上了马车,只留简文一人在原地看着散落一地的胭脂发愣。
刚上马车,罗绮憋闷在胸中的一口血便吐了出来,污了大半个座椅靠垫。
柳条几乎泣不成声,与小姐抱成一团,一会儿用帕子给罗绮擦血,一会儿又去摩挲罗绮的背,可手是抖的,什么也做不好,不久时候,两个人身上皆是一片狼藉。
“柳条,柳条,别哭,冬天……马上就过去了,春,春天一到,一切都会好的,我会带,带你去踏青。”
“嗐呀,下雨了,我没带伞,这样淋回去,定要让爹爹骂死了。诶,这男子怎么这样傻,把伞给了我们,自己淋雨回去,还要抱紧怀里的书呢。青帝寺门口站着那么多人,他偏把伞借给我呢。”
“柳条,我和简文哥初遇那次,不是赌约,不是假的。不是假的啊。你说他会知道吗?”
罗绮好像透过柳条的双眼,在看很远处的其他人,眼中的光突然极亮,又瞬间黯淡下去,最终合上了双眼,唇角挂着一点笑意。
柳条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看客们都揪紧了心。
段月白将拳头攥得很紧,略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正主都死了,幻境也该结束了吧。”
他好像是在做好雪盏偷袭的准备,实则最难从悲惨故事中抽身离去,罗绮主动断情的原因不言而明,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简文也是可怜之人。
可剧情仍在继续,幻境并没有消散,柳条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杖刑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屋里是盛怒的罗老爷。
碎瓷片落得满地都是,罗老爷抬手就将仅剩一只的茶杯也摔了:“叫什么叫!私自将小姐带出去,我今天就要将你打死,给我女儿陪葬!”
他双眼血红,一举一动都是想杀人的模样。
院里的声音停了,行刑的小厮进来回话:“老爷,柳条没了。”
罗夫人只是哭,没有多说一个字。
罗老爷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阴恻恻地笑了一下,像是与罗夫人商量,却更像是自言自语:“罗绮这么喜欢简文那个穷酸小子,那就让他也去地底下陪着罗绮吧。”
“活人能成亲,死人就不能了吗?”
“罗绮活不过来,难不成简文还死不了吗?”
不知为何,罗夫人听到他的话只是顿了顿身形,随后眼泪淹没了所有的思绪,她没有出言反对,只是一味地哭着。
罗家爹爹的笑声越来越阴森,不像是人,像是从地狱挣扎多时,终于逃出生天的恶鬼,能寒到人心里:“哈哈哈,我要我女儿风光大嫁!”
“解掌门!”罗老爷突然冲着某个方向喊道。
段月白几人顺着罗老爷凌厉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解云楼竟然也在场,而在这之前,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他整个人就像是光明的影子,能够轻松隐藏在人群当中。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解云楼带着一点讳莫如深的笑意,从下人堆里走出来,微微欠了欠身:“罗施主。”
“我要为罗绮配阴婚!”
解云楼没有说一个“好”字,却也没说半个“不”字。

第100章 第100章
“疯了,真是疯了。”段月白捏着拳头道:“打死一个丫鬟还不够,罗老爷如此行径,与买凶杀人有何分别?”
宋潮青也看得直皱眉头:“怪不得罗绮死了也要化作怨尸呢,她心爱之人虽说可能不会一生美满,但总不至于送命于弱冠之年,想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
略作沉思后,云夙鸢说:“这么说来,那道杀了罗老爷的黑影也有可能是怨尸罗绮所化?”
沈翳生性善良,看了如此悲情的故事,无法相信罗绮会弑父,即使她已经变成了一具意识不全的怨尸:“并非是我迂腐,只是古书典籍上头从没有怨尸还能化作黑影的先例……”
“她自己当然不行,有帮手就不一样了。”段月白警惕地将宋潮青拉到身后,目光在整个幻境之中逡巡,冷声道:“是吧?雪盏大能?”
回答下他的不是雪盏,而是——
解云楼用匕首刺破简文心脏的一幕像刺一样扎进段月白四人眼中,再难拔出。
简文像坏掉的皮影,僵硬地倒在地上,吐出数口血沫,捂着心口在地上没有尊严地蠕动。
曾经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如今变成了被随意碾成尘土的狗。他似乎想在死前拉住解云楼的衣角,可解云楼分毫未动,连眼神的角度都没有发生变化,简文尚未碰到他的衣角,就先断了气。
这场景就此定格,连声音都被静止。
段月白捏着宋潮青的手都控制不住力道了:“他,他还配修仙?他心里有这世间吗、知道人命是什么吗?就算是杀,他解云楼能有一万种瞬间杀死简文的方法,可以让他感受不到一丝痛苦,何必要用这种宰杀牲口的方式去杀一个人?”
“解云楼还是一派之长,青城剑派真的能够在他的带领之下不断壮大……当真是走了正途么?”沈翳被气得手脚发凉,心痛难忍。他作为医者,更加对简文的死状于心不忍。
“我在担心另一件事……”宋潮青更觉得头皮发麻,他缓缓说道:“解云楼出刀可谓是稳、准、狠,他这样子……可不像是头一回杀人。”
此话一出,云夙鸢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前些日子与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也听闻了许多安树当地的传闻,配阴婚这习俗虽在安树传了几百年,兴起繁盛却也是在这一二百年间才有的……这时期恰巧是……”
“恰巧是解云楼当上掌门的时期。”段月白接道。
从幻境更为深的地方,传来一阵猫叫,像是未足月小孩的哭声,粗略听去,又像是少女在笑。
笑声淡去,突然从暧昧不清的烟雾中冲出一个女人身影,她跌跌撞撞,还不小心被简文的脚绊了一下。
好在没有摔倒,这女人以手撑地,连忙起身,直冲段月白几人而来。
原来是罗夫人。
不知为何,她也被卷入幻境之中。
她本无目标,可在见了活蹦乱跳的云夙鸢之后,立马将目光投向沈翳,不由分说便拽住沈翳的领子,嘴里叨叨咕咕说着旁人难以听清的话。
仔细分辨了一下,这才从她混乱的话语中分辨出几句:“救救我女儿罗绮,你不是神医吗?救救罗绮。”
她哭得太伤心, 几天之内,先是死了唯一的女儿,又死了丈夫,仿佛世上只剩她一个人,如此打击,常人皆是难以忍受。
修真之人大多心怀怜悯,宋潮青与段月白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浅浅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劝。
一时间,几人的注意力都在罗夫人身上,没有看到在一旁定格的简文,正在不断抖动,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待他彻底起身,他哪里还是所谓的“简文”?
她分明是罗绮!
罗绮身上布满了暗紫色尸斑,指甲暴长三寸,目光阴寒着向这边扑来。
段月白的反应已经够快,在她刚刚现身之时,他灵敏的五感便有所察觉,可到底没有罗绮的动作快。
“噗嗤”一声,罗绮如同钢铁的指甲就戳进了罗夫人后心当中,竟将整颗人心掏了出来!
罗夫人的余生只剩下一点时间回头看,可女儿满脸全是恨意,再不是她以前乖巧听话的女儿了。
“……恨你,我恨你!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阻止父亲!不说话就没事了吗?你是帮凶,帮凶,你是帮凶!”
罗绮的嗓音已经发生变化,与之前回忆中判若两人,混了杂音,不伦不类,声音当中涌动着怨恨。
罗夫人倒地之时,满眼都是难以置信,似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在思考女儿为什么会如此恨她。
怨尸的手从罗夫人后心当中撤出来,手心里的心脏仍在不断跳动。
她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突然哭了,眼里的泪水吧嗒吧嗒地掉在逐渐失活的人心之上,像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符水,不断浇灌在罪恶的种子之上,不断在她小臂蜿蜒而下的血迹就是种子生出的根,非但没有被符水洗清罪恶,反而植根与不应存在的沃土,让怨恨在罗绮身体里发芽。
渐渐地,罗绮竟从怨恨当中恢复了神志,开始不断摇头,似乎在否认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罗夫人已死,只剩罗绮站在原地不停哭泣,边哭还边说着“对不起”。
“这情况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段月白道:“她到底想不想杀人,缘何大仇得报还哭得如此伤心?”
宋潮青也想不明白,干脆直接对罗绮发问,问问这个刚刚为泄心中之愤而弑母的女儿:“罗姑娘,这……”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罗绮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还没等人再问什么,罗夫人,罗绮,连带着她二人中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一起凭空消失了……
宋潮青想问的话闷在嗓子眼儿里,半晌才道:“什、什么意思,方才罗绮与罗夫人……也是幻境?”
这话不禁使沈翳与云夙鸢胸膛中同时燃起一股希望之火。
然而段月白皱了皱鼻子,直接击碎了这点微末的希望:“不,不是幻境,是事实,我还能闻到罗夫人身上的血腥味和罗绮身上的尸臭。”
“方才你就说能闻到不对劲的味道,怎么区分罗绮的尸臭和这里本就存在的味道?”沈翳问道。
段月白仍皱着鼻子,好像越来越难以忍受似的,将食指放在了鼻子底下:“说不上来,但罗绮的尸臭中夹杂着一股甜腻的胭脂味。主要还是罗夫人心口的血腥味,很新鲜,跟我们进入幻境之前闻到的怪味不一样。”
“诶,你的狗鼻子还真灵啊。”雪盏的声音突然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与妩媚:“怎么样,这场戏好看吗?”
因她还没有现身,段月白几人的目光只能在虚无的幻境之中不断搜索。
她娇声笑了笑,又说:“看来鸟儿找到序临了。可你还是太笨了,竟然找了这么久,你不是号称很了解他吗?”
段月白二话不说,就冲动地想要用术法划破幻境,七曜已经在身侧就绪,只差他一声令下。
不料他掌心突然传来触感,宋潮青轻轻抓住了他。段月白回头看去,眼中闪过一丝红光,可见到宋潮青的脸厚,他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捏了捏对方的手,以示回应。
“我这不是……正准备重新了解他么。”七曜跟着主人一起低下了头,段月白嘟嘟囔囔地说道。
“序临?你找到序临掌门了?他没有死?”沈翳从这段对话中最先反应过来,忙抓着段月白问。
“序临掌门现在何处?”云夙鸢也来了精神,短暂失了警惕,差点忘记他们还在敌人巢穴:“我能去拜会一下他吗?从小就听说他的轶事,实在想一睹尊容。”
段月白警铃大作,序临仍活着一事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第101章 “你赢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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