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宽敞,是三开间,一头卧房,中间厅房,另一头是书房,家具一应俱全,看着是上好的木料,应当也都不便宜。
“算我运气好,能这么快找到这样的宅院。”游萧看起来很高兴,兴奋道,“回头你住这屋,小红住西厢,陆东篱住东厢,有他们在,我就放心了。”
他往卧房里走了几步,拍了拍那宽大结实的床架子:“这是张拔步床,我听凌盟主他们家就是这种大床,睡着暖和又舒服,没想到这里也有,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么大的床,我一个人打着滚睡吗?
望着那赶上一间小房子的拔步床,苗笙半点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忽然深深地后悔,后悔方才那么“懂事”地让游萧快去北岩府负起做楼主的责任,那么危险,万一出什么事该怎么办?
匪帮不比江湖武林,各门各派至少还顾及面子,讲个道理,匪帮就只会玩横的,万一当地真的官匪勾结,唤笙楼岂不是任人宰割?
这一刻,他既心疼,又不舍,还莫名有些委屈。
委屈从何而来,他也不清楚,就是觉得心里酸涩得很。
“游萧……”
游萧注意到他失落的神情,走到他面前:“怎么了?不喜欢吗?”
苗笙刚要开口,就听见外边院里传来了平小红和陆东篱的声音。
“我的天,这院子可真大,师父运气真好,这么快买到一套现成的大院子!陆东篱,我住西厢,你别跟我抢!”
“你爱住哪住哪!”
“师父,公子,你们在屋里吗?门开着,我进来啦!”
平小红提着兔笼进了厅房,扭头一看,便看见了他们两个,兴奋道:“这主人房真好!住着一定舒服!”又低头対小兔子说,“娥影你看看,是要跟着公子住这边,还是跟我去西厢?”
娥影在笼子里不停耸动着三瓣嘴,满脸写着“爱哪哪,老娘不在乎”。
陆东篱也跟了进来,他是真没想到游萧会一下子出手买套院子,看见正主之后,又想起対方让男人怀胎的壮举,脸上的愕然加倍。
见他进来,游萧便松开苗笙的手,走了过去:“陆兄,借一步说话。”
陆东篱跟着游萧走出房间,俩人站在院子里,太阳终于从云层里冒出了一点头,一束淡淡日光洒落下来,总算给这看起来冰冷的宅院添了一抹热乎气。
“唤笙楼分舵有事你也听到了,我必须得去一趟,笙儿只能暂时拜托你来照顾。”游萧开门见山,但表情不怎么愉悦,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不是很像求人的态度。
他其实対陆东篱这个不靠谱的人没多少信任,照顾苗笙还是得靠平小红和自家兄弟,但多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也没坏处,而且这也是为了配合苗笙的计划。
游萧神色凝重:“他身体很不好,很怕冷,身体尤其难熬——”
“我知道,他跟我说了。”陆东篱还处在惊愕中,“还有怀胎的事,你们……你们可真行。”
游萧心里五味杂陈,感觉心脏就像被谁狠狠攥了一把似的,又酸又疼,还堵得厉害。
到底是跟他说了,看来笙儿真的将他视为朋友。
陆东篱看他垂眸不语,主动道:“放心,你不在的这些天,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他,保证不会让他出事。”
“哪怕厉涛飞已经找到万山府城,你也能保证不离笙儿半步、不主动去**?”游萧盯着他的眼睛逼问道。
陆东篱眼神闪躲:“若他已经找到我,我自然是离苗兄越远越好,不是吗?”
“如果你老老实实待在这宅院里,厉涛飞就不会找到你的行踪。”游萧厉声道,“笙儿是我心头肉,要是他伤到一根头发,我都饶不了你,你到底能不能做到,给我一句准话!”
陆东篱低头沉默不语,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定。
“就知道你靠不住。”游萧转身离开,丢下一句话,“当我没说。”
他走出几步远,就听后面那人突然道:“我能!”
游萧停下脚步,回头怀疑地看着他。
陆东篱深深吸了口气,攥着拳,走到他面前,下定决心般地说:“我保证,这段日子我足不出户,好好照看苗兄,不去报仇。”
“注意他的身体状况、看他的面色、关心他是否吃好穿暖,他不开心的时候哄他开心,好好教他写话本,无微不至,周全周到。”游萧冷声问,“都能做到吗?”
陆东篱脸上肌肉抽了抽:“这么细致,你不拈酸了?”
游萧一把攥住他的领子,满脸山雨欲来的冷厉,咬牙切齿地说:“我没跟你开玩笑!如果可以选的话,你以为我会让你靠近他半步?!”
陆东篱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睛,看到的全是惦念、紧张,和浓得有如实质的深情。
他发觉自己可能対这位年轻的唤笙楼主判断错误,原本以为此人只是占有欲、控制欲强,才十八岁的年轻人,感情根本不定性,完全靠不住。
尽管一路上也看到他対苗笙无微不至的照顾,但直到现在知道他俩的过往,陆东篱才明确意识到,游萧対苗笙的感情有多深。
在苗笙醒来之前,游萧并不知他要等的只是十年,或许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辈子。
可他无怨无悔,感情十年不变,甚至与日俱增。
苗笙不仅仅是他的心头肉,更是他的命,他活着的期待。
那什么占有欲、控制欲,其实只是恐惧罢了,害怕这个人再度离开自己。
但游萧依然能够为苗笙着想,努力去克服战胜这种恐惧,只为対方能够觉得自由。
陆东篱深深叹息,是自己小看了楼主的感情。
他拍拍游萧的手背,认真道:“你放心去办事,我不会再辜负这最后一个朋友,这次我一定说到做到。”
卧房内,苗笙坐在那宽大的拔步床上,怅然地发着愣。
他心中的不舍越发浓重,像一张细细密密地网,把他一层又一层地裹了起来,令他无法呼吸,连脑子都不转了。
“公子,你们这卧房好大啊。”平小红把娥影抱在怀里,探头探脑地进来四下张望,“估计得多烧几个大炭炉才能暖起来。”
苗笙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个人,住这么大一间卧房,有什么意思?
“小红,跟我回去一趟,把行李都搬过来。”游萧忽然在门口喊道。
苗笙立刻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可是那人偏不进来。
“好嘞!”平小红把小白兔放在苗笙手里,解释了一句,“不知道师父买了院子,方才我回客栈赶马车没带行李,等下就回来哈,公子你和娥影玩~”
等平小红匆匆离开,苗笙也抱着娥影追到了门口,却只看见两人离开的背影。
陆东篱伸手拦了他一把:“别急,楼主一会儿就回来,外边要起风,你还是回屋里待着吧。”
没过一会儿,先来的是唤笙楼的几个兄弟,送来的正是炭炉和上好的银骨炭,几个大小伙子忙活一通,很快就把卧房暖了起来,按照游萧的指示,还把拔步床下边的床板给撬开,塞了两个炭炉进去,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床铺也是热热乎乎的。
又过了一会儿,平小红赶着马车把行李全拉了过来,哼着小曲儿归置东西。
苗笙往门口张望了好半天,也没见游萧的身影,忍不住问道:“小红,你师父呢?”
“哦,他说还有事要办,让我先回来。”平小红从车里抱出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琴,“公子,这下你有地儿弹琴了,我搁你屋里去了。”
苗笙满心失落,随意“嗯”了一声。
中午有从附近的食肆送来的午膳,是游萧安排的,但他依然没有回来。
苗笙食不知味,吃了两口就饱了,他翘首以待了一个下午,期间院子里不断来人,陆陆续续送来很多东西——
家具店送来了摇椅,绸缎庄送来了腰枕和厚实的布帛、做好的床单被褥,笔墨斋送来了新的文房四宝,花房送来了各种盆栽等等,陆东篱和平小红指挥着送货小工们搬搬抬抬,原本冷清的小院很快变得热闹了起来。
但是游萧始终没出现。
金乌西垂,夜晚降临,中午送过饭的食肆又送来了晚膳,然而苗笙一点胃口都没有,让平小红和陆东篱两人先吃,自己坐在厅房榻上,抱着厚实的方枕,窗户开了条缝,眼巴巴地往窗外望着。
“苗兄,楼主这还没走呢,你就连饭都不吃了,怎么让人放心得下?”陆东篱喊他,“快过来吃点。”
“中午吃撑了,不饿。”苗笙没精打采地说。
这时房门一动,游萧的声音传来:“看来这间食肆的手艺笙儿很是满意。”
苗笙登时精神一震,扔下方枕,从榻上跳下,脚步飞快地跑了过去,他这一整天身子都不怎么舒服,一下地就觉得腿软,踉跄了几步,被人稳稳接住。
游萧带着一身风霜,笑着看他:“你这是练的凌波微步吗,跑起来这般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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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你的大可爱突然出现!
游萧:我的白月光向我跑来!
平小红&陆东篱: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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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总的分离焦虑hhh……
见游萧回来,陆东篱给平小红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离开了厅房,各回各屋。
幸好方才没跟苗笙客气, 饭至少吃了个半饱。
“你下午就是在外边乱花钱吗?”人是见着了, 可脾气也上来了, 苗笙恼火地问道, “顶多住一个月,用得着买这些有的没的?给我退回去!”
游萧一身风雪,冒着寒气,用内力化去之后才抱他:“别担心, 到时候随着院子卖掉就是了, 赔不了多少钱。”
苗笙本来就是借题发挥,听他这么一说, 也就不纠结这个事, 而是关心最重要的问题:“你什么时候走?”
“吃过饭就出发。”游萧把他打横抱起, 抱到桌边侧放在腿上,“你多吃两口, 让我放心呗。”
苗笙的心抽了抽, 怨恨道:“走得这么急, 就不知道下午早回来一会儿?”
说罢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粘人哀怨,像是离了谁不能活似的, 咬了咬嘴唇,不吭声了。
“时间实在匆忙, 怕安排不好, 万一有不周到的地方, 心疼的还是我自己。”游萧夹起一个水晶虾饺,递到他嘴边, “吃一口。”
苗笙并不想吃,但还是咬了一口,剩下半个虾饺则进了游萧嘴里。
“我想过了,匆忙挑一个厨子,还得配打下手的,万一做的饭不合你的胃口,这段日子就不太好过。再说院子里没几个人,买菜也容易浪费,虽然有钱也不能乱挥霍,不然你又该不乐意了。”思虑周全的唤笙楼主勾唇笑了笑,温声道,“所以我给了这食肆一笔钱,让老板兼顾咱们这里一个月的饮食,每天早午晚往这里送,院子里的小厨房就让下人给你炖些补品小吃。”
“本来是想让顾夜峰帮我寻几个下人,但想来想去我还是不放心,亲自去挑了几个,人已经定下来了,明天一早会一起过来。平日在屋里伺候的只有一位嬷嬷,姓秦,人好又善良,我叮嘱她说你身子骨畏寒又虚,让她按照料孕妇的办法照料你,别的都没说。”
苗笙撇撇嘴:“反正我就是柔弱不能自理呗。”
“虽然你身子弱,但你性格硬啊。”游萧忍俊不禁,又哄他喝了一勺桂花粥,“丝毫不损你的男子气概。”
苗笙含着粥,听了这话差点没喷出来,鼓着嘴瞪他,作势要吐他一脸。
游萧看他两颊鼓鼓囊囊的实在可爱,忍不住低头在他唇上亲了口,然后舔了舔嘴唇:“真甜。”
苗笙把粥咽了下去,耳根发烫:“是啊,糖放多了吧。”
“除了这位秦嬷嬷,我又挑了四个小厮,一个婢女,婢女就给嬷嬷打下手,小厮们平日干点粗活,给你抬抬轿子。”游萧夹了块千层糕送到他嘴边,“之后出门就坐轿子吧,反正也都是去近处逛逛。”
苗笙咬下一口糕,边嚼边故意道:“哦,原来允许我出门啊,我以为你买这院子,是为了让我当金丝雀呢。”
“我是你的金丝雀还差不多。”游萧无奈道,“哪敢关着你,再说你是能被关住的吗?”
苗笙得意地点点头:“知道就好。谁也关不住我。”
除非我自愿。
“挑的这些人都很老实本分,身家也清白,等我们走的时候跟他们商量,若是愿意留在分舵,就让他们留下,愿意走的,咱们便给他们脱了奴籍,做良民去。”游萧又投喂了苗笙一个做得小巧、能一口吞的小窝头。
苗笙两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咀嚼着,乖巧道:“好啊。”
厅内烛光摇曳,将两人彼此交叠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地面上,画面看上去亲昵而温暖。
游萧就这么时不时地喂苗笙一口,把他的小鸟胃给喂饱了,自己也很快吃饱了饭,就到了离开的时间。
按照计划,他会先去唤笙楼分舵,跟选定的几个兄弟会合,大家趁着夜色一起御翅飞行,尽快赶往北岩府。
然而这个时候平小红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进来:“下雪了啊!”
“下雪?”苗笙怔了怔,到窗边拉开窗户,“嗖”地一股小冷风吹进来,送来了几片雪花。
游萧赶紧过去把窗户按上:“小心着凉。”
“风这么大,还下雪,这么冷,怎么飞啊?!”苗笙扯了扯他的袖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是公事公办,“明天再走吧!”
游萧拉着他远离窗户,往卧房里去:“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越晚越危险,还是早点过去比较好。你放心,我们都有内力御寒,不会有事。”
“再会内力也是肉。体凡胎,怎么能扛得住一夜寒冷?”苗笙小声嘟囔。
“又不是第一次飞,放心吧。”游萧把卧房的门关上,低头认真地看着他,“马上就要走了,跟我说句告别的话?”
卧房里只点了一根蜡烛,在房中间的桌上,只够照亮周围一小圈的地方,他俩站在门边的阴影里,被衬得两双眼睛都是一样的明亮如星。
苗笙低头道:“没什么可说的,就希望你……早点平安回来。”
最好是不要走,可这种没意义的话,就没必要说了。
“还有……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崽,你不用牵挂。”他望着自己的脚尖,“你在那边……多注意安全。”
其他没什么好叮嘱的了,楼主打小就厉害,该怎么做他心里肯定有数。
游萧从十二岁开始满大曜跑,从没这么恋家过,他抬手轻抚着苗笙的脸,哑声道:“等我回来,就选个能接替我的人,以后唤笙楼的事我都不管了,我就陪在你身边,走遍大曜也好,选个地方定居也好,反正再不和你分开。”
“才十八岁就想撂挑子?美得你!”苗笙忍住心头酸涩,笑着看他,“好不容易创出这么大的家业,就这么不要了可还行?再说小红还等着接你衣钵呢,你现在给了别人,还不把你这唯一的徒弟给气死?”
游萧搂住他的腰,低头与他额头相抵,重重叹气:“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苗笙故意跟他逗趣,“难道你想让你们唤笙楼和万客楼的所有兄弟和伙计,在背后叫我惑乱你神智的狐狸精?”
游萧轻笑一声:“是我自己没定力,关你什么事?”他郑重地捧起苗笙的脸,看着那张牵动自己所有心绪的容颜,眸色深沉,“等我回来。”
“嗯,等你,我不会再跑了。”苗笙微微踮起脚,仰头亲上他的嘴唇。
双唇骤然一贴,就再也舍不得分开,游萧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再也按捺不住压抑多时的情绪,按住他的后脑,舌尖舔开唇缝,长驱直入。
苗笙张开唇,任他予取予求,热烈地回应。
不再想什么合不合分寸,或者会不会进展太快,只知道他也舍不得眼前的少年。
游萧抱着他转身,将人按在了墙上,掐着他的两肋往上一提,苗笙便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双腿缠上了他的腰。
昏暗的卧房内,两人接吻的啧啧水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彼此交织,游萧一改往日的温柔,像是发了狠,恨不得将苗笙拆吃入腹,吞入体内,与他再不分开。
他们的心脏隔着胸腔跳成同样的韵律,诉说着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愫与眷恋。
卧房内炭炉烧得热烈,却不及游萧胸膛半分热度,苗笙感觉被他烘烤得快要化了,而自己似乎也甘愿融化在对方的怀里。
房间里点了兰花香,空气里都是香甜的气息,似乎给这旖旎的气氛更添一分助力。
凶狠地吻了许久,游萧恋恋不舍地松开苗笙的唇,顺着唇角吻着他的脸颊、下颌,在他颈边狠狠吮吸,像是要在他身上打下属于自己的烙印,宣誓主权,令旁人不敢觊觎。
“嗯……”苗笙发出一声绵软的叹息,柔韧的身体没了力气,快要圈不住他的腰。
游萧托着他的大腿将他抵在墙上,突然间停止了亲吻,脸埋在他的颈窝,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想要把他的味道深深吸入肺中,全部带走。
苗笙只觉得心脏跳得快要飞出胸腔,脑子混乱得一塌糊涂,侧脸贴着他的脑袋,大口呼吸着。
“笙儿,喜不喜欢我?”游萧哑声问道,眸中微光闪烁,似是充满期待。
苗笙说不出话,也乱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原本只需要一个“是”字就够了,可他觉得这个答案太简单,就这么说出口,显得太随意了。
他没吭声,抱紧了游萧的脖颈,偏过头亲吻着对方的耳垂,忍不住用牙齿轻轻噬咬。
“好了。”游萧抱着他转身,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像是被打磨过,粗粝而又力不从心,“不能再亲了,再亲我就走不了了。”
许久没有这般亲密接触过,这场单纯的亲吻在他胸中卷起一阵难以平息的风暴,唤笙楼主要用尽全身毅力才能将其控制住。
他把苗笙在桌边的坐墩上放下来,低头吻了吻对方微微汗湿的额头,温声道:“累了就早些休息,要我抱你上床吗?”
苗笙心脏还在咣咣跳动,头脑乱成一锅粥,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走了。”游萧强忍着不舍,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会很快回来的。”
他揉了揉苗笙的后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大步走开。
方才的吻像是抽干了苗笙浑身所有的力气,他怔怔地坐着发愣,听到门“哗啦”一响才反应过来,扶着桌子艰难站起,踉踉跄跄地追了出去。
“游萧!”
厅里已经没了人影,那人居然走得那么快。
平小红正好进来,连忙扶住他:“公子,师父走了,你别乱跑,小心磕碰。”
苗笙后知后觉地感到懊悔,恨自己方才没有把心里的喜欢说出来,他顿时觉得自己像个讨厌的吝啬鬼,连给人吃颗定心丸都不肯。
他推开平小红,跌跌撞撞冲出门,跑到院子中央,仰头往房顶上看。
周遭空空荡荡,夜黑风高,只有细小的雪花像盐粒子一样当空飘落,落在他的脸上,瞬间被体温融化。
苗笙方才出了一点汗,现在感觉立刻被风吹透了,从骨头缝里渗出一股冷意,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想着游萧带着没有回应的爱离开,心里应当比这还要冷吧。
他对我那么好,我却对他那么小气。
可我不是故意的。
悔意如潮水一般涌上苗笙的心头,他心脏胀得快要炸裂,眼窝酸涩难耐,眼泪不可自控地落了下来。
“公子,快进屋,小心着凉。”平小红跑过来,紧张地劝他。
苗笙怔怔地看着她,泣不成声:“小红,我……我……”
他觉得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胸腔被死死按压着,一口气没提上来,太阳穴的血管突突跳动,耳中听到一阵蜂鸣——
平小红眼睁睁地看着他师父的心尖肉露出一个悔恨的表情,下一刻双目骤然合拢,身体陡然下坠!
“公子!”她赶忙伸手扶住他,冲东厢房大喊,“陆东篱,快出来,公子晕倒了!”
陆东篱一早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正从窗缝里瞄着,看到苗笙突然晕倒,立刻冲了出来,把人打横抱起,快步进了卧房,塞进了被窝里。
“你看着他,我去找游萧回来。”说罢他就往外走。
平小红立刻叫住他:“你不会趁机跑了吧?”
“那你去?”陆东篱无奈。
平小红看着面色煞白的苗笙,怎么都不放心,最后无奈道:“还是你去吧。”
陆东篱没再吭声,大步冲出房间,施展轻功跃上房顶,迅速往唤笙楼分舵跑去。
他轻功很好,很快赶到了目的地,但是远远就看见一群穿着“翅”的人飞上高空,心急如焚地仰头大声喊:“游萧!游萧!”
游萧全副武装地飞在最前边,头上罩着面罩,耳朵被覆盖住,加之“翅”的齿轮运转也会发出杂音,影响到他的听觉,令他根本听不到陆东篱的喊声。
他只想尽快出发,好能尽快回来,因此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唤笙楼,一来就换上了装备立即离开。
游萧没有苗笙想象的那么在意那个回答,他甚至没觉得失望,这次没等到肯定的答复,下次再问就是。
苗笙对他的依恋和变化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回不回答又有什么重要呢。
陆东篱无助地看着天上的人影变得越来越小,恨不能手里有根通天的套索,把人一下子套回来。
可他什么都没有,只能重重叹息。
当空而落的雪从雪粒子变成了大片雪花,很快又变成鹅毛大雪,路上已经不见半个人影,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唯有狂风呼啸,不知道它的力量,能不能够足以将思念传达给彼此惦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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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总之就是肠子都悔青了。
游萧:gogogo,快去快回!
平小红:闻到了相思病的味道。
陆东篱:你俩真是,急死个人!
崽崽:萧爹爹等你回来,我就又长大一点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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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启短暂的分别模式,回来肯定就是小别胜新婚啦~
苗笙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像是变成了被关在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孙猴子, 浑身上下都被炙烤着,可他发不出汗来,仿佛所有的热意都被绷在了皮肉里, 无法释放, 要将他由内而外炙烤成一团焦炭。
周围一片红彤彤, 美得如落日时的晚霞,却火热得要将人蚕食殆尽,他想呼救,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四肢软绵绵的连挣扎得力气都没有, 只能在脑海中疯狂大喊游萧的名字。
却无人回应。
他一定是伤心了, 苗笙难过地想,他等了十年才等到我醒来, 可我却这样对他。
若是换了我, 一定不会再理会这样的人了。
可萧儿不是我这狗脾气, 他温和善良,又有足够的耐心, 从不任性, 应该不会这样意气用事的, 对吧?
况且我俩还有了崽崽,我们的命运已经被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他不会不理我的。
对了,我这样痛苦, 崽崽也会难受吧?它可不能有事!
苗笙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腹, 却紧张地发现, 原本微微凸起的腹部变回了以前那样,平得凹了进去, 登时心慌意乱。
我崽呢?!
放我出去!我要找我的孩子!
可不管他怎么闹,这方灼热逼仄的天地没有半点改变,而他越发觉得身体发沉,像要向更深处坠落。
我不要!我要回去!我还得等游萧回来!
苗笙在心中疯狂咆哮,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幼童的声音。
“阿爹,你是我阿爹吗?”
他立刻冷静了下来,声音颤抖地问:“你是……我的孩子吗?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呀!”幼童咯咯笑了起来,“就在你前边。”
苗笙紧紧盯着自己的前方,便见那里火色渐消,有一个银色的水滴形的光影凌空跳跃着到了他的面前。
小水滴“长”出了手和脚,逐渐变成了一个孩童的轮廓,抬起小手向他招了招:“阿爹!”
苗笙松了口气:“你还好吗?你没事吧?怎么会从我肚子里出来?”
“因为感觉到阿爹有难,我就出来找你啦!”小水滴向他伸手,“快跟我来吧,我能带你出去,但你也得自己使劲儿才行。”
“我会的!”
苗笙努力抬起手臂,伸手去触碰那只小小的手掌,虽然很难,但他还是奋力做到了。
那手掌只有他一个指腹那么大,轻轻一触碰,他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拽着飞起,离开了那个炼丹炉一样的地方。
被炙烤的感觉逐渐消失,眼前从灼热的红变成了发着亮的黑,身体骤然有了更明显的知觉,虽然还是很沉,但不再摇摇欲坠。
再之后,他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旁边是平小红如释重负的声音,“公子!公子!”
然后是陆东篱:“你小声点,想把苗兄耳朵震聋吗?”
“我哪有那么大声!”
“我看跟狮吼功不相上下!”
苗笙眼前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看到巨大的床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脑子才缓缓开始转动,想起来他搬进了新宅院,卧房里有一架巨大的拔步床,之所以住进这里,是因为游萧要去北岩府办事。
他忽然想起来方才的梦,立刻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去摸小腹,感觉到了熟悉的凸起,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事。
平小红趴到他脸上边,担忧地看:“公子你到底醒没醒啊?怎么不理我?”
旁边陆东篱碎嘴:“肯定是烦你。”
“没有……”苗笙眼睛睁开一条更大的缝隙,声音沙哑地说,“刚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