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事体大,申屠浔和花云影便没有多挽留,稍后将人依依不舍地送走。
用“翅”飞行太过引人注目,白天容易被人发现,还极易被守城士兵射下来,于是唤笙楼的人需要用“翅”时,几乎全都是夜间行动。
因此平小红白天跟着师父和未来师娘一起坐马车,等到了晚上便全副武装,穿好了御寒的棉皮衣,戴好皮帽子,换上“翅”好尽快赶去万山府城。
“路上小心。”游萧检查过她身上的翅,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叮嘱道。
平小红拉下面罩扣在脸上,冲她师父乐:“放心吧,我可是你徒弟!”
那面罩也是皮革制成,通体黑色,嘴巴处留有透气小孔,眼睛处支起了一个略微突出的骨架,镶着打磨得极薄的琉璃片,用以抵抗高空飞行时遭遇的冷空气,但是戴上之后双眼鼓起,看起来像一个青蛙脑袋,十分有趣。
夜晚太冷,游萧不让苗笙下车,他就只能抱着小兔子在车上待着,看着平小红怪异的造型直乐,透过车窗跟女侠挥手:“注意安全。”
“公子我们万山府城见!”
望着平小红操控着“翅”,向鸟儿一样消失在漆黑夜空,游萧钻进马车车厢,咨询苗笙意见:“咱们怎么安排?停车睡一会儿,还是继续上路?”
“上路吧,不在路上耽搁时间了。”苗笙拍拍座椅,“这个不是能拼成床么?我躺着就不太怕颠,可以让马儿跑快些。”
这办法在之前路上实在找不到客栈的时候也用过,游萧便没迟疑,将车厢内的座位拉开,拼成一张床,把刚换好火炭的脚炉通通塞到“床”下去,又铺了厚厚的被褥,把苗笙裹好,再用牛皮筋固定住,免得车跑起来晃得厉害。
娥影也被关回了兔笼里,被固定在了马车一角。
苗笙看着自己好像被五花大绑在这小床上,哑然失笑:“要是被官府发现,不知道会不会抓你去问罪。”
“那要看你舍不舍得了。”游萧帮他塞好枕头,莞尔道,“但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好好把握。”
苗笙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把握什么?你们唤笙楼跟官府关系那么密切,你楼主手令一亮,人家衙役立刻放行,我就是叫破了喉咙也没人理。”
“那就护着喉咙,别白费功夫了,跟我走,吃香喝辣。”游萧看他还演上了,笑容更甚,捏了捏他的脸颊,“睡吧,睡着了可能会好些。”
他把车门关好,坐在车辕上,一拉缰绳,策马前行,路面若是平整,他就让马跑快些,路面若是不太好,他就让马跑慢些。
苗笙被束缚着,手脚也不太方便动,闭上眼感受马车颠簸,就像睡在了摇篮里,晃啊晃的倒是睡着了,梦里感觉像是在坐船,一直在水面上荡漾来荡漾去,不能说睡得不好,只能说这觉睡得有点累。
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他虽然还是手脚动不了,但不是被绑着,而是被人抱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游萧钻进了被窝里,少年不仅抱着他,腿还架在他腿上,将他严丝合缝地搂进怀里。
苗笙一撩眼皮,就能看见楼主尖尖凸出来的喉结,越看越觉得色气,很想扑过去咬一口。
“醒了?”他一动,游萧便觉察到了,轻声问道。
“嗯。”苗笙仰头看他,要笑不笑地问,“谁让你钻我被窝的?”
游萧笑得胸腔微震:“被我绑走就是我的人了,我想钻就钻,你奈我何?”
“土匪。”没想到他还能接上昨晚那茬,苗笙也乐。
其实是后半夜天过于寒冷,游萧把车停下想看看他的情况,发现脚炉不顶什么用,裹了厚被子的苗笙果然还是浑身冰凉得像抹月光,于是他只能钻进被窝充当人形怀炉,直到把人暖得重新热乎起来才肯放心。
以前躺在冰棺里的笙儿就是那样凉,这模样实在让他恐慌。
游萧看着还略显睡眼惺忪的苗笙,那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着实可爱,低下头,学着土匪腔调:“压寨夫人,给老子香一口。”
“香个屁,我要漱口。”苗笙一把将他推开。
游萧:“……”
唔,挺有劲儿的。
两人把马车恢复了原样,用水壶的水加了点青盐漱了口,吃了些点心先垫垫胃,然后继续上路。
接下来的几天,苗笙没让游萧再住客栈,想着尽快赶到万山府最好,于是他们日夜兼程,只在半夜最冷的时候停下来相拥取暖,顺便休息一会儿。
两天之后,游萧收到了平小红放飞的机关鸟,告知他们唤笙楼万山府分舵的兄弟们已经兵分三路,按照他指示的路线上路寻人,她也跟着一同去了。
尽管先前陆东篱不清楚厉涛飞的长生宗在哪儿,但他已经知道了大概方位,应当会一路打听着找过去,游萧迅速划定了他可能经过的几条路线,让兄弟们用“翅”飞着去寻他。
陆东篱报仇心切,应该会选最便于跑马又最近的路,也不会想着隐藏行踪,找起来应当不难。
而且游萧还让人在长生宗周边的一圈城镇散播了悬红令,给出了陆东篱的画像,说遇见这人要找长生宗厉涛飞的,将此人引去指定地点,便可获赠纹银五十两。
当时听了游萧这个办法,苗笙险些笑喷:“大名鼎鼎的唤笙楼还需要悬红找人?”
“时间紧急,自然要动用百姓的力量。”游萧不以为意,“还有钱的力量。”
这个办法很好用,又过了四天,当他们抵达万山府城的时候,唤笙楼的兄弟在城门来接,便告诉两人,刚收到消息,已经找到了陆东篱,正把人往回带。
这人名叫顾夜峰,三十出头,是分舵舵主,其貌不扬,精瘦干练,看起来很是靠谱。
在南轩府时,赶上那边分舵舵主不在,这还是苗笙第一次见唤笙楼的其他骨干。
“这可太好了!”他靠在车门口,兴奋地问,“他找到厉涛飞了吗?”
顾夜峰和游萧正坐在车辕上,驾车往早就安排好的客栈赶去:“没有,陆东篱还没靠近长生宗,便被我们的人拿下了。”他不疾不徐地说,“此人报仇心切,失了警惕,被看见悬红的两个村民骗到了我们的接头点,还被人下了蒙汗药。”
苗笙:“……”
所以武功高强有什么用呢?东篱兄,用用脑子!
游萧似乎对此并不惊讶,继续问道:“厉涛飞的情况呢?”
“根据兄弟的可靠汇报,厉涛飞不在长生宗,套话也没问出来,应当是他没告诉门人自己要去做什么。”
苗笙神色一凛:“你说他会不会看了东篱兄的话本,猜到他的身份,跑出来找他要《悯默经》?不过这人武功高强,现在还需要这本心法吗?”
“也有这个可能。”游萧沉吟道,“或许他不再需要,但这心法是他的执念,想方设法也要弄到手。”
苗笙松了口气:“幸好你们先行找到了东篱兄,厉涛飞定然知道你跟杳溟宫的渊源,也清楚你跟凌盟主的关系,应当不会傻得跟唤笙楼硬碰硬。”
“我们怎么样都没关系,就是希望陆东篱自己心里放明白些,别冲上去送死。”游萧无奈,“不然一百个唤笙楼都护不住他。”
顾夜峰把他们带去了早就订好的客栈,仍然是万山府最好的一家,仍然是天字号房。
房间宽敞舒适,早就烧得暖烘烘的,一躺在那柔软的床铺上,苗笙全身所有的倦意都释放了出来,连晚饭都没顾上吃,便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觉得浑身骨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感觉连床都起不来,扫了一眼周围没人,便闷闷地叫了一声:“游萧?”
“公子,是我,我凌晨回来的!”平小红熟悉的嗓音在厢房外响起,“师父去分舵了,我能进去吗?”
她回来了,估计陆东篱也跟着被“押”到了,是以游萧才临时离开。
苗笙支撑着坐了起来,拽过床头挂着的外袍披上:“进来吧。”
平小红推开门,抱着小兔子蹦蹦跳跳进来:“公子,早上好!”
她看起来很精神,双眼亮晶晶的,不像是连续飞行一夜的样子。
“你不累吗?”他关心道,“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平小红眨眨眼:“我还好,回来之后打坐了一会儿。”
苗笙撑着坐都坐不直的身体,心里哀叹,年轻真是好。
“东篱兄怎么样了?他肯配合吗?”
平小红坐在对面游萧睡的榻上,翘起二郎腿:“当然不肯,他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所以我们把他弄晕了带回来的,现在就在分舵呢。”
“我去劝劝他吧。”苗笙深深叹了口气,准备洗漱。
外边的门响了声,接着传来了脚步声,平小红立刻站起来:“肯定是师父回来了!”
游萧裹挟着一身寒气直接进了东厢,看到苗笙这刚出被窝的模样,没有立刻上前,扬了扬手里提着的网兜,笑道:“笙儿,给你买了好吃的。”
一看见少年明朗的笑容,苗笙的心情立刻就上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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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快,来二两阳气。
游萧:想怎么服用?口服,还是……
苗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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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状态很糟糕,本就少得可怜的信心更所剩无几,千言万语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只有感谢大家,感谢一直陪我到现在的朋友们。
收拾停当后, 苗笙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喝着游萧买来的鱼片粥。
这粥本身没什么特别,各地都有卖的,无非是用煎过的鱼骨熬出来的奶白鱼汤来煮粥,粥米煮开花、临关火之前, 把片好的鱼肉丢进去, 只加盐和胡椒粉调味。
他不喜欢吃葱花, 游萧就没让人放。
这碗粥吃起来特别鲜,汤滑肉肥,米粒软糯,入口即化, 再配一根酥脆的油条, 简直是人间美味。
“油条少吃几口,别腻着了。”游萧知道苗笙偶尔会贪嘴, 忍不住嘱咐道。
今天苗笙感觉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油条吃几口确实腻了, 只一勺一勺地喝着浓稠的鱼片粥。
“你跟东篱兄聊过了?他听你的吗?”他问道,“没吵起来吧?”
游萧摇摇头:“没吵, 他一直不怎么吭声, 人有点颓, 可能也知道自己冲动,还轻易被人骗得中了计, 自尊和自信都备受打击。”
“等会儿我过去,一起劝劝他。”苗笙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南轩府分舵查贺北海和雁南楼的下落, 这边分舵就去查厉涛飞的踪迹好了, 左右你也要在万山府城待一阵,对不对?”
苗笙喝完最后一口, 抿了抿嘴唇,用帕子擦了擦:“我的事没那么紧要,既然与东篱兄有这缘分,那就先紧着这事吧。再说若是厉涛飞有什么举动,趁着这个机会将他拿下,唤笙楼也算为民除害了。”
“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我的名声呢?”游萧忍俊不禁,抬手刮了刮他的鼻梁。
苗笙喝了口茶漱口,正色道:“厉涛飞这事儿已经连累你没有钱赚了,自然得赚点名才行——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个,我这是为我自己找补,毕竟东篱兄是我的朋友,让你白出力我心里过意不去。”
游萧听他为自己打算,感觉像是蜜糖融了满腔,笑容越发深情。
“你的就是我的,朋友也算。”尽管仍是不喜欢苗笙跟陆东篱走得太近,但他也知道得控制一下自己这股独占欲。
舅舅是最厌恶被人束缚的,我不能让他不开心。
苗笙冲他弯了弯眼睛:“知道你大度。”
游萧看他面色不太好,有些心疼:“外边天冷,要不你今天在客栈休息,明天再去看他吧,分舵弟兄把他看得严,不会让他再跑了。”
“算了,他武功高强,你们盯着他还得耗费人手,不如早点劝他镇定些,安心等你查出厉涛飞的下落。”苗笙起身从柜子里找出棉披风裹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劝动他,尽力吧。”
今天天气确实不太好,太阳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给世人留下一片灰蒙蒙的天,云层也很厚,低低地压着,令人喘不过气来,像是要起风雪,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
没有阳光映照,气温显得更低了些,苗笙本就不太舒服,走路的时候头开始发晕,步子比平时还要凝滞。
游萧看出来了,却又不能阻止他去看望陆东篱,只能忍着什么都不说,骑马的时候把披风的兜帽给他裹上,再将人紧紧拥在怀里,释放着内力给他提供热源,免得让他遭受风寒。
万山府这边的唤笙楼分舵跟南轩府那边的差不多,都是一栋三层小楼,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茶叶铺,楼上用来接待委托人。
陆东篱被关在第三层的一间房中,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圆桌几个坐墩,而他就坐在窗边,额角抵着墙,目光呆滞地透过一点缝隙望向窗外,被冷风冲着脑门直吹。
窗外并无风景,是分舵的后院,院子里的树也都枯萎了,剩下光秃秃的枝杈指着天,像是想把压下来的云层戳个窟窿。
苗笙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一动不动的身影,像一尊毫无生气、放错了位置的雕塑,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沾了泥水,原本就不怎么好好打理的头发和胡子显得更加乱糟糟的,看来被带回来的这一路,他也没受到什么礼遇。
“想给他拿干净衣服换来着,他不肯。”游萧小声解释。
苗笙点点头,轻声道:“我明白。”
表面浪荡的陆东篱,自以为把仇恨放下了二十多年,但是当花云影和申屠浔说出厉涛飞的名字,还原了他父母和《悯默经》的真相时,那压在心底的痛苦便像藤蔓一般疯狂滋长、破土而出。
这些年的不堪、悔恨和愤怒将他重重包裹,现在的他,恐怕很难理智下来,脑子里只会有一个声音疯狂咆哮——报仇!
游萧替苗笙拽过去一个坐墩,扶着他坐下,他便开口唤了一句:“东篱兄。”
陆东篱倒也不是全无反应,他缓缓转过头,看了苗笙一眼,目光黑且浓稠,压着怒火与不甘,还有那么一抹委屈。
他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什么来,转头又看向了窗外。
其实苗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来回来去都是那些话,肯定游萧之前也说过了,对方若能听得进去,也不至于现在还得让人看着。
于是他也没说话,脑子里还在思考什么才是更有力的理由,但想想又觉得,什么理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东篱自己能冷静。
游萧也保持沉默,而且怕冻着苗笙,把窗户给关了。
小小的房间死一般寂静,偶尔能听到外边传来的乌鸦叫声,为这画面平添一抹压抑。
最后还是陆东篱打破了沉默,他垂着眼,低声道:“苗兄,你想说什么便说吧,不说就放我走,报仇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想牵连大家。”
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让朋友失望了。
“你不想等着跟你大哥二哥见面吗?”苗笙无奈道,“或许再过几天,唤笙楼就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陆东篱摇了摇头:“我怕到时他们会找厉涛飞报仇,不想他们再受伤,这事儿缘起于我,不如我解决了,给他们俩一个交代。”
“如果我是你的两位兄长,我不会领你的好意。”苗笙冷淡道,“他们也与厉涛飞有仇,自然也想亲自报,何须别人代劳?”
陆东篱继续把额角抵在墙上,木然道:“若是我死了,他们继续接着报仇就是。”
“何必要这样呢?”苗笙叹了口气,“这么执拗是为什么?”
陆东篱沉默着没有再吭声,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
片刻后,游萧才开口:“算了,就让人看着他吧,他现在脑子一锅粥,想不明白道理,我们多余费事。”他伸手摸了摸苗笙的手背,又是一片冰凉,心疼得不行,“我们走,这房间太冷了。”
苗笙还在犹豫,就见房门被猛地推开,平小红冲了进来。
女侠一脸严肃,手里捏着一张纸条:“师父,北岩府分舵那边出事了!”
“怎么回事?”游萧接过她递来的纸条,一目十行地读着。
平小红看着苗笙着急的神情,便也简略讲了讲:“那边兄弟在处理一个委托的时候,跟一个大匪帮发生了冲突,双方干了一仗,匪帮死了一个人,这下就闹了起来。那匪帮天天到分舵滋事,还去骚扰当地兄弟的家里人,官府不想跟匪帮正面冲突,免得事情闹大了不好跟上官汇报,还给咱们分舵舵主施压,让他尽快解决问题,否则就搬离府城。”
苗笙顿时了然。
匪帮和一般的江湖帮派不一样,占山为王,部众甚多,官府轻易不愿意和他们对抗,毕竟一个府城官衙皂吏没多少,功夫也都稀松平常,想对付人手充足的匪帮简直是自讨苦吃。除非朝廷下令剿匪,并且派兵支援,否则他们才不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尤其是北岩府那种小地方,没准官匪勾结都不好说。
一边是难啃的匪帮,一边是老实做生意的唤笙楼,谁不会专捡软骨头捏呢?
这种情况,必须得楼主亲自去撑腰才行。
只是北岩府……苗笙努力回想刚醒过来的时候看的那些大曜舆图,记得这地在西北边,离万山府不算近,而且路也不好走,都是山路。
哦对,楼主可以飞过去。
“萧儿,事情紧急,你尽快过去看看。”苗笙道,“咱们自家兄弟不能叫人欺负。我就在万山府等着你,不会有事。”他灵机一动,看了旁边陆东篱一眼,“东篱兄会保护我。”
方才陆东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吸引了注意,跟着他们站了起来,但他本来只是看热闹,这下被点到名,不禁怔了怔:“我?”
“是啊。”苗笙点点头,“分舵的兄弟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哪能给我当保镖,既然我们已经兄弟相称,现在我需要人帮忙,你总不会坐视不理,对不对?”
陆东篱:“……”
游萧心里自然是不肯的,谁都不如自己守在苗笙身边放心,因此方才他看那纸条上写的内容,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排斥。
不想当什么唤笙楼主了,我唤笙楼开着就是为了等笙儿,现在笙儿醒来,又并不想开茶楼,我还守着这个做什么呢?
但他也就在心里任性了片刻,很快理智回笼,知道自己就算再不舍,也得负起楼主的责任。
至少得护着那些忠心耿耿的兄弟们。
还有,这或许是一个契机,让自己学会适应笙儿不在身边的日子。
不是不够自信、觉得苗笙仍是会离开自己,而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确实很有占有欲和控制欲,恨不得把苗笙锁在自己身边,两人寸步不离。
但他知道苗笙不喜欢这样,自己就要训练着去克制、去适应。
游萧定定地望着苗笙,还没分开,心中已经觉得不舍。
苗笙以为他还在担心自己,便温声道:“你放心,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客栈待着——”
“客栈不行。”游萧突然攥住他的手,“得换个安全的地方。”
苗笙不觉得客栈有什么问题,怕他又折腾,反驳道:“很安全吧……”
这事不容商量,于是游萧便没跟他商量,开始安排任务:“陆东篱,麻烦你陪着笙儿,看好他,不许任何陌生人近身;小红,你让茶楼掌柜的送几个炭炉来,把这里弄得暖和些,再通知顾夜峰选几个机灵功夫好的跟我一起去北岩府,然后回客栈把马车赶过来;笙儿,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话刚说完,他便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平小红迟疑了一下,也立刻离开,去办师父交代的事,房间里只剩下苗笙和陆东篱大眼瞪小眼。
陆东篱干咳一声,然后准备推脱责任:“苗兄,我——”
“跟你说个秘密,我不仅是身体不好,还怀了胎,身边离不了人。”苗笙直言不讳,但就这么主动告诉别人,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既然已经与你兄弟相称,这些自然该坦诚相告。我真不是故意为难你留下。”
其实就是。
陆东篱愕然,张着嘴后退了几步,后背撞上了墙面:“你、你是女子?!”
“不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可我确实有孕。”苗笙撩开披风,双手按住衣袍,好让对方看到自己腹部的凸起。
只可惜这凸起还不明显,不是很有说服力。
陆东篱怔了怔,抬手指向门外,不可置信地问:“他的?”
这显然问的是游萧,苗笙立刻点头:“嗯,是他。”
陆东篱还是头脑一片凌乱:“怎么可能?男人怎么怀胎?!”
“允许你用内力试一试,这个你会吗?游萧他们都会。”苗笙走近,转身背对着他,“用内力走到下腹处,能探知那里的胎囊。”
陆东篱突然哆嗦了一下,但还是抬起右手,覆盖在他后背肩胛骨处。
苗笙提醒道:“一点点内力就行了,多了我受不住。”
身后的人没吭声,但他很快感觉到一股气流冲入经脉,直直往下腹冲去,虽然只是很少一点内力,但存在感十足,陌生又令人抗拒。
真是没对比就没鉴别,相比之下,游萧的内力温暖又温柔,从来只会让人觉得舒服。
苗笙咬牙忍着,直到陆东篱的内力从他体内撤出去,才轻轻松了口气。
“这下你信了吧?”他转身问道。
陆东篱的确感应到苗笙下腹处有个不该存在的东西,只是不确定那个是不是胎儿,但这已经足够令他觉得离了大谱,瞪圆了眼睛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苗笙便简单把自己从冰棺里睡了十年之后才醒过来、现在上路是为了寻找身世和自己之前生活的痕迹这些事给他讲了一遍。
“没人能正确解释我为什么会怀胎,但这的确是事实。”苗笙坐在坐墩上,轻抚着自己仅仅有那么一点隆起的肚子,脸上不自觉地挂起笑意,“它在体内一点一点长大,就是个活生生的孩子。”
陆东篱迟疑道:“万一不是孩子,是什么别的——”
接着就被苗笙甩过来的眼刀震慑得没敢说下去。
妈呀,唤笙楼主是个什么品种的人物,居然能让男人怀胎?!
这也太厉害了吧,陆东篱忍不住想,恐怕写进话本里都没人信。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游萧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给苗笙裹上披风,戴好兜帽,兴奋道:“笙儿,跟我来,陆东篱,你去找小红。”
还没等苗笙反应过来,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从窗口跳了出去。
凛冽寒风中,游萧用内力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热量,他把脸埋在的游萧怀中,安静等待此行的终点。
只是没想到是一处僻静的宅院。
站在院子门里,望着宽阔的庭院和抄手游廊,还有后边的层层屋檐,苗笙突然明白了什么,表情顿时裂了:“游萧,谁叫你乱花钱买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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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败家爷们儿!
游萧:赚钱就是给你花的!
平小红:我跟着沾光吼吼吼吼!
陆东篱:楼主是个什么神奇的人类?感谢在2023-04-10 18:00:01~2023-04-11 18:0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幻银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九二焦虑
这宅院远离闹市, 十分安静,现在正逢冬季,连鸟鸣声都没有, 倒也不算寂静得杳无人烟, 隐隐能听到几条街外传来的小贩的叫卖声, 更凸显出这里的幽静。
等进了后边的内院,应当连这些声音都听不到了,很适合静养。
“喜欢吗?”游萧兴致勃勃地问他,“这是个四进院,不算大, 但住你们几个够了, 我不带小红去,让她还有陆东篱护着你, 我再安排几个兄弟昼夜在这里巡逻, 定能护你周全。”
苗笙看着眼前的深宅大院, 十分无语:“四进院还不算大?你可真是小少爷,看来也就云闲山庄那种规格才能入你的眼!要这么多人护着我做什么, 我用不着!”
游萧兴冲冲地拉着他往内院走去, 一边带他参观一边解释:“你留陆东篱的用意我明白, 他功夫还成,倒也能护得住你, 但是我怕他把厉涛飞招来,哪怕厉涛飞不敢対我的人下手, 我也得以防万一。你放心, 巡逻的兄弟不会打扰到你, 他们自行轮班,你不用管。”
“客栈天字号房每天也不少钱, 我这一去不知道多久能回来,买个宅院先住着,自己也舒服,等我们走的时候再卖掉,总比住客栈合适,回头我叫分舵兄弟找几个下人来负责洒扫和烹饪,保你住得舒舒服服。”
他安排得很妥当,可苗笙却注意到他说的那句话,忍不住问道:“你要多久才能回?”觉得这么问好像有点粘人,又立刻补充道,“我不是催你,就是想知道一下。”
“不好说,加上来回赶路,快则十几天,慢则一个月,毕竟事关匪帮,要么把表面问题和稀泥一样地解决掉,要么就得把他们连根拔起。”
苗笙愕然,顾不上欣赏这院中的美景,只顾抓着他的袖子问:“怎么连根拔起?你要剿匪吗?这不是唤笙楼该做的!”
“我自然不会那么傻,具体怎么做,得到了那边之后跟匪首见过面再说。”两人刚进了内院,游萧指了指院中栽种的植物,“可惜现在是冬天,光秃秃的不好看,要是春夏的话,院子里海棠花开,会特别漂亮。”
苗笙被他要离开的事搞得心情管什么花不花,只顾担忧,顺口道:“顶多只住一个月,能住人就行,好不好看无关紧要。”
“那就来看看住的地方。”游萧拉着他的手,推开了主人房的门。
主人房坐北朝南,这会儿刚刚到中午,若是今日有阳光,定会把房间映得暖洋洋的,只可惜今天是个大阴天,连屋里都显得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