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毕竟是申屠浔和花云影的地盘,不好劝两位长辈大度,况且申屠浔自废武功已是事实,这十年来都没人再找他的麻烦,已经说明江湖人都接受了他的处理方式,再纠缠不休,就是不讲理;
然而陆东篱的惨祸也的确跟杳溟宫脱不开关系,不能逼着他强行认错,这多少有点仗着他有求于人,逼他低头;
苗笙最心疼的,自然还是游萧,唤笙楼接的委托只是寻找贺北海和雁南楼两人,并不包含帮陆东篱查当年真凶,萧儿聪明又善良,这才多此一举带人来这儿,自己可不想弄得他里外不是人,还要替人赔礼道歉。
方才那事儿小红可以解决,可现在这个僵局,她一个辈分最小的,确实也没立场说话。
这个褃节儿上,只能出奇招了。
于是游萧看见他那美丽又机智,病弱还怀崽的白月光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接着闭上眼睛,身体摇摇欲坠——
“笙儿!”他立刻上前一步,将人接在了怀里,急切地对申屠浔道,“前辈,能不能让我们先进去,找个暖和的房间让他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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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关键时候还是得我。
游萧:这就叫默契。
平小红:我师娘跟师父是绝配,给师娘打call!
陆东篱:……苗兄你真的,我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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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八八平衡
申屠浔知道苗笙在游萧心中什么地位, 也知道这位公子身体不好,自然不会再纠结当下情况,赶紧让他们进水荇庄。
花云影脚尖点地,“嗖”地跳上屋檐:“萧儿, 随我来!”
她施展轻功, 带着游萧往为他们安排好的房间赶去。
申屠浔招来了门口的下人, 安排他们带陆东篱和平小红去住处,自己则背着手大步走进门去追赶花云影他们。
为了不露馅,苗笙一路没敢吭声,紧紧抓着游萧的衣服, 听着耳边风声呼啸, 偷偷眯着眼看,便见他们进了一处小院, “哗啦”一声门开了, 接着又进了一间房。
房间里暖融融的, 像是春天一般。
“萧儿,这里是特意给你俩准备的, 这几天一直叫人烧着炭炉, 很暖和。”花云影的声音传来。
进了屋, 苗笙便重新闭上眼,这会儿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被褥都被熏香熏过,散发着好闻的草木香气。
接着他感觉游萧在给自己盖被子, 同时向花云影致谢:“多谢庄主考虑这么周到。”
“都自家人, 客气什么。”花云影声音担忧, “快看看苗公子怎么样了。”
游萧拉出苗笙的手腕给他号脉——倒也不是装模作样,检查一下确实也是好的。
他忧心地说:“舅舅就是身子骨弱, 怎么养都养不好。”
“这肯定啊!”花云影也心疼道,“谁在冰块里待十年,身子能好?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我叫人去买。”
游萧冲她笑笑:“现在不服药了,都是我替他运功暖身。”
花云影一听,立刻点头道:“这是个好办法,毕竟是药三分毒。那你快替他治吧,我先出去,不让人来打扰你们。”
“庄主!”游萧叫住她,面露为难,“我不知道陆兄会这么冲动,但他当年父母因此而死……”
此前给申屠浔写的信中已经大体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花云影也知道,她挥挥手:“我明白,不会真跟他一般见识的,放心。”
等她出去,游萧立刻脱靴上床,把苗笙拽起来抱在怀里。
“你可真机智。”苗笙后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说,“跟我配合这么默契。”
游萧还是了释放内力,暖融融地烘着他,抿唇笑道:“不如你机智,一下子就想出这么一个妙招。”
“招数是老土了一些,但总归好用。”苗笙得意道,“而且只能我用。”
游萧亲亲他的额角,心疼道:“这是什么好事?我倒希望你永远不再用这招。”
“只是是权宜之计,这不不是没办法么。”苗笙闭上眼睛,感受着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的暖意。
“你倒真为姓陆的着想。”楼主的腔调简直酸味四溢。
之前在大门外他也这么说过,苗笙那会儿气得要命,现在又听类似的话,反而不气了,只觉得好笑。
那么威风八面的一个楼主,现在就像只争宠的小奶狗,担心主人青睐别的狗,哼哼唧唧地不乐意。
可爱又有趣。
终于像个少年的模样。
苗笙其实有些心疼他总是稳重大方、什么情绪都压抑在心里,少年老成的代价就是失去做少年人的恣意与快乐,跳过稚嫩的那段日子,让自己尽快长大,独当一面。
可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却再也补不回来了。
他希望游萧在自己面前能做一个率真可爱的少年,不必顾忌任何事,那他就不能在意对方脱口而出的真心话,免得让人忌惮之后再不会开口。
“傻子,就算是朋友,他自己找事,我何必为他擦屁股?他都那么大人了,总得自己承担后果。”苗笙懒洋洋地躺在游萧怀里,“我是为了你啊,连这都要我说出来?”
话音未落,他感觉到楼主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回归平静。
但游萧一句话都没说。
苗笙偏过头,眯着眼,目光所触之处是他的喉结,再往上是那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淡色双唇、高挺鼻梁,接着便与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神相撞。
那眸色深沉,却又像是燃着火,直把人看得浑身冒汗,像是要化在他怀里。
“看什么看?!”苗笙脸烫了起来,抬手捂住他的眼,“离这么近不怕看成斗鸡眼?”
游萧握住他细瘦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下来,在掌心轻轻亲了一口,眼睛笑得弯弯:“这么护着我,是不是喜欢我?”
“你想得美。”苗笙抿唇,把脸转回一边偷乐,“我只是主持公道罢了,谁叫你们剩下三个不是小孩,就是冲动无脑的中年人,只有我一个正常的,还不得负起责任来。”
游萧捏过他的下巴,强迫他把脸转过来,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谁是小孩?”
“谁胡搅蛮缠谁是小孩。”苗笙垂着睫毛避开他那要吃人的眼神,心脏“扑通”直跳。
“胡搅蛮缠的是小孩,那口是心非的是什么?”游萧低头凑近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嗯?”
苗笙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浑身上下都出了汗,紧张得口干舌燥,搜肠刮肚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回答,好让这场拔河般的你来我往继续保持平衡。
若是平衡被打破,他或许会永恒坠入眼前人为他编织的甜梦中,永不苏醒。
他心里是向往的,可残存的理智却让他觉得紧张,甚至有一些恐惧。
游萧给的爱太热烈太诱人,他无法抗拒沉沦,可他害怕沉沦。
“师父,苗公子!”平小红叫门的声音传来,骤然打断了这边一触即燃的态势。
苗笙推开游萧,下床套上靴子,努力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去开门。
步子迈得很是急促,像是逃跑。
游萧望着他的背影,勾唇淡淡笑了笑,总算要把这抹月光从天上摘下来,自己只需要多些耐心便好。
门口站着的是平小红和陆东篱,俩人的房间在隔壁的院子里,方才见苗笙晕倒,他俩被人带去认了个门就跑过来了。
“公子,你没事吧?”看到苗笙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脸色还泛着健康的红润,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晕倒的人,女侠很疑惑。
陆东篱也是满脸狐疑:“苗兄,你……”
“我没事,请进。”苗笙后退几步请他们进来。
平小红才刚踏过门槛,就看见她师父从卧房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看向自己的目光很不友善,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再瞥了眼苗笙,发觉对方头发和衣衫都略有散乱,心跳差点停了。
坏事!坏事坏事!
真是关心则乱啊我!
“没事就好,那你们聊,我去整理行李!”女侠扔下一句话,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突然逃跑肯定有问题,苗笙疑惑地回头看游萧,后者则睁圆了眼,做出个无辜的表情,表示自己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陆东篱倒是看出了端倪:“苗兄,你方才是装晕?”
“权宜之计。”毕竟弄虚作假,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事,苗笙有些不好意思。
游萧冷哼一声,拉着他坐在圆桌边,目光怨怼地扫了陆东篱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陆东篱也无话可说,拖过一只坐墩坐下,沉默半晌,梗着脖子说:“我不会跟申屠浔道歉。”
“那你还想不想知道当初杀害你父母的人是谁?!”游萧鄙夷地看着他,“大丈夫能屈能伸,该坦诚坦诚,该认错认错,你吃了这么多年亏还不明白吗?就你的尊严值钱?”
苗笙也道:“这样吧,一码归一码,你只对先前的贸然动手道个歉便好,过去的事,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孰是孰非,暂不追究,先弄明白最紧要的事再说。”
尽管花云影方才已经说了不会追究,但求人办事总得有个态度,不然也太失礼了。
一向话多烦人的陆东篱这会儿像个哑巴,手指尖快把桌布抠出个洞来,满脸写着不情愿。
游萧也没再逼他,父母仇恨在身,他不能对杳溟宫释怀实属正常,是自己失策,被他那副浪荡模样给骗了,竟将他带来水荇庄——还不如自己和笙儿单独来呢,不至于闹得这么不高兴。
稍后有下人来送热水和茶叶,还将他们马车上的行李也送了过来。眼看到了晚饭时间,花云影亲自过来邀请,游萧苗笙喊上平小红随她去饭厅,陆东篱自己一个人讪讪回了房。
稍后也有人给他送来了饭食,看着也很丰盛,只是他满怀心事,根本吃不下去。
饭厅这边,席间大家没提方才的事,两位长辈关心了一下小辈的事业和身体,多叮嘱了几句,然后聊了一些江湖琐事,提到的唐鹭、凌青壁、周靖、花雨深等人苗笙也都不陌生,在一旁听着也挺乐呵。
为了让苗笙早点休息,晚饭没吃多久就散了,游萧先拉开饭厅的门,就看见在外头徘徊的陆东篱。
不知什么时候天开始下起雪来,他的头发和衣服上落满了细碎的雪花,站在树叶落尽的冬日庭院里,被廊下灯笼散发的微弱灯光映得脸色发青,像一只刚从地府逃出来的鬼。
这鬼见到有人出门,像是染上了活气,登时抬起头来,转着眼珠看着他们所有人,欲言又止。
大家都不稀得理他,只能苗笙开口:“东篱兄,怎么了?”
陆东篱重重叹了口气,下了狠心似地抱拳道:“申屠浔,花庄主,先前出手是我不对,请见谅,还请明确告知当年杀害我爹娘的那人到底是谁。”
申屠浔和花云影面面相觑,两人都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游萧与苗笙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觉得陆东篱总算是肯让步,至少说明他不再把面子放在第一位,真正能顾全大局。
一时间没人吭声,却只有陆东篱紧张不安,又有些憋屈,等待对方的回答。
“天冷,别在这里站着了,免得苗公子身体吃不消。”半晌后,花云影打破了沉默,“进来坐吧。”
下人们很快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给他们端上了茶具和茶叶,又给苗笙单独上了一壶茶少花多的花茶。
五个人围着圆桌而坐,仍是谁也没说话,直到下人们退出饭厅,把门带上。
“陆东篱,先前的事我不和你计较。”申屠浔开诚布公道,“毕竟你父母之死是杳溟宫的人干的,我确实脱不了干系,你的仇我会帮忙,也顺便帮我那贤婿防患于未然。”
见陆东篱木着脸说不出个“谢”字,他抢先道:“不必谢了。”
苗笙在旁边听着心里直乐,觉得这位前任宫主脾气很有意思。
“当年杳溟宫回归正道,有不少部众不愿归顺,各自离去,他们怨恨前辈和庄主,时时刻刻想着卷土重来,尽管这十年在凌盟主的看管下没能成气候,可确实也没少作恶。”游萧淡淡道,“他们在远离四府盟的地方成立了一些小帮派,比如之前隶属于杳溟宫的忻悦门就改成了忻悦教,在南疆搞一些蛊毒、秘药之类的邪术,还有以音律为杀招的钟簇门,门派名没改,但去了北方活动;其他还有血月谷、万冥阁、长生宗——”
花云影突然打断道:“我和相公都怀疑,你们要找的人就是现任长生宗宗主厉涛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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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平小红:打断施法。
苗笙:救我狗命。
游萧:清理门户。
第89章 八⑨仇家
听闻花云影的话, 房间内静了一瞬,接着旁边传来座椅摩擦地面的“嗞拉”声,陆东篱双目赤红地站了起来。
他情绪激动, 双手紧紧攥起了拳头,哑声道:“你确定?”
“庄主, 这厉涛飞长什么模样?”苗笙连忙问道。
游萧道:“这个我知道。”他向平小红伸手, “炭笔和本子带没带在身上?”
“带着呢!”平小红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里边夹着一根用布带缠着的炭条。
接过来之后,游萧迅速描绘了几笔,很快就勾勒出一个男人的模样:“唤笙楼收集过以前从杳溟宫离开的那些旧部的情况, 几个当头目的我印象比较深刻。”
苗笙凑过去一看, 这人长得平平无奇,貌丑凶恶, 但脸上并没什么特别的标记, 确实还得画图辨认才行。
“我将他画得年轻了二十岁, 你看看,是不是当时袭击你家的那个人?”游萧把本子摊开向其他人展示, 问陆东篱。
花云影一瞅, 笑道:“萧儿果然厉害, 画得惟妙惟肖,这人以前一直在杳溟宫, 算是看着我长大,我对他很熟悉。”
陆东篱脸涨得通红, 目光死死盯着本子上的画像, 像是恨不得把人抠出来吃了。
当年他年纪小, 被父母护得紧,没能多看几眼, 又过了这么长时间,脑海中的印象早已模糊,本以为自己会认不出,谁知这寥寥数笔勾勒出的小像,登时就把他拉回了那个不见天日的夜晚。
男人当时三四十岁,就是这么丑陋又阴鸷,仿佛是地狱来的勾魂使,带着一帮恶鬼般的手下闯入他家,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是他!”陆东篱咬牙切齿,浑身战栗,“就是他!”
苗笙连忙道:“东篱兄,稍安勿躁,既然我们知道了他的身份,接下来就好办了。”
“我要去找他报仇!”陆东篱转身便往门口走去。
游萧立刻起身,一阵风似地追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事到如今,你还要这么冲动?此人二十年前便武功高强,现在又开宗立派,是一宗之主,你觉得你自己一个人能报得了仇?”
平小红附和道:“就是,还不如仔细筹谋,一击即中。”
“厉涛飞曾经是杳溟宫武功最高强的堂主,十年前我们分道扬镳时,他的功力已经不在我之下。”申屠浔沉声道,“这些年他少有活动,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练什么邪功,说不好现在是什么水平,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他隐退之后少闻江湖事,知道的这些还都是从周靖他们那里听来的,但他并不关心,所以也没细问。
“长生宗离四府盟倒是不远,从万山府往西走,大约隔了几座府城的距离。”游萧没有说具体地点,以免陆东篱冲动前去,“这个宗门目前没有多少人,但厉涛飞本人武功确实厉害,他现在不在江湖上活动,恐怕是为了藏锋,免得被正道合力斩杀。”
屋内点了好几支蜡烛,但黑夜深沉,陆东篱背对着大家站在光线最暗的门口处,一动不动,像是快要被黑暗吞噬。
苗笙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忍不住劝道:“东篱兄,你先回来,我们跟两位前辈把那件事弄清楚,想想怎么报仇最好。”
“哦对,萧儿之前派人送来的信上说,厉涛飞当时是为了找《悯默经》是吗?”花云影沉吟道,“这个我确实不清楚,但陆俊语和纪寻芳,这两个名字我有印象。”
陆东篱闻言立刻转过身来,踉跄地扑到桌边,嘴唇颤抖道:“你认识我爹娘?”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俩确实是杳溟宫的人。”申屠浔道,“因为后来厉涛飞跟我汇报过,说发现了堂内叛逆的踪迹,带人把他们抓回来。这是他们江飞堂的内务,我便没有多管。”
花云影点点头:“相公加入杳溟宫比较晚,我比相公记得多点,那是时间更早一些,好像是当时厉涛飞派他俩来杳溟宫办事,我见过他们一面,当时有印象也是因为他俩看上去很恩爱,而且陆俊语脖子上戴着一个铃铛模样的护身符,那时我年纪小,觉得很有趣,还曾问过他,他说那是家传之物。”
“那真的是我家的?!”陆东篱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真的是……我一直以为,真的是他们从杳溟宫带走的……”
游萧替他解释:“《悯默经》就是藏在那护身符里。”
申屠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厉涛飞一个堂主,怎么会亲自去抓什么叛逆,原来是为了这个心法。”
“这么说来,即便我们不清楚《悯默经》的来历和后来的纷争,但至少能以此确定,陆前辈和纪前辈并没有从杳溟宫偷什么东西,按照江湖规矩,《悯默经》当时也应当是属于他们了。”苗笙看向身边的游萧,“而厉涛飞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便想下手索取,被两位前辈觉察,便逃离了杳溟宫,藏身在了江湖中。”
游萧叹了口气:“只可惜最终还是被他寻到了他们一家三口的踪迹,又随即造成了那样的惨案。”
“我当时不知厉涛飞搞的这些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他。”申屠浔像是回忆起了往事,苦笑道,“那时的我,也是活得乱七八糟。”
陆东篱讽刺地笑了一声:“他是你杳溟宫的人,你就算知道,会拿他怎么样?”
“前辈不是你想象那样的人。”游萧不悦道,“他是——”
申屠浔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算了萧儿,不必维护我,我的罪孽已经多得数不清了,不差这一件。陆公子,我也曾家破人亡,一夜失去所有,若说有谁能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我觉得我还有一些资格。”
陆东篱抿了抿唇,垂眸不语,烛光将他的脸映得明明暗暗,看去满是悲伤。
“这位兄弟,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大概清楚了,你的父母虽说曾隶属于我杳溟宫,但我相信他们不是坏人。”花云影的口吻比之前温和许多,“你若想报仇,就跟萧儿商量,多听听别人的意见,比自己钻牛角尖要强。”
稍后各人便各回各的院子,在路口分开之时,苗笙还不放心地叮嘱陆东篱:“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都忍了这么多年,不怕多忍一阵子。”
陆东篱撩起眼皮,没精打采地瞥了瞥他,又看了眼他身后的游萧,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
苗笙忧心忡忡地目送他离开,然后同游萧回到他们住的客房。
“我觉得东篱兄不会听我们的话。”坐在床上泡着脚,他突然开口道,“这人性格实在太冲动,若是他夫人还在,他或许会多考虑考虑,可现在他孤身一人,恐怕很难再冷静。”
游萧坐在他身边,替他脱掉外袍,散开发髻,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帮他梳着滑如绸缎的长发,心不在焉道:“如果他非要走,我们也没办法,还是那句话,人总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他明知道什么是对的,却偏要选那条错误的路,又能怪得了谁?”
苗笙知道他说得对,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叹气,拿布巾擦干了双脚,踩着床沿往后退进了床里。
游萧把他头发攥成一把,待他躺好才轻轻放在一侧,蹲在床头看着他:“笙儿,你想交朋友,我没有资格说‘不’,但你若是为朋友殚精竭虑,伤了自己的身子,我真的会生气。”
“知道啦!我还要护着我的崽呢。”苗笙侧躺着看他,笑得眉眼弯弯,“我说的是肚子里这个。”
游萧轻轻摩挲着他的发顶:“那就早点休息吧。”
他站起来正要走,突然被人拉住手腕,低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苗笙瞅着他,眨了眨眼,努力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要不……你陪我睡?”然后毫无必要地解释,“我……怕冷。”
其实热得还有点冒汗。
花庄主给这屋里搞得实在暖和,不止是春天的感觉,就快要到盛夏了。
“成,我稍后过来。”
心上人邀请大被同眠,岂有拒绝之理,游萧忽略他这明显的借口,端着洗脚盆飞快跑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回来,脱了衣袍钻进了被窝里,长臂一揽,把苗笙搂进怀中,接着抬手用内力灭掉了桌上的蜡烛。
房间暗了下来,下过雪后月亮又冒了头,淡淡一层月光透过窗纸影进房间。
靠在楼主结实又有弹性的臂膀上,苗笙很是舒服,额头蹭了蹭他的下颌:“楼主辛苦了,为东篱兄安排这些。”
“我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虽然游萧确实是为了苗笙才这么做,但他不想这么说,无意给人制造压力,“倒是舅舅,比以前爱关心人了。”
苗笙仰头看他:“是吗?”
“嗯,以前你冷着脸谁都不爱搭理。”
“可我不是对阿闲很好,还帮他们的忙么?”
游萧:“……”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不一样。”他头脑飞速运转,“闲爹爹是你旧友,又不是新认识的朋友,你后来几乎不交新朋友,更不会这么为人两肋插刀。”
苗笙听着他安稳的心跳,想了想,答道:“或许是与心境有关,那会儿我不是在带着你四处躲藏吗?肯定是不会随意相信别人的,自然不会再交什么朋友。但是现在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担忧,也就没那么排斥外界。”
他摸到游萧的手,握住,给对方顺毛:“说明你把我照顾得很好。”
楼主这下哑口无言了。
看来舅舅不是不会哄人,只是情意还没到那份上罢了。
至于苗笙为什么不交朋友,游萧心里还是明白的,方才那般拿来做文章,不过是顺嘴撒娇使个心机罢了,现在误打误撞地换来了温柔安抚,倒是他自己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于是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笙儿最好了。”他紧紧抱住苗笙,在对方额头上轻轻一吻,“我会让你以后都过得顺心如意。”
被暖意烘烤着,苗笙很快睡着了,连梦都没做一个,一觉睡到了天亮,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就看到游萧英俊的侧脸,不自觉地露出幸福的笑意。
他轻轻挣了挣对方抱着自己的胳膊,游萧没有醒,只是下意识地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以前只要自己一动,哪怕游萧睡在对面榻上,也会立刻醒来,看样子在水荇庄,少年终于能放下所有警惕,放心入睡。
苗笙便也不再试图起床,继续趴在他怀中,准备睡个回笼觉。
谁知刚闭上眼睛,外边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是平小红:“师父,苗公子,你们醒了吗?陆东篱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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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说什么来着。
游萧:真不让人省心。
陆东篱:多谢二位了!
游萧“唰”地睁开眼, 轻轻松开苗笙,立刻下床给平小红开了门。
苗笙连忙披上外袍套上靴子,跟着去了厅里:“怎么回事?”
“就刚才, 庄子下人想去看他起没起, 好给他送热水和早饭, 谁知进去就发现没了人。”平小红郁闷道, “后来船夫发现有人动了船,岸上咱们马车那边也少了陆东篱的马,才确定他跑了。
游萧问道:“能判断什么时候走的吗?”
“不能。”平小红摇摇头,“庄主说现在水荇庄守卫不严, 到了晚上没什么人管, 以陆东篱的身手,想要不被人发现易如反掌。”女侠不爽道, “这人真是讨厌, 怎么连句话都不留, 净给师父添麻烦!”
昨晚就预见过这个结果,苗笙虽然有些意外, 但也没有太惊讶:“可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至于为什么走, 大家应该都能猜出来, 没必要多解释了。
两人匆匆洗漱,换好衣服, 带着平小红一起,去会客厅见了花云影和申屠浔。
“真没想到陆东篱还是这么冲动。”花云影无奈道, “他这么去能有什么好下场!”
游萧叹道:“被蒙在鼓里二十多年, 一朝知道仇人是谁, 估计实在忍不住。”
“萧儿,我退隐江湖多年, 水荇庄这里就只有几个下人服侍,实在没有人手帮你去寻人。”申屠浔想了想,“不如传书给周靖,让他带人去找找?”
游萧摇摇头:“不必,现在的杳溟宫已经跟过去没什么关系,没必要再将他们牵扯进来。这里离唤笙楼万山府分号不远,我先派小红去送信,让手下兄弟们去找便是了。不过我与舅舅也不便多待,今日便动身去万山府。”
“这么匆忙?”花云影失落道,“许久未见,还以为这次能多住两天。”
苗笙连忙诚恳道:“多谢庄主盛情款待,只可惜事发突然,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东篱兄去送死。”
他与游萧在来会客厅的路上就已经商量好了,先通知分舵,同时两人立即上路,也许他们赶到万山府的时候,唤笙楼的兄弟已经能把人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