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宿敌推下断崖以后—— by恃枯
恃枯  发于:2023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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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就像一只人形的大黄。
正想着,前方忽而转来一道锐利的目光,带着寒意,他骤然浑身一激灵,就看见邢遮尽不动声色地将宋庭誉挡了大半。
……还是一只护主小心眼的大黄。
宋庭誉被刚才程十二的询问弄得耳根发烫,只想赶快逃离略过,没有察觉到身边人又到处乱发的醋意。
口腔酸痛,一伸舌,便浮现出两柱香之前的场景。
闷哑的喘息间,只一想到,便叫人满脸通红,双颊发烫。
浮妄楼那次暂且不提,先前在军营当中,也有过一次,那时自己浑身脱力,腰间好似软成了水,而对方仅仅就是动了动嘴皮子,完事后还有心情勾着唇着笑。
宋庭誉本以为这活是个不费力的,一夜的思索懊悔歉疚之下,自己鬼迷心窍,便也想补偿邢遮尽一番。
没想到真的自己上阵了,却发现简直比行兵打仗还要累,一通愧疚也在此间消磨。特别是最后,邢遮尽面上的伪装再也崩不住,嬉皮笑脸地冲自己索吻时,他才在心头涌上一种被诓骗了感觉。
……那种一拳把人揍死的冲动,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有删减,完整版在裙中)
(真的什么也没写,求过,给审核磕头,祝您升官发财拿钱手软,球球了)
训练场上军兵整齐,出枪有力,带动一阵阵长风,划破纷飞的酥雪。
邢遮尽一路上的头都是侧过的,一双眼睛几乎要黏在了宋庭誉的脸上,几次到两脚一滑,险些摔倒在地。
跟在他们身后的程十二下巴都要看掉了,张着嘴巴灌着风,愣是合不上来一点。
这痴汉样,哪里有一点大塍裕王威扫四方的压迫样??
宋庭誉越过刚开始的面绯,很快发觉到这赤裸的视线,额前的青筋逐渐暴起,想不通邢遮尽的脑门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好在须臾,前方就适时出现了一人,将这怪异的氛围打破。
“将军,殿下……”
远处,蒋国安看见过来的三人,立时从檐下出来,笑出两道褶子。
宋庭誉与他颔了颔首,惊奇地发现一直流连在自己侧脸上的视线消失,转到了这位城主大人的身上。
他的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了一丝情绪,很快又正色,面露严肃。
“已经有三次了。”宋庭誉开口。
短短四天,乌格泽三次的袭城,几乎每一日,都会迎接敌寇的侵扰。
“今日一战,还要最后一次——明日援军到来,就是打响反攻战役的致命一击。”
众人间的气氛冷凝起来,外头风雪吹拂,沾染到将士们都长枪之上。
每一把刀枪的尖锐点,都装着守护边关的赤子之心。
终于,蒋国安率先出声,打破了凝滞。
“边关的清苦,终于要到头了!”
这位半老城主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兴奋的感情,面容诚挚,好似等待这一天已经过去了许久。
宋庭誉抬起头,心中也被这种情怀感染,忍不住快速地跳动起来。
程十二的眼中同样流露出光亮,偏过头,虚虚地望向了一处远方。
他什么也没说,宋庭誉却知道,那是阿桃所住的方向。
阿桃与他青梅竹马,互生情愫多年,他们等待这场胜利已经太久太久。
大塍边关的每一位百姓,都等着一天太久。
隐约之间,宋庭誉的眼前竟有些糊。
腰上适时多出了一道力,邢遮尽将人揽了过来。
宋庭誉没有抬头望他,却直观地感受到后背坚实的胸膛。
好像真的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那是他的退路,他想要退缩时随时在他身后的退路。
“邢遮尽……”他望着无数挥舞的长枪,恍惚间福至心灵,张唇,轻轻喊了他一道。
“我在。”
后方出声。
“……等这场仗打完了,咱们就跑出去一段时间吧。”宋庭誉往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贴紧他的胸膛。
“随便去哪里。”他又补充了一句。
邢遮尽稍稍怔愣,目光闪烁了一瞬。
他难以相信,这样“自私”的话,竟然是从宋庭誉的口中说出来的。
只是很快,他的眉目又舒展开。
“好。”
回应飘零进风中。
第四次战役,爆发在当日的午时。
这一次,他们更加地卖力演出,黄沙纵横的边疆土地上,好像一架巨大的戏台,每一个战士用鲜血搭建出血肉,将灵魂演绎地淋漓尽致。
这一战,乌格泽的笑声随着风雪,张狂进每一粒黄沙,他的脸被笑得通红,皮肉之上,尽是雀跃的褶皱。
最后一次落荒而逃,看着邢遮尽带伤的手臂、宋庭誉踉跄的步伐,他的眼中盛满了倨傲和喜悦。
他看见了胜利。
胜利的曙光……!
城门应声关闭。
门后落败的人焕然生机。
城主府上,一排人团团围坐,中央摆着粗粮细作,朴实无华,却温暖四溢。
大战激发的前一夜里,连同阿桃和林见月都前来助兴,两位姑娘舞动着淳朴的舞蹈,有如乱世中清水芙蓉。
晚膳结束后,林见月又一次找到宋庭誉,随她一同前来的,还要六岁的平安。
平安依旧眨动着眼睛,手里抱着一枚平安符,将之送给了宋庭誉。
“宋哥哥,这可是平安亲手串上的,你一定要收好哦!”
小团子的眼睛忽闪忽闪,映入月光,像极了夜色中的精灵。
宋庭誉的心化作了一江春水。
“呀,平安这么厉害呢?”他弯腰笑着,接过符,将它牢牢攥在手心,一边又揉上了对方平顺的小脑袋瓜子。
平安乐呵呵地笑起来,方要一头栽进宋庭誉的怀里,身后却被带了一下。
林见月的眼神旋即而至。
平安笑意一僵,荔枝眼可怜巴巴地望了宋庭誉一下,继而不情不愿地退出,在众人的目光下,慢吞吞地掏出了另一枚平安符,低头递向邢遮尽。
“吃人怪叔叔,这,这是平安亲手做的符,您收下吧……”?

第92章 章九十二:调戏老攻/“小郎君,老子可要喜欢死你了……”
“吃人怪”三字一出,邢遮尽当场怔在了原地。
小平安还在那里委屈吧啦地吸鼻子,就被林见月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她的面孔上露出一个歉意,女子面皮薄,自己也被吓了些,看着邢遮尽的面孔,硬是没有将喉间道歉的话吐露出来。
僵持的空气中,竟然还是宋庭誉率先打破沉寂。
“…嗤,哈哈哈……”
笑声没有忍受住,溢出唇角,邢遮尽僵持的面上瞬时通红一片,窘态尽显。
平安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何事,听见宋庭誉笑,也忍不住呲出个大牙,忽闪忽闪地朝他望过去。
邢遮尽在下一刻伸手,接走了对方手上的符。
“孤王收下了,不过我不叫吃人怪叔叔……孤王这个年纪,你喊我哥哥也是做得的。”
他说着,脸上扯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微笑。
平安静默须臾,嘴上的笑意僵住,眼角虚虚扯动两下,又扯动两下……
某一瞬间里,在场的几人心头都泛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紧跟着,一声尖锐的啼哭响彻黑夜,林见月捂住儿子的嘴,便架起他急匆匆地跑了回去。
“将军,等你们大胜归来,民女再带平安前来祝贺,如今 天色渐晚,便不再打扰两位休息了……”
风雪稍过,带走云烟。
多年来,她将自己的内心磨的坚硬,表面磨地温婉,却在今时短暂找回了丧夫之前的少女时光,流露出几分慌张的窘迫。
不等二人回应,便抱着平安消失在了视野中。
宋庭誉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直逼的眼角噙泪,眼尾泛红。
“阿誉……”邢遮尽沉闷的声音响起来。
宋庭誉充耳未闻。
“阿,誉。”邢遮尽又唤一声。
宋庭誉愈发肆意。
邢遮尽不说话了,盯着笑岔气的脸,面色阴沉沉的。
宋庭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渐笑渐缓,迟疑地望向他,待看见对方黑压的脸色时,稍稍一顿。
……真生气了?
疑问在脑海中生了个型,嘴角刚刚压下一些,腰臀部却忽而一股大力,他下意识叫了一声,紧跟着双脚就脱离了地面。
邢遮尽抄起他的膝弯,将他整个人扛了起来,宋庭誉一阵天旋地转,腰臀便到了邢遮尽的肩头,整个人倒立地挂在了对方的身上。
“邢遮尽!你干什么呢?!”他大喊一声。
臀部被人用力打了一下,宋庭誉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双手乱晃地挣扎。
“邢恹之!!”
“小将军怎么不笑了?”身下人开口。
他一下子就懂了,邢遮尽这是在换着法子报复他呢。
宋庭誉羞得烦躁心起,生怕自己这副样子被周边走来的哪个人瞧见,死死去掐对方的腰。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邢遮尽腰间是个大破绽,从前便一直受着宋庭誉的道,如今右臂伤痛未好,只有一只左手带着,腰间的手让他忍不住泄了一些力,宋庭誉顿时东倒西歪。
他立时将手收了回去,恶狠狠地锤了邢遮尽一道,后者的背忽然颤抖,紧跟着喉间发出闷笑。
那闷笑越来越大声,到后面演变为肆意,宋庭誉本是生气的,却也在他一步步的感染之下笑出了声,愠意的话都像是撒娇般变了性。
邢遮尽扛着人的步子忽然大了些,零碎的风刮起二人的黑发,几缕顺着风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水乳相融,不分你我。
宋庭誉从没觉得哪天如此快意过,邢遮尽故意逗他,将他甩地左右摇晃,骗的对方紧紧攀上自己身体。
直到一路到了寝室,二人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淡下,嘴都有些发僵。
“畅快!”邢遮尽高喝了一声。
心头笼罩的乌云粉碎消逝,留得一片青山碧水。
“笑笑笑……”
宋庭誉忍不住上前,一把把他扑倒,抱着他的嘴巴便亲了上去。
邢遮尽身体有一瞬间的僵持,旋即回吻,舌尖纠缠,水声四溢。
直到喘息交织,眼前带雾,宋庭誉才把人松开,坐到了他的身上,一把揉上邢遮尽的脸。
“小郎君……老子可要喜欢死你了!”
邢遮尽的脸被揉着七荤八素,哪里还见一点沉稳的样子,正觉得宋庭誉今晚亢奋地不正常,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话,心头就像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了一道一样。
他也伸手,一把拈住了宋庭誉的嘴巴,让对方薄唇突前,像池中黄鸭的鸭喙。
“自己一个人跑去外头,跟那些野汉子们都学些什么话?”
这场景实在太过滑稽,邢遮尽嘴上说着人,心里却觉得宋庭誉要可爱到疯了,恨不得一口把人含在嘴里,又怕这心肝儿受不得惹,在口中化了。
“你干嘛啊……!”宋庭誉不满地抗议,更加用力地去揉邢遮尽的脸,“你这京都来的贵人哪懂这个,边关的爷们儿们都这么说。”
二人这般嬉闹,直至疲惫下来,宋庭誉才一瘫倒,从邢遮尽的身上趴下来,软巴巴地抱上了人。
“平安这些年算是乖的,没想到竟一连被你吓哭两次。”他轻着声,趴在邢遮尽的胸膛前低低感慨。
邢遮尽本已在这番嬉闹下淡了此事,又被提及,脸上开怀的表情立时僵了两分。
“我这般相貌放在京都,多少女子都移不开眼……这小子心理素质实在太差。”
宋庭誉扯了扯嘴,把那句“真的不是你表情太过渗人”的话吞咽了回去。
邢遮尽倒越想越气,忍不住又伸手,在宋庭誉的头发上揉了揉。
“他叫你哥哥,却叫我叔叔……这厮、”
“哈哈哈哈……”宋庭誉旋即被他这醋意的语气逗笑。
邢遮尽又一把捏住了他的嘴巴,脸上被嘲出绯色,半晌后,似是想到什么,眉眼透了些认真,慢慢将手松了开来。
“阿誉,”他温声问,“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
宋庭誉笑得打颤的身体渐渐平缓,听到他有几分异常的语气,敏锐捕捉到了什么。
“咱俩成婚,以后便生不了了。”果不其然,邢遮尽又开口。
宋庭誉眼睫颤动,静默了一会儿。
空气一时有几许凝滞。
须臾,他腿一扫,爬上了躺着的人,头跟着身体蹭上邢遮尽的脖颈。
喷洒的热气旋即而至,宋庭誉微微张唇,吻上了他的侧颈,“你在乱想什么?”
邢遮尽被吻得呼吸混乱,发烫发热。
“生不了就去抱一个,从我爹娘那一辈过来,很多事情我便看开了……况且平安是我看着长大的,感情多多少少都要深邃些。”
宋庭誉啄了一下他的嘴角。
“或者待日后大胜,我们直接和林娘子商议,把他们两个都接回京都……平安和我处的久了,我也是舍不得,见过他险些丧命的样子,便只想看他顺顺遂遂走完一生。”
邢遮尽唇角被啄得甜腻腻的,宋庭誉的话古井无波,平平淡淡,却安心地不像话。
分以桥正里明从前,都是自己充当兄长的角色,将人宽慰着哄着的。
他眉尾挑了一下,把人轻轻按住,目光流连在他长颤的睫毛上,用薄唇轻轻蹭了蹭。
痒意直达内心,宋庭誉脸上生绯,从没觉得邢遮尽这样的会拿捏人心。
“我知道了。”邢遮尽温声说。
这一夜注定宁静缱绻,风都温柔。
“援兵在明日辰时便会赶到,那是一条隐路,直达敌人身后之地。”宋庭誉偏过头,看着渐晚的天色,面上认真了些,“届时里应外合,能不能成功,都在此一举。”
“嗯。”邢遮尽感受到他微微绷起的身子,眼神也晦暗了一些,搭在他腰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宋庭誉察觉到他的沉凝,恍惚间想起什么。
邢遮尽点他的手停住。
最终战役打响的前一日里,他们都被一种向往曙光的心情带动,致使身体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那是对胜利的渴望和信任。
只是短暂的放松过去,机敏重新回归理智,掩盖在浮华下的端倪便也慢慢出露。
“蒋国安……你对他有足够的了解么?”须臾后,邢遮尽开口。
宋庭誉长眉微横,这句话出来,先前一直飘散在空中的零星半点便融汇成了一条线。
他终于明白,那些若有如无间,发现邢遮尽的不对之处表现在了哪里。
“……他是一名老城主了,先帝在世时,便一直由他保护边疆的百姓。”
“——你不够放心他?”
邢遮尽半合上眼,没有立时回应。
宋庭誉却清楚了他的想法。
“这些年里,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对边关军防不利之事,虽说小事上存在纰漏,大事却也一直挺身而出。”
他继续说,恍惚间想起了今晨时,面对在即的胜利,蒋国安眼中流露出的迫切和欣喜……那是无法看出破绽的真情。
邢遮尽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但愿……”他的机警是多余。
他没有说完,宋庭誉却微微暗下神色。
片刻后,他抓住了对方的手。
“上床睡吧……明日我会让人看着他,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任何可能出现的变故,都不能在我的手中遗漏。”
“哥……边关的百姓要看见光了。”?

狼烟起,入云万里。
宋庭誉身披金甲,腰戴平安符,严肃地站在城墙之上,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黑点,将手中的烽火高高点燃。
时已至巳时,等候许久的援兵到临,埋伏于深渊之处。
他放下手,转身,看向背后整装待发的将士们,以程十二为首的人均面容庄重,带着隐隐溢出的炙热,起伏着胸膛。
“将士们,准备好了吗?”宋庭誉扬首高声,从内府中放出发聩的声音。
台下的军兵们被他的情绪带动,高昂地回应。
如雷盛怒,震耳欲聋。
“准备好了!”
街边的百姓们各个出门,男女老少,均挺直腰身,眼中噙泪地望向城墙之上,隐隐颤抖。
这一战,万众瞩目。
“那我们,即刻出发!”宋庭誉扬手下城楼,带领着终将士拍刀纵马,城门大开,恭送英雄们的远行。
“城中的百姓,就交给您了……”临走之际,宋庭誉回头,看向面怀希冀的蒋国安,语气诚挚一字一顿。
蒋国安似乎也被他带动,眼眶隐隐发红,慎重地点了点头。
宋庭誉瞳孔稍颤,不着痕迹地望了邢遮尽一眼,随后目光闪烁,转身驾马而去。
红墙绿瓦,照英雄之姿,大门关闭,他们的战役即将打响。
今日的乌格泽格外亢奋,接连四次的大胜战役让他产生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兴奋感。
他虽经年老将,却是四年前才挂上大帅的头衔。
在四年以前,上一任燊郦攻关的将帅齐耳莫,算得上是他相斗数年的宿敌,不但处处与他争锋相对,还次次都高他一头。
四年以前,得知他被宋庭誉一个新晋小将反杀在燊郦军营当中时,他的心中是充满不屑的。
甚至还有隐秘的快感。
这老东西,和自己争了那么些年,最后还不是死在了自己的前头?
四年以后,他面对滚滚黄沙和岌岌可危的护城墙,脑中不断回想着几日来宋庭誉落败的场景。
多年来被压一头的释放感让他隐隐冲昏了头,每回想一遍对方摇摇晃晃的身形,就仿佛看见了宿敌惨死之景。
他心中的雀跃几乎要飞上眉梢了,融汇在这滚滚黄沙之间,还没有去攻打,便好像已预示到了胜利的结局。
以至于这一次,他尚未到达既定的开战之所,便听闻潇潇马蹄之时,连反应都慢了半分。
等再回过神,宋庭誉的面孔便到了眼前。
少年将军白金铁甲,披着寒光,带着平安符,身后是无数精兵强将,马蹄踏破之处,带动一阵黄沙。
鲜衣怒马,将少年将军的意气渲染到了极致。
乌格泽都有些愣住了。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当年的初出茅庐的齐耳莫,年轻肆意,张扬不羁。
乌格泽的神色变了变。
宋庭誉的眉宇之间,是远胜于那位老朋友的清朗绝尘。
“……落荒逃窜的沟鼠,也不自量力地出洞了么?!”
待他反应过来后,他健硕的胸脯起伏,心中短暂的怔愣又一扫而空,这些天里被惯出的狂妄自信不断攀沿。
宋庭誉,这种时候不是该躲在城门之后瑟缩战栗么?怎么敢主动出击,前来迎仗?
乌格泽自信的脑中,甚至连对方主动迎接自己缴械投降的想法都冒了出来。
以至于当对方用那双凌厉的丹凤眼冷冷盯向自己,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挥动手臂出兵时,他的大脑还在空档期,白了几秒。
身前身后,马蹄声振聋发聩,一道一道,踩在黄沙,踩在人身,踩在血肉上……
最后狠狠碾碎了他的心脏。
他一场春秋大梦才破了个彻底。
“宋庭誉!!!”他怒吼了一声。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对方一把凌厉的刀锋,直直袭向他的胸膛。
迟疑的躲闪将他的手臂划伤,让他滑落马背,宋庭誉居高临下,冷眼看着他。
“这一记,是还你前日之枪。”
寒凉的话融合进风雪中,宋庭誉的动作不停,枪枪致命。
手臂上一阵刺痛,乌格泽的愤怒终于被拉下几分,愠火冲击的心中生起丝丝缕缕的后怕。
他的余光望向周身,只见一个个韬光养晦的大塍军兵们容光焕发,挥舞着兵器,一横一竖皆是铿锵有力,哪有一点落败溃散的样子。
反观燊郦的士兵,在接连的喜悦之下冲昏了头,如今被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你……你使诈?!”
他迟钝的脑子终于意识到这一点,胸腔里爆发出怒吼。
“是计策。”
宋庭誉微微勾唇,一字一顿。
少年将军背光而来,迎雪而上。
乌格泽在接连攻势之下,又被划伤好几枪,面上渗出汗水,口中却还是不依不挠。
“不!不可能……我燊郦兵强马壮,即便手计,你们也不可能胜!”
长枪破空,又一枪裂雪而出,乌格泽只觉得胸膛一阵剧痛,口中便哇地涌出血。
他的脸色彻底苍白下,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目。
“将军……您听。”
最后的视线里,宋庭誉轻轻点了点土地。
乌格泽跌倒在黄沙上,听觉最后消失,只听得黄沙底,无数的脚步、踩踏声而起,混杂着马蹄声……来源于四面八方。
……四面八方?
他的瞳孔突出,浑身都开始颤抖,看着宋庭誉的眼神转变为惊诧和愤懑……最后还有一丝一缕的懊悔。
“不可能……不可能……”
大塍竟还有援军?怎么可能……
京都里的那位主,怎么可能把援兵成功拨给他……
他的脑中各种思想混杂交替,直冲的混沌不堪,他要疯了……
不可能。
没有京都的主,还有边关城都中的……
他逐渐癫狂。
最后的关头里,竟然放声笑了出来,鲜血咯咯地从喉咙里冒出,瞳孔缩成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你们……不会赢的……哈哈哈哈……”
“宋庭誉,你信我……”
宋庭誉看他如同死物,冷漠薄凉。
他笑得越来越放肆,却也越来越细弱,直至最后彻底咽下气,嘴角还保留着一个怪异的弧度。
“宋庭誉,你信……”
乌格泽没了呼吸。
宋庭誉死死盯着他,如擂鼓的心跳慢慢平息。
可就在这时,一匹黑色怒马却踏破铁骑,从遥遥远处而来。
在这嘈杂一片的周身里,宋庭誉竟然精准无误地看见了那道身影。
恍惚间,他的意识竟有些混沌,跳动的心脏隐隐生出一种预感。
乌格泽死前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回响……黄沙、斗兵、烈马……一切熟悉之景,与数月之前精准重合。
宋庭誉的手开始颤抖。
那道视线越来越近,果真看见了一名长身英挺之人驾着马,手握一道明黄圣旨,直直到了宋庭誉的跟前。
……那是,本该出现在京都,替他们盯梢的傅夺。
黑马勒停,随着前蹄落地,傅夺轰然跪地,将圣旨呈上面前。
“将军——”
他恭敬沉声。
宋庭誉看着那道熟悉的加急羽檄,只觉得天旋地转,直到麻木地将其打开,看见那上面明晃晃的御印,才骤然回神。
“……陛下,让我等撤兵。”傅夺的话振聋发聩。
某一瞬间里,宋庭誉的两眼昏花,好像就要倒了下去,傅夺眼疾手快,从黄沙上站起将人扶好。
然而下一刻,身侧的人就爆发出了决绝的笑意,透着疯狂和嘲讽。
第二次……
第二次。
宋庭誉望着这遍布硝烟之地,看着黄沙上轰然倒下的战士英骨,又看见那一边,脸上被划出血迹的邢遮尽。
他的浑身都颤抖,双目通红,只觉得怒火攻心,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宋小将军!”傅夺蹙眉沉声。
只一瞬,眼前变化万端,宋庭誉将那明黄的圣旨骤然举起,而后双手青筋暴起,一把将其撕成了两半。
鲜血染红了圣旨,傅夺瞪大了眼睛。
“撤他娘的狗屁!”
他听见敬仰多年的少年将军这样嘶吼。
这一刻,一腔热血好像冲破了桎梏,那边奋战的邢遮尽偏过头,正将宋庭誉吐血撕圣旨的场景撞得满眼,只迟凝了一息,便冲向了对方。
“阿誉!”他吼了一声,将人紧紧撑了过来。
宋庭誉的胸膛剧烈起伏,红着眼睛喘息,呼出的气体喷洒在黄沙中,流下的血和万千将士的英灵融成了一道。
刹那里,邢遮尽明白了事情始末。
“我们不该退……”宋庭誉虚哑着发出声音,死死抓着他的手,“他空坐高堂,懂什么边疆苦楚?”
“多少年……多少人?我们凭什么不战!凭什么不赢?!”
宋庭誉吼着,每吼一道,血就咳咳地流。
邢遮尽双目也血红起来,在这黄沙之上,一把将人按在了怀中。
“战、战……!他说了不算,我们要赢了,阿誉,冷静些、冷静些……”
邢遮尽的话落入耳中,被血腥包裹住的鼻翼间浮上了熟悉的乌木沉香,让人安心、镇定。
宋庭誉的瞳孔聚焦……
不知多久之后,他推了邢遮尽一下,转而投给他一个目光。
“我没事了……”
怀抱慢慢松弛。
宋庭誉重新抬首,望向周身乱世,缓缓举起了长枪。?

宋庭誉没有按圣旨所言息战。
这场战火的硝烟以压倒性的趋势持续了一个半时辰,时至晌午,躲藏在乌云后方的太阳逐渐穿透阴霾,竟隐隐要压倒风雪。
每一个将士们都气喘吁吁,筋疲力尽,抬眼看见光亮时,不约而同地生起激昂。
他们即将取得最终的胜利。
宋庭誉一枪捅穿敌军的身躯,炸出的鲜血溅了满身,被刀锋一带,腰间的平安符应声落地,他弯腰捡起的瞬时,正被升阳的光亮照拂,微微晃花了他的眼。
再站起身,眼前还是白光一片,恍恍惚惚。
邢遮尽一下子将要跌倒的人撑了起来。
白光一阵一阵,让鲜血都有些发淡,宋庭誉身体疲惫地不像话,眼睛却倔强地不肯闭起来。
他感觉,邢遮尽这会儿应该是在大声呼唤着什么,不过自己的耳边嗡嗡作响,让他无法听清。
细碎的光点聚集到城门处,红墙变得虚幻。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平安符,意识模糊。
又那么过了一阵,光点更加深刻,周身空荡围城了一个圈,慢慢、慢慢地沉浸到了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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