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宿敌推下断崖以后—— by恃枯
恃枯  发于:2023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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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背后没有人,从来不怕死。”直到宋庭誉又偏头,呕出了一口血,才听到对方沉声说了一句。
——【深情路线·先虐后甜】
【腹黑口嫌体直攻x缺爱无安全感病弱受】
宋庭誉一直知道邢遮尽恨自己,却自欺欺人了好多年。
直到八年前,在断崖边,他被邢遮尽亲手推下了下去,一颗真心才摔得粉身碎骨。
后来他逃到了边关战场上,在沙场六年,受过无数的伤,杀了无数的敌,甚至中了无药可解的寒毒。
就在最后一次抵御外敌时,一道加急婚书却劈头盖脸地砸上了他,上面的名字正是命运纠缠的二人。
“陛下明理,看你这副鬼样子,本王心中甚是愉悦。”
裕王府内,邢遮尽口中嘲讽,目光寒凉地盯着宋庭誉被血浸透的后背,手却在感受到那人发颤的身躯后,更轻了动作。
“活该冷死你。”
将军府外,邢遮尽不掩嫌恶,下一刻,把高烧薄衣的人扯进怀中,转头看向羞辱宋庭誉的嫡母,释放出王室的压迫。
“能跑就自己跑,我见不得你跟在后头拽着我……”
百丈崖底,邢遮尽一身湿漉,为宋庭誉挡刀的身体还在潺潺流血,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追兵,声音却冷漠讥诮。
“你知道的,我不想看见你,现在……离我远一点。”
【……顺便记得,永远都不要原谅我。】
话语掩埋凝渊,情意枯萎深海。
记忆、仇恨、情爱……无数的谜团交织缠绕,浓重的血污之下,又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世间纷繁已故,猛然回头,才发现万世沧桑,有些人,竟还停留在原地。
①双洁强强但病弱
②有误会,但我笔下的攻永远会向受奔赴
③纯爱+深情,永远都是王道哦
④因为某些原因,再次补充一点!作者是亖也不会写渣攻的!!绝对不会!!在攻的眼里,受是大于自己生命一样的存在!!!?

第1章 章一:淋雨下跪
大塍的雨未歇,黑压的乌云笼罩在皇宫之上,如同一张巨型的渔网,兜不住的雨水便从洞里滚落下来。
正心殿外,遥遥出现一个黑点,须臾后跟在颢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抓着拂尘,撑伞走到殿门前。
“将军,您走罢,走罢……!”
他苦着脸,看着殿外滂沱的雨中,挺直跪着的人说道。
那人身形瘦削颀长,一头墨发披散开来,在大雨里不知淋了多久,脸上的血色已经全部看不见了,头发黏在冷白玉刻的面容上,配合他腹背隐隐渗出血的衣物,只觉一股凄凉悲意笼罩四方。
而他的双手平举,呈着一份圣旨。
“陛下,肯见微臣了么?”宋庭誉哑着嗓音,冷声发问。
大太监看着他面如金纸的脸色,豆大雨点顺着对方五官轮廓滴落,忍不住将手里的伞偏了偏。
“陛下龙体欠安,已经歇下了……我的将军,您回罢,圣旨已下,哪有忤逆的道理?”
大太监极力地劝说者雨中人,眼见着他被寒冷侵袭地浑身发颤,还无知无觉地跪在门外,身形瘦削,眼底却闪烁着坚毅。
“多久了……?”宋庭誉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问道。
大太监反应了一下,方意识到,这是在问他跪的时间。
“香已燃尽了七根,再一会儿,就满两个时辰了。”
宋庭誉跪在雨中,双腿早已麻木,身上没来得及清理好的伤口被雨泡的发白发胀,秋末里寒凉骤起,他一身薄衣,早就被雨打湿地不成样子。
大雨中跪上两个时辰,饶是一副铁打的身子也要生锈了,然而他听完答复,却冷冷地从口中吐出一个字。
“好。”
大太监是真的急,正心殿里的皇帝发着怒,外头护国将军还拗着性子……他两边不做人,好话坏话都说尽了,这宋庭誉却半点没有动归去的心思。
好不容易等人开了口,竟无头无尾地启唇,说了句“好”。
哪好了?哪里好?!
“两个时辰的时候,劳烦公公唤我一声。”
大太监正焦躁的时候,听见那病将军说了话,以为对方终于松口答应了,喜上眉梢:“哎,哎……!您想通就行了,裕王虽然与您性别相同,但也是才貌双全,身份尊贵,您此次大胜归来,陛——”
话被一记眼刀打断,大太监浑身一颤,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踩上了狼尾,倏而闭上了嘴巴。
这场雨来势汹汹,从数日前关外就开始下,一直到今日,仍没有停歇的预兆,反而愈演愈烈。
接下来的一炷香里,时间过得异常难熬,终于香头断裂,香灰洒进了炉里,仿佛打开了某处开关,大太监前来报时。
“将军,时间到了,您可以——”
他这一个“走”字还没有完全脱口,就见一身病骨,挺跪在殿外的人撑着站起身,身形稍许晃动,径直向着殿内走去。
大太监立刻察觉到不对了,忙奔到前方阻拦。
“将军,将军!陛下在休憩,您不可入殿!”
他这般大喊大叫,不多时便引来了好些人,一同拦着宋庭誉。然而后者却好似雨中带病的孤狼,凌厉的目光扫过一众,前来的人便立时被骇得后退惊恐。
那双眼睛,透着黄沙鲜血,飞驰战场。
宋庭誉单手将圣旨展开,另一只手贴合着它一抽,就抽出了一把软剑,浑身崩裂的伤口渗着血,滴着雨水,浸着白衣,如同刚从深渊地府里里爬出、红白相间,前来索命的鬼煞。
他……确实是来索命的,不过不是他人的命。
宋庭誉将软剑一抬,便掀开了大殿的帘布。?

第2章 章二:体力不支
大塍富饶之国,独占一大块风水宝地,自建国起,遭受的外患便没有断过。
宋氏的祖上世代为将,为大塍鞠躬尽瘁,到了颢砀皇帝这一代时,刚好宋庭誉是将军府的顶梁柱。
就在短短数日前,这位年轻的将军还在黄沙之上,与犯境的敌寇相斗,方得胜仗,便被一道加急圣旨催了回去。
那圣旨上没有写其他,只明晃晃赐了一道婚约:大塍护国将军宋庭誉和裕王邢遮的婚约。
宋庭誉接到圣旨时,连伤都没有来得及处理,便快马加鞭赶回了王都,冒着雨去见圣,却都被各种缘由拒绝过去。
如今朝野之上,倘若要从文武两派挑出佼佼者,必然不需多想,便可浮现出宋庭誉和邢遮尽的名字。他们二人明里暗里不合已久,是举世皆知的事情,而不偏不倚,这场荒唐的圣旨里,就明明白白地刻着这两人的名讳。
让这两个男人成婚,颢砀皇帝心里打得什么主意,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
正心殿内,刚满弱冠的皇帝看见宋庭誉一身血水,拖着软剑闯进宫殿时,差点腿一软,先给对方跪下来了,好在屁股下面安着一个龙椅,兜住了他的双腿。
“宋爱卿,你方从战场归来,不好好养伤,怎么到这里来了?”他装傻充愣,明知故问道。
宋庭誉苍白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君主,随后将软剑放下,跪地呈旨。
“请陛下收回成命。”他嗓音冰凉。
身带凶器,形貌不端,这两个御前大忌都被宋庭誉占了个全,颢砀皇帝明显地僵了一下,看着那放在地上的软剑,眼底的怒火不由又跟上。
“皇命已下,哪有收回的道理?”他说了与先前大太监一样的话。
古往今来,天子之言,绝非儿戏,下出的圣旨就比泼出的水,只有往外流,没有回过去的时候。
颢砀皇帝说的对。
只不过宋庭誉却好像充耳未闻,琥珀色的瞳孔坚毅不屈。
“陛下若是忌惮微臣手上兵权,届时边境平稳,臣必会主动卸甲,将虎符奉上,不必出此下策。”
“宋庭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心思被人直接挑明,颢砀皇帝的面上几乎要崩不住了,他声音不觉高了一些,“朕不过是看你们二人均未婚配,又才华相拼,才想成全一桩美事,你怎可私自妄断,让朕心寒?”
偌大的正心殿中,君王发了火,周边侍从纷纷低下了头不敢作态,唯有跪在地上的人目不斜视,挺拔如松,没有一点的畏惧之心。
“陛下,当真不能收回旨意么?”宋庭誉冷着说。
颢砀皇帝眼里发愠,拂袖背过身:“不可!”
他的话落下,如同玉石碎空,叮铃一声响动。
跪地的人瘦白的手便动了动,继而起身,拿起了地上的软剑。
宋庭誉身上的寒气好似比宫外更甚,如今进殿少了雨,血在白衣之上明显了许多,此刻恍然提剑,颇有些浴血而来的杀意。
颢砀皇帝对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将军是又恨又怕,见他提剑站起,怒焰的气势陡然降下。甚至在下一刻,他险些就要害怕地让步,去撕毁圣旨了。
然而站起的人却身形一晃,坚毅的瞳孔隐隐失焦。
“既然陛下不愿,那臣只有以死求独身了……”
宋庭誉虚弱着声音,将软剑骤然调转了一个方向,这个微小的举动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促使他脚下不稳,在剑即将要刺入胸膛的前一刻体力不支,就要摔倒在地。
正心殿门帘忽然被一人掀开,颢砀皇帝还惊魂未定,便见婚旨上的另外一位当事人出现在了身前,抬手接住了昏倒的护国将军。?

第3章 章三:发烧
宋庭誉这一觉睡得半点不安稳,浑身上下都像浸泡在了水里一样,发寒发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在雨里泡了许久,不知道成了什么鬼样子。
他已顾不得那么多,只觉得冷得不像话,哆嗦地在乱动,耳边嘈杂一片,脑海里闪烁许多画面,最清晰的便是在一处崖边,他手掌被利石磨破,流着泪向着崖上的人求救。
可换来的却是一只足靴,狠狠碾上了他的手背。
这是一段久远的记忆,就在八年前,他刚满十六岁的时候。
皇室组织的游猎出现了意外,宋庭誉挂在悬崖边上万般乞求时,裕王邢遮尽就那么冷眼看着,压垮他最后的一点支柱。
那次坠落悬崖,宋庭誉摔的粉身碎骨。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邢遮尽那时的眼神,冷漠而冰凉。也就是那一瞬间,他在空中坠落,彻底认清了什么:邢遮尽讨厌他,想让他死的那种讨厌。
他可以和任何人成婚,唯独不能是邢遮尽。
昏迷中的宋庭誉愈发觉得冷,胡乱抓了一把什么东西,带着热度,让他寒凉的身体汲取到了一点温暖。
他便有些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下意识地往那热源处去靠去贴,又忽然听见了什么声音,那是两个人的对话。
年老点的声音有些忸怩:“宋将军身上伤口未处理,还淋了大雨,现在发着高烧,需要立刻喂药照看……王爷,要不,您先让开些?”
年轻点的人闷声道:“无事,我来便可。”
宋庭誉便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带动,一只手伸了过来。
他愈发感觉自己依附的热源有些熟悉和奇怪,强迫着意识从混沌中清醒过来,那双半带迷离的琥珀色眼睛睁开时,果然对上了一人的面孔。
那人生的俊美非凡,长眉飞入鬓中,鼻梁高挺,唇线清隽,左耳戴着一条长坠,一股威压和冷意从轮廓中散发出来。
他的容貌每一处都似刀刻般完美,什么叫靠脸杀人,宋庭誉从第一次看见他,就瞬间了解了过来。
宋庭誉与邢遮尽已有六年未见,这六年里,他置身沙场,鲜少有归来的时候,其他人的面貌都已在记忆里模糊,唯独这位裕王殿下,牢牢刻在了脑海之中,以至于一下子,就能从深海里透过泡沫,认出他的模样。
意识骤然清醒,他几乎是带着厌恶地推上了他。
“殿下,来看我笑话吗?”他声音沙哑,好似老旧风箱般难听。
宋庭誉不知是怎么被人带回来的,此刻半个身子都靠在邢遮尽的怀里,对方很贴心地挺直腰板,借给他一个安稳的依附。
说是推,其实真的使出的力气根本没有多少,手就像欲拒还迎般蹭过他的胸膛,勾起一阵让人遐想的触碰。
邢遮尽对他的推搡,连身体都没有晃动一下,反而轻而易举地,就抓上了他的手腕。
“皇帝初理朝政,本王要管的事情那么多,看你的笑话?……没那个闲心。”
邢遮尽还是和从前一样,口如毒蛇,说不得一句让人顺心的话。
“倘若不是我碰巧经过,你约莫还半死不活地在雨中挺尸呢。”
他言罢,站在身后的一名仆从先微微瞪大眼睛,目光在二人间兜转一转,好像想说什么,又被强压下。
宋庭誉便昏沉着脑子想起来,自己这些天里日夜兼程,什么都没顾得上,恐怕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在大殿中寻死不成,先晕了过去。
颢砀皇帝平日里忌讳他,他是明白的,此次抱着必死的心,礼数什么的全然不顾,约莫昏倒之后,就被人扔到了殿外,恰巧邢遮尽有什么事去找皇帝,便顺带把“未婚夫”带了回来。
宋庭誉只觉得浑身冷,目光如炬,扫向了四周边,停留到了邢遮尽手里的药上。
“既如此,我还是不叨扰殿下了。”他冷声说道,末了便要下床。
他虽然许久未回京都,却也有个偌大的将军府,还没沦落到要邢遮尽收留的地步。
“将军,将军您发着烧呢,别……”一旁的老医师看不下去,先行焦急地喊起来,然而话未完,就见刚站起的人重心不稳,又一次跌落了下去。
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字里行里满是薄凉的邢遮尽就已抬手拉住了人,一把将那病将军扯进了怀里。?

那是邢遮尽的手臂。
邢遮尽还是和以前一样,身上有股淡淡的乌木沉香,他的胸膛坚实紧致,宋庭誉跌下来时,后背便紧紧贴了上去,只感到热度透过薄衣传来,让人竟然忍不住想要发颤。
他真的好冷。
宋庭誉眼前发花,头一阵阵地昏,痛觉很敏感地从身上的伤口传来,这难捱程度,让他一瞬间在想,是不是身上的寒毒发作了。
然而他很快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寒毒的威力要比现在强悍地多,至少如今,他还有几分力气去说话。
“站都站不住,老老实实呆着罢。”邢遮尽薄凉的声音从头顶上砸过来。
宋庭誉半睁的眼睛看见他抄起了自己的膝弯,胃里一阵汹涌,挣扎着开口:“……别碰老子。”
他现在意识模糊,难受的很,连话里的虚与委蛇都没有了。
一旁的老医师惊骇了一下,默默低下了头。
王都周边的人都知道,这护国将军和裕王是出了名的相看两厌,一朝不合,就要大打出手,如今瞧瞧宋庭誉的态度,就差不多能见出了一二。
然而邢遮尽仿佛偏要逆着对方的意,重新将他抱回床榻,理都没有理会宋庭誉的抗拒。
“这里我来,你们都下去罢。”
老医师听见话,顿感如释重负,却到底医者仁心,害怕自己一走,邢遮尽就趁着对方病重,把人扎死了,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小将军现在受不得凉,受不得重……伤口崩了许多,需要马上处理,殿下——”
“医师若实在不放心,也可以亲自留下,替本王照看。”邢遮尽打断了他。
老医生听罢惊骇,立刻回绝两句,转头提着腰包离了开了。
室里还剩下一个弱冠上下的男子,那是跟在邢遮尽身后多年的小厮,名叫竹升,此刻踌躇问道:“王爷,我也要下去吗?”
邢遮尽点了点头,前者便不放心地看了看二人,退步守到了门外。
宋庭誉挣扎无果,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厮是拿定了要让他留下来受罪了,便总算停了反抗。
邢遮尽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折磨他的时机。他恨恨地想。
领口的衣物被人扯动,一点温热蹭上了他的脖颈,宋庭誉身上的颤抖一直未停,此刻更甚。
薄衣被人剥开,黏合在衣物上的血便好似撕扯一样地和伤口分裂,产生的痛感让他呼出的气息发抖,咬着牙才没有将呻吟溢出来。
“忍一忍。”邢遮尽的话适时传来,声音一惯的凉,有些轻。
宋庭誉早已疼得眼尾发红,几乎全部的意志都用来忍受伤痛了,根本听不尽他的话。
按邢遮尽痛恨自己的程度,指不定这场荒唐的婚约,就是他向着颢砀皇帝求来的,这下宋庭誉成了王府的人,就彻彻底底地受他所控了。
“当年,我没死……你……怪不得……”
他疼糊涂的口齿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意识潦草下,几方情绪东拼西凑,连自己也听不懂要表达什么。
以往的偏见深入骨髓,这种时候,在外征战多年的小将军竟然没有把邢遮尽的行为往上药那方面想过,只当对方在享受自己痛苦的乐趣。
直到一股冰凉碰到了伤口处,带来细微的刺痛和舒解,他才在沾满汗水的枕头上模糊意识到:
对方好像,真的在给自己疗伤。?

宋庭誉刹时清醒了一些,虚弱着声音问:“你在干什么?”
邢遮尽上药的手一顿,扫了他一眼,目光移到被沾湿的枕头上时稍稍暗了一些。
“醒过来了?”他的视线移回宋庭誉的腰背,语气刻薄,手上却更轻了些:“醒过来了,就继续说,当年你没死,本王如何……?”
宋庭誉一愣,唇又抿了起来。
这是他的心结,刚才那句模糊的话,其实是半昏沉状态下的产物。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记得十六岁时,摔下悬崖的痛楚有多强烈,甚至于以后,每每感到疼痛时,都会联想到那次的经历。
自从八年前,从悬崖摔的半死不活后,他妄图洗清二人隔阂的念头终于彻底消失,从此走上了和邢遮尽反过来的道路,甚至眼不见心不烦,一个人跑去西北吃了黄沙六年。
直到那场荒唐的婚书加急送到了战场营寨。
宋庭誉的手都在颤抖。
“这些伤的怎么受的?”屋里,邢遮尽看着那人白皙精瘦的后背,迟迟不见答复,指尖感受到他的战栗,适时转移了话题。
宋庭誉被折磨的花糊的神识才拉回了一些,闻言不觉嗤笑。
“圣旨。”他吐出两个字,气息微弱:“那道圣旨,在我剿敌时插着羽檄就这么被送了过来,我打开一看,竟然是一道婚书。”
他嘲讽般地笑起来,口中未忍住,便溢出了一道呻吟。
邢遮尽面目更沉了些,没有说话。
白色鸟羽意为万紧之事,和明晃晃的圣旨一同前来,是即便酣战也要停下来观测的程度。
他闭了闭眼睛,似乎可以想象到沙场上,宋庭誉拼着血性与敌相斗,抽出时间去看旨意时,却只见了红而荒谬的婚约,上面映着自己和宿敌的名字。
数里加急,白色羽檄,边关危机之际,血战的将领展开圣旨,只看见那些金黄的字迹里,来来回回就写了两个字:妄诞、妄诞、妄诞!
宋庭誉险些怒极,一把将圣旨撕碎,终是忍了下来,再上战场时,心绪早被搅得一塌糊涂,不留意时,便伤了好些刀痕。
“顺你心意了。”宋庭誉认命似的嘲讽一句。
邢遮尽拿着药的手再次顿住,眼底波澜起伏,好像掺杂了许多情绪,最后嘲弄一样嗤了一声。
他的眼底浮现出一股恶意,重出一分力道,按上了宋庭誉溃烂的伤口。
“唔……”榻上的人浑身一绷,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喘息了好半晌,才从剧痛里缓和过来。
“对——”邢遮尽看他受疼的样子,眼里重新恢复深不见底的神色,好似故意拖长了尾音,来顺应他的话,“陛下明理,这旨意送得正合我意,看你这副鬼样子,别提本王心中有多愉悦。”
宋庭誉听罢暗讽一声,刚才以为对方转性的那一缕思绪完全消失。
邢遮尽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恨不得他受尽万般苦楚,被刀剑扎出无数的窟窿,才能够望着万里浮云,满意地喟叹。
这场堪称酷刑的疗伤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到后半段,宋庭誉终于支撑不住了,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没了意识的束缚,身体做出的反应便真实起来。
他口中随着邢遮尽的动作低低哑哑地呻吟,汗流的满身都是,发烧让本应苍白的脸色染着不正常的绯色。
邢遮尽完事后,坐在床边,借着昏暗的烛火,眸里无悲无喜,就这样看了人许久,才恍然起身,将被子给他盖上,离了开来。?

屋外,竹升听见门响,忙不迭地跟上了主子,没走几步,就出声埋怨起来。
“王爷,您怎么不说啊?”他皱着眉:“您不是刚刚收到宋将军觐见的消息就过去了?还有在陛下面前,分明就是你接住了人,说服陛下让他和你回来……”
他心中有万句言语,着急的不行。
邢遮尽其实在宋庭誉一身病骨,跪在大雨中时,就已遥遥躲在了暗处,可就是把手心掐出了血,也不愿意上前捞起人,非要等到闹上了殿前,对方昏厥了,才疯了似的去接住。
竹升跟在邢遮尽身后太久,别人不了解他,他却多少能看出一些:自己的主子对那位护国将军是上心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非要弄得满是误会,情状难看。
方才在房间里就是,好好的救助,到了邢遮尽的嘴里,就变成了捡条流浪狗似的顺手。
“说完了么?”
他喋喋不休的嘴被一道冷声打断,竹升便倏而一僵,大着胆子去打量邢遮尽的表情,果真对上一阵阴沉。
如同今日在雨里时,好像要翻天覆地的阴沉一样。
他脑中便轰地一声响,先前只顾着急,忘记了端详邢遮尽的脸色,如今一瞧,才后怕起来,僵硬地跟随他进入房屋之中,看他停在了屋内不再动弹。
竹升不敢说话,好半晌后,才小心地抬起头,就看见邢遮尽血红着眼,盯着桌案上的一处木盒出神。
那木盒里不是其他,正是一条耳坠,与邢遮尽左耳上戴着的实为一对。
邢遮尽闲来无事时,总喜欢盯着那条耳坠,一盯就是好长时间,这时候,竹升就能明显感觉出,身边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威压和深沉,总是缩着脖子躲在后面。
这一次更甚。
然而下一刻,他眼前一花,就看见站立在桌前的人猛然挥拳,砸向了房柱。他几乎吓得要跪下来了,瞪着眼睛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去查看邢遮尽的手,果见那张白皙修长的手背上沾染上了糊糊的血污。
“你下去吧,本王想静一会儿。”他刚想去拿伤药,就听邢遮尽冷声说。
“可是您,王爷……”
“下去。”
竹升还想说什么,均被打断,邢遮尽阴沉的身体源源不断地向周身散着冷气,他心一慌,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屋内,邢遮尽占满怒意的眼睛闭了闭,面前一黑,就仿佛看见了宋庭誉满身的伤痕,隐忍的汗水,还有那把差点贯穿心脏的软剑……
大殿之上,他再慢那么一步,软剑就会由着宋庭誉赴死的力道刺入他的胸膛。
就那么一步……
邢遮尽重新睁开眼睛,手掌磨着装着耳坠的木盒,血红的眼睛里尽是杀意。
屋中没有点灯,稀薄的月色透过窗户照进房间,那古红色的木盒被新鲜的血液沾染得发亮,好像是老旧的古董被着上了一层新装。
惨白月下,大塍那位裕王殿下漠着脸,从唇缝中冷冷吐出了两字。
“昏君。”?

第7章 章七:带病出府
宋庭誉一觉昏昏沉沉,睡到了第二日辰时,身上的力气多少恢复了一些,烧却还没有退。
他半梦半醒时嗓中饥渴难耐,下意识地哑声想要水喝,张着皱起皮的唇唤了半响也没有人进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挣扎着从昏睡中醒过来,入眼便是一间全然陌生的房屋。
宋庭誉静静地望了片刻,神识后知后觉地跟上来,意识到他人正在裕王府。
周边空无一人,只有一间泛着淡淡乌木沉香的屋子,饶是昨夜,老医师将他的病状说得如此严重,邢遮尽也只是假模假样地给他上了药,便瘟疫似的跑开了,恐怕不是怕未婚丧偶失了名声,以邢遮尽对自己的厌恶程度,还真有可能做出他昏迷在大殿之外,视而不见的举动。
“果然都是假的。”
宋庭誉眼底一闪而过一点嘲意,随后撑着床板起了身。
就这片刻的功夫,他闹出了一点动静,屋外的小厮很快地赶了过来,进门瞧见他虚浮的动作,还有绯色的脸,露出了一点烦躁。
“哎哟,宋将军,您这是要去哪里?”
宋庭誉微微抬首,就看见对方不耐烦的表情。
这些寻常或不寻常的小厮奴仆,几乎都带着些势力,墙头草哪边有风去哪边,很明显,邢遮尽与宋庭誉不合的表象全部落在了他们的眼里,如今裕王“被迫”带了宿敌回家,作为裕王府的一份子,必然要全面抵触这位不速之客。
宋庭誉轻易就猜到了他的所想,却只觉得心寒,并不想理会。
“将军府。”他冷声吐出几字,撑着床沿向外走,“我的衣物呢?”
小厮似乎被他的话逗笑了,又有些不善:“您哪还有什么干净的衣物?昨日穿的,全被血染成了破烂……王爷让您好生在府里待着,您也是要嫁来的人了,怎可——”
他的话忽然就断了,感到一股寒气从脚起,直逼肺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腿发软跪在了地上。
宋庭誉的眼神倏而冰冷,仿佛跨过沙场数千具尸首,最后将视线冷冷移到了他的身上。
小厮立刻想起来了一点,他想讨着主子欢心欺侮的人,是十八岁就上了边关,血战敌寇的护国之将。
“嫁?”宋庭誉冷声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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