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那副翩翩之貌,本就清隽的样貌,加之越发沉静的气质,就犹如一汪清酒般,酒香醇正,味道更是浓烈得令人无法忘却,余韵无穷。
打赵明熙进门,覃少桦的视线总是止不住的往他身上看。
他想要凑近寒暄,可又胆怯的退缩在原地,不敢上去。
覃少桦注视着赵明熙从容的与周身的人交际,大方的笑着,交聊着什么。
“少桦?少桦...”
“嗯?娘...”
靳书慧唤了覃少桦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可是身子不适?”
“没有...只是在想别的事罢了。”
见他神色如常,靳书慧才放下心来。
靳书慧平日专心吃斋念佛,今儿难得出席一次家宴。
她不为别的,只为跟已经出宫建府的孩子,多待会儿时间。
覃少桦在上个月便出宫建府,入礼部的官职,可上朝议政。
早两个月的覃展宸,则是入了户部的官职。
两人不同的是,覃展宸在上月便与晋国公之女董慕凝成婚。
而覃少桦时至今日,都不曾相看女家。
只因他本就不受荣宠。
靳书慧在宫中,也不过是空有虚位,并无实权。
她的一切都能听从缪芳馥的安排。
至于覃宏朗,他对覃少桦这个儿子,本就不甚在意。
再者...
覃少桦望着不远处的那抹挺拔的身影。
那是他心底无法言说出口的念想。
覃柏聿举起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倏然放下酒杯,阴郁的双眸,紧盯着覃少桦看。
顺着他的视线,覃柏聿转而看向赵明熙。
覃风遥被乳娘抱走,一身轻松的赵明熙,施施然的坐到位置上。
他似有所感的看向对面的覃柏聿。
瞥见他阴冷的视线,赵明熙挺直腰杆,他轻撩眼帘,漫不经心的看了回去。
傲睨一切的眼神,带着十足的轻蔑,他嘴角分明带笑,但却像浸了毒的冷箭,让人不寒而栗。
那眼神让覃柏聿眉头难堪的皱起。
他突然想到,孟元徽与他商量后,决定召回赵明熙的决定,是不是真的正确...
覃柏聿并不知道赵明熙这一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他却察觉到赵明熙变得有所不同。
他还是那般收敛着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可他的眼神就好似隐藏于树上的毒蛇。
双眸噙着阴冷的欲望,伺机而动只为一击钳住猎物的要害,再慢慢的折磨,直至猎物死亡。
覃柏聿压抑心中的惊恐,握住手边的酒杯,低眉掩去慌乱的神色。
赵明熙风轻云淡的笑着,他优雅的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请神容易,送神难。
既然把他请回来了,总不能让他们白费功夫。
赶了半月的路程,覃修谨终于赶到临近遂城的阳临。
因为战事,城中早已空无一人。
“将军!安王来了!”
覃修谨等人来到议事的府邸,就见风畔正与凌冬商议明儿的战局。
风畔抬眼看向面前的三人,视线一一划过,在瞧见齐靖英后,眼中顷刻间泄露些许不悦。
出来打仗,怎地还带个相好?
世人皆道安王重情,与安王妃乃是鱼水深情。
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罢了。
风畔轻哼一声,看向覃修谨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挑衅的讽刺。
“安王舟车劳顿,还是先去休息吧,这有我在,便不劳安王费心了。”
“你说什么!”
覃修谨抬手拦下重步崖,他看向风畔,只见他神情倨傲的双臂交叉着。
“这兵荒马乱的,王爷就不怕伤着女眷?”
他斜着一旁的齐靖英,上下打量了两眼。
穿得倒是像模像样的,可说到底是介女流。
“王爷还是早些带这位姑娘回去...”
齐靖英掰着覃修谨的肩头,推开他的身子,向风畔走近几步,“将军是瞧不起女子?”
她目光冷冽的注视着风畔,“我怎记得,把军队打退两座城池的,便是元金的公主?”
话虽如此,可风畔还是不信任的看着齐靖英。
“我不与你废话!”
齐靖英利索的拔出手中的陌刀,直指风畔,“只要你能把我打赢了,我便再不踏入此地一步!”
“我欺负你作甚,我是在跟你讲道理...”
风畔话音未落,刀锋便直直的向他劈开。
他赶忙闪身躲开,可齐靖英却像是早就料到他的退路,先一步横过刀头拦在他的眼前。
风畔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抬手接住重步崖丢过来的长剑。
他抽出长剑,快速的格挡下齐靖英的攻击。
可她像是读懂读心术一般,每每都能先他一步,找到自己的破绽。
齐靖英不仅会防,更会攻,每一次的攻击,都让风畔闪避得吃力。
他警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在齐靖英面前,也不过尔尔。
风畔迅速的调整,他终于寻得一处破绽,转身躲过她的竖斩,往她的腰间刺去。
可齐靖英却再次快他一步,抬脚踢掉他手中的长剑,一个回旋将风畔锁在原地。
齐靖英顺手接住飞转的长剑,修长的身姿飒爽英挺,她饶有兴致的看着风畔,眼中满是戏谑。
锐利的刀头离他的喉咙,不过短短一指,只要她再前一步,便能一刀封喉。
齐靖英将长剑还与重步崖,冷漠的说道,“你已经‘死’了。”
陌刀被她收回,风畔过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
“我可能留在这了?”
“当...当然...”
风畔傻愣愣的点头。
他从军数年,还未遇见过一个能刀刀克他的人。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输,并不可怕,可怕是不认输,输不起。
风畔为人恃才傲物,但他并非百战百胜。
可他从未像今天输得这般福气。
风畔侧目瞥着已经站到覃修谨身后的齐靖英。
他能从打斗中,感觉到对方的游刃有余。
她竟这般厉害!?
风畔看着齐靖英的眼神,已然没了起初的不屑。
要不是战事吃紧,他都想跟她再好好的切磋一番。
风畔盯着齐靖英看着出神,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阻隔了视线。
察觉是覃修谨后,他急忙收回眼神,掩饰的轻咳了两下。
覃修谨眯着眼,警惕的看了他半晌,随后转向全程不曾说话的凌冬。
“你是凌冬?”
瞧着他突然阴鸷可怕的眼神,凌冬下意识的想要摇头。
可一想到对方的身份...
“是...属下是...额!唔...”
凌冬话音未落,就被狠狠的砸到了书架上。
书籍凌乱的摔了一地。
一口鲜血吐出,凌冬怔楞的看向自己的胸口。
只见一杆银枪全然没入他的心口,把他钉在了墙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就连风畔都不曾反应过来。
“王爷!他...”
“他是害死上千战士与无辜百姓的罪人...”
覃修谨在凌冬恐惧的眼神,一步步逼近。
他握住那杆银枪,毫不犹豫的拔出。
冰冷的地面溅起一滩血水,凌冬应声栽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无能之人,留着何用?”
覃修谨转身看向风畔,一字一句的说道,“将军是嫌他害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自然不是...”
“按新覃律法,凌冬本该处以死刑,本王身为主帅,便是杀了他,又有何不可呢。”
覃修谨神色凌冽的说道,“这种人死不足惜!”
风畔攥紧拳头,偏头看向别处。
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将军用不着担忧,此人是本王杀的,自是由本王担责。”
覃修谨将银枪交给身旁的士兵,走向桌案,端详起了沙盘。
齐靖英睨着气绝的凌冬,摆手召来士兵,将尸体拖了下去,免得晦气。
“金兵几人?”
“十万有余。”
风畔抹了把脸,回应着覃修谨。
他走近桌案,指着沙盘与覃修谨说起眼下的战况。
“齐大人以为如何?”
覃修谨听罢,没有说什么,而是看向齐靖英问道。
风畔看了看覃修谨,又看向齐靖英。
“十万余人若是硬碰硬,定是不妥...”
齐靖英双臂交叠,沉着的说道,“他们若想攻城,必会准备足够的粮草。”
“这是他们的毡帐,人在先,想必粮就在后...”
她指着沙盘上的一处,“二十里之内必有他们存粮的营寨。”
覃修谨认可的点了点头,他转向风畔,“可有派人前去打探他们的粮草的路线?”
风畔迟缓的摇摇头,“还不曾...”
方才的情报,还是他派人打听的,凌冬到着两月有余,连对方的兵马都不知道有多少。
覃修谨下巴轻点重步崖,“带上几人,快马出城去探他们的营寨,天黑之前,定要回城。”
重步崖拱手,“是!”
覃修谨和齐靖英再次将视线集中在沙盘之上。
“放火烧粮?”
“烧了可惜,还是抢来的好。”
“若是二十里,打马来回都得半个时辰。”
“硬抢肯定不成。”
“调虎离山?”
“可行。”
“方才是说,出征的是元金的公主代川?”
齐靖英将覃修谨眼底的晦气,看得清楚,她玩笑着说道,“安王殿下莫不是要使‘美人计’?”
覃修谨睨着她,“说正事。”
“这不是跟你说着呢嘛...”
风畔仿佛被人遗忘一般,愣愣的站在一侧,半句话插不上。
他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三言两语便定下了策略,又不过片刻便定下了战术。
而他...只是愣神的看着。
“王妃!赵府的马车来了!”
门房大声向前院唤着。
赵明熙应声撩开门帘,快步走了出来。
花霖紧着扶住他,“主子慢些...”
赵明熙紧赶慢赶来到府门口,就见赵府的马车已经停下。
“父亲!”
他看着一年未见的父亲,欣喜万分的凑上前去。
“泽昀!”
赵凌天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上下好生打量了一番。
他握着赵明熙的肩头,笑道,“我儿越发稳重了,身子也壮实不少...”
赵凌天欣慰的点头,“好啊...好啊...”
两人寒暄了两句,赵明熙便领着赵凌天往府里走去。
进屋后,赵凌天接下大麾,掸了掸身上零星的落雪。
“父亲快坐吧。”
“诶!”
赵凌天稳稳的坐下,他接过赵明熙递来的茶盏捧着。
他关切的问道,“一路过来可受累了?一切都好?”
“都好,我本想着昨日去找父亲的,可太尉府递来的请帖...”
赵明熙坐到赵凌天的身侧,“便耽误了一时。”
“太尉...说起来,今年年节太尉还给府里送了节礼。”
赵凌天拂了拂茶盖,“好些奇珍异宝...你阿娘都不知如何回礼了。”
赵明熙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吗...”
赵凌天见他神色冷淡,转着话头说道,“坛渭郡那案子,你做得不错,如今都城可到处传扬着你跟王爷的丰功伟绩呢。”
“如何算是‘丰功伟绩’呢...”
赵明熙神伤的说道,“我连他们两个...都没有救下。”
“但他们至少看到了坛渭郡‘新生’的模样...”
赵凌天放下茶盏,慈爱的看着他,“那是你给他们带去的希望。”
“父亲...”
“凡事因果有定,这是他们抉择的,便是如此,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谢父亲。”
此事他早已想通,只是还难以忘却。
插进心里的一根针,便是拔出来也会烙上窟窿。
“往事便不要再想再念,都是过隙之事,也无法改变了。”
赵凌天沉稳低敛的说道,“既如此,便做好眼下之事。”
赵明熙笑着应下。
赵凌天环顾四周,见没有外人,便沉声问道,“前儿进宫,陛下可说了什么?”
“只是抱着灿儿瞧了瞧,旁的...倒也没什么了。”
不过是瞧见灿儿后,面色有些古怪。
他本以为覃宏朗看出了什么,但转念一想又不可能。
“按如今的势头,陛下说不准会为难安王。”
“是啊...他正值壮年,将将不惑之岁...如何能心甘呢?”
“不过是立储罢了,又不是要他退位...”
如今倒是如他所愿,不必立储。
反倒是,直接将安王封为亲王,都快与他平起平坐了。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哪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可他偏是抓着不放,非要在这种小事上,大做文章。”
可在大事上,他却是动不动就慌乱了阵脚,拿不定半点主意。
“自取灭亡...”
赵明熙看着赵凌天问道,“听闻,他提了不少新官上来?”
“光是我这户部就换了几批人了...”
赵凌天拂着胡子说道,“眼下势头最大,莫过于今年的新科状元孟元徽和榜眼瞿崈了。”
不过几月,一个已是光禄寺少卿,另一个则是户部主事。
其他新科,虽不比这两位,但都在靠着各自的本事上进。
“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比不过他们了。”
赵凌天状似玩笑的说道。
“父亲哪是他们能比的?”
赵明熙笑着说道,“便是再赶个十年,都及不上父亲半点。”
赵凌天被他逗得大笑了起来。
“王妃...”
听着外头的唤声,赵明熙下巴轻点,示意花霖。
花霖应声出去,不多时又回来。
“主子,是世子醒了,不知怎地哭闹了起来,乳娘派人来问,能不能让主子看看,怕是世子念着主子了。”
“带他过来吧...”
赵明熙对赵凌天,歉说道,“看我这记性,都忘了给父亲瞧瞧灿儿了。”
“孩子几时都能见,不急...”
赵凌天摆手,不甚在意的笑道,“可若是我没仔细瞧着你,回府之后,定要被你阿娘好生说上一顿的。”
听着这话,赵明熙心底自是慰帖不已。
不过多时,乳娘就抱着一个厚实的襁褓进屋。
她恳切的说道,“世子原本睡得好好的,不知怎地就哭了起来,奴婢实在没有办法...”
“灿儿...”
赵明熙接过覃风遥,抱着轻哄,“怎么哭了?”
原本嚎啕大哭的覃风遥,看到赵明熙后,渐渐的止住了哭声。
他泪眼婆娑的抽泣着,在襁褓里哼唧的扭动。
赵明熙看屋里头暖和就稍稍解开了他身上的被子。
覃风遥挣脱出一只手,‘咿咿呀呀’的伸向他。
赵明熙会意,笑着放到他的手心,被他紧紧的握住。
果然,下一瞬覃风遥便破涕笑了起来。
一旁看热闹的赵凌天,眼看着覃风遥不哭不闹了,只觉得好奇。
“这就不哭了?”
“可不是...”
赵明熙抱着孩子给他瞧,“灿儿大多时候都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性子乖巧得不行。”
他对覃风遥哄道,“灿儿这是爷爷啊...”
“咦咦...呀!”
赵凌天小心翼翼的挑着覃风遥被养得肉肉乎乎的下巴。
覃风遥一点也不恼,只是‘咯咯’的笑着。
“奇了!”
赵凌天拂着胡子,看得是津津有味,“便是你小时候都不像这般...为父就是轻碰你一下都不成,瞧着我这张脸就是一通哭,劝都劝不住!”
赵明熙乍一听自己小时候的事,不禁有些脸红。
“我小时候...不该很乖的吗?”
“诶!哪有的事!”
赵凌天回忆着说道,“你小时候可是跟个皮猴似的,上蹿下跳得不停。”
可他又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
直到夫人因病离开,泽昀才像是一夜长大了似的,变得越发稳重自持。
但他还是怀念曾经天真烂漫的那个孩子。
赵凌天抬手轻抚着赵明熙的脸庞,他笑得温和慈祥,“想不到转眼间,我儿竟这般大了...”
他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赵明熙望着两鬓已有白发的父亲,不忍的垂下头来。
“爹...爹!”
一声稚嫩的奶音响起。
两人一愣神,同时看向怀中的孩子。
“灿儿说什么,再说一遍!”
“爹!爹...”
赵凌天大为捧场的说道,“灿儿都会喊‘爹爹’啊!”
赵明熙惊喜的亲了他一口,“真是爹爹的乖儿子!”
他一会儿便修书一封,跟六郎好好炫耀一番。
战鼓响起。
城门前,百米外,列阵着上万士兵。
他们肃穆的望着城楼的方向,眼中皆是肃杀的意味。
“驾!”
打马在前的依然是公主代川,她一身戎装,稳坐于马背之上。
士兵站于她的身侧,叫嚣着要与新覃将军决战。
“若是不敢!那便开城门投降!我们公主大人大量!说不准还能让你们一马!”
代川眼中噙着讽刺,可她却见紧闭了多日的城门,威严厚重的打开。
男人一身青色云翔符蝠纹劲装,他握着缰绳,打马慢步上前。
长发以玉冠束起,披散的发尾随风肆意。
当年的那位少年,已然是成熟稳重的男人。
他褪去了所有的青涩和稚嫩。
斜飞英挺的剑眉,蕴藏着锐利的丹凤眼,浸着孤清冷傲的气势。
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代川逐渐睁大了瞳孔,看得入迷。
她望着那张日思夜想的俊颜,描绘着他的五官,“覃修谨...”
整整一年的时光,她本以为自己忘却了此前的情愫。
对这个男人,只剩下滔天的恨意。
他曾是那般的羞辱自己,甚至于为了自己的王妃的杀了他们的使臣。
可再次看到这张脸,代川却还是不自觉的陷了进去。
站在城楼上的风畔,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瞟了齐靖英一眼,这王爷怎么女人缘这般好?
还都是这般厉害的女人!
“此前,这么大的事儿?你竟一点不知?”
齐靖英反而有些好奇他的孤陋寡闻。
一年前,覃修谨为了赵明熙斩杀元金两个使臣的事,可是在都城上传得是沸沸扬扬。
这莽子居然半点不知?
风畔听罢,羞涩的挠头,“我前儿是在别地打流寇的,几月前才会都城的...”
平日里,也不过是在军营里头,可没时间管别人的私事。
但他倒是听说过些安王治理坛渭郡的事迹。
可跟公主的牵扯,却是一点都没听说。
“这公主跟王爷...还有这事?!”
风畔听完齐靖英的解释,赶紧俯身看去。
就见代川策马而来,向覃修谨走去。
锋利的枪头直指身前,逼停了代川不断靠近的步伐。?
“这是战场!我可没功夫跟你诉这儿女情长!”
“不是的...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元金,我们可以立马撤兵!”
代川期许的看着他,“我阿爸最听我的话了,只要我说,他定是同意的!你也不想打仗吧,不想生灵涂炭...”
枪头撕破虚空,破声袭来。
代川仰面避开,用长矛险险的推开刺向自己的银枪。
她挑开银枪,气愤的喊道,“覃修谨!”
“你也知道生灵涂炭?”
覃修谨眼中满是毫不修饰的愤怒,“你踏我山河,伤我百姓!却与我说‘不想打仗’?!‘不想生灵涂炭’?!”
“分明是你先杀我国臣子!”
代川微红着眼眶,“就为了你的那个男妃!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如此!”
“不要妄图将你们的罪行,强加到旁人的身上...”
阴鸷狠戾的眼神,死死的打在她的身上,覃修谨愣冷声道,“你们的心思,也只有覃宏朗那个蠢货看不懂!”
代川被他拆穿心思,只能羞愤的怒吼,“覃修谨!”
“我早就拒绝过你!是你胡搅蛮缠!试图用身份压人!甚至想逼我把泽昀送出去!”
“那又如何!你能跟他在一起,凭什么与我不行!我到底比他差在哪里?”
“任何人都不配与泽昀相比,任何人!”
长矛势如破竹的刺来,早有防备的覃修谨,单手持枪挑开。
代川抬眼之时,眸中阴暗的只剩浓厚的恨意。
“嗬!”
她翻转长矛再次攻去。
覃修谨不动声色的侧身躲开,他掰弯枪身,借力将枪头打出去。
代川堪堪避开弯曲的弧线,下一瞬他枪头调转,软杆颤动着向她回来。
她躲避不及,被重重的抽到手臂,手中的长矛险些脱手。
代川咬牙瞪着覃修谨,她想要再次反击,可盛怒的情绪,让她双手打颤,根本使不出劲来。
“公主!不好了!”
几个士兵策马上前,他们将代川围在身后,其中一个上前与她耳语。
代川神色越发难看,她倏然抬头打量了覃修谨一眼。
握着长矛的拳头攥紧,她中计了!
代川转身高喊,“撤退!”
她在众人的簇拥下,策马离开。
覃修谨并不派人追赶,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着大军离开。
过了良久,他摸着身下的骕骦,调转方向,慢步回城。
“看他们那样...”
齐靖英对下马的覃修谨说道,“怕是步崖得手了。”
覃修谨颔首,“他们便是快马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元金的营寨如齐靖英所料,就在十五里外的一处荒地上。
快来回都快要半个时辰才行。
覃修谨将银枪丢给一旁的侍卫,挥袖掸了掸衣裳。
“想不到,那公主竟对你还有留恋...”
齐靖英见状,她竖着大拇指,赞扬道,“你这招‘美人计’还真是...”
“别瞎说!”
覃修谨压低声线,愤愤的说道,“谁使美人计了!”
这要被泽昀知道,他可怎办!
“不是美人计?”
“当然不是!”
“可得了吧,那你穿这样?哪个正经打仗的不穿铠甲的?”
“对付她,我还不至于上铠甲。”
他确实有炫耀的心思,但绝非是用美人计‘勾引’!
覃修谨见她要说什么,紧着话说道,“我并非轻敌,只是她的本性在那摆着,不利用就可惜了。”
他与代川接触过几回,也算清楚她那急躁的脾性。
覃修谨方才便是故意气她,使她方寸大乱。
或许,代川武力可行,但她不似齐靖英,能及时稳定局势。
她空有武力,却有勇无谋,遇事就会慌神,根本不是上战场的料子。
也就仗着金王宠她,拿十万士兵给她耍。
若是放到新覃,怕是给齐靖英提鞋都不配。
“她没用,可她身后的...”
“你是说金王?”
“我听闻,金王想立代川为王。”
齐靖英撩开眼帘,勾唇笑道。
覃修谨摸着下巴,沉吟道,“若真是如此...那他派代川出征,也是有了说头。”
金王怕是在想用新覃百姓,给他女儿镀金呢!
他们到底把认命当成了什么?
“粮草的事,他们不会罢休...”
齐靖英抬头与覃修谨对视一眼,抬步往议事厅。
风畔半张着嘴,站在后头,再次被他们遗忘。
春雨磅礴,春雷四起。
街道上的行人脚步匆匆。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不少人在茶楼前停驻了脚步。
“客官里头请吧...”
“不不不...我们就避会儿雨,就不...”
“里头暖和,喝口茶的功夫也耽误不了什么...”
尹博笑脸盈盈的说道,“正赶着说书呢,客官就进去听会儿吧。”
几人一听这话,望着灰沉的天色,想着喝茶也废不了几个钱,便没再拒绝,说笑着被小二迎了进去。
尹博眼神示意小二候在门口,转而走到柜台后头,拿过账簿准备拨弄算盘。
“掌柜的,今日生意可好啊?”
一个模样敦厚的男人,看着生意红火的茶楼,笑眯眯的走到柜台前,跟他招呼着。
“是金老板啊...”
尹博熟络的跟这位金老板说笑着,“这生意还不是老样子吗,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我几日前去南边走商,刚得了罐茶叶...”
“使不得、使不得!金老板送的茶,哪是我受得起的!”
“给你就拿着!这可不白给啊!”
金老板拿出存放茶叶的两个陶瓶,不容拒绝的塞进他手里,“往后我谈生意,你可得给我留着好位置!”
“诶哟!”
尹博盛情难却的收下了茶叶,“那我就谢金老板惦记了!”
“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好茶,你可莫给了旁人!”
“知道金老板出手阔绰,莫说是这茶叶,就是这瓶子,我都舍不得啊!”
“要不说你会说话呢!”
尹博奉承着让小二把金老板送进里头听书。
他侧目望了眼,还在落雨的天空,转而看向手边的陶瓶。?
赵明熙挥退跪在身前的画芷,撩起裙摆抬步走向书房。
坐在桌前整理卷宗的赵凌天,抬眼就看到了他手中的一个陶瓶。
“这是...”
“是我托人从南边带来的。”
赵明熙把陶瓶打开给赵凌天瞧。
“种子?”
赵凌天看着瓶里的种子,不得其意的问道,“要这作甚?”
“我左右无事,便想着种些花来陶冶情操。”
“什么花,还用得着从南方进?”
“这是百合,北方少见不多,但也能种。”
赵明熙拨弄着种子,缓缓的坐下,“润肺止咳、清热,还是药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