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心里感激覃修谨的用心,再次弯身行礼,诚挚的谢恩。
“赶紧回家团聚吧!”
“谢王爷!谢王妃!”
“苍天保佑王爷、王妃!”
在一声声感恩的祈祷声中,百姓们牵着自己的孩子,四下散去。
赵明熙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淡淡的笑了。
可一转身,他就看到一个孤寂的身影,站在墙根处,与四周格格不入。
她只身站在暖意的光下,可单薄枯槁的身体,却不带丝毫温度一般,仿佛早已被掏空。
“星若...”
赵明熙静默的看了沈星若片刻,最后还是走近几步,温柔的唤道。
沈星若反应了半晌,才抬起无神的双瞳,怔怔的抬头看向他,“王妃...”
“太阳真好啊...很美吧...”
“是...是啊...”
沈星若仰望着天边藏入云层的明日,虚弱的叹声道。
“你可愿跟我回王爷府?”
“王、王府?”
涣散的瞳孔变得微亮,但又很快黯淡了下来。
沈星若偏头不去看赵明熙,笑得僵硬勉强,“奴不去...”
她惶然的搓着手臂,怯生生的退了两步,“王府干净...奴脏...”
“这怎地还落单了个小姑娘?”
热情的声音在耳畔炸开,瘦弱单薄的身体被紧紧的包围在温暖的怀抱中。
沈星若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一张明媚清爽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她笑得张扬率性,让人不自觉的看入神。
可那双澄净的双眸,倒影的却是丑陋的自己。
沈星若卑微的低下脑袋,想要跟她拉开距离,“姑娘且放开奴...奴...”
“我看你合我眼缘...”
可齐靖英却感受不到似的,紧揽着她纤柔的身体,“可愿意跟我回将军府?”
她牵起沈星若冰冷的手掌,细心的揉搓着,询问沈星若的语气,带着十足的郑重,“我屋头正巧缺个小丫鬟。”
沈星若突然顿住了动作,她双眼闪烁,望着齐靖英的眼神是那样的惶恐。
“奴...奴不...”
“星若。”
沈星若转头看向赵明熙,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是如那日一般的儒雅温暖。
哪怕,他知晓自己的经历,但他的眼神却没有旁人对她的嫌恶或是怜悯。
“你想去哪,我们都不会逼你,但是...”
赵明熙顿了顿,最后还是说出口了,“决定之前,先跟我去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
“你很想你爹爹吧...”
沈星若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赵明熙见状,继续道,“有人替你安葬了他,就在城外。”?
沈星若从店小二手里接过酒水,又在他眼神的暗示下,看向房间的熏香。
她微微点头,转而反手关上房门,来到赵明熙的身旁。
“奴先给公子斟上一杯。”
她跪在赵明熙的身侧,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假笑。
清澈的酒水,涌出壶口倒入酒杯之中。
赵明熙静静的看着,并没有说话。
待酒水倒好,沈星若恭敬的将酒杯端到他的手边,“公子请...”
赵明熙指尖点在桌案上,依旧不发一言的看着她。
沈星若不敢去看他,只能撩过鬓边的发丝,妩媚一笑,“是奴不规矩了...”
她看向桌上的熏香,伸手就要取来点上,“公子且等等,奴这就...”
赵明熙却蓦然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沈星若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可一触及到对方的视线,她就立马避开。
赵明熙端起手边的酒杯,仰头喝了个干净。
“沈星若。”
“在...奴在...”
赵明熙放下酒杯,直视着沈星若,一字一句的说道,“家住城外五里许前村,两年前被仲天赐掳来绛云楼...”
仅仅是‘仲天赐’三个字,便让沈星若浑身打起了寒颤。
她面色惨白的听着,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回想。
那是她最不愿想起,却也是她每日都在遭遇的经历。
赵明熙看出了沈星若的害怕,轻轻的放开她紧绷的手臂,“他已经被关进了大牢,不日便会行刑...”
“仲天赐死了,可仲崇凛还在...”
他看了她半晌,才缓声说道,“我希望可以帮你,也想帮这郡城的百姓。”
沈星若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松懈,她始终垂着脑袋,不发一言。
房间的气氛静默了片刻。
沈星若怯弱的嗫嚅着。
“什么?”
赵明熙稍稍凑近了些问道。
“爹爹...死了...”
沈星若抬起赤红的双眼,看向赵明熙说道,“在官府...被活生生的打死了...”
她布满血丝的眼底,皆是无尽的绝望。
“他们当着...当着爹爹的面...凌辱我...折磨我...”
她就像个‘胜利品’一样,被那群畜生,摆在爹爹的面前‘炫耀’。
那分明是官府啊...
是为百姓伸张正义的地方...
沈星若哭着喊着求他们放过爹爹,可爹爹还是当着她的面,没了气息。
‘居然死了,真是没劲,老东西就是经不住折腾...’
‘可不是,没打上几下就咽气了。’
‘赶紧把人丢出城去!真是晦气!’
沈星若眼看着他们把爹爹的脖子套上了麻绳,就这么骑马拖着,吆喝着往城外去了。
街上的百姓却是司空见惯的看着,不过两眼便继续干自己的事了。
反抗又如何呢?
眼前不正反抗的下场吗?
沈星若哑然的抬头看着洋洋得意的仲天赐。
不知怎地,她突然哭不出来了。
喉咙如同被人死死扣住一般,瞬间失了所有的声音。
连同希望一起...
都消失了。
她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起初,沈星若会想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也许,他们都没有错,亦或许,他们真的错了。
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意义了。
因为爹爹死了,她也‘死’了。
“帮我...”
沈星若侧首看向赵明熙,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你让我如何信呢...”
她扯着衣襟,反问道,“拿这条贱命去信吗?”
这次,换赵明熙说不出话来。
他仿佛失声了似的,静默在原地。
只是听到,他就能感受到沈星若当时的绝望。
可即使如此,他都无法感同身受体会。
赵明熙不敢想象,她是如何强撑到现在的。
而更让他痛心的是,她只是其中一人...
光是这楼里的,便有不少人与她一样。
“我会做给你看...”
过了许久,赵明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或许,你不信我...但我会带你们离开...”
沈星若与他对视,只听他郑重的说道,“我向你保证。”
可她还是摇头说道,“你斗不过仲崇凛的...他的靠山是巡抚,他...”
“巡抚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怎么可能...”
赵明熙却对她肯定的点点头,“眼下只缺少控告他们的证据。”
“证据?”
“这便是我找上姑娘的缘由。”
赵明熙看着沈星若,诚挚的说道,“姑娘可愿再信我一次,信安王一次?”
沈星若跪在茶几旁,她双拳放置膝上,似乎在想什么。
赵明熙静静的等待她的回答。
过了良久,沈星若才抬头,涣散的瞳孔隐约闪烁着点点光亮,“我愿意...”
她想为爹爹讨个公道...
也还自己一个公道!
覃修谨早在年前就与齐昌胤商议,打算让他去调查,上头是谁跟仲崇凛接线。
若是只凭这么个土财主,怕是还没这只手遮天的权势。
年后不久,齐昌胤就查到刘韬盛这条线上。
可两人都是暗线交易,没有摆在明面的账目,他们也无法将两人缉拿。
眼看这么下去不行。
赵明熙便想到一出‘离间计’。
关在狱中的犯人,大多都是仲崇凛的‘得力’手下。
赵明熙以私刑逼迫仲天赐,让他产生了他与那些犯人‘同生’的幻想。
仲崇凛为保全自己的孩子,自是会让他人认罪。
而那些犯人是万万不能死的,只要他们死了,仲天赐便有产生幻想,接下来死的就是自己。
仲崇凛老谋深算,做事最怕出差错。
他眼看着自己手下,一个不留的全部被覃修谨赐死,定会与刘韬盛商议对策。
而仲天赐也如赵明熙所想,回到狱中不久,就被巨大的恐慌掩埋。
再加上,那些血淋淋的尸体,他也终于被自己给逼疯,更不得早点死去。
可仲天赐每次撞墙想了结自己,覃修谨都会让人将他救下。
之后,仲天赐在朝堂上,说出那些拉仲崇凛下水的话来,就是为了覃修谨早些赐死自己。
赵明熙又让齐昌胤干脆表明身份,住到巡抚府去。
刘韬盛虽然对齐昌胤的到来感到堂皇,但谁又不想升官发达呢?
齐昌胤不过是照着赵明熙给的说辞,言语了几句。
刘韬盛就这么屁颠颠的一口一个‘大将军’的奉承着。
在仲崇凛等不到回信的这几天里,齐昌胤便在巡抚府上,被刘韬盛好生招待着。
那些送到巡抚府的书信,自是被齐昌胤手下的亲兵全数接手,包括那个送信的下人。
而坛渭郡变天的这几日里,刘韬盛都还蒙在鼓里,只一心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
可等他醒来,看到的却是成批武装进入府中缉拿他的亲兵。?
无数学子怀抱着滔天的志向,奋笔学识,只为有朝一日,以学识本领能报效国家。
杨浩旷便是怀着这般为国为民的志向,来到了坛渭郡。
可当他入局之后,却发现他的学识,他的志向,并无半分用途。
饱读诗书的他,无法像书卷之中的伟人一般,为民行事。
杨浩旷一次又一次的看着郡城的百姓,陷入苦难的泥潭之中。
他们奋起挣扎,但却越陷越深,直至被泥潭吞没。
杨浩旷伸手去拉,却发现自己也被拽入泥潭之中,无法逃脱。
他曾写信上报,可第二天,仲崇凛就拿着那封书信前来质问。
杨浩旷数不清有多少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
他只知道若不是白池及时赶到,他的尸体也已经丢到了城外的乱葬岗里。
杨浩旷不曾放弃,他无数次的说服那些上任的郡守反抗,可他们皆是摆手,不愿掺和。
‘既然无人愿意当这郡守,那就我来。’
这是他对仲崇凛说的话。
他以性命对仲崇凛担保,会成为他所满意的郡守,会成为他手里的刀。
那是仲崇凛第一次对他笑,是满意的嘲笑。
笑他跪得端正。
杨浩旷没有令仲崇凛失望,确实帮他做成了几件大事。
仲崇凛越发信任他,并将手头的要事交于他去做。
杨浩旷也借此机会深入仲家。
可仲崇凛还是太过警惕,他也只能继续俯首听命,只等一个机会。
杨浩旷等到了。
可其中的代价,却是让他以命相抵,都还不上了。
荒芜的土地上,满是疮痍的痕迹,杂草萧条的生长着。
沈星若走下马车,只看到一个身影跪在墓前,而他的身旁,还有一个人影肃穆的站着。
看到来人是她后,白池难言的垂下脑袋,低唤道,“大人...她来了...”
杨浩旷拽紧衣服,后缓缓的站起身。
他不敢去看沈星若,只是退开几步,沉默的站到一旁。
沈星若一步步走上前来,她看着墓碑,唇瓣张合了半晌,才终于喊出,“爹爹...”
大颗的泪珠闪着光的落入土中。
她直跪在地上,伏在地上一点点的爬到墓碑前,凄裂的大喊,“爹爹!女儿来见您了...爹爹...”
赵明熙不落忍的偏头看向别处,他深深的长叹一气,眼底泛起点点泪意。
齐靖英以掌遮面,她听着沈星若凄然的唤声,眼底早已赤红一片。
沈星若依在墓碑旁,侧身抱着墓碑,仿佛回到儿时一般。
他们都说,她因为是女孩,说不准身上还作了病,才会被丢到了山沟沟里头。
只有她爹爹不嫌她是弃婴,把她捡回来养。
爹爹为了捡她,伤了一条腿,所有人都说她晦气,还叫爹爹丢掉她。
但为了不让她伤心,爹爹总是抱着她,笑道‘若儿生得这般好看,给爹爹当女儿,怕是还委屈了呢!’
“可是啊...”
沈星若气若游丝的呢喃道,“女儿错了...”
早知今日,她便是拼了命也要离开爹爹啊...
‘爹爹卖了些粮食,若儿便拿这些钱去郡城置办件衣裳吧。’
‘小姑娘家家正是好看的年纪,自然要打扮了!’
‘爹爹眼光差,你去挑就成了,好不容易来一趟郡城,当然要好好挑一挑了!’
‘若儿啊!你们把若儿怎么了!你们这些畜生...’
‘求您了...我给你们磕头了...放了若儿吧!求你们了...’
‘大人...救救我女儿吧!大人...咳!啊...若儿...’
“对不起...”
沈星若怔怔的抬头,看向一侧的杨浩旷。
他朝她跪下来,悔恨的说道,“是我没用...是...是我害了他...害了你们...”
如果他能有用一些,也许...
沈星若看着他眼中浓浓的愧疚,艰难的牵起嘴角,摇头道,“我不怪你...”
她清楚是谁害了自己的爹爹。
“谢谢你...”
沈星若无力的颤着声音,粗喘着哽咽道,“让我能...再见爹爹一面...”
“星若!”
齐靖英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
她快步冲到沈星若的身旁,抱起她的身子,掐住她的人中,大声吼道,“星若!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
“星若!不要睡!”
赵明熙也紧跟着围了上来,他握着沈星若的手,“已经没事了!撑过去!只要撑过去就好了!星若!听到了吗!”
沈星若半张着嘴,想说什么。
可她仿佛在顷刻间泄了所有的力气,只能将逐渐涣散的眼神扫过围在身旁的众人。
看着自己临走前,还有人关心,她也终究是无怨了。
沈星若抬头看着齐靖英急切的神情,感受着周身暖意的温度。
她真的太久...太久...
没有如此眷恋过一个怀抱了。
沈星若使出全部力气,回握赵明熙的手。
赵明熙紧抿着唇瓣,凑近她的唇瓣,听她断断续续的轻吐道,“谢谢...您...让我...让我又活、活了一回...”
真正有意义的,活了一次。
话音一落,握在掌心的手,滑落在枯燥的土地上。
沈星若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在齐靖英的怀中,深深的睡了过去。
两行清泪划过隽逸的脸庞。
赵明熙早就猜到她的身子,是撑不久的。
他早做足了准备,可当亲眼看着她离开时,还是无法释怀。
短短十数载的岁月,她竟这般荒唐的度过。
那般好的年华,那般好的样貌...
可偏偏是这大好的年华与明媚的样貌,成了夺她性命的利刃。
一点点折磨着她,直到死去。
沈星若早已是如同掏空魂魄的躯壳。
赵明熙仰面望天,心中满是无法纾解的痛楚。
雁归北去。
成排的大雁,振翅高翔,飞于高空。
双翅掠过寂静的湖面,人形的飞影,划过荒芜的土地。
一座座庄严的墓碑,矗立在贫瘠的杂草丛中。
嘶声的哭喊,伴着撕裂的痛苦响起。
大雁响亮的叫唤声,突兀的高声响起。
它们呼喊着彼此,唤上同伴一起离开...
回到属于它们的故土。
魂归故土。
‘下辈子我还能做您的女儿吗?’
“若儿,永远都是爹爹最乖的女儿。”
下辈子...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
他不顾花霖劝阻,端起酒壶就要往嘴里灌。
覃修谨眉头紧蹙,三步作两,快步走去夺过他手中的酒壶。
“王爷...”
“都下去吧。”
“是。”
花霖领着众人退去,覃修谨便坐到赵明熙的身旁,揽过他的身子圈着。
他抬手抚着燥红的脸颊,眼里满是心疼,“你作何为难自己?”
赵明熙撑着石桌,与他对视。
赤红的眼底布满难以释怀的水雾,他凝视着覃修谨,自嘲一笑,“我不过在想...若我是杨浩旷,我会如何...”
覃修谨低头看向他紧拽自己衣袖的指尖,无言的听他继续道,“若是没有六郎...我是不是也会跟杨浩旷一般...以百姓...以自己为代价,卧薪尝胆...只等一个机会...”
可即便是以少换多,又如何呢...
死了,就是死了。
谁的命,不是命呢?
“泽昀...”
覃修谨扣住他的脑袋,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他的身体。
“他们怎么敢...”
赵明熙抓着覃修谨的衣裳,凄然的大喊,“怎么敢!”
他听杨浩旷说过,坛渭郡不是没有称职的郡守。
那些郡守最后不是被无端撤职,便是被仲崇凛威胁性命。
一个巡抚,正二品的官,与一介富商,竟能将百姓的生死拿捏在手。
这么多年下来,朝廷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仿佛被蒙在鼓里一般。
是朝廷被蒙骗,还是他们如此默许?
赵明熙从未想过,自己曾向往的朝堂,是如此的不堪与肮脏。
若说他们为的是钱财,可害得却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被他们抹杀!
柳诸潜入村子多日,查到有不少的村民被村长控制,关在后山的山洞里。
若是他们一直不肯服从村长,便要被活生生的饿死在山洞里。
可即使如此,画芷找到那个山洞时,还有数十个村民被囚禁在那。
在得知她是来救他们时,他们却强撑着瘦骨嶙峋的身体,跪求他们去救自己的孩子。
他们撑到现在,只为活着见孩子最后一面。
也便是这‘最后一面’,他们活了下来。
赵明熙带着他们到绛云楼前的那一刻,他们才彻底相信自己的孩子能回来了。
“若是再晚一些...”
“不,不会晚!”
覃修谨抱着颤抖不止的身体,“是你救了他们!他们等到了...他们会活着,好好的活着!”
“泽昀是他们的救星,他们不会觉得你来晚...”
他低头抚去赵明熙眼角的泪水,“他们只会感谢你救了他们,带他们脱离苦海,让他们团聚!”
覃修谨珍重的捧着他的脸颊,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也瞧到了不是,他们并没有怪你...”
赵明熙想起百姓们团聚时,脸上浮现的笑容。
暖阳之下,他们的笑意是那般的真切,就连泪都是欢喜的。
覃修谨见他逐渐平静下来,便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一下下的安抚,“泽昀没有来晚,那些百姓也从未做错什么,错的是让他们陷于苦难的人。”
黑夜中,流转波光的丹凤眼,明亮如同隐于夜色的恶狼。
低沉的嗓音噙着几分阴郁的冷气,“我们定会给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
“主子!”
重步崖急躁的喊声,打破了沉静下来的氛围,“主子,不好了,仲家走水了!”
赵明熙闻言,倏然从覃修谨的怀中起身,“如何会走水了...仲崇凛呢!”
“属下只听说烧起来有一会儿了,这会儿火势正大着...”
“派人封城!”
赵明熙已经快步往外走,他厉声道,“打现在起,一只鸟都不准放出城去!”
仲家怎会无故走水。
赵明熙自是第一时间想到这是仲崇凛的计谋。
他已然是走投无路,定会想尽办法逃出城去。
赵明熙和覃修谨驾马赶到时,齐靖英正巧骑马带兵经过仲家。
“城门有我!”
落下这句,齐靖英便甩鞭持缰,驾马离开。
赵明熙和覃修谨放心的走进仲家。
此刻,后院的火势已经大到进门就能瞧见的程度。
两人走近后院,就见仲家的家丁正焦急的打水救火。
覃修谨擒住伺候仲崇凛的管家问道,“你们家老爷呢!”
管家瞧见是他后,慌张的指着起火的正厅,“老爷和小姐在里头呢!”
赵明熙拧眉逼问,“你怎么知道他们在里头!”
管家这才说起事情的起因。
仲崇凛本打算在夜深之后,就带着仲天娇往城外逃去。
他们早早的打发一众伺候下人,只等夜深人静。
可他们并没有想到婉俪会在饭菜下药。
等仲崇凛醒来的时候,婉俪已经将他和仲天娇绑在椅子上。
仲崇凛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婉俪手里拿着蜡烛。
他立马低头看向地面,果然,上头已经浇满了火油。
“醒了?”
艳丽的五官在烛光下若隐若现,“爷可喜欢我这身衣裳,是爷特意给我买的?”
婉俪打扮得精心美艳,可仲崇凛却没有半分心思去欣赏。
“你在胡说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仲崇凛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可却是徒劳无功。
婉俪走近他,抬手一推,仲崇凛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她看着仲崇凛不断挣扎,却是无用的模样,不自觉的狂笑起来。
仲天娇也在她的笑声中转醒,她朦朦胧胧的四下查看两眼,后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的绑着。
婉俪见她醒了,笑着走近,“你可算醒了。”
她对满脸惨白的仲天娇,笑着说道,“你要是再晚点醒该多好啊...那样的话...我手里的蜡油就不会浪费了。”
“你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你快放开我!”
“瞧瞧、瞧瞧...都这样了,还是这般跋扈的小姐模样...”
婉俪突然举起蜡烛,将蜡油滴在她的手背上。
“啊啊啊...你这个贱胚子!你...”
‘啪!’
婉俪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在仲天娇的脸上,“骂啊!接着骂!”
“都死到临头了,还是这副令人恶心的作派!”
她掐着仲天娇渗血的脸颊,怒目睁眼的嘶吼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还有你!”
婉俪回眸看向倒地在旁,一脸仓惶的仲崇凛。
她突然收起脸上的怒意,仰面大笑着说道,“你们今晚都要给我陪葬!”?
听到动静的管家,疾步跑了过来,却发现房门被铁链紧锁。
管家急切的向里探去,快声喊道,“老爷!小姐!”
“快救我们!快唔...吭!”
仲天娇话还没来得及喊完,就被婉俪推倒在地,紧接着一脚踹在了肚子上。
婉俪扭曲着姣好的面容,愤恨的一脚接着一脚,踏踹在她的身上。
“说我下贱,你当自己有多矜贵!贱人!”
她放下手中的蜡烛,拿起桌上的碗碟,狠狠的啐在地上。
瓷器碎了一地,她不知疼的抓起一片碎片,二话不说的剐在仲天娇的脸上。
“啊啊啊啊!我的脸!”
婉俪听着她的惨叫声,像是受到鼓励似的一下下的刮着她的脸。
“快来人啊!”
管家大喊着唤人,让人赶紧把门破开。
众多的下人开始撞门,锁链打在木门上,发出嘈杂的声响。
婉俪自然听到了,她放开浑身汗湿的仲天娇,施施然的起身。
红丝金环扣成的铃铛,在她细白的脚踝上,‘铃叮’作响,发出清脆的声音。
婉俪慢步走向房门,手中沾满鲜血的碎片,被随意的丢在地面。
顺手拿起桌上的蜡烛,婉俪茫然的看向那道挣开的门缝良久。
一滴泪花在地面溅起,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抚去眼角的泪水。
婉俪转身看向地上的两人,在他们惊恐的眼神下,笑着的丢下手里的蜡烛。
在一瞬之间,火光就蔓延了上来。
门外的下人见此,都吓得后退开去。
他们只听到婉俪癫狂的声音,在火中传来。
“是我做的不够好吗?妈妈教我的,我都精通了!”
“为何还容不下我?!”
“为何还要卖我!”
“我趋炎附势,惺惺作态...可这都是被你们逼的!”
“你们教我这般...可又嫌我这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天爷!到底要我怎样...到底要怎样!”
她这般的听话...
可这就是听话的后果。
他们只能看着那道身影坚定的往熊熊烈火中,毫无顾忌的走去。
或许,她真的累了。
吞天的火焰,燃烧着她短暂可笑的岁月,坠落的屋檐,掩埋了她终虚所望的美梦。
蜿蜒连绵的火海,在澄清的双眸中汹涌起伏。
赵明熙沉默片刻后,突兀的问道,“杨大人呢?”
他看向管家,“他可曾来过?”
管家颔首,“杨大人过来看了一眼便走了。”
“泽昀?”
覃修谨看向赵明熙,不明白他作何这般询问。
赵明熙沉思片刻,突然出手拽起管家的衣领,咬牙说道,“这正厅可有密道?”
见管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他厉声喊道,“说啊!”
管家知道自己无力反抗,只能哆哆嗦嗦的说道,“有...”
覃修谨睁大了双眼,明白了过来。
以杨浩旷对仲崇凛的恨意,他不可能匆匆看上一眼就这么离开。
这般说来,杨浩旷定是知道仲崇凛正厅里藏有的密道,所以看过得知走水的位置,是正厅后,便往密道口赶去。
“可小的不知道...那密道是往哪去的...”
老爷从未与他说过。
覃修谨拧眉,对身旁的亲兵说道,“快去查探杨大人可有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