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永贞起身后,覃修谨便引着他,坐到了饭桌旁。
轻拍两下手掌,下人们便鱼贯的端着饭菜,摆到了桌上。
“粗茶淡饭,招待不周,汲大人可别嫌弃本王呐。”
“怎敢,本是卑职唐突。”
欣妍端着酒壶,给两人一一倒上。
她抬手挥退所有的下人,只留自己伺候。
重步崖挺直的站在前堂的侧边,他隐于黑暗之中,目光四下打量,观察着异样。
汲永贞落座之后,并未说明来意,而是笑着对覃修谨恭维奉承。
覃修谨不慌不忙的与他互相牵扯,也未点破这层窗户纸。
直到几杯黄汤下肚,汲永贞低敛着眼神,放下了酒杯。
“卑职贸然前来府中打扰,可搅王爷与王妃的雅兴了?”
覃修谨微微挑眉,“怎会呢...”
他淡定自若的说道,“本王与汲大人还能说上几句官场要事,可对着我家王妃...”
汲永贞见他摇头浅笑,接着话问道,“王爷从未与王妃说起过朝堂之事?”
“汲大人也清楚,本王初入朝野不久,对官场还不甚了解...就是想说什么,本王也不知从何说起...”
覃修谨指腹摩擦着杯壁,徐徐的说道,“至于王妃...”
他看了汲永贞一眼,无奈的笑道,“在与本王成亲之前,自是有所了解,可成亲之后...”
汲永贞微微颔首。
赵明熙在成为安王妃之前,也是靠着本事进入朝堂。
那本该意气风发的探花郎,现在却因为无法违抗的旨意,与男人成婚。
这无疑是折了他的翅膀...
换做是谁,能不觉得可惜呢?
汲永贞沉默了片刻,又笑着继续道,“说起来,下官此前曾与王妃见过几次...”
“虽然不过几面...”
他叹服的说道,“但不得不说,王妃的谋略,让下官深感敬佩。”
“是吗?”
覃修谨面露惊喜的说道,“这般看来,王妃怕是背着本王藏拙了啊...”
他与汲永贞碰杯,谈笑的说道,“本王与王妃商谈朝事的次数,怕是都比不上与岳丈商议的次数。”
汲永贞跟着他一块喝尽杯中酒,“王爷还与赵侍郎商谈过国事?”
“算不上商谈,不过是在入朝前,临时抱佛脚罢了。”
覃修谨摆摆手,又猛地灌了自己一杯,“不过也没什么用,若是有用,本王也至于到现在都做不出什么功绩来了。”
“怎会没有?王爷在那日晚宴,可是把元金的人都给镇住了。”
“真有这般厉害?”
覃修谨像是喝多了似的,说话都有些浑浑噩噩。
“自然...”
汲永贞眸中闪过一抹深意,“怕是连太尉都不曾想到,王爷会这般出手。”
“杀个畜牲而已,有什么想不想到的?”
覃修谨指着自己的脑袋,略带嘲弄的笑道,“畜生也能与人相比?直接杀了便是!哪用得着这般麻烦?”
汲永贞看着他涨红的脸色,笑意逐渐真切,他一边给覃修谨倒酒,一边夸道,“还是王爷厉害...”
“汲大人还是别夸他了。”
汲永贞抬头看去,就见赵明熙带着一个丫鬟,漫步走近前堂。
他看着覃修谨,冷漠的说道,“若是他当真厉害,就不会把账簿白送给了别人。”
“泽昀...”
覃修谨等赵明熙坐到身侧后,便摸索着靠近他。
赵明熙抚了一把滚烫的脸颊,眉头微微蹙起。
他接过花霖递来的帕子,给覃修谨擦了擦脸,“说了不让你喝那么多,就是不听...下次可真不管你。”
覃修谨对于他的警告,只是憨笑着贴得越发紧了,“泽昀...”
“王妃说的账簿...”
汲永贞见赵明熙没后话,都顾不上掩饰的急声问道,“可是丰源钱庄的?”
赵明熙抱着酒醉的覃修谨轻拍着,他淡然的说道,“就是那个钱庄的。”
“王妃怎么得来的?”
“那是我舅舅送来的。”
赵明熙见他好奇,叹息的与他说道,“不知汲大人知不知道望春茶楼?”
“知道,下官还去过那,可是那茶楼...”
“那是我舅舅名下的茶楼...那茶楼如何,汲大人也应该清楚,这鱼龙混杂的,都不知道遭过几次贼了。”
赵明熙低头看着倒在他身上,渐渐闭上双眼的覃修谨,“那本账簿是在小二在大堂里捡到的,正巧那天我在,那小二不识字,便拿给我瞧了。”
他抬头看向汲永贞,坦然的说道,“不瞒大人说,谁瞧见那账簿,能不心动呢?尤其是我家王爷的情况...他虽不与我商议国事,但不代表他不在意。”
汲永贞颔首赞同,他也瞧得出来,安王心里是很想表现,急于在陛下面前立功。
“本以为这是老天安排的好事,我便拿着账簿赶回府里,要王爷赶紧给陛下送去。”
“那这账簿怎地...”
“这便是我生气的地儿,王爷才送到宫门口,就被难得出宫的三殿下给截胡了道,这不仅功没立成,还给别人送了嫁衣。”
赵明熙说的都有些生气,“我原本是让王爷先把东西送去太尉府,让外公和舅舅带着王爷一块去宫里,也能稳妥些,可王爷一听这本子能立功,说什么都不肯听,直直的就往宫里去。”
汲永贞听了都觉得可惜,“那王爷...”
“回来还跟我炫耀呢,说什么三哥会帮他说话的,这功劳也有他的一份。”
赵明熙捏着覃修谨的脸,“可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呢!”?
他捂得紧,若不是犯了劫案,怕是还能继续瞒下去。
且这本是夔家该立的功,却不想被祝家截了胡。
也怪不得,那日在朝堂之上,夔将军会突然出言,帮衬着说话,更是想亲自出兵搜寻。
看样子,是事先得了消息,但苦于没了证据的夔家,不想看着祝家独揽功劳,所以才难得站到了一条绳上。
汲永贞也想过会不会,是覃修谨故意将账簿给了覃展宸。
可转念一想,他便摇头否决了。
就夔家而言,缪家的倒台,自是喜闻乐见。
况且,夔家、缪家和祝家在朝中对立的局势,入朝为官多久,他便看了多久。
账簿丢失,碰巧捡到或许是假,可三家看不顺眼彼此,却是实打实的真。
为此,夔家也实在没有必要把功劳分给祝家。
“汲大人来这,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吗?”
“是...也不是...”
赵明熙问得过于坦荡,反倒是把汲永贞说得不好意思了。
“实不相瞒,下官对此案是心存疑虑...”
“大人职责所在,我也能理解。”
赵明熙笑得温润亲和,“父亲也常与我说起大人,还同我讲,若能成为汲大人这般为民的好官,他也不算白养我二十年。”
汲永贞连称不敢,但看着赵明熙清澈的眼眸,他还是面露可惜,“若是王妃还能在朝...”
赵明熙闻言,双目渐渐染上了苦涩,“那对我...怕是一种奢望吧。”
他叹息着收敛悲伤,“就算是没有我,也有像汲大人这样的父母官,为百姓谋利,还有那些秋试上榜,或许过不久就会踏入朝堂的学子...”
赵明熙轻扯嘴角,抬起一抹笑意,“有你们,新覃也能安稳太平了。”
他说得动容,让汲永贞不由跟着共情。
“王妃...不,明熙说得不错,为官就是要为国为民,不论官职高低,与职位贵贱。”
他端起酒杯与赵明熙相碰,“敬明熙。”
赵明熙温柔的说道,“敬新覃,也敬这天下的百姓。”
汲永贞一饮而尽,他真挚的说道,“我若是能与明熙早些时日相见就好了。”
他当官多年,难得能遇上一个这般志同道合的人。
“是啊,若是能早点结识汲大人,说不准我还能早个两年中榜科举。”
奉承的话,从赵明熙的嘴里说出,便带上了几分真诚。
汲永贞大笑的说道,“哈哈哈...明熙莫要太抬举我了。”
“说起来,我也是有些私心的。”
赵明熙轻拍着已经熟睡的覃修谨,“我家王爷刚入朝不久,太尉跟将军都是武将,怕是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
他怜惜的说道,“若是王爷哪天说了不该说的,还望大人帮衬着些。”
“哪的话,王爷虽然刚入朝不久,但我瞧着那胆识和血性,都要比...”
汲永贞顿住了话头,随后收敛的笑道,“可比旁人的要大不少。”
安王在工部不骄不躁,力学笃行的名声,他也是早有耳闻。
陶庚那般怪脾气的老头,都能这般喜欢安王,由此可见他的人品。
汲永贞夸赞的说道,“要是再给王爷几年,那本事自是小不得的。”
他见赵明熙还是放心不下,便主动说道,“要是哪日安王空闲,可到大理寺来瞧瞧。”
“这...怕是不妥?”
“六部九寺离得都不远,来往串门的都有不少。”
汲永贞不在意的说道,“重要的案子都已经封箱处理,剩下案子还时常被国子监拿去代课讲题,便是被王爷瞧了,也没什么大事。”
赵明熙见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便笑着应允了下来,“还要劳烦大人了。”
汲永贞摆手道,“没有的事...”
“那我再敬大人一杯。”
“好好好...”
两人相谈甚欢,直喝到快三更,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赵明熙笑着把汲永贞送上马车,又目送马车离开。
打更的声音‘梆梆’的响起。
寒风随之刺骨的卷过。
温热的大麾落在赵明熙的肩头,遮盖去大半的寒冷。
赵明熙收起脸上的笑意,轻拍肩头的手臂两下。
“回去吧。”
覃修谨望着远去的马车,眼底没有半点的醉意,反打是十足的清醒。
他环过赵明熙的劲腰,揽着人往府里走去。
“汲永贞倒是比我想的好说话些。”
“他好不好说话...”
赵明熙不以为然的说道,“也要看与他说什么。”
汲永贞浸淫官场多年,什么人不曾见过?
“与其跟他耍心眼,倒不如‘实话实说’。”
越是见多识广的人,便越是珍惜难能可贵的真心。
赵明熙勾起嘴角,笑得嘲讽。
不过这真心,到底有几分真假,那便是由他说的算了。
回到房后,已是深夜,赵明熙困得疲倦。
他省去了沐浴的步骤,简单的洗漱一番,便撑着脑袋,侧躺到了床上。
“泽昀...”
“嗯?”
“可要洗脚?”
“嗯...”
紧接着一双温热的大掌,握住细腻的脚踝,慢慢的把那双玉足泡进温度适中的热水里。
熟悉的触感,让赵明熙缓缓的睁开双眼,只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覃修谨,正缩在一尺见方的凳子上,细致的帮他搓洗。
他下意识的收脚,覃修谨却一把抓住,生怕他逃了似的。
“花霖呢?”
赵明熙困意都减轻了不少,他眉头紧皱的说道,“怎地是你做这事?”
“洗脚而已...我做不得吗?”
听着覃修谨略带可怜的语调,赵明熙支着身子坐起,“那我便要问问了,我们安王怎么好端端的帮我洗起脚来了?”
覃修谨像是听不见似的,一门心思帮他擦脚。
“问你话呢...”
赵明熙翘着长腿,没好气的踹在他壮实的臂膀上,“装这傻...骗骗汲永贞也就算了,别想骗我。”
“泽昀...”
覃修谨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玉足,过了良久才试探的问道,“可后悔同我成婚?”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汲永贞说得不错...以泽昀的谋略,若是还在朝为官的话...”
“没有这种如果...从你我成婚那日起,我便只是你的安王妃了。”
“若是让泽昀再选一次呢?”
“傻瓜...”
赵明熙拉过覃修谨,侧吻在他的脸颊,“与你成婚结亲,便是我的选择。”
是重生而来,再次坚定不移的选择。
“泽昀...”
“用不着为我感到可惜...”
赵明熙与覃修谨四目相对,他掷地有声的说道,“我赵明熙不论在哪,都能掌控全局。”
真正的强者,绝不会抱怨处境。?
她拒绝了想要给她梳妆打扮的黎勒,转而让身后的宫女打扮自己。
不论妆发首饰,还是衣裳,她都按新覃的公主装扮。
等准备就绪,代川看着铜镜里端庄文静的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公主...”
一个小太监上前,躬身道,“几位皇子和公主都已经到前头了,公主可好了?”
“好了、好了。”
代川撩起裙摆起身,在宫人们的簇拥下,往前殿走去。
数辆豪华的马车,规矩齐整的候在轩辕殿前的空地上。
年龄相仿的几位公主,难得出宫的她们,自是打扮的光鲜亮丽。
她们三两成群的挨在一起,话里话外皆是对宫外的好奇。
“你们聊个半天能有个什么意思?”
覃展宸听了她们的谈话,忍不住凑上前插话,“出去瞧了不就都知道了吗?”
“我们谈话,轮得到哥哥插嘴的吗?”
覃雪瑶见众人都害羞的脸红,气得推着他出去,“你往我们这扎堆作甚。”
“哥哥不就想关心关心你们嘛...”
“用不着,快走!”
“诶!你还嫌弃上哥哥了?”
覃展宸话虽如此,但还是由着她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雪瑶她们都是第一次出宫...”
覃少桦背手走了过来,他笑得温柔,“小姑娘家家,不过好奇几句,还要被三哥念叨,雪瑶不嫌弃你...嫌弃谁啊?”
“就是...”
覃雪瑶应和覃少桦的话,接道,“等会儿,我可不同哥哥坐一车了,省得你扫兴。”
“诶!”
覃展宸瞧着站到同一阵线的几人,无奈的摇头,“行行行!是我多话了还不成吗?”
“小妮子,年纪大了,脾气也大!”
他轻掐着覃雪瑶的脸蛋,宠溺的调侃道,“看样子,哥哥是真留不住你了!”
十五六的姑娘,听到这话,自是羞恼不已。
覃雪瑶羞臊得满脸通红,她瞥了姐妹们眼中的窃笑,跺着脚捶打在他的身上。
“哥,你胡说什么呢!”
“诶哟,诶哟!”
覃展宸虚揽着她的腰身,防止她摔跤,嘴上还笑着求饶,“小姑奶奶,你可轻点!”
覃少桦浅笑的看着亲密打闹的兄妹,眼中不禁透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
一只大掌落在了肩头,他转身瞧去,就见覃柏聿站在自己的身后。
覃少桦脸僵了一瞬,但又很快收敛。
“二哥...”
覃柏聿上前站到了他的身边,自然的说道,“聊什么呢?”
覃少桦瞥了眼身侧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的嫌恶,他敷衍的回道,“没什么...”
覃柏聿闻言,神情不悦。
眼下,祝家与缪家可谓是水火不容。
祝成双在缪鸿远降职之后,吞并了不少他手下的势力。
缪鸿远也因此事,在朝上没少让人参祝成双。
这几日,因为两家之间的争斗,朝堂上的戏码可是精彩纷呈。
覃柏聿看着覃少桦。
他分明知道两家现下的局势,可还是跟覃展宸亲近,疏离自己。
覃柏聿不是没有感觉,在那天之后,少桦便与他不似从前一般亲近。
慧嫔在他心中的位置,就这般的重吗?
覃柏聿收拢掌心,覃少桦脸上闪过一丝痛楚。
他却像瞧不见似的,逼着覃少桦看着自己,“这衣裳可是父皇赐给你的?”
见他不答,覃柏聿又自顾自的说道,“莫要忘了我的话,离那个公主远些...慧嫔在这宫里头也能好受一些。”
覃少桦绷不住的握紧了拳头,可片刻之后,他便松开了。
他一掌推开覃柏聿的手,偏过头去轻道,“用不着你来提醒。”
覃柏聿强硬的拽过覃少桦,让他面对自己。
看着他眼中的怒意,覃柏聿缓着鼻息,掩去严肃的神情。
他低头凑近几分,状似哄说的轻道,“你只要乖乖听我的,不论是你,还是慧嫔,都不会有事。”
“这元金的公主刁蛮任性,有什么好相配的?”
覃柏聿抚着他的后颈,劝说着,“等你十八了,二哥再给你挑个好的,还不成吗?”
覃少桦懒得回应,他‘一鞭子,一甜枣’的教训。
覃柏聿以娘亲作为筹码,威胁他那天开始,他就不想再与覃柏聿演什么‘兄友弟亲’的戏码。
十七年了,他早已觉得厌烦。
代川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几个皇子公主,并未瞧见她心心念念的身影。
她看向走到自己身前的覃柏聿,开门见山的问道,“覃修谨呢?他没来吗?”
覃柏聿楞了楞说道,“安王是直接过去行宫的,公主是...”
“他已经过去了吗?那我们也快点走吧。”
说着,代川就拉过黎勒,往最近的一辆马车上。
覃柏聿瞧着她急切的模样,后想着她说的话。
他一下就明白了代川的心思。
原来,公主早先兴致缺缺,并不是瞧不上新覃的待客之道,而是没选对待客的人呐...
但转念一想,他有些担忧,若是真让代川跟覃修谨搭上线...
覃柏聿心思回转,想着该如何是好。
站在一旁的覃少桦,自然也瞧出了代川对覃修谨,毫不掩饰的心思。
他轻瞥一眼,招呼众人上车的覃柏聿,心里渐渐浮现了一人温润无瑕的身影。
明熙...
覃少桦思绪万千,心神不宁。
若是代川真看上了六弟,父皇可会答应?
若是父皇不答应,这门亲事定会强行落在自己的头上。
可若是父皇答应了,那明熙该怎么办...
“老四!”
覃展宸掰过覃少桦的身子,让他看着自己。
瞧着他凝重的面色,覃展宸关切的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覃少桦摇了摇头,长舒一口气,轻道,“没事...三哥有事吗?”
“没人跟你搭伙吧,来,坐三哥这。”
覃展宸不等覃少桦回应,就扯着他往自己的马车上走,“这长路漫漫的,没个人说话,还真熬不住。”
他也不管覃少桦听不听得到,直接把人塞进车里,然后紧跟着上去。
覃展宸坐到他的身侧,揽过他的肩头,自顾自的抱怨道,“我跟你说啊,雪瑶可真是长大了,一点劝都不听...不过是说了两句,还真不跟我一道了,你说说...”
车外的覃柏聿从容的接过宫人递来的马鞭,走到骏马的身侧,利落的翻身上马。
他策马而行,在经过覃少桦的马车是,晦暗的看了一眼,随后回头喝道,“启程!”
马鞭声同时响起,数辆马车缓缓的驶动。
守在原地的侍卫们,应声而动。
他们追着步子,紧跟在队伍的后方。
一众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往行宫而去。?
覃宏朗带着怀孕的夔芷卉,来行宫赏梅游玩。
夔芷卉看着月落霜下的梅花,即兴写下了一首诗句。
‘冬日瑟风起,霜落花黄间。月下九重影,映写斓斑编。’
覃宏朗见后,很是喜欢,便以这首诗句,取了行宫的名字,斓月宫。
覃柏聿带着队伍赶到斓月宫时,就见多名侍卫把守在宫门前。
看到他们的到来,重步崖领着众多侍卫,与斓月宫的主事高公公快步走来。
他们齐齐跪下请安,“奴才见过二殿下。”
覃柏聿翻身下马,视线打量着重步崖,以及他身后的侍卫。
“安王的人?”
“是!”
“他人呢?”
“王爷在宫内休憩,并嘱咐小的到这迎接各位殿下。”
覃修谨的官职在覃柏聿之上,便是不出门迎接,也是于情于理。
覃柏聿虽心存不满,但也不能说什么,“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起身。
高公公看了覃柏聿一眼,他弯着身子,谄媚的说道,“二殿下,里头都收拾好了,可要带着几位殿下进去,先进去休憩?”
覃柏聿微微颔首,高公公立马勾手,召来宫人前去接引诸位殿下。
此时,代川已经下了马车,她不顾黎勒的呼唤,疾步走上前来。
“覃修谨呢?”
还没等覃柏聿回答,代川就瞧见前方的重步崖,她快声问道,“诶!你知道覃修谨在哪吗?”
她认识这个男人,当时他就跟在覃修谨的身后。
重步崖颔首,“王爷正在里头休息,公主还是不要...”
“不要什么?我做事,什么时候还要得了你们的嘱咐?”
代川傲慢的说道,“赶紧带我过去!”
重步崖没法不听,只能侧身请代川先行。
覃柏聿还没来得及阻拦,重步崖就带着代川走了。
他神色凝重的在原地楞了半晌,随后猛地出手,拽住快要经过的覃少桦。
覃柏聿眼神晦暗的瞥了眼覃展宸勾在他肩上的手臂,随后面露浅笑的说道,“我同老四有话要说,还请三弟先行。”
“瞧不出来,二哥还真是事多压身呐...”
覃展宸对上覃柏聿,面上的笑意都跟着假了几分,“既如此,我就不打搅了。”
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随后看着覃柏聿讥笑一声,紧跟上覃雪瑶几人的脚步。
覃柏聿待覃展宸离开后,面色便沉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覃少桦,嘲讽的说道,“我还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与他说上话了?”
“我与你是兄弟,与他就不是了?”
覃少桦甩开他,疾步快走。
覃柏聿见他反抗自己,面色越发的阴郁。
他大步上前,强硬的扣住覃少桦的手腕,低声斥道,“我说了,你哪都不许去,只能在我身边!”
“走得这般急...”
见他沉默不语的模样,覃柏聿心中的怒火,反而越盛。
他嘲笑的说道,“难不成是瞧出那公主对你无意,上赶着要去凑脸不成!”
“覃柏聿!”
覃少桦紧掐着手掌,试图保持理智。
他谨慎的环视两眼后,见周身无人,才继续说道,“我是一文不值,我也知道自己不配...”
覃少桦抬起微红的双眼,与覃柏聿对视良久,“但我有自知之明,所以就不劳烦二皇兄一再提醒了。”
“我都这般听话了...”
他自嘲的笑出声来,“二皇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覃柏聿怔楞在原地,他凝望着覃少桦的双眸,心中的怒气,反倒是被落寞代替。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摆了摆手放覃少桦离开。
覃柏聿低喃的说道,“满意吗...”
他却说不清答案。
重步崖引着代川往里走。
宫殿前头的腊梅,争相斗艳似的绽放。
可代川没有半点赏花的心思,她只一心想见覃修谨。
在经过一处庭院时,代川远远的便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梅花树前。
她惊喜的瞪大眼睛,撩起裙摆就快步向他走去。
“覃修谨!”
正在摘花的覃修谨,听到模糊的唤声,便顿住动作,回身看去。
可当看见来人后,因高昂的兴致,而微微翘起的嘴角,顷刻间便耷拉了下来。
俊美的脸庞上,留下的只有与周身相映衬的寒意。
覃修谨没有理会,而是自行转过身去,挑选满意的枝丫,继续辣手摧花。
欣妍端着放满花枝的木盘,选择沉默是金。
王爷开心就好...
“覃修谨!”
代川站到覃修谨的身侧,气鼓鼓的叫他,“你怎么不应我啊?”
覃修谨赏赐似的,施舍了她一个白眼,单字蹦道,“嗯。”
“覃修谨...”
代川收敛自己的脾气,又唤了他一声,“你看我的衣裳,是你们新覃的,好看吗?”
说着,她就在覃修谨的面前,转了两圈。
覃修谨摘完最后一个花枝,接过欣妍递来的帕子擦手,然后连眼神都不曾施舍的转身离开。
“覃修谨!”
代川见状,撩着裙摆,追到他的身前,“你怎么不跟我说话?”
她娇蛮的说道,“你父皇让你来陪我玩,你就是这么陪的吗?!”
覃修谨这才低眉看向代川,他眼底噙满了不屑的冷漠,“谁跟你说,我来行宫是来陪你的?”
“那你...”
“六郎...”
朦胧的呼唤,让覃修谨淡漠的脸上,瞬间染满了笑意。
他饶开回身看去的代川,甩开一众宫人侍卫,跨上木桥,疾步向声源走去。
代川紧跟了几步,就看到覃修谨亲昵的将一人拢进了自己的怀中。
直到来到两人的跟前,她才看清被覃修谨严丝合缝抱着的人,便是赵明熙。
他怎么也跟来了?
代川心里想着,也便这么问着。
覃修谨用大麾遮掩着赵明熙的身体,阻挡着刺骨的寒气,“这是新覃的行宫...”
他目光幽暗的看向代川,一字一句的说道,“来不来,当是由我们说得算。”?
入冬的天,便是微风都不容小觑。
覃修谨不舍得让赵明熙吹冷风,带着他稍稍看了两眼,就紧着把人搂回了寝殿。
赵明熙舒舒服服的烤着木炭。
他出神的望着,院外冬日里难得见到的明媚。
就在这时,覃修谨猝然起身,他捞过大麾披上,风尘仆仆的往外走。
赵明熙跟着站了起来,“你去哪?”
“给你摘花。”
瞧出赵明熙心思的覃修谨,脚步不停的阔步向外。
“用不着...”
“我很快回来。”
可覃修谨为了给赵明熙瞧上最好看的腊梅,挑挑拣拣的选了半天,堪比皇帝选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