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修谨施施然的起身,犀利的视线,不屑的俯看着达西。
正当他出神之际,熟悉的声音响起。
“六郎!”
房间已经蔓延起了铁锈的血腥味。
赵明熙站在门外,看到覃修谨背对他站着。
他周身气势骇人恐怖,阴暗得让人不敢靠近。
赵明熙不顾重步崖的阻拦,跨过门槛,走进房间。
他走到覃修谨的身侧,看着还在滴血的手掌,不由分说的牵了上去。
感受到掌心温度的覃修谨,稍稍动了一下。
他侧首看向赵明熙,试探的唤道,“泽昀...”
赵明熙撩开他脸上滴血的长发,浅笑着回道,“我在。”
阴沉如墨的瞳孔变得明亮,不安的委屈逐渐消散。
覃修谨抱起赵明熙,紧紧的搂着。
抱着他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赵明熙抚着他的后脑,低声哄道,“我不会离开六郎,永远都不会...”?
赵明熙在进入馆驿前,便派人封锁了整个馆驿。
夔承平和夔子胥闻讯赶到的时候,就看到王府的侍卫和皇家的卫兵,把馆驿围了个水泄不通。
夔承平看见他们,只觉得事情不妙。
他跟夔子胥三步作两的往使臣的房间赶去。
重步崖看到两人后,先是头皮一紧,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夔承平就推开他,顺便推开了房门。
夔承平瞧着覃修谨端坐在椅子上,老实的让赵明熙擦脸。
可房间里残留的铁锈味,还有覃修谨身上,并未换下沾染着血迹的衣裳,预示着事情的糟糕程度。
“他们...”
“死了。”
覃修谨利索的回答,把夔承平气得脸色发红。
他刚想质问,覃修谨又极为轻巧的说道,“外祖与其浪费时间怪罪,不如想想该如何解决的好。”
“谨儿!”
夔子胥扶着气得快要七窍生烟的夔承平,斥责的说道,“怎么跟你外祖说话的,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
覃修谨蓦然起身,“我只知道,你们要将泽昀送给元金!”
他看着最为亲近的家人,眼中第一次染上了恨意,“明知道有去无回,可你们还是想把他往火坑里推!”
夔子胥一顿,瞬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便是送去又如何?”
夔承平却高声反问道,“你居然为了个男人,杀了元金的使臣!”
他指着赵明熙,质问着覃修谨,“若是两国因此而交战,你让新覃的百姓如何!”
“这只不过是你们的冠冕堂皇罢了!”
覃修谨逼近夔承平,低吼的反驳道,“元金的心思,谁人不知!”
“他们要的就是一个借口!”
他双目猩红的谴责道,“不论是谁,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是又如何!难道你就可以为了个男人,忤逆圣意了吗!”
“你们可以为私欲而行,我凭什么就不行了!”
“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夔承平转向赵明熙,他怒声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跟谨儿说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这样!”
“外祖,你错了...”
覃修谨突然变得很是平静,他凝望着夔承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不是跟泽昀在一起,我才是这样,而是我一直如此。”
“你说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你们说,我来做...”
覃修谨与赵明熙十指相扣,他坚定的说道 ,“可我如今不想了...”
在夔承平放弃赵明熙的那一刻,覃修谨便明白,他与夔家早已相隔甚远。
夔家想的只有如何得到那个冰冷的皇位,却从来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看着夔承平不可置信的眼神,覃修谨嘲讽的说道,“我不是覃宏朗,我不像他软弱无用,只能靠权臣的拥护,来保全身下的位置...”
“谨儿!”
夔子胥正颜厉声的打断了覃修谨的话,“你现在不太冷静,等过...”
“舅舅,我没有一刻能像眼下这般冷静。”
覃修谨浅笑着说道,“我不想做夔家的傀儡了...为了夔家,我当了十六年的傻子,已经够了。”
他看向身侧的赵明熙,柔声说道,“我只想做真正的覃修谨。”
夔承平回到太尉府后,一言不发的回到书房。
夔子胥有心想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邱曼安见他闷闷不乐的模样,凑过来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正愁没人说话的夔子胥,便拉着她到亭中,说起了这事。
邱曼安听闻覃修谨砍杀使臣的事后,先是一惊,可听完缘由之后,她却露出了然的神情。
“此事并不复杂...”
她看着夔子胥解释道,“子胥不能理解谨儿的想法,是因为明熙是个男儿。可若是换作你我呢?”
“我跟你?”
“要是那使臣说要把我献给金王...”
“他敢!”
夔子胥激动的站了起来。
邱曼安好笑的劝他坐下,“那你可清楚谨儿的心境了?”
“可赵明熙是个男人,男人跟男人之间...这...这...”
夔子胥想了半天 ,也只逼出个‘不合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了...此前没有的,不表示此后也不会有。”
邱曼安缱绻的看着夔子胥,温柔的说道,“子胥是忘了自己是如何忤逆父亲,不愿纳妾的吗?”
“我...”
夔子胥捻着她的玉手,思绪万千。
他与邱曼安成婚已有十余年,可直到如今,都不曾有过子嗣。
只因邱曼安在怀第一胎的时候,不慎滑胎流产。
此后她便再难怀孕。
本以为只要调理的好,就可以再次怀孕,可不想等了十余年的时间,两人依旧没等到孩子的喜讯。
夔承平和齐昭容便劝说夔子胥纳妾,就连邱曼安也跟夔子胥提了几次。
可每次,他都是搪塞了过去,怎么都不肯答应。
还想再过几年,从夔承平庶出的子孙中,选一个过继便是。
夔子胥时常说,他身为新覃的将军,脑袋都是系在腰上的,便是纳妾,也只会耽误人家。
可邱曼安却清楚,他不是怕耽误人家,而是怕辜负自己。
“谨儿若是真的喜欢明熙,咱们也该高兴才是...”
邱曼安靠在夔子胥的身前,她柔声道,“毕竟能找到彼此喜欢的良人,可是三生有幸的事。”
她抬眼看着他,笑道,“钦天监的那一卦,说不准是真没算错。”
“喜欢是好,可是...”
夔子胥揽着邱曼安的肩膀,叹息道,“谨儿与父亲...”
“这一遭,迟早会有的...”
邱曼安轻拍着他的胸膛,劝说道,“谨儿虽然年幼,但却比同龄人成熟得多,你们总不能老把他当孩子看待...”
“况且...”
她叹声道,“谨儿也确实惹人怜爱。”
他自小便背负了太多的希望,可他还只是个孩子。
说心里没有怨念,又怎么可能呢?
“可父亲...”
“别瞧着父亲铁石心肠的模样...”
邱曼安视线望向书房的方向,“他可最是舍不得谨儿的了。”
更何况,还有她那最为疼爱谨儿的婆婆在呢。?
“你就是为这事跟谨儿吵架?!”
齐昭容气得都端不住仪态,指着夔承平骂道,“他这般小,脾气大点怎么了?你就不会让着他说几句好话?”
夔承平这会儿哪还有此前的镇定,他被瞪得是坐立不安,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他刚想辩解两句,就被齐昭容厉声打断,“我告诉你!要是我乖孙,因为这事不肯来太尉府了。”
她拍着桌子,吼道,“你也给我滚出去,别回来了!”
“夫人...这事分明错在谨儿,你怎么...”
“我怎么了?不就是杀两个使臣吗?”
老太太中气十足的怼道,“你是瞧不到他们的心思吗?还护国将军呢,你这老脸也真挂得住!”
夔承平被骂得不敢反驳,可他还是劝诫的说道,“可使臣杀不得啊...”
“有什么杀不得!我要是还能轮动双锏,别说两个了,便是二十个都不在话下!”
“这事本是元金有错在先,但谨儿这一动手,就成我们的不是了。”
“谨儿可是新覃的王爷!他被两个使臣...还有你们!”
齐昭容指着他的鼻子,痛骂,“逼得都要把自己的王妃献出去!要是再没点气性,那还算是男人吗!”
“我也是为了谨儿啊,要是能借此机会,重新让覃宏朗赐婚,也没有坏处...”
“你怎么那么能耐呢!”
齐昭容一掌拍在他的肩上,“谨儿是我们的心头肉,明熙就不是了赵家的心头肉了?他凭什么被你们这般折腾得呼来喝去?!”
她本想着,这孩子只要老老实实地跟在谨儿身边就好,别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等谨儿成年之后,就将他放归。
毕竟,他本就是被逼着跟谨儿成亲的。
可眼下又要因为谨儿的身份,要被逼着送去给元金。
这还有天理吗!
“可谨儿分明是瞧上他了,两个男人...成何体统啊!”
“便是他们两情相悦,也用不着你来掺和!”
齐昭容越说越恨, “谨儿忍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瞧上的人物,就由着你们这么糟践?”
她一拳接着一拳的捶在夔承平的身上,泄愤的说道,“我早说了,不许你们逼着谨儿!不许你们逼着!你们偏是不听!”
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善儿已经没了,你们非要把谨儿逼得离了夔家,才满意吗!”
夔承平见她哭了,一下就慌了神。
他赶忙起身扶着齐昭容坐下,“我们哪是逼着的啊...”
若非局势所迫,谁又愿意这么做呢?
“善儿的死,到如今都不知真相...”
夔承平痛心的说道,“若是不让谨儿装傻,使得后宫的人松懈,说不定连谨儿都会保不住。”
这事到现在都是他们的痛。
敌人在暗,他们在明。
若是不防着,能怎么办啊...
每每谨儿问他,‘外祖,我能不能不当傻子了’的时候,他怎会不心疼呢。
可到后来,谨儿再也不问了。
或许是知道,便是问了,也没用吧。
一次次的承诺,到最后换来的,只有虚无的泡影。
“都怪覃宏朗这个昏君!”
齐昭容抹了把脸,气得一拳锤在桌上,“要不是他当年花言巧语的诓骗芷卉,芷卉也不用像如今这样...”
夔承平抓过她的手,轻揉了两下,“以前的事,暂且不提,现在最主要的是,使臣的死该如何是好。”
他沉声道,“覃宏朗这会儿怕是已经知道了此事,不知道他会不会对谨儿...”
“他敢!”
齐昭容甩开他,盛气凌人的说道,“真当我们齐家是吃素的不成?”
他们老齐家世代忠良,护了三代君王。
为国战死沙场的先辈,不在少数,更是没享过几天清福。
夔承平当年求齐老爷子,让齐昭容嫁给他的时候,还他被嫌弃品级不够,配不上自己的闺女。
要不是齐昭容慧眼识珠,瞧上了夔承平,他便是在齐府门口跪上三天三夜,都不定能放进门来。
现在的齐家,是由着齐昭容的侄儿,齐昌胤(Yìn)当家做主。
这朝堂中还曾得过‘忠武’谥号的将军,便还有齐昭容的哥哥,也是就齐昌胤的父亲。
在她哥哥离世后,为了削弱覃宏朗对齐家的注意力。
齐昌胤不得不退避锋芒,虽然势不如前,可在军中的威望,并不比夔家小。
齐昭容睨着夔承平,啐道,“你要是没本事,我现在就回娘家去,我就不信覃宏朗真敢动我乖孙!”
说着,她就大步流星往外去,夔承平拉都拉不住,只能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劝着。
“夫人,你且听我说啊...这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才是。”
“等你议完,谨儿都不知道担上什么罪名了。”
齐昭容拽住夔承平的衣领,一把把他抡开,嫌弃的斥道,“优柔寡断...还不给我起开!”
要不是夔承平下盘够稳,怕是要被她拽倒在地上了。
“娘!怎么了?”
听到动静的夔子胥和邱曼安,追着步子赶了过来。
刚进园中,就看到平日最是稳重从容的夔承平,脸色小心,手脚慌张的拉扯着齐昭容。
而最是端庄大气的齐昭容,脸上已然满是压不住的怒火。
她边让管家去练功房把双锏拿来,边推拒夔承平,还拳拳闷在他的身上,听得夔子胥一脸肉痛。
这待遇,小时候练功偷懒的夔子胥,可没少在他爹那受过...
“娘!”
邱曼安不顾幸灾乐祸的夔子胥,急得上前拦在两人的中间,“这是...”
齐昭容重哼一声,吩咐道,“给我备马,我现在就去安王府守着。”
她瞪着夔承平,“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的乖孙!”
“娘!您这是做什么呢...”
夔子胥劝说道,“谨儿那头,我们再想法子就是了。”
“想想想!等你们想出来,要到什么时候?”
齐昭容一巴掌拍在他身上,“我看你跟你爹一样,都享清闲,享得人都废了!”
夔子胥被打也不敢还手,只能忍着痛挨着。
他不禁想起以前。
娘亲在她舅舅离世后,便居于府内。
每日不过是跟后院的姨娘们唠嗑看戏,算是颐养天年。
上次,她拎着双锏要闯入皇宫,还是二十年前,善儿出事的那天。?
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被寄予了厚望。
覃修善似乎知道众人的期盼一样,从牙牙学语开始,便展现了他超乎寻常的天赋。
且他乖巧听话,还时不时的喜欢学大人说话。
那故作老成,但灵动可爱的模样,自是讨得覃宏朗的欢喜。
覃宏朗还时常笑着把‘善儿要不要当太子’的话,挂在嘴边。
不论什么宴会都会抱着他出席,可见对他的喜爱。
夔芷卉也是母凭子贵,稳稳的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与覃宏朗的感情,也是越发的亲密恩爱。
可好景不长,在覃修善四岁那年。
阖宫上下都细心照料,连受凉都不曾有过的孩子,突然染上了天花。
覃修善浑身发热,精致的小脸上,更是布满了红疹。
夔芷卉心疼得恨不得替他受着。
可天花的毒性太强,覃宏朗怎么都不肯让她过去陪着。
夔芷卉只能在殿外,一遍遍的听着自己的孩子,难以忍受的哭喊声。
直到感染天花的第二天,太医慌乱的冲出来,跪身哭喊的说道,‘大皇子...薨了...’
夔芷卉先是六神无主的愣在原地,后才像是听清他说了什么一样。
‘不可能...’
她一个劲的摇头,发了疯似的要往里闯,‘善儿!我的善儿...’
邢嬷嬷泪流了满面,可还是第一时间抱住了她。
夔芷卉声泪俱下的嘶吼着,哭喊的唤着覃修善的名字。
两天前,还笑着与她承诺,长大之后,会好好保护她的孩子,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了。
因为覃修善是感染天花而病逝,他的尸体不宜在宫中久留,所以只能随便找了个日子,草草的出殡下葬。
让夔芷卉痛不欲生的是,她连覃修善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而在覃修善得天花那日起,覃宏朗就再没来过栖鸾殿,只每日宿在漪澜殿中。
夔芷卉曾与覃宏朗说过,覃修善得病的事,太过蹊跷。
整个皇宫上下,只有覃修善染上了天花,她希望覃宏朗能调查此事缘由。
可覃宏朗只是随便调查了一番,便将照顾在覃修善身边的宫人,以照顾不周为由,全部处以极刑,便算是交代了事。
他甚至斥责夔芷卉,每日只知道胡思乱想,已然没了一国之母的样子。
看她终日愁眉不展的模样,覃宏朗越发觉得心烦。
最后还将她手中的权力,分到刚诞下二皇子不久的缪芳馥手里。
美其名曰,帮她分担一二。
夔芷卉只觉得越发的心寒。
覃修善的死,也成了夔芷卉一辈子的痛。
“娘娘...娘娘...”
邢嬷嬷的唤声,让夔芷卉回过神来。
她缓缓的抬头看向邢嬷嬷,“怎么了?”
“老奴只是看娘娘有些疲倦...”
邢嬷嬷担忧的说道,“娘娘可要去休憩一会儿?”
夔芷卉端起手边的茶盏,摇头道,“前朝发生了这些事,让本宫如何睡得着...”
“元金的事,都已经定下了...”
邢嬷嬷捏着她酸涩的肩膀,劝说道,“娘娘不是也觉得王爷对王妃的情分过了吗?说不定...”
她委婉的叹息道,“说不定王妃走后,王爷也能沉下心思呢。”
夔芷卉皱着眉沉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娘娘!不好了...”
慕梅顾不上通报,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邢嬷嬷刚想呵斥,却听她急声道,“王爷...王爷砍杀了元金的使臣...陛下正派兵抓他进宫呢!”
“什么!”
手中的茶碗,应声碎了一地。
热水溅在身上,夔芷卉却不觉得疼似的,快步走到慕梅的跟前。
她努力保持着清醒,快声询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邢嬷嬷催促着说道,“快说啊!王爷...王爷怎么会对使臣...”
“因为陛下...要下旨将王妃送去元金。”
慕梅嗓子干涸到吞咽着口水,她仰望着夔芷卉,哭着说道,“王爷...王爷不知从哪听来了消息,拿着剑就闯进馆驿...然后...然后就把两个使臣都给杀了!”
夔芷卉身子一晃,险些跌在地上。
邢嬷嬷赶忙搀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娘娘!快去叫太医!”
“不...带本宫去见陛下...”
夔芷卉强撑着身子站立,她拽着邢嬷嬷的手,捂着胀痛的脑袋,“谨儿...”
她的谨儿不能出事...
邢嬷嬷扶着夔芷卉来到前殿的时候,就见覃修谨正被侍卫押着要进入轩辕殿。
“谨儿!”
夔芷卉快步想要靠近,却被侍卫拦了下来,“皇后娘娘,这不能进。”
“你有什么资格拦本宫?”
“是陛下的意思,不论是谁,都不得进入前殿。”
夔芷卉闻言,不敢硬闯。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覃修谨,被带入了轩辕殿。
殿门紧闭,让她看不到半分里头的情况。
就犹如二十年前的那天,她只能无能为力看着自己的孩子,听天由命...
夔芷卉倏然收紧了拳头,她不能再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辙。
她的谨儿,绝不能出事!
夔芷卉转身而去,邢嬷嬷紧步跟上。
“去找人通知将军府,让表哥进宫...”
黝黯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她低声道,“再让子胥提前准备,派人守城!”
“娘娘...”
邢嬷嬷惊呼一声,她凑身劝道,“此事事发突然,万事还未周全,若是...”
“那你要本宫看着谨儿出事吗!”
美艳的脸庞,此时柳眉剔竖。
夔芷卉紧咬着牙关,狠戾的说道,“这是命令,你只管去办就是了。”
邢嬷嬷看着她眼中的厉色,愣神的点头,“是...是!老奴这就派人去。”
等邢嬷嬷走后,夔芷卉只身站在原地。
她仰望着昏沉的天空,深深的作了几个呼吸。
可心中沉闷的郁结之气,却久久排散不去。
夔芷卉侧首望向轩辕殿的方向。
眼底晦暗的没有半分光亮。?
威严庄重的大殿上。
覃修谨的双手被铁链桎梏,他腰背笔直的跪着,视线轻扫过殿中各处,并未感受到其他的气息存在。
于是,他便平静如水的落目到覃宏朗身上,仿佛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一样。
“你可知罪?”
覃宏朗沉声问道。
“儿臣何罪之有?”
覃修谨声音并无半点起伏。
“你斩杀元金的使臣,知道有何后果吗!”
覃宏朗见他不紧不慢的模样,只觉得满腔的怒火都要喷涌出来。
“元金与新覃百年交好,都被你给打破了!”
他厉声质问道,“你让朕如何跟百官交代,又如何跟百姓交代!”
“交代什么?”
覃修谨骤然抬眸,野兽的视线注视着覃宏朗,让他不寒而栗。
“你...”
覃宏朗颤抖着手指,有些难以置信他的反应。
“父皇与其想着让儿臣想着如何交代...”
覃修谨勾唇笑得邪魅恣意,“倒不如自己想想,该如何交代吧...”
覃宏朗看着覃修谨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对他的孺慕。
他声音倏然拔高,以此来掩饰,心中没由来的恐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儿臣当然清楚...”
覃修谨淡然的说道,“您可是儿臣的父皇,是新覃的皇上呢...”
覃宏朗瞧着他不以为然的模样,越发的生气愤怒。
他将手边的镇纸,狠狠的向覃修谨掷去,“你还知道朕是你的父皇!”
覃修谨微微偏头,让镇纸擦着额角划过。
很快,一抹血迹从伤处渗了出来。
覃宏朗气喘吁吁的看着他半晌,突然醒悟的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荒唐,“朕居然被你们骗了这么多年...”
覃宏朗怒声的斥道,“覃修谨!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这可要多谢父皇...若不是父皇从不来看望儿臣...”
覃修谨毫不退让的说道,“儿臣也做不到瞒天过海。”
“朕看你是胆大包天才对!”
覃宏朗拍着桌案,威胁道,“你就不信朕定你个欺君罔上之罪!让夔家跟你陪葬吗!”
覃修谨与他对视良久,薄唇轻启的一字一句说道,“父皇敢吗?”
“你说什么?你...”
“父皇总不能因为气过了头,无端无故的给儿臣定罪。”
额角的血液划过眼角,顺着脸颊的棱角,滴落到衣领里。
覃修谨撩开眼帘,笑得挑衅狂妄,配合着血迹,仿若镀上了肃杀的血腥,“父皇如何能让百官信服呢?”
“朕的话,他们怎敢不信...”
“父皇是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吗?”
覃修谨施施然的起身,一步步的走向高台,“父皇让元金的使臣,当着文武百官肆意羞辱新覃的将军,企图用新覃的皇子来求取两国的和平,甚至想将当朝王妃送给金王!”
他捶在桌案上,震得覃宏朗乱了分寸。
覃修谨玩味的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字字诛心的说道,“这便是新覃的皇上,百姓‘爱戴’的帝王。”
他挺起腰背,看着被吓得跌坐回去的覃宏朗,嘲讽的笑道,“一个只能靠和亲来谋求和平的皇上,能被百官信服,百姓爱戴吗?”
“你...你给朕住口!”
覃宏朗忙乱的起身,他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
可他高喊了几声,都不见有人回应。
他避开覃修谨,匆匆下台,快步走向殿外,“人呢!朕...”
推门而出,就见陈德海匆匆赶来,他大喊着,“陛下!陶庚、汲永贞等大人,正在宫外求见!”
“这时候,他们过来闹什么呢!”
“他们说有要事相商,若是陛下不见,他们就要...”
“我看谁敢拦我!”
陈德海话音未落,就听一道高亢的声音传来。
覃宏朗定睛看去,就见齐昌胤高举着长鞭,领着百官气势浩荡的入朝。
“齐昌胤,你想造反吗!”
“臣手里的震铁九节鞭,乃是先帝所赐...”
男人身姿挺拔如松,样貌仪表堂堂,不笑时,带着不威自怒的气势。
齐昌胤一鞭落地,他正色道,“见此物如见先帝,陛下莫不是忘了?”
覃宏朗这才想起,先帝确实将九节鞭作为尚方令,赠与过齐将军。
“臣听闻陛下因为使臣一事,要审问安王?”
“此事,朕自会审理,还用不着将军关心。”
“可能让臣一同审问?”
汲永贞拱手出列,他恭敬的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还请陛下恩准。”
“也请陛下允许臣留下。”
陶庚跟着说道,“安王在工部任职,下官又是工部尚书,若是不留下,怕是不合规矩。”
“陛下,臣也恳请一同...”
“还有臣...”
“够了!”
覃宏朗怒吼道,“此事朕自会定夺,用不着你们跟着搅和!”
“可现在城里都在传,陛下为了讨好元金,要将安王妃送去求和...”
陶庚却不管不顾的说道,“安王不堪王妃受到凌辱,这才持剑杀害了使臣...”
他觑着覃宏朗越发难堪的面色,继续道,“此事若是真的,百姓定会陷入惶恐之中。”
汲永贞拧眉,斟酌道,“毕竟连王妃都能被当做物品,随便相送,那其他百姓...”
“父皇!儿臣求您了...”
覃修谨凄裂的喊声,从殿中传来,“别让泽昀去元金!“
齐昌胤闻声,收起九节鞭,避开覃宏朗,拍掌推开殿门。
一缕暗淡的光亮,落在覃修谨的身上,所有人的目光跟着投向他。
只见他双手被铁链拷着,艰难的伏跪在地上。
惨白的脸庞缓缓抬起,紧抿的双唇苍白干涸,杂乱的长发沾染上鲜红的血液。
可他却不觉得疼似的,一下下的嗑着脑袋。
齐昌胤赶忙进去,想要将覃修谨扶起。
但他却挣扎着拿起镇纸。
在众人疑惑之际,覃修谨虚弱的说道,“父皇...父皇再打儿臣...几下出气可好?”
样子分明难受极了,但是他努力的讨好道,“只求父皇...别送泽昀去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