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摇了摇头,他瘫着张脸认真道:“这别墅的主人拿鱼钩砸了我三次。”
“可以泡他池子几天。”
他作为水鬼,前几日好好地在野生水域待着睡觉,结果连续三次被鱼钩子搅得天翻地覆。
都是这别墅的主人拿鱼钩砸的他。
臭鱼篓子钓不到鱼就来砸鬼。
果然,住在这个地方的人果然都跟那鸟人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水鬼面瘫着脸冷道:“他总不能比那鸟人还怕鬼。”
别墅前的庄玄气得走来走去,他朝着面前几个人深吸一口气道:“我说了,我别墅这几天肯定有人进来过,特别是泳池那一块。”
“池面总是好像东西躲在里头。”
“你们也知道我是明星,有一部分私生粉很极端,说不定就是他们进过我别墅。”
他堂堂一个顶红流量,难道会有事没事找茬吗?
几个物业私人管家与保安互相对视了一眼,语气为难道:“庄先生,我们知道您名气很大,但监控我们也给您查看过很多次,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庄玄气得额角的青筋跳了几下,他忍不住道:“所以你们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屋子里进鬼了?”
真正的小鬼趴在泳池边有些心虚地收回脑袋,咕噜咕噜潜入池底。
物业私人管家安抚调解了大半个小时,承诺加强安保与监控,才总算把庄玄给安抚调解好离开。
沟通完的庄玄精疲力尽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没过多久,门铃又响了起来。
庄玄很是烦躁,以为又是那些物业管家,他带着点火气去开门道:“谁啊——没完没了是吧——”
声音在开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庄玄吃惊地望着面前提着红酒的男人。
男人五官是极其周正的英俊,气质矜贵,衬衫扣子严严实实扣到最顶上一颗,领口一片肌肤都不曾裸露,从骨子里散发一股从容不迫的沉静。
他提着一瓶红酒,周身气质成熟而禁欲,礼貌颔首道:“你好,庄先生是吗?”
庄玄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打开门道:“是的,阎总您好您好……”
“您请进——”
阎鹤提着红酒踏入了客厅,看着面前的庄玄几乎是激动得磕绊道:“阎总,我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庄玄心里激动得恨不得要打电话给经纪人,告诉他整个圈子挤破脑袋都想要巴结的人物居然就在自己面前。
阎总甚至还提了一瓶红酒,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姓。
要知道哪怕是他这样的流量明星,在那个圈子里的人看来都是叫不上名字的普通人。
庄玄上次托了层层关系才要到一张上流宴会的邀请函,在阎鹤面前短短露了一次脸。
庄玄殷勤地引着面前人坐下:“阎总,您怎么有空来了我这里?”
他心里门儿清阎鹤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压根就不会奔着他这个人来。
若是真要有什么念头,面前人早就把他调查得清清楚楚,让身边人通知他经纪人了。
阎鹤坐在沙发上,抬眼轻轻扫了一眼大厅,半晌后才淡笑道:“冒昧打扰了。”
“庄先生顶楼是不是有个泳池?”
庄玄连忙点头:“对的,我顶楼是有个泳池,平常用来健个身游游泳,怎么了?”
阎鹤指尖拨着佛珠,似乎是叹息道:“让庄先生见笑了。”
“前些日子我身边的大师给我算了一卦,告诉我住宅处正北方向与东南见水易犯忌讳。”
话音刚落,庄玄立马就知道面前人话里的意思。
圈子里讲究这个的人不在少数。
庄玄打一个激灵迅速道:“阎总,其实我平时也不怎么用那泳池健身游泳,平常都是去健身房。”
“我也觉得那泳池打理起来麻烦得很,明天我就找人给把水放了,这样也好打理些。”
阎鹤微笑道:“那就那麻烦庄先生了。”
庄玄简直藏不住笑道:“不麻烦不麻烦!”
这哪是什么麻烦事,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多少人挤破脑袋也想跟面前人搭上关系,他却运气好误打误撞到凭借一个泳池就能卖面前人一个人情。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
泳池里的水鬼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皱了皱眉头,却看到慕白朝着楼下飘去。
他叫住了慕白,问他去做什么。
慕白扭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阎鹤来这了。”
“我下去看看是什么回事。”
水鬼眉头皱得更厉害:“我跟你一起下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鸟还要搞出什么事。
小鬼一去到客厅,就听到自己的新目标同面前的人慢慢道:“最近确实是有些怪事……”
“我最近也时常感觉我宅子不对劲,刚才来的时候好像还遇到了鬼打墙。”
小鬼颇有点大惊失色。
他才在外面玩了不到几天,怎么又有其他的小鬼盯上了他的新目标?
小鬼急急忙忙地飘了下来,坐在沙发前,绕着阎鹤闻了一圈,还真的有其他鬼的味道。
小鬼脑子里蓦然就拉响了警报,沉痛反思自己这几天沉迷水池,乐不思蜀,才让其他的小鬼乘机而入。
水鬼紧随其后,他扭头看了看阎鹤,又看了看小鬼,皱着眉道:“他看上去不像是那么快被其他的鬼盯上……”
体弱多病、忧思过重的人才容易被鬼盯上,这样的人阳气弱,容易缠上身。
面前人长得人高马大,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被其他的鬼盯上?
客厅的男人执茶同面前人轻叹道:“大师说兴许是八字原因,所以比较容易招惹鬼魂。”
庄玄连忙安慰道:“没事阎总,如今大师那么多……”
小鬼痛心疾首道:“我就知道……像他这样的胆小怕鬼的人,最容易被其他的小鬼盯上……”
“我竟然那么多天都没看着他……”
水鬼:“……”
他沉默一会,又试图辩解道:“你凌晨去压他就行,其余时候他被小鬼缠身,也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沙发上的男人又叹息道:“也不知道最近几天被什么小鬼缠了身,总是思虑过惊,长期下去,恐怕是会惊虑失眠。”
小鬼更加大惊失色,看那模样似乎好像恨不得马上冲到别墅里,把其他的小鬼赶走。
水鬼憋着气道:“兴许他以前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你以前也没在啊……”
慕白却忧心忡忡叨叨道:“阿生,明天开始你自己去泡池子吧,”
“我真傻,我就不应该放他一个人待着……”
“他那么怕鬼,平时又怕黑,别的鬼这几天指不定怎么欺负他……”
“怪不得他最近都在摇风铃,肯定是假把式骗他这样就能驱鬼,他这几天肯定是受惊极了……”
水鬼:“……”
他咬牙扭头看着男人,只见男人执着茶杯,在四溢的茶香中,勾唇一笑轻叹道:“真是好茶啊。”
庄玄却不太好意思笑道:“阎总您客气了。”
“这茶肯定比不上您平时喝的,不过是普通的绿茶而已。”
阎鹤放下茶杯,微微偏头道:“绿茶好。”
“我平时爱喝的也是绿茶。”
庄玄恭恭敬敬将阎鹤送走后,他坐在沙发上,沉思了一下,又尝了尝茶几上的茶。
这西湖龙井连阎总都说香。
指不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
悟了的庄玄立马把拆封的茶饼谨慎地收了起来,准备用来下次招待贵客。
另一边。
慕白跟着阎鹤回了别墅。
他溜溜达达在别墅转了一圈,发现没有其他小鬼的味道才放心下来。
巡视了一圈后,慕白又立马去查看这几天忧思受惊的新目标。
他的新目标淡定地坐在沙发上,要比之前在隔壁别墅里那副蹙眉的叹息模样好多了。
慕白舒了一口气。
他盘着腿,陪着新目标坐在沙发上,心想果然自己的饭票还是得看好。
不然面前人被别的小鬼抢了去,他又要沦落到过吃不上饭的日子。
小鬼重新回到别墅后,别墅似乎又热闹了起来。
扫地机器人嗡嗡地满屋子跑,客厅的电视播放着最新的电影,茶几上摞着好几本漫画书。
只不过客厅里巨大的鱼缸里多了一个水鬼。
慕白飘到鱼缸旁:“你真的不去隔壁池子泡水吗?”
水鬼面瘫着脸在鱼缸里,格外肃冷道:“不去。”
他势必要留在这里,仔细观察,从而看出那什么鸟的破绽。
慕白扭头,他趁着阎鹤在洗澡客厅没人,拿起鱼缸旁的清理水藻的工具,奋力在水里替水鬼捞了捞。
让鱼缸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挂饰挂不上水鬼。
捞完后,慕白把工具放在一边,语重心长地叮嘱水鬼道:“那你可别吓他啊……”
“等会他晚上失眠睡不着觉我可就没饭吃了……”
鱼缸里的水鬼面瘫着脸吐出两个泡,示意自己知道了。
小鬼放下心来,他飘到沙发旁,开始看电视。
半个小时后。
阎鹤推开雾气缭绕的浴室门,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向客厅。
客厅的灯光模式调到了观影模式,暖调的灯光温馨柔和,扫地机器人嗡嗡在跑来跑去,沙发上的小鬼抱着枕头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
偶尔随着电影里的剧情笑得眉眼弯弯。
阎鹤一向冷淡的黑眸柔和了一瞬,直到看见客厅一侧趴在鱼缸上面无表情盯着他的水鬼。
阎鹤:“……”
水鬼面瘫着脸,两个眼睛瞪得跟铜铃没什么区别,直勾勾盯着他。
阎鹤心平气和地放下毛巾,告诉自己不要突然动手,不然会吓到沙发上看电视的小鬼。
整整一晚上,水鬼都在盯着客厅里的男人。
但毫无收获。
男人仿佛真的看不见鬼,他如同往常一样吹头发,坐在沙发上看书看电视,最后到了时间走进卧室。
甚至连小鬼偷懒,打着哈欠趴在男人的背后走进卧室,男人神色也毫无变化。
不止如此,在这个家,小鬼站在扫地机器人上东奔西跑,到处乱窜,都快爬上了房顶了,男人眼都没抬。
水鬼望着闹腾到满屋子乱窜爬上吊灯的小鬼,又望了一眼淡定坐在沙发上翻着书,头也不抬的男人。
这个怕黑的鸟似乎真的看不见鬼。
不然不可能那么淡定。
水鬼默默待在鱼缸里,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出现了差错。
后半夜,吃饱喝足的小鬼从卧室溜了出来,他飘到鱼缸旁,敲了敲玻璃。
水鬼从鱼缸里爬出来,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慕白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如果真的能看到我,不可能那么久都没反应。”
“我可是奔着吸他精气神来的,他没道理会留着我。”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乐了:“他总不可能同话本一样,天天以身饲鬼吧?”
话本里那可是书生心甘情愿给艳丽女鬼吸食他的精神气。
他又不是什么勾人摄魄的艳丽女鬼。
怎么可能会让人心甘情愿以身饲鬼。
水鬼并不说话,只不过小鬼问他:“你明天还来泡鱼缸吗?”
水鬼:“不去。”
他瘫着脸:“他的水臭。”
“不泡他的。”
“我去隔壁泡。”
慕白:“……”
第二日夜,夜幕中圆月悬挂着,月光柔和。
别墅的一楼与二楼都亮着灯。
客厅的电视在播放着广告,还有十多分钟才开始播放小鬼每日都在追的电视剧。
小鬼这会不在客厅,不知道跑到了楼上哪一个角落。
穿着宽松家居服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翻着书,听到了门铃声响起来。
阎鹤微微一顿,走到可视门铃前,看到了监控屏幕里是面容温婉的阎舒,身旁站着丈夫提着不少礼盒,还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小鹤叔叔——”
阎鹤打开电子门,发现阎舒一家三口站在门口,阎舒看上去比之前的状态好了很多,又恢复到温婉大方的模样,她含着笑:“小鹤,没打扰到你吧?”
夫妻两牵着的孩子阎宁却是有些高兴:“小鹤叔叔,我好想你啊!”
阎鹤摸了摸面前小孩的头:“不打扰。”
阎舒笑了笑,告诉他上次阎宁回魂后,他们夫妻两都没有好好请他吃顿饭感谢他。
知道阎鹤平时里公务繁忙,对应酬也并不感冒,因此他们特地找了个时间,一家三口登门拜访。
阎鹤看了一眼提着众多礼盒的中年男人,将他们迎了进去道:“不打紧的小事而已。”
“不用过来特地跑一趟。”
阎舒跟丈夫一边进门一边操心道:“什么打紧不打紧的。”
“前几次中秋节让你同我们一次吃饭,你也没来。”
“平日里一个人在家,又是冷冷清清的……”
话音还没落下,一进门的阎舒却稍稍怔在原地。
她从前也来过阎鹤家几次,知道这个孩子性子冷淡,平日家里也冷冷清清。
偌大的别墅虽然一层不染,却一点活气都没有,静谧得让人心头发堵。
但如今却好似变了一个样。
客厅柔和的暖色调灯光线下,巨大屏幕的电视机播放着广告,沙发上散落着几个造型可爱的圆滚抱枕。
扫地机器人嗡嗡地满屋子乱跑,茶几上摊着几本漫画书,以往鱼缸里养着昂贵的锦鲤如今也换成了色彩明艳的小鱼。
窗户敞开着,草坪上亮着的地灯延绵不绝,米黄色的窗帘偶尔随着风晃动,伴随着遥遥的风铃声。
热闹得好像屋子里住了另一个人一样。
阎舒有些讶异,她看着穿着家居服的阎鹤似乎是早已习以为常,坐在沙发给他们斟茶。
她没忍住,带着点高兴温声:“小鹤,是有人同你一块住了吗?”
“这会是不是怕生害羞,所以没下楼见我们?”
阎鹤:“没有人同我一块住。”
他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但是有个小鬼同我一起住。
听到这个回答,阎舒显得有些失落,她惋惜道:“没有人?我看客厅比我上次来热闹了一点……”
阎鹤扫了一眼客厅:“是热闹了一点。”
阎舒又笑了笑叨道:“热闹点也好。”
“身边老是冷冷清清的也不好……”
“对了,上次你姐夫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初中就出了国,从小就不太相信迷信这回事。”
阎舒丈夫脸色涨红了不少,惭愧道:“上回是姐夫着急了些,说话重了……”
阎鹤斟着茶,腕骨间的佛珠若隐若现,在茶雾中淡声道:“无碍。”
阎宁稚声道:“小鹤叔叔,我想上卫生间。”
阎舒笑了笑,拍了拍小孩的肩道:“去吧,别乱跑。”
阎宁点了点头,朝着卫生间走去。
几分钟后。
阎宁推开卫生间的门,抬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孩睁大了眼睛,立马跑着追了上去。
慕白如同往常一样,准备溜下楼看电视,结果却被一道稚嫩却兴奋的声音吓了一跳。
“叔——”
慕白猛的扭头,发现前不久去投胎的小孩高兴朝他冲过来。
慕白:“??!!”
这玩意投胎后长得那么快的吗?
小孩冲了过来,兴奋地想同从前一样抱住他的大腿,却抱了一个空。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望着小鬼。
小鬼比他还要迷茫。
五分钟后。
卫生间里,一人一鬼面面相觑。
慕白:“你说你不是饿死鬼,上次是从自己的身体走丢了?”
阎宁使劲点头。
慕白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小孩身弱,丢了魂,他那时见到的小孩并不是孤魂野鬼,而是生魂。
阎宁朝他稚声可怜兮兮道:“叔——我好想你啊。”
慕白挠了挠头,他小声道:“别叔了。”
“我同你不一样,我是鬼,死了几百年了。”
“真不是你的叔叔、”
小孩立马改口眼睛亮晶晶道:“哥哥。”
慕白没忍住,笑着逗着面前的小孩:“你家里人知道你乱认人吗?”
小孩也笑起来,露出小虎牙,认真道:“知道,不止爸爸妈妈知道,小鹤叔叔也知道。”
“小鹤叔叔还说——”
说到一半,阎宁就急急忙忙捂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上次坐在车里,小鹤叔叔跟他说,希望下次他再遇见这个哥哥,不要告诉他小鹤叔叔能看到他。
不然会吓跑这个哥哥的。
阎宁虽然不太懂,但还是他不想吓到面前人,所以牢牢捂着嘴巴,不再说话。
慕白却有些紧张,他问道:“小鹤叔叔?”
“楼下的人叫阎鹤的人是你叔叔?”
阎宁点了点头。
慕白咽了咽口水:“你答应哥哥一件事好不好?”
阎宁睁着眼,听着面前人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把看到哥哥这件事告诉你小鹤叔叔?”
小孩茫然了一瞬。
怎么哥哥和小鹤叔叔提的要求都一样啊?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好,以后我都不把哥哥你告诉小鹤叔叔了。”
慕白松了口气,他胡诌了一个借口:“我怕你告诉你小鹤叔叔你能看到我,会吓到你小鹤叔叔。”
阎宁摸了摸脑袋,神色迷茫。
慕白继续语重心长道:“你小鹤叔叔胆子很小的,又怕鬼……”
阎宁似懂非懂:“这样……”
“小鹤叔叔说他以前也跟我一样,在小时候走丢过……”
“妈妈说小鹤叔叔走丢的时间好长好长,差点回不来。”
慕白一愣,随即就明白小孩口中的走丢是什么意思。
阎鹤小时候也丢过魂。
甚至差一点点就回不来。
怪不得他那么怕鬼……
慕白神色有些复杂。
他听到面前小孩又同他高兴地说:“不过还好我遇见了哥哥。”
慕白却有些怔然。
他想着十几年前的阎鹤是不是也同面前的小孩一样,因为丢了魂,找不到回家的路,又累又饿。
平日里也只能躲在破纸箱和垃圾桶里面,有时候甚至还被别的鬼欺负。
小时候的阎鹤有没有碰见同他一样的人?
倘若没有,小时候的阎鹤又是怎么一个人孤零零走回去的?
慕白心情复杂,在心底化作一声叹息。
这时,卫生间的门却被敲响了几下,阎鹤低沉的嗓音响起:“宁宁。”
“你还在里面吗?”
慕白紧张了起来,他朝面前小孩竖起了食指,指了指自己,无声地摇了摇头。
阎宁使劲地点了点头,他转头大声道:“我在。”
“小鹤叔叔,我在上厕所,马上就出来了。”
慕白松了一口气,他小声道:“你在里面待太久了,再不出去他们就该着急了。”
阎宁确实有点舍不得:“那我下次还能碰见你吗?”
他从兜里掏出的几袋小零食,巴巴道:“我给你存了好多零食。”
“上次你给我吃好吃的,我都没能给你吃好吃的。”
慕白望着小孩手中的零食,咳了咳吹嘘道:“你手上的东西我早就吃过了……”
他高深莫测地说:“我如今每天吃的东西可比你手上的东西好吃多了。”
果不其然,小孩眼睛亮起来,问他每天吃的是什么东西。
慕白在心里说那当然是你叔的精神气。
特香,特纯,特好吃。
但他还是严肃道:“你不懂,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了。”
阎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太懂为什么当初跟他一起捡垃圾吃的慕白如今每天都能吃到那么了不起的东西,但他还是很高兴。
一人一鬼头碰头又嘀咕了一会,阎宁最后再三保证从此以后不会把他能看到小鬼的事情说出去,最后才一步三回头的打开卫生间的门。
阎宁站在门外面,咳了咳道:“叔叔,我上完厕所了。”
阎鹤嗯了一声,牵着他的手下了楼,在下楼时低声道:“见到那个哥哥了吗?”
阎宁警惕地闭着嘴巴,深觉自己肩负着重要使命的他使劲地晃着脑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仿佛特工面对逼问一样,面容坚毅。
阎鹤:“……”
他只是想问问小鬼有没有跟他谈起他。
下了楼,阎舒还有些忧心:“宁宁怎么去了那么久?”
阎宁扑进她怀里道:“妈妈对不起。”
阎舒拨着小孩的头发,笑道:“傻孩子,道什么歉。”
看着一家人坐在沙发上,阎鹤起身去厨房切果盘招待客人。
他打开冰箱,拿了几个易切的水果,在水龙头下仔细冲洗干净。
不知何时小鬼也飘来了厨房,面对客厅陌生的人,他似乎有些谨慎,偷偷溜来了厨房同他一起。
洗着水果的阎鹤想到了先前阎舒的一句话。
——“这会是不是怕生害羞,所以没下楼见我们?”
他在心里想,确实是有点怕生和害羞。
同他一齐在厨房的小鬼坐在案台上,晃着腿,陪着他切水果。
最后又跟在他身后一同出了厨房,来到了客厅。
半个小时后,客厅的寒暄落了尾声,阎鹤将一家人送到门口。
阎舒披着披肩,笑着同他道:“好了,不用送我们了,今晚本来就是我们打扰了。”
她温声道:“今年的中秋,姐还是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过。”
阎鹤点了点头,目送着一家三口走向黑色宾利。
上车前,一家三口朝他挥了挥手,年幼的阎宁挥得最为用力,几乎快要蹦起来大声道:“小鹤叔叔再见!”
“——再见!”
门前的阎鹤挥了挥手,趴在阎鹤脑袋上的小鬼也用力挥了挥手,同小孩道别。
阎舒笑着将快要蹦起来的小孩抱进车内的儿童座椅。
她在临走前回头看了看一个人站在门前的阎鹤,还是没忍住轻叹道:“你小鹤叔叔还是一个人啊……”
见过阎鹤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模样,如今再看他一个人站在门口的身影,不免让人心生感叹。
但坐在儿童座椅的阎宁扭头看了一眼门口,看见趴在阎鹤脑袋上挥手的小鬼,他摇了摇头稚声连连道:“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
阎舒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你怎么知道你小鹤叔叔不是一个人?”
小孩狡黠一笑,嘟囔道:“我就是知道……”
不过他可得替哥哥和小鹤叔叔保密才行。
就连妈妈他都不会告诉。
小孩揉了揉眼睛,装作很困的样子闭上了眼,心里却有着隐蔽的高兴。
看着黑色宾利缓缓离开,阎鹤刚关上门,就看到小鬼瘫在沙发上,好像是自己招待了一家三口一样。
他弯起唇角,收拾好茶几上的水果,想到刚才交谈时阎舒丈夫提醒他关于他们海外合作商决策层更换的消息,便走进了书房,打算看一看文件。
小鬼大概是客厅看漫画,没跟着他一起进书房。
阎鹤走进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打印了一些资料,低头查阅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夏日的夜里忽然起了风,夜风浮动风铃,卧室里的风铃晃动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楼下玩的小鬼误以为是男人在睡前拨动着风铃,他飘上卧室,却没看到卧室里的男人,
小鬼飘了一圈,最后在亮着灯的书房发现了阎鹤。
阎鹤正在看着文件,看到小鬼飘了进来,他似乎是玩得累了,撑着腮帮子看着他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便打着哈欠,趴在他的书桌上睡着了。
小鬼在这里几乎没什么防备心,很快就睡得香甜。
阎鹤失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鬼也会困。
阎鹤弯唇,继续看着文件。
但是看了一会,他发现自己不太看得进文件,索性放下手上的文件,转为看小鬼睡觉。
看着沉睡的小鬼,阎鹤想起今晚阎舒同他说的话。
——“这沙发上的抱枕看上去不像是你的风格。”
确实不是他的风格,抱枕软乎乎的,圆滚滚的。
他坐姿一向端正,几乎不会用抱枕这种东西。
可小鬼在储物室里,时常抱着阎樟留在他这里的抱枕,看上去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于是他就托秘书去买了。
在嘱托秘书买抱枕的时候,他又想起小鬼喜欢在床上滚来滚去,于是他让秘书挑了几个圆滚滚的抱枕。
客厅里鱼缸里五彩斑斓的小鱼也是他托秘书去买的。
因为金色的大锦鲤不爱游,老是懒洋洋的在鱼缸里待着不动。
小鬼有时候趴在鱼缸上,望着不爱游的大锦鲤一会,便没什么兴致地飘走了。
五彩斑斓的小鱼活泼好动多了,小鬼经常有事没事背着他偷偷去逗鱼缸里的小鱼。
龇牙咧嘴吓唬一番小鱼后自己又乐了起来。
他一向是很会给自己找乐趣。
好像永远都兴致勃勃永不疲倦一样。
阎鹤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弯,望着睡得香甜的小鬼。
外头夏风浮动,风铃作响,桌面上打印出来的文件被风吹得浮动飘了起来。
在纸张被风吹起要飘向正在沉睡的小鬼时,他下意识伸手去抓住纸张。
纸张从他的指尖轻轻划过。
阎鹤抓了一个空。
白色的纸张穿过小鬼的身体,安静地落了下来。
阎鹤怔在原地,过了很久很久,窗外的风铃依旧在晃动,低低地,不如从前那般清脆。
夜风也小了下来,翻卷的窗帘缓缓落下。
在寂静流逝的时间里。
阎鹤第一次那么清楚的意识到,他面前正在沉睡的少年是一个鬼,不是人。
即使少年能跟在他身后,即使会说话会笑会生气,会同他一起在沙发看电视,会同他一起加班看文件,甚至同他一起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