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睡觉—— by关尼尼
关尼尼  发于:2023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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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心眼小,平日里又最爱煽风点火,因为掌权人不留情面,他们表面上迎合奉承,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咒骂阎鹤。
阎樟自然清楚自己小叔是什么样的人,但这些话出自血缘之口,加上家族中确实不少亲戚在默默疏远阎鹤,他担心阎鹤听了这些话要往心里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些诋毁的话就连阎樟听了都觉得伤人得很。
阎樟小心翼翼道:“小叔,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电梯里,阎鹤将佛珠拨到虎口,指尖捻着佛珠,并不说话。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
阎鹤抬腿走出电梯,他一边走一边淡淡道:“没事。”
“让他们说去吧。”
阎樟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阎鹤继续道:“今晚你若是还能待在病房,让他们不要宁宁床头的那些玩具撤下。”
阎樟赶紧点头:“好好,我会好好劝姑妈的……”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道:“小叔,宁宁真的是离魂吗?”
阎鹤没说话,只沉默地捻着佛珠。
先前他去到病房里,瞧见了病床上的小孩身上透着淡淡的阴气。
看上去像是魂魄出走,但小孩因为魂魄弱,很难还魂。
特别是这种离魂了两三天的,更加难找。
因为没人知道小孩的魂魄会往什么地方飘。
阎家找的大师不会是江湖骗子,招不到魂,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小孩离魂太久,魂魄跟躯体的联系已经弱了下来。
魂魄跟躯体的联系一旦弱下来,无论魂魄离身躯是远还是近,都很难招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病床上的阎宁呼吸会越来越微弱。
而时间久了,魂魄招不回来也是既有可能的事。
阎鹤上了车,交代了阎樟几桩事,便开车驶向了郊外的开元寺。
夜慢慢黑了下来。
阎鹤开着车,心底稍稍沉了沉。
小孩的生魂比小鬼还要弱。
入了夜,极其被其他的恶鬼吞噬。
倘若小孩的生魂真的被恶鬼吞噬,那便是真的回不来了。
深巷,路灯昏暗,乌泱泱的一群小鬼蹲在香火前,香火燃烧之际,便被一抢而空。
慕白蹲在路边,被扑面而来的香灰熏得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低头抓着最后一块抢来的香火,觉得还算满意。
正当他准备往嘴里塞时,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哭声。
跟个小孩一样。
小鬼扭头看了看,还真发现了发现不远处垃圾桶旁蹲着一个小孩,似乎是饿坏了,在哽咽大哭。
只可惜小孩看上去体弱,哪怕是哽咽大哭也微弱得厉害。
小孩蹲在地上,白白净净的脸沾了不少的灰,灰扑扑的,鼻尖红红,眼睛也红红,正望着慕白手中最后一块小香火哭泣。
但他又害怕得很,一边哭一边努力向捂住自己的嘴,不想让慕白发现。
慕白:“……”
他看着蹲在地上,哭得快要打嗝的可怜小孩,默默地将手中的香火撕了一半,递给了小孩。
小孩抽噎着一愣,抬头望着他,没过几秒,就拿过他手中的香火,一边哭着一边打着嗝说:“谢谢……”
慕白刚想说不用谢,就看到小孩已经将香火咽下,又泪眼婆娑地巴巴地望着他。
慕白:“……”
他默默地把手上另一半香火也递给小孩,小孩依旧是一边哭一边礼貌地跟他说谢谢。
慕白看着空荡荡的手,叹了叹口气,拍了拍屁股准备飘去别墅的时候,忽然左腿一沉。
他眼皮跳了跳,低头,看到灰扑扑的小孩抱住他的左腿,并且泪眼婆娑地稚声叫着:“叔叔——”
慕白:“我都死了几百年了,怎么可能是你的叔叔——”
谁知道那小孩埋头在他身上闻了闻,哭也不哭了,吸了吸鼻子稚声道:“是叔叔——”
慕白无奈弯腰,他刚想掰了开小孩的手,说自己真的不是他的叔叔时,小孩竟然又抽噎着哭起来,哽咽着说:“叔叔不要宁宁了……”
周围的小鬼都回过头好奇地望着他。
刚因为在墓地找十九个老婆而闻名的慕白:“……”
不少小鬼头碰着头小声讶异道:“他刚找完十九个老婆,这么快就有孩子啦?”
“呀,那孩子看起来五六岁了。”
“不会是之前的老婆过继给他养的吧?”
“可能是,那小孩叫他叔叔呢……”
拥有十九个老婆甚至还多出一个孩子的慕白被周围小鬼议论得耳根子都红了。
他强撑着对小孩耐心道:“我不是你叔叔……”
谁知下一秒,还在议论纷纷的小鬼们忽然尖利叫了起来,化作鸟兽一般飞速逃窜。
身体反应比本能要快得多,慕白几乎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出现了恶鬼。
那些恶鬼往往喜欢趁着小鬼们吃食香火放松警惕,猛然出现抓住几个小鬼吃食进补。
慕白也急急忙忙转身准备逃跑,但余光看到茫然站在原地的小孩,他眼皮一跳,猛然将小孩抱起来狂奔。
小孩没经历过这种事,被抱在怀里张大了嘴巴道:“叔叔慢点——”
慕白一边狂奔一边道:“慢点你就没了懂吗?”
小孩紧紧搂住慕白的衣领,跟着小鬼疾驰在城市的上空。
十多分钟后。
慕白累瘫在别墅的窗户前,用手举着小孩的屁股道:“会不会爬进去?”
小孩老老实实道:“不会。”
幼儿园不给他们乱爬窗。
慕白噎了噎,将小孩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让小孩抓住自己的衣服,熟练地爬进了窗户。
小孩表现得很乖,全程都没闹。
两个鬼坐在沙发上,小孩朝着他稚声道:“叔叔——”
慕白眼皮一跳,他严肃道:“我不是你叔叔。”
小孩有点失落。
慕白狠下心:“你认错人了。”
小孩眼睛一红,看上去又要哭。
慕白跟小孩红红的眼眶对视了五秒。
五秒后。
慕白无奈道:“得,我是你叔。”
小孩又高兴起来,骨碌碌地在沙发爬向他。
慕白看到从垃圾桶爬出来的小孩高兴地朝他爬过来,满身的脏兮兮。
他眼皮狂跳道:“等等等——你别过来。”
小孩愣然停住。
慕白跳下来,拎起小孩的衣领道:“叔先带你去洗个澡。”
小孩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小鬼拎着小孩,风风火火走向浴室。
他给脏兮兮的小孩脱光了衣服,就在水流底下干搓。
小孩站在地面,在水流里被搓得左右摇晃,他老实道:“叔——你搓得我脑袋疼。”
小鬼嘀咕了几句怎么就疼了。
他给阿生也是这样搓脑袋的。
但是看着小孩脑袋摇来摇去的模样,小鬼还是捞起袖子,在一大堆瓶瓶罐罐里琢磨了几分钟。
最后挑出了一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学着阎鹤平时的模样,往小孩脑袋上倒,然后开始搓。
这回不是干搓了,搓得满屋子都是泡泡。
小孩跟个保龄球一样,摇头晃脑地给小鬼搓得干干净净。
小鬼满意极了,把白白净净的小孩拎出来。
结果因为小孩钻过垃圾桶,衣服臭烘烘的,这让小鬼犯了难。
他刚把人搓得干干净净,如今说什么也不想把小孩再套进臭烘烘的衣服里。
小孩站在浴室里,打了个喷嚏,可怜兮兮朝他道:“叔——我冷。”
一声叔大过天。
小鬼咬咬牙,反正成鬼了也没有人能够看到他,墓地里还有一套旧的袍子。
慕白便把前不久刚得的新灰色袍子脱了下来,给面前的小孩穿上。
小孩没穿过那么长的袍子,高兴得厉害。
慕白里头穿着白色的寝衣,他刚开始还有点不太习惯,但时间久了他也就习惯了。
小孩很听话,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穿着长长的袍子。
小鬼盘腿坐在沙发上,严肃朝他道:“晚上你不能乱跑。”
“叔晚上要上楼干大事。”
“你就在沙发上待着明白吗?”
“你乖乖待着就有香火吃。”
小孩眼睛亮晶晶点了点头。
小鬼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时钟,估摸着男人应该没那么快回来,便跳下沙发给小孩开电视。
果不其然,看到电视打开,小孩看向他的目光更加崇拜了。
慕白矜持地坐在沙发上,摁着遥控机道:“你想看什么?”
小孩平常只有在周末才能看电视,他眼睛亮晶晶崇拜地指了指电视屏幕上的某部动画片:“叔,我想看那个。”
慕白用遥控摁了摁那部动画片,嘀咕道:“那部不行。”
“那部要会员。”
“我没有会员……”
他挑了一部不需要会员的电影放给小孩看,小孩也不挑,跟着他窝在一起兴致勃勃地地看着电影。
客厅的时钟越转越晚。
巨大屏幕上的电影已经换到了下一部。
昏暗的客厅里,只有电影的光影闪烁跳动。
晚上十一点。
庭院外传来引擎的轻微动静,黑色迈巴赫缓缓停下。
车内的男人一贯沉静的面容带着几分疲惫,他另一手还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长久地在车内沉默。
他想起了堂姐阎舒怀孕的时候,阎舒家里人都委婉地希望他那段时间尽量少来,那些人都在担心他冲撞了怀孕的阎舒。
那会的阎鹤刚大学毕业。
他按照阎舒家里人的意思,尽量少与怀孕的堂姐少接触。
但阎舒本人并不在意,时常叫他来探望,同真正的长姐一样,常常温柔地告诉他肚子里孩子的并不怕他。
让他不要在意阎家人的话,想来探望便来。
但如今看到病房里握着小孩的手,一边微笑叫着小孩的名字,一边却簌簌掉眼泪,哀求着他找弘白大师帮忙的堂姐。
阎鹤闭了闭眼,眉眼间疲惫更深了几分。
良久后,车内的男人才拉开车门,沉默着打开电子门。
昏暗的客厅没开着灯,墙面上跳动着电影的光影。
阎鹤轻轻关上电子门,走向沙发。
他弯腰,拾起沙发上的遥控器,再抬头时,却怔然在地。
柔软的沙发上,黑色的小鬼怀里抱着一个小孩,两人都睡着了。
小孩白白净净,身上裹着小鬼的灰色袍子,他搂着小鬼的脖子,闭着眼睛,一副依赖的模样。
小鬼穿着白色的寝衣,只露出半张脸颊,乌发柔软搭在眉眼上,睫毛长长,呼吸浅浅。
白色的颈脖寝衣处露出了一截掺杂着金丝的红绳,仿佛是极其精巧的工艺织成,成品不难想象是如何地金尊玉贵。
少年双手抱着小孩,小孩蜷缩在他怀里,他窝在沙发里,睡得很沉。
电视播放的动画片播放到了片尾曲,小孩似乎对这个很敏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小孩睁着眼,看到了半跪在沙发面前的男人。
他高兴起来小声道:“叔叔——”
阎鹤喉咙动了动,好一会才哑声道:“嗯。”
“阎宁乖,先起来。”
“动作轻些,别吵醒你身上的哥哥。”
小孩很听话,小心翼翼地从小鬼怀里爬了出来。
小鬼似乎睡得很沉,脑袋偏着沙发,呼吸浅浅。
小孩爬下沙发,吸了吸鼻子道:“叔叔,宁宁想回家。”
他前几天醒来莫名其妙就在某个不认识的地方,走了好远好久,又累又渴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似乎回家的路被一层雾气遮住一样,让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阎鹤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叔叔带你回家。”
小孩高兴起来,他跟在男人身后道:“小鹤叔叔,我这几天没有回家,妈妈怎么样了?”
阎鹤领着他往外走,低声道:“你妈妈这几天都很想你。”
“她哭了很久。”
小孩有些无措,说自己不是故意走丢的,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阎鹤拉开车门,看着小孩爬上去,乖乖系好安全带。
他道:“不是你的错。”
阎鹤去到驾驶座:“叔叔小时候也走丢过。”
“走丢后,会有些很坏的人想要吃掉你。”
“你下次如果再走丢,就站在原地不要动,努力想想家里人。”
小孩使劲地点头,他稚声道:“我不跟坏人走。”
“我跟另一个叔叔走。”
“他身上有叔叔你的味道。”
“他给吃东西,还给我洗澡,给我穿衣服,还给我看电视。”
阎鹤透过后视镜,看到小孩身上的灰色袍子,安静了一下然后轻声:“他很好。”
“叔叔也知道。”
小孩抓着灰色的袍子,认真叮嘱道:“小鹤叔叔你记得要给他买其他的衣服哦。”
“宁宁穿了他的衣服,他没有衣服穿啦。”
阎鹤点了点头。
小孩继续稚声认真道:“小鹤叔叔你还要给他开个电视的会员。”
阎鹤一边开着车一边道:“好。”
小孩话今晚出奇地多,坐在车后座叨叨讲了一路。
到了医院,阎鹤领着小孩下车,带着他走向病房。
走到病房时,小孩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他抬头望着阎鹤犹豫道:“小鹤叔叔,以后我还能见到那个叔叔吗?”
阎鹤半蹲下来,与他对视道:“可以的。”
“叔叔跟你保证。”
小孩放心下来,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高兴叮嘱:“那小鹤叔叔你一定要给他买新衣服哦。”
阎鹤点了点头。
小孩高高兴兴地走进病房门。
阎鹤起身,站在病房门口,没过多久,听到病房里堂姐喜极而泣的哽咽声音。
她抱着孩子,几乎要哭成泪人。
小孩在她怀里,也抱着她,高高兴兴说道:“是小鹤叔叔带我回来的……”
“宁宁走了好远好远的路,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时间,病房里的几个大人面面相觑,只有长相温婉的阎舒抱着孩子,她抚着孩子的头哽咽道:“妈妈知道……”
“妈妈知道你小鹤叔叔肯定会带你回来的……”
阎舒的丈夫意识到什么,朝着病房门外望去,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小孩笨拙地帮着女人擦眼泪,他悄声道:“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
“还有一个人带我回来了哦。”
“他长得跟小鹤叔叔一样好看。”
“小鹤叔叔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小鹤叔叔还说,如果可以的话,下次还带我去见他。”

慕白醒来的时候还窝在沙发上。
他迷迷糊糊地蜷缩翻了个身,再睁开眼时却发现怀里的小孩没了踪影。
慕白愣然,扭头看沙发四周,也没看到小孩的身影。
先前还稚声跟他说谢谢的小孩仿佛黄粱一梦,醒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一些老鬼说,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大多是还有未完成的残念。
残念了却,孤魂野鬼也就能投胎转世。
不知道那饿得嚎啕大哭的小孩是不是饿死鬼。
如今吃了香火,洗了澡,了却了心愿,便投胎转世去了。
慕白盘腿坐在沙发上,关掉电视机,心绪有些惆怅。
他同阿生都是孤魂野鬼,在世间游荡了几百年,也不知道自己未完成的残念是什么。
正当怅然想着,客厅传来电子门开合的清脆声响。
慕白扭头望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天的男人回来得很晚。
他起初以为是男人在公司处理文件,但是没过多久,慕白又想到了凌晨三点某只恶鬼偷偷掳走了他的新目标。
小鬼立马不假思索飘起来,飘到男人身边,低头谨慎地闻了闻。
玄关上正摘着腕表的阎鹤喉咙动了动,他微微垂眸,看着黑发的小鬼穿着白色的寝衣,围着他转了几圈,鼻尖耸动,认真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阎鹤微微绷直了身体。
阎宁的魂魄是生魂,虽然不像其他鬼魂一样阴气那样重,但也还是会有阴气的味道。
所幸小孩的生魂弱,留下来的阴气很快就散了干净,小鬼嗅不出来什么,也发现不了什么。
慕白绕着面前人飘了一圈,发现面前身上没有其他小鬼的味道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跟在男人的身后,发现男人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机。
然后开始站在电视机面前开通会员。
客厅里,支付会员的声音“叮叮”响个不停,
慕白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人几乎把所有频道的会员都开通了遍才放下手机。
阎鹤稍稍偏头,看着愣愣站在电视机前的小鬼。
他还是少年模样,穿着白色的寝衣,显得身形修长了一些。
黑发柔软,脸颊雪白,杏眼黑润干净,仿佛从小便被如珍似宝地养着,生得如同秀玉一般漂亮。
阎鹤又想起了少年白色寝衣露出的那截掺金丝的红绳。
年幼的阎宁脖子上也挂着一根红绳,红绳系着一枚小小的长生锁。
那枚小小的长生锁寄托了阎家人的期盼与疼爱。
面前的少年曾经是不是也是这样有着一枚小小的长生锁,所以在宠爱中生长得纯质而正直,柔软得让人心生喟叹。
分明自己也是个吃不饱的小鬼,还要将一半香火分给素未谋面的小孩。
阎鹤从胸腔里缓缓地匀出一口气。
他垂着眼,长睫遮掩了几分黑眸里的情绪,再抬起头时,却发现小鬼不知何时飘来了他的身边
并用一种十分惊叹且崇敬肃穆的眼神望着他。
仿佛他干了什么十分了不起的大事。
刚开通了所有电视会员的阎鹤:“……”
确实是十分了不起。
毕竟电视会员不收冥币。
阎鹤神情复杂,看着小鬼兴冲冲地凑近了电视,看样子似乎已经在安排周末该看哪一部电影了。
他有些失笑,思来想去也只有自己早点睡觉,多烧香火,恐怕这些才是让小鬼真正高兴的事。
第二日清晨。
当慕白穿着白色的寝衣回墓地时,原本在睡觉的水鬼看到后差点气得鼻子都歪了。
他似乎是从来没见过小鬼这副模样,一向慢吞吞的水鬼指着慕白的寝衣问是谁把他衣服抢了去。
还没等慕白说话,他面瘫着脸却能看出点阴沉道:“是不是那个怕黑的鸟干的?”
慕白:“?”
他懵然:“什么怕黑的鸟?”
水鬼语气又冷又硬道:“就是家里有池子的那个。”
“怕黑又怕鬼,名字什么鸟的。”
“是不是他抢了你的衣服去?”
慕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水鬼说的是谁。
他无奈道:“人家叫阎鹤,不叫什么鸟。”
当初他给水鬼介绍自己每晚的压床对象叫阎鹤时,知道水鬼没读过书,还特地解释了一下这个名字。
他告诉水鬼人家的名字是阎王的阎,仙鹤的鹤。
谁知道水鬼什么都没记住,只记住了一个鸟。
水鬼还在耿耿于怀着面前人的衣服,追问道:“是不是那个鸟拿的?”
他就说叫什么的鸟的人绝对不简单,看样子就不像是普通人。
指不定就是故意拿走慕白的衣服,试探慕白这个小鬼的实力。
慕白摇了摇头:“不是他拿的。”
“他怎么可能拿得了我的衣服。”
他朝面前人解释了一番昨晚碰到的小孩,解释了好一番,才让面前水鬼渐渐平息下来。
水鬼闷头去给他找之前的灰色袍子。
慕白接过折得平平整整的灰色袍子,一边穿一边怅然道:“阿生,你说那小孩转世投胎了,我们什么时候能转世投胎?”
他们这些孤魂野鬼不能跟黑白无常走,他们属于逃逸的鬼魂,倘若跟黑白无常走,那便是要下地狱受尽酷刑。
像他们这样的孤魂野鬼只能等着自己残留的执念消散,才能好好地转世投胎。
水鬼面瘫着脸摇了摇头:“不知道。”
慕白穿好灰色袍子又道:“你还能记起你有什么执念吗?”
水鬼哪里记得自己有什么执念,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面前人问,他还是想了好一会,才面瘫道:“记不起了。”
他只记得跟着面前人才行。
最近总是有人给面前人烧纸钱烧衣服,水鬼折着那些衣服总感觉是从前自己干过的事。
不仅干过,还干得很熟练。
他原本疑心自己死前是个卖话本的,如今看自己衣服叠得那么顺畅,又开始疑心自己死前是个卖衣服的。
不过疑心来疑心去,他倒还是坚信不疑像慕白死前的身份肯定跟他不一样。
听到水鬼说不记得,慕白叹了一口气:“我也不记得了。”
不过大多数的孤魂野鬼都是记不得自己残留的执念,若是有缘,误打误撞也就消除了残念转世投胎。
他们还不算最惨。
最惨的是那些无知无觉没有了意识还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既没有了意识,还要游荡在世间。
水鬼听着小鬼的话,他觉得现在自己是顾不得什么投胎什么转生。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当初那个鸟人站在泳池边上,似笑非笑的模样。
他长年累月替那群恶鬼捞钱干活,感知要比平常鬼敏锐很多。
那宅子里的人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最好还是让小鬼少靠近为妙。
水鬼想了好一会,便朝慕白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慕白先是一愣,然后有些迟疑:“能行吗?”
水鬼认真地点了点头:“能行,我去踩过几次点了。”
小鬼犹豫了一会,看着水鬼认真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几日后,
卧室的时钟转动到十,纤长的时针与分钟缓缓合拢重叠,小鬼却依旧没出现。
卧室里的阎鹤放下手中的书,微微皱起眉头。
他看了一眼被夜风浮动翻卷的窗帘,在心底无声地念了一个数字。
小鬼已经连续三天都是踩着点来压床,并且压床的时间越来越晚。
阎鹤甚至连续两天都在睡前见不到小鬼,只能在清晨凭借卧室里阴气判断小鬼昨晚到底有没有来过。
今天亦是如此,十点过了好一会,小鬼才匆匆忙忙地从窗户溜了进来。
他一边爬上床一边庆幸地嘀咕道:“还好没来晚……”
阎鹤闭着眼睛,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阴凉靠近他。
不知道从哪玩回来的小鬼钻进被子里,舒舒服服地找了个地方窝着。
他如今对阎鹤是越来越放心。
从前还睁着眼专心致志地等着面前人睡觉,生怕不盯着面前人,面前人就不睡觉一样。
但如今只要爬上了床,慕白总会先舒服地打了一个盹,休息够了再爬起来进食阎鹤的精神气,最后在半夜心满意足地离开。
慕白脑袋窝在柔软的被子里,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竟睡得比自己压床的对象还快。
没过一会,大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睛,他望着不知道从哪玩回来的小鬼在身旁酣然入睡,全然一副无知无觉自己来晚了的模样。
甚至身上还带着不知从哪里沾染来的气味,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难闻得很。
阎鹤稍稍拧了拧眉,眉宇间的阴影深了深,
第二日。
晚上十点多。
小鬼一如往常地熟练地翻从窗户飘了进来,却看到了窗边的悬挂了一串风铃。
他好奇飘了过去,看到穿着睡衣的阎鹤在睡前拨动了几下风铃。
风铃晃动碰撞起来,在微凉的夜色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遥遥传向了远方。
他的新目标从此以后好像得了趣,每晚睡前总会拨动几下风铃,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慕白大老远就能听到风铃遥遥传出的脆响。
每当这个时刻,小鬼才想起来按照时间,他要赶紧去别墅里的卧室找自己的新目标吸精神气。
但其余时候,阎鹤便再也没见过小鬼的面。
除了每日夜里睡前摇晃风铃,不久后能见到小鬼外,晚上其他时候他是见不到小鬼的。
阎鹤把别墅的储物间和阁楼都找了遍,也没发现小鬼的踪迹,
他在某天夜里发现了端倪。
那日夜里,阎鹤加班到了八点多才下班。
他想知道倘若是在公司,小鬼会不会主动地找来。
但结果是小鬼没再跟从前一样,会在他加班的时候跑到公司陪着他加班。
阎鹤神色冷淡地开着车进入小区,听到向来静谧的小区传来争吵声,似乎是隔壁别墅的人跟物业发生了争执。
这片小区基本是独栋别墅,隐私性很好,价格也十分高昂,居住在这片区域的人非富即贵。
隔壁别墅居住的是一个年轻人,打扮颇为时髦,嗓音压不住朝着面前物业的人愤怒道:“我说了白天肯定有人进了我的别墅!”
“你们监控安装不到位,别拿没有任何问题这套说辞来对付我!”
几个穿着西装的物业私人管家与保安围在别墅前不断地与年轻人沟通,各执说辞。
年轻人情绪激动地用手比划着什么,一时间场面闹哄得厉害。
阎鹤不甚感兴趣地转着反向盘,准备驶入另一道,在不经意一瞥眼,远远地看见了隔壁别墅的露天泳池里,一个脑袋好奇地探了出来。
那脑袋圆圆的,脑袋上还有撮翘起的头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阎鹤踩了刹车,黑色缓缓停在了路边,他眯了眯眼,抬头朝隔壁别墅望去。
在闹哄哄的一堆人里,小鬼在露天泳池里探出脑袋,好奇地张望着。
没过多久,小鬼身旁冒出一个面瘫的水鬼,同他一起看着下面闹哄哄的人群。
慕白泡在泳池里,他望着楼下的人,朝着水鬼犹豫道:“他好像发现了我们,我们还来会不会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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