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骁看着身边沉睡的人,心里默默地估算,还有二百四十二天。
火车行驶了一个时辰停在了出京后的第一站。
巨大的汽笛声把宋玉竹吵醒,他睁开眼睛问:“到哪了?”
“刚到古安,你再睡一会。”
宋玉竹抬起头看向窗外,站台上有不少乘客等着上车。
这些人一部分是经商的商人,另一部分是南下工作的,还有少一些去探望亲友的。
乘客们捏着票陆陆续续上了车,有两个中年男子拎着行李坐在了他们对面。
这两人年纪在四十出头,看衣着打扮家境应当还可以,细布做的新式短衫长裤,头发用银质发冠束起。一个个子稍微高些蓄着胡须,另一个个子矮些圆脸。二人应该第一次乘坐火车,有些局促的坐在椅子上。
人渐渐上齐,乘务员关上车门,火车再次缓缓地启动。
老式火车有个毛病,启动的时候会突然抖动一下。
“哎呦!”两人吓得同时拉住椅子,不安的四处张望。
宋玉竹道:“别害怕,一会行驶起来就好了。”
“两位大哥去南方吗?”
对方见他面善,点点头道:“没错,我们要去苏州太仓县探望亲人。”
“苏州啊,那可不近,你们怎么不走水路去?乘船速度快一些也舒坦一些。”
年岁稍长的男子道:“实不相瞒,我有晕水的毛病,上了船头晕恶心,若没有这火车,怕这辈子都去不了苏州。”
“怪不得,晕水确实很难捱,坐火车要方便一些。”
“小兄弟要去哪里?”年长的男子询问道。
“我和……大哥去杭州看望朋友。”
那两人看向旁边的赵骁,被他冷峻的外表和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继续跟宋玉竹攀谈。
“杭州也不近,要坐七八日的火车呢。”
“是啊。”宋玉竹之所以没乘船去,选择火车就是想体验一下普通百姓的生活。
熟络了之后高个男子打开话匣子,“这火车可真是好东西,想去哪就去哪。过去出门若是没有个识路的车夫,两眼一抹黑根本找不着地方。”
宋玉竹笑道:“可不是,火车确实方便许多。”
男子捋着胡子继续道:“再有这火车票价也不贵,从古安县坐到苏州,一人只花了四百文钱。”
同行的圆脸男子纠正道:“是四百一十文。”
“嗐,出门在外十文钱还叫钱?这要是乘坐马车去得多少钱?四十两银子够呛能到地方!”
坐在后面的人闻声也跟着附和:“兄台说的没错!前几年我们去一趟扬州,光路上吃住的花销就有五六十两银子。”
说话的应当是个商人,身材微胖留着两撇胡子,身边还跟着两个伙计。
商人自报家门,称自己姓周,是做布匹生意的,这次南下就算准备收货。
他非常健谈且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给人们讲起他过去行商发生的事。
“没修这条铁路之前,去南方一趟是真不容易。走水路去虽然快,但路上容易碰见水匪,那些人可是杀人不眨眼,一旦碰上他们几乎九死一生。”
有人问:“周兄台可遇见过水匪?”
周商户道:“在下不才还真碰见过。七八年前,我乘船去过南方进货。那会儿水路还不像现管的这么严,货船行驶到滁州一带时碰上了水匪。”
车厢里其他人停下说话,静静的听着他讲。
“我记得那会应当是五月,端午节前后。夜里快三更了,我正睡得熟,突然被一阵撞击声惊醒,船剧烈的摇晃起来。接着就听见船上有人叫喊着,水匪来了!水匪来了!”
“当时把我吓得我哟,腿都快不听使唤了。”
车厢末尾有个半大的年轻人道:“这有啥好怕的,拿起家伙跟他们拼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周商户也不恼笑道:“小兄弟说的没错,可我家中有妻儿老小,怎敢一死了之啊。”
宋玉竹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有牵挂又怎舍得离开。
“我当时被吓坏了,出行多年还是头一遭遇上这样的事,吓得钻进床底下,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希望能躲过一劫。”
大家的心提到嗓子眼,紧张的看着他。
周商户端起水杯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没一会那群水匪就上了船,把船上的人都绑到甲板上,然后搜刮船上的钱财。”
“你们肯定在猜我有没有被搜到,不瞒你们说我还真被他们搜了出来,绑上手脚抓到了甲板上。”
大伙失望的叹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这周商户既然没死,肯定遇上不寻常的奇遇。
周商户道:“那些水匪真是穷凶极恶,心狠手辣。无论男女老幼全不放过,一刀抹了脖子扔进河里了事,等尸首在水里泡上十天半月,大罗金仙来了也分辨不出谁是谁。”
“我被绑在船边,也不知道从哪迸出来的勇气,转头就跳下河了!河水真凉啊,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彻骨的寒意。”
商人打了个冷颤继续道:“跳进水里后,绑着手脚的绳子被我挣扎的散开,刚好我会凫水,拼劲全力顺着水流游到岸边,再后来拔了一颗金牙当盘缠,平安的回了家。”
听到他安全到家,大伙激动的抚掌道:“真是够惊险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宋玉竹道:“普通人遇到这种事肯定当时都吓懵了,您还能跳下河求生,可比一般人强多了。”
商人笑着摆手,“过誉了,打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乘船外出了。如今多亏了朝廷给咱们建了铁路,去哪都安全,还方便快捷!”
这几句话说到宋玉竹心坎上,满眼笑意的点头。
赵骁小声的说:“几个水匪而已。”
宋玉竹忍俊不禁,轻轻撞了他胳膊一下,这叫融入百姓,你懂不懂啊~
快到午时火车上开始售卖盒饭,乘务员推着小车,里面装着两个大木桶,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
一荤一素两个馒头要二十文钱,盛在不锈钢的碗里非常方便。
不少人掏钱购买饭菜,赵骁也买了两份。素菜是清炒土豆丝,肉菜是白菜炖猪肉,味道一般,盛在量大,胃口大的人也能吃饱。
宋玉竹只吃了半个馒头就饱了,剩下的自然都留给了赵骁。
下午宋玉竹没什么精神,靠在椅子上假寐,顺便点开系统看一下上京怎么样了。
点开系统,刺眼的倒计时让他心里一颤,立马翻开地图不去看它。
跟往常一样,早朝已经结束,宋玉潼正在偏殿跟太傅下围棋。太傅手执白棋,宋玉潼手执黑棋,看了眼棋盘,黑棋已经被白棋团团围住,已无回天之术。
宋玉潼捏着棋子扔不肯放弃,皱着眉仔细的观察着棋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宋玉竹以为妹妹即将投降时,她突然将手中的黑棋落在棋盘上,一瞬间改变了局势。
太傅捋着胡子露出笑意,“殿下这招以进为退不错。”
紧接着二人又下了起来,这一盘棋下了一个时辰,最后宋玉潼还是败了。跟太傅比起来,她毕竟嫩了点,不过能下到这种程度已经非常不错,宋玉竹自己都不见得能下过妹妹。
下完棋太傅便告退了,宋玉潼又让内侍将奏折搬来,开始今日的工作。
宋玉竹看着那一箩筐的奏折,脑袋疼起来,看着妹妹一板一眼的批阅奏折,既觉得心安又有些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这般忙碌。
火车又停靠了两个车站,车厢里的人才坐满。
到了傍晚,卖饭的乘务员推着小车过来卖晚饭。
两人吃完饭准备去休息了。
晚上乘客可以去列车最末端去买卧铺票,不过卧铺票价非常贵,一晚就要五百文,普通人根本舍不得花这个钱。
宋玉竹因为身体原因必须休息好,两人带着行囊去车厢最末端。
每间卧铺里有四张上下铺的单人床,比现代的卧铺稍微宽敞一些。
赵骁原本想单独包下一间,可惜卧铺都被订满了,只剩下最后一间还有空余的两张床。
没办法,二人只能买了一间合住的票,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住了一个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厮伺候着。
两人一进来,那人便皱紧眉头,目光不客气的上下打量,见他们衣着普通,口气十分猖狂道:“你们俩去别的地方住,我补给你们双倍的钱。”
宋玉竹刚想说话,赵骁更不客气道:“我给十倍的钱,你出去。”
那人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们,反而指使起自己的小厮帮他捶腿按腰。
“你还好吗?”赵骁扶着宋玉竹合衣躺下。
“没事。”宋玉竹轻咳了两声,目光落在对面的床铺上,刚好那人也在看宋玉竹,脸上流露出鄙夷的目光。
宋玉竹心里想笑,对方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对面的男子突然破口大骂:“哎呦!你这个不懂事的畜生!下手没轻没重,小爷的腰都快被你锤断了!”
“对不起,对不起!”小厮跪在地上磕头。
男人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怒道:“丢人的玩意,今晚出去站着睡!”
“是。”小厮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赵骁眉间已经聚起怒气,宋玉竹怕他惊动车上的其他人,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
这次微服私访不就是为了体察民情嘛,若是曝身份岂不没了意思。
赵骁抓着栏杆一下跃到上铺,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擦了起来,目光阴沉沉的盯着对面的男子。
那人被赵骁吓了一跳,嘴里嘀咕两声便没敢再找麻烦。
一直到深夜,宋玉竹突然被吵嚷声吵醒:“我的玉佩丢了!那可是祖传的玉佩,一块价值千金!”
宋玉竹迷茫的睁开眼睛,见赵骁已经站在自己的床边,正虎视眈眈的瞪着对面。
那人大声喊着:“我玉佩丢了!快去报官,快去报官!”
小厮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就叫来巡逻的官差。
“怎么回事啊?”官差打了个哈欠,黑着脸走进来。任谁三更半夜被叫醒都不会太高兴。
“官爷,我祖传的玉佩丢了,明明昨天还在我身上挂着!”对面床铺的男子道。
“仔细找找,是不是掉哪去了?”
“哪都找遍了,肯定是让人偷了!”那人目光瞥向宋玉竹和赵骁二人。
官差也看过来,打量着二人道:“你们有没有拿他的玉佩?”
“没有。”赵骁一口否认。
男人一听就炸了:“肯定是他们拿的,看他们穿的穷酸样,怎么住得起卧厢,定是惯偷!”
衙役倒也讲道理:“无凭无据,你这么说不太好吧,这样我搜搜他们的包裹,若是没有就不准闹了。”
男子勉强同意,官差道:“你二人起身容我搜一遍,也好洗脱嫌疑。”
宋玉竹下了床,拉着赵骁走到门口,让他搜包裹。
官差打开两人的包裹看了看,里面除了衣物就是书,根本没有对方说的玉佩。
结果男子不依不饶:“包裹里没有,定是藏在身上,官爷不妨搜身肯定能找到。”
“放肆!”赵骁怒目而视,差点一脚踹过去。
宋玉竹拉住他道:“你的玉佩什么模样?价值几何?何时发现没有的?”
“是青绿色的玉佩,价值百两银子,就刚刚没有的。”
“你既然怀疑是我们拿的,总归要有证据,若搜身后仍旧没有你该怎么办?”
男子有些无赖的说:“没有就没有,还能怎么办?”
“那肯定是不行的,大启律令,凡诬告一人者,杖三十罚银一百两,诬告两人者,杖五十罚银三百两。”
“正好官差也在,烦请帮忙做个证,如果没有找到他丢的玉佩,请按律法执行。”
官差点点头:“公子说的没错,你确定要搜身吗?”
那人明显有些慌了,他没想到宋玉竹还懂律法。原以为他们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吓一吓让两人离开厢房。
他尴尬的吞咽着口水道:“兴许是我落在哪了,不用搜了……”
官差见状呵斥道:“无事不准再大声喧嚷!”
“是,是。”男子回到床上,不一会传来鼾声。
这一折腾宋玉竹也没了睡意,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什么时辰了?”
“刚到丑时,你再睡一会吧。”赵骁拿衣服披在他的肩膀上。
“睡不着,你若不困就陪我坐一会。”
赵骁坐在他身边,睨了眼对面床上的人:“要不要把他弄走?”
宋玉竹摇摇头,这种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蝼蚁,动动手指就能碾死,根本没有生气的必要。
“咱们出来这么久,不知道玉潼能不能应付过来。”
赵骁拉住他的手道:“既然决定出来,上京的事就别再担忧了。”
“阿骁,这次南下……兴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也许找不到。如果我离开了,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宋玉竹转过头静静的看着他。
赵骁握着他的手一紧:“不会的,肯定能找到办法!”
这是两人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尽管很沉重但却避免不了。宋玉竹怕自己死后,赵骁会跟着自己一起走。
“你还年轻,在我们那个时代,三十多岁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你可以开启新的人生,结识新的朋友……”
“玉竹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让你离开的!”赵骁呼吸急促,喉咙里仿佛噎着石头,咽不下吐不出。
他没法想象宋玉竹不在了,光是想想都难过的要命,如果真有那日,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跟着一起离开!
宋玉竹轻轻的靠在他肩膀上:“玉潼她还太小,一个人面对偌大的朝堂,我不放心。”
沉默片刻,赵骁抱紧他道:“我会辅佐她到成年。”这算是变相答应他不会寻死。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如今玉潼才十三岁,等到十六岁及笄还有三年时间,希望这三年他能从悲伤中走出来。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亮,一轮红日从东方缓缓升起,一瞬间光芒笼罩大地,驱散了所有阴霾。
天亮后两人又回到之前的车厢乘坐,卧铺票也没退,夜里还要回来休息。
昨晚他们没在这边,坐在对面的两人占了他们的位子休息,见人回来了连忙起身让出座位。
经过攀谈得知,这二人姓杨是堂兄弟,高个子年纪大的姑且叫杨大哥,圆脸的男子叫杨二哥。
售卖早点的乘务员来了,早餐有包子和馒头,还有米粥和咸菜,十文钱一份,味道十分一般,只是能填饱肚子而已。
宋玉竹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脸色稍微好一些。
赵骁有些后悔乘坐火车,不但休息不好,吃的东西也太简单了,这一路玉竹肯定又得清瘦几斤。
吃完饭车上的人又闲聊起来,宋玉竹侧头听着,时不时说上几句,气氛十分和谐。
大概男人上了年纪对朝堂上的事都特别感兴趣,谈着谈着就说到朝堂,大启的民风开放,并不限制百姓议论朝政。
“要说今年最让人高兴的事,就是辅国将军打败金国,夺下四座城池,可真是大快人心!”说话的是杨二哥,昨日他还不怎么说话,大概这一夜跟车上的人混熟了,打开了话匣子。
“可不是,得知打败了金国,我家连放了半个时辰的鞭炮!”
“我们那家家户户放鞭,比过年还热闹!”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中原百姓苦金人久矣,过去经常能听到金国骑兵入境烧杀抢掠的消息,对金人的恨意是刻在骨子里。
作为讨论的主人公,赵骁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坐在对面府杨大哥突然道:“说起来,这位兄弟跟辅国将军长的有几分相似。”
宋玉竹吓了一跳,以为他被人认出来了。
“不过你比将军看着年轻一些,也不如将军魁梧。”
赵骁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道:“那是自然,我怎敢与将军相提并论。”
宋玉竹偷偷翘起嘴角,估计谁都想不到,坐在这里的人就是辅国将军本人。
大家又把话题转到这场战役上。
“辅国将军真厉害!听说他摔五千兵马,打败金国二十万大军!”
“噗!”沉稳如赵骁也被他们惊了一下,没忍住把嘴里的水喷了出去,五千对二十万?这得是天兵天将才能打的过吧!
宋玉竹憋笑憋的难受,捂着嘴轻咳。
他假装质疑道:“不可能吧,西关不是驻守着十万大军吗?怎么才带五千人马?”
杨二哥解释道:“你哪知道辅国将军天生神力,手持三百斤的长刀,单枪匹马冲进敌营,一刀砍下耶律可汗的头!对方没了主将,像无头苍蝇似的,自然被咱们打的落花流水!”
赵骁惊讶的“噢!”了一声。“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三叔朋友的外甥就在上京当兵,还是个将军嘞!这些都是他写信说的。”
赵骁牙根痒痒:“敢问那位将军贵姓?”
杨二哥颇为自豪道:“姓葛。”
宋玉竹拿医书挡着脸,笑得直哆嗦,葛中顺敢这么编排你们将军,回去肯定有你好果子吃。
远在上京操练士兵的葛中顺忍不住连打了三四个喷嚏,陈靖递给他一块帕子:“伤寒了?”
“没有,鼻子刺痒,可能谁想我了。”
宋玉竹因为心情高兴,中午多吃了半碗饭。
中午火车在汴城停下,这里是个大站,要停一个时辰,有不少人借机会下车透透风。
汴城站台边上有不少卖东西的商贩,都规规矩矩的推着小木车排成排,不敢上千拉拢客人。
因为天气炎热,有人卖起了冰牛乳,跟后世的冰沙差不多,用牛乳和糖水掺进冰块,撒上一些煮熟的红豆和红枣碎,乘在竹碗里,一碗只要三文钱。
赵骁下车买了两碗,又买了些干果和点心,路上吃着解闷。
两人正吃着冰牛乳时,突然听见附近车厢传来一阵凄厉的呼救声:“快来人救救我儿子!来人啊!”
宋玉竹闻声立马站起来:“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疾步走向前面的车厢,不少人正围着看热闹,里面传来女人啼哭声。
“让一下,我是郎中!”宋玉竹提高音量。
前面的人赶紧让开一条路,二人走上前,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似乎被食物卡到气管,双手痛苦的抓着自己的脖子,憋得面色潮红,口唇青紫。
女人用力敲击着男孩的后背,可食物根本出不来,眼见孩子快憋死了,女人心急如焚,竟伸手去扣孩子的嗓子。
“夫人快放手,我是郎中让我瞧瞧!”
女人一听放开手哭求道:“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情况危机,临时教他们办法已经来不及了。
宋玉竹拉起男孩,从身后抱住他,一手握拳抵在男孩脐上两指处,另一只手包裹住拳头用力向上顶,这就是现代常用的海姆立克急救法。
八九岁的孩子分量不轻,他本来身体就虚弱,只能硬着头皮用尽全部的力气向上冲击。
一下,两下,三下……孩子突然喷出一块食物,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女人激动的抱住儿子瘫坐在地上,幸好在车上遇上了郎中,不然今日儿子就交代在这了!
“多谢恩公救命!”女人拉着儿子磕头。
宋玉竹虚弱的摆摆手:“快起来吧,下次吃东西小心……”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黑向后倒了下去。
赵骁一个健步冲了过去,将人抱起来,朝卧厢走去。
周遭有打算上前看热闹的人,被他阴沉的脸吓得自觉让出一条路。
一路抱到卧厢放在床上,探了探鼻吸,呼吸绵长仿佛睡着了一般。
“玉竹,玉竹醒醒。”赵骁轻轻拍了拍他,没有任何反应,应当跟上次一样,又陷入昏迷了。
“哎,这人怎么了?别是死了吧?”对床那男子不知死活的说了句话。
“你说什么?”赵骁转过头。
“一动不动的……”
一句话瞬间点燃了火药,没了宋玉竹阻拦,赵骁仿佛猛虎出笼,抓住那人的发髻,一把将人拉下床,拖拽到外面的走廊里。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男子拼命的挣扎,奈何对方力气实在太大,根本没办法挣脱。
男子的小厮闻声冲过来帮忙,被赵骁一掌砍在后颈,软软的摔倒在地。这会他终于后悔刚刚说话不过脑。
他本是家中幺子,从小被家里人宠惯了,以为天下都围着他转,却不知出门在外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一不小心就搭上自己的小命。
“我……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则个吧……”
赵骁没说话,身上的煞气冲天,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把男子吓尿了。
他嚎叫着大喊:“来人,快来人救命啊!”
赵骁卸掉他的下巴,把人一直拖到最角落里才开启暴揍。
一拳捣在他的面门上,直接打的他鼻口喷血,再一拳打掉他满口牙齿。
赵骁面无表情的揍着他,没一会男子便瘫软在地上没了挣扎的力气,像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货色,杀他比杀一只鸡难不了多少。若不是当着玉竹的面不好动手,昨日在他找麻烦的时候,赵骁就把他丢出车外了。
有人听到声音探出头来,一开始还打算劝架,结果看赵骁这么凶狠,吓得赶紧关上卧厢的门不敢再出来。
“住手!不许打了!”巡逻的官差终于赶到。
赵骁顿了一下找回理智,撒开手将昏迷的男子扔在地上,他抬起头,沾着血的脸仿佛从地狱来的修罗。
官差吓得不由的向后退了几步,抽出腰间的佩刀:“你…你要干什么!”
“去打盆水给本将净手,玉竹闻不得血腥味。”
“啊?”官差闻言人都傻了,心想这人莫不是失心疯吧?!
赵骁皱眉,出来时身上没带着证明身份的令牌,想起纸币上有自己的肖像:“掏出钱认认我是谁!”
官差咽了口唾沫,从怀里掏出一沓钱币,仔细一看眼前这人分明跟五十文上的辅国将军一模一样!
“此人冒犯了我,将他丢下火车。”
官差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的拱了拱手,扭头就朝火车头跑去,禀报给上官。
负责这趟列车的车长,听闻辅国将军在车上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来。
刚巧他也在军中当过校尉官,一见赵骁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跪拜在地上道:“卑职不知大将军在车上,有失远迎是下官失职!”
赵骁刚刚换了身衣服,脸上的血也洗净了,语气淡淡的说道:“无妨,此次是我与陛下微服出宫,若不是碰上宵小也不愿透露身份。”
“此人三番五次冒犯皇上,我已将他正法,你派人找到他的家中,传我的命令,将他亲族全部刺字流放边关。”
车长余光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心登时跳到了的嗓子眼,没想到皇上竟然也在车上!
竟然还被人冒犯了!
这人可真是够不长眼的!
“卑职遵命!”
赵骁摆摆手让他把外面的人带走,见列车长跪在地上不动:“还有何事?”
“将军,此处太简陋,还请您和……圣人移步到前面的车厢休息。”
每辆火车的第二节车厢都有专供车长休息的房间。那里虽然不抵皇宫豪华,但也比这里宽敞许多。
“不用了,皇上不想暴露身份,这件事你就当没发生过。不许派人过来打扰,也管好你的手下,莫要出去胡说八道!”
“遵命!”车长躬身从车厢走出来,衣服被冷汗浸透了,将军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
外面四五个官差等候在一旁,见车长出来连忙上前询问:“大人,里面真的是辅国将军吗?!”
“没想到将军居然坐了我们这趟车!”
车长沉下脸道:“住口!不准胡说八道,今日的事都把嘴封严了,一个字都不准往外说!否则以后就甭在这车上干了!”
“是,是……”大伙连连应声。在列车上当官差可比普通衙役赚的多多了,谁也不敢为几句话丢掉自己的铁饭碗。
“那这人怎么办?”
车长瞥了一眼满脸是血昏倒在地的男子,冷哼一声:“将他绑了押到装煤的车厢里,等到了站直接送往当地官府。”
这回大家心中明了,厢房里的肯定是辅国将军没跑了。
车厢内,赵骁正在给宋玉竹喂水,把人扶到自己臂弯,用小汤匙一点点的喂,这样既不会流出来,也不会呛咳到他。
上次宋玉竹昏迷就是他照顾的,也算是得心应手,只是不知道这次他会昏迷多久。
喂完水把人放回床上,赵骁用手背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盖好被子转过身,抬起头把眼泪逼了回去。
没事的,等找到一清道长玉竹一定会好起来的。
此时躺着床上的宋玉竹正经历着惊骇的体验。
昏过去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仿佛掉进一个漆黑的深渊里。
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一些模糊的声音。
宋玉竹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声音稍微清楚一些,一个是嘈杂的列车声和赵骁的说话声,另一个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心率检测仪的滴答声。
他听见赵骁因为同车厢的男子一句话瞬间暴怒,将那人带出了车厢。
宋玉竹想要开口阻拦,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在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那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赵骁暴怒的模样,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冷漠无情,心狠手辣,怪不得当年徐冰一眼就看透他的本质,游说自己登基做皇上。
不过宋玉竹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在,赵骁就永远不会变成杀戮的机器。
他渐渐把注意力放在第二个声音上,耳边仪器的滴答声越来越响,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
“307换药了,”护士将营养剂挂上,另一边拧进手腕上的预留针孔上,调好流速检查输液管是否畅通,记上时间,等下过来取空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