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竹道:“等柳燕子来了再说吧。”
没过多柳燕子便入了宫,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调查那个自杀的小太监,终于查到了些眉目。
小秋子原名叫张秋,老家是中州武平县人,前些年中州起义,他父母叔伯都死在了沈从武的手中,只剩下一个妹妹相依为命。
后来他带着妹妹来到上京投奔远房亲戚,结果却被拒之门外,不得已才净身入了宫。
刚入宫时他只是杂事房的小太监,因为腿脚勤快嘴也甜,很快就调入内宫当值,后来得了李得海的青眼收做干儿子。
“属下查到他的妹妹名叫张香,现在改名叫陈香儿,在天香楼做伶人。”
“为了不打草惊蛇,臣派了几个人潜入天香楼悄悄盯着她,如果小秋子是被人指使的,那人肯定还会联系她。”
宋玉竹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等两人说完正事,白秀忍不住道:“柳燕子,陛下今天遇刺了。”
柳燕子一惊:“可有受伤?”
宋玉竹道:“没有受伤,刺客武功一般,还被黑刀伤了一条胳膊。”
白秀道:“不过他轻功非凡,宫墙都拦不住他,你见多识广,不知道认不认识这样的人。”
柳燕子想了想:“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个人,此人与我师出同门,绰号叫白鹰,他轻功了得,但身上的功夫就差了点。前朝时一直给官府卖命,后来盛朝灭亡就没了他的音讯。”
看来只能先从天香楼里的陈香儿入手,不知能不能在这里钓到一条大鱼。
宋玉竹打算去见见这个叫陈香儿的女孩。
为了避免走漏风声,他让柳燕子换上自己的衣服假装回寝宫休息,自己则换了一身内侍的衣服,带着同样伪装的黑刀白秀出了宫。
夜晚华灯初上,正阳大街上热闹非凡。
从前年开始,上京便没了宵禁,凌晨大街上都有卖吃食的小摊贩。
这个时辰人更多,男女老少吃完饭出来逛街遛弯,一串串灯笼将街道照的通明,仿佛白日一般。
三人来到天香楼门口,离老远就听见楼里传来的丝竹和欢笑声。
宋玉竹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出宫时换衣服匆忙,什么没带钱:“你们口袋里装着银子吗?”
“奴家这里有。”白秀摸出十两银子递给他。
三人一进门,就有身穿轻薄的女妓迎上来招呼他们。
宋玉竹被她们身上的香气熏的直打喷嚏,红着脸不停的往后退。
一个身穿青衣,身材丰腴的女妓捂嘴调笑道:“小公子是头一次来吧?真可爱。”
“算,算是吧。”
青衣女子的凑到他身边,攀附在他肩膀道:“咱们天香楼是找乐子的地方,您想喝酒,听曲,还是干点别的?”
“听…听曲。”宋玉竹尴尬的捏着她的袖子,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挪开。
“奴家给您唱一曲吧~”女人拉着他的手就要往里走。
“你俩看够了没有!”
“咳,放开我们家少爷!”黑刀憋着笑拦住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被他凶恶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松开宋玉竹。
白秀道:“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叫陈香儿的伶人,我们想找她。”
“真不凑巧,香儿今日身体不舒服,不见客。”
宋玉竹往她手里塞了一块银子道:“就找她问几句话,并不会打扰她休息。”
十两银子握在手心沉甸甸的,青衣女子犹豫片刻道:“那随我来吧。”说着便带三人朝后院走去。
天香楼分为前后两个院子,前楼是饮酒作乐的地方,装修的十分讲究,后院则是这些姑娘们休息的地方,只有一排不太起眼的小房子,想来她们在这里生活并不好。
平日这里不接待客人,青衣女子收了钱才把人带过来的。
“前面那间屋子就是香儿的房间,屋里亮着灯,人应该在里面。”
“多谢。”宋玉竹放轻脚步走到门口,刚要抬手敲门里面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奴家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快了……再等等。”
“这鬼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呆了,你看看我的胳膊和大腿,昨日给人弹琵琶的时候,被喝酒的客人掐的,他还要摸我胸……”女孩说着呜咽着哭了起来。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再等等,我定会把你赎出来。”
“上次您托奴家的事,奴家已经办了,不知道哥哥那边如何了。原本每月初三哥哥都会来见我,这个月突然没来,奴家怕他在宫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女人还没说完,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挣扎的响动。
宋玉竹眼皮一跳,大喊:“不好!他要杀人灭口!”
黑刀白秀踹开们冲了进去,见一个男子正拿绳子勒住了陈香儿的脖子,打算把她勒死。
他没想到门外居然有人,吓了一跳,立马松开手往外跑。
然而他哪里跑的出去,没用上三招就被白秀卸掉双臂,踹断双腿,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为了防止他自杀,黑刀还打掉了他的牙齿,嘴里塞了布团。
宋玉竹检查了陈香儿的身体并无大碍,大概惊吓过度昏了过去,从白秀那要了根簪子扎在她人中上,一会的功夫便幽幽醒了过来。
“啊!!啊啊!!”她吓得大喊大叫,双手不停的挥舞。
白秀怕她的叫声引来太多人,挥手扇了她一个耳光。
陈香儿捂着脸这才安静下来,她惊恐着看着屋里的几个人,声音嘶哑的问:“你……你们是谁?来这里干嘛?”
她看见地上躺着的男人,立马起身扑了过去:“平郎,你怎么了,平郎!”
地上的男人呜呜叫着,可惜被堵住嘴说不出话。
白秀伸手把她拉起道:“这人刚刚要杀了你,你怎么还管他死活?”
陈香儿咬着唇摇头,“平郎一定有苦衷。”
这话一说出口,把宋玉竹都气笑了,索性不再跟她绕弯子:“陈香儿,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张秋?”
陈香儿警惕的抬起头,“我哥哥他怎么了?”
“他已经死了。”
“啊!”女孩愣住,眼圈瞬间红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我就知道哥哥不会无缘无故不来看我,一定是我害了哥哥……”
“你若不想你哥死的不明不白,就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陈香儿哭着看向地上的男人。
白秀翻了个白眼,都这种时候还想着情郎,也不知她是脑子不清醒,还是用情至深。
“把刀给我。”白秀拿过黑刀的刀,放在地上男人的头上。
“我们公子问一句,你回答一句,不然我就割下他的鼻子,剜出他的眼睛,砍下他的舌头!”
地上的人吓得浑身一抖,惊恐的发出呜呜声。
陈香儿擦掉眼泪连连点头:“你们问,只要别伤害平郎。”
宋玉竹道:“是谁让你联系你哥哥,帮忙传递消息的?”
陈香儿犹豫一下,白秀立马拿刀割了上去。
“呜!!呜呜!!”男人疼的直打滚。
“就是平郎让我传递的消息!”
“都传了什么消息?”
兄妹二人不识字,每次消息都是口诉,陈香儿还记得大概,便把最近一次传的消息背诵下来。
“皇上每日寅时起,食粥一碗,寅时三刻上朝,辰时一刻去尚书房批阅奏折,午时在书房用膳,酉时三刻回寝宫洗漱,戌时入睡。”
“只有这些起居日常?”
陈香儿道:“哥哥还说过,之前赵将军留宿宫中,亥时还会要一次热水。”
宋玉竹脸一红,低咳了一声:“没有别的消息吗?”
“没有了。”
宋玉竹见她不似说谎道:“你只把这些消息告诉了这个人吗?”
陈香儿点点头。
“把他带回去审问。”说着准备离开。
陈香儿连忙拉住他的袖子跪地道:“敢问公子,我哥哥他……是怎么死的?”
“为了不连累你,自己撞柱身亡。”
陈香儿跌坐在地上,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竟然让哥哥搭上了性命。
等人离开后,陈香儿擦干眼泪,悄悄朝门外看了一眼,然后匆忙换了身衣裳,吹灭屋里的烛火朝外面走去。
路上躲过几个恩客的纠缠,一直走到西街一条偏僻小巷才停下脚步。
她从头发上拔出簪子在一户门口的铜锁上轻轻敲击,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出来。
正当她焦急时,突然脖子一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白秀捏着嗓子道:“是奴家。”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白秀本能感觉不妙,连忙推开身边的黑刀,从门缝飞出三支暗箭!
“小心!”
“砰!”大门从里面重新关上,黑刀纵身跳进院里,黑漆漆的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借着微光踹开房门,屋子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炕上发现一件带血的衣服,刚好一只胳膊处有条刀豁开的口子。
那个受伤的刺客之前应该在这里,可惜已经人去楼空。
白秀扛着陈香儿等在外面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心里有些担忧,大喊道:“呆子,里面怎么样了?!”
“砰!”大门从里面破开,吓了白秀一跳。
“这龟孙子,又让他跑了!”
“咱们先回去吧。”
黑刀从她身上接过陈香儿,二人朝天香楼跑去。
一柱香的时间,二人赶回天香楼,翻墙直接回到后院,宋玉竹在陈香儿的房中等候多时。
黑刀放下人道:“陛下您真是料事如神,这陈香儿果然跟那名刺客有联系!”
“可惜又让他跑了。”白秀有些懊恼道。
“无妨,抓住陈香儿一样。”宋玉竹再次拿簪子将陈香儿唤醒。
这次她没再像之前那般大喊大叫,而是低着头一声也不坑,摆明了破罐子破摔。
宋玉竹道:“张香,你真打算替别人瞒到死?”
被叫出本命的陈香儿肩膀微微颤抖,不一会又平静下来,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你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你哥哥,他残了身子,不明不白的死在宫中,你不想为他讨个公道吗?”
眼泪顺着张香的脸颊滴落,她缓缓抬起头冷笑道:“公道?当年中州起义,我们一家人务农为生半点没参与,结果被平叛的将军屠尽满门,谁为我们讨公道了?我哥带着我进京投奔亲姨娘,她将我迷晕卖入青楼,这公道与谁说?如今哥哥已死,我要这公道又有何用?”
宋玉竹道:“中州平叛那是前朝旧事,你算不到今朝上。你姨娘卖你入青楼,你兄长大可报官。”
“你怎知他没报过官!顺天府差点将我哥哥打死,若不是他救了我们……”
“他是谁?”
张香自觉说漏嘴,闭口不再说话,低着头回到原来的模样。
黑刀见问不出话,吐了口唾沫道:“陛下,把这小娘皮交给我,给她点颜色她就招了!”
宋玉竹摆摆手,他不信自己从张香口中问不出真话:“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在撒谎吗?”
张香闭上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宋玉竹:“门口那名青衣女子跟你提前串通好了吧,一旦有人找你,她就会提前通知你。”
黑刀和白秀有些不解:“公子您怎么知道她们是串通好的?”
宋玉竹道:“咱们走进天香楼时,楼中弹的琵琶曲为《金枝玉叶》,在你提到要找陈香儿的时候,绿衣女子挥了挥手,曲子变成了《念奴娇》。”
宋玉竹对曲艺了解不多,但偏偏这两首曲子都听过,所以当时有些好奇,为何第一首曲子还没演奏完就换了下一首曲子。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黑刀挠挠头。
“那首曲子应该是在提醒她有人来了。”
宋玉竹继续道:“我们走到你门前,你故意说出前面那些话,然后拽下身上的绸缎缠在脖子上,抓着那人的手用力撕扯。”
张香这次倒是惊讶的看向他,不明白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宋玉竹指了指她脖子上淤紫的勒痕道:“伤痕不对,如果是他人发力,你脖子上的伤应当是前深后浅,你自己用力伤是后深前浅,不信可以再试一试。”
当时情况紧急,那人因为惊慌没来得及辩解就被黑刀百秀控制住还塞了嘴,可谓是倒霉到家了。
黑刀听明白过来,瞪着眼睛道:“公子,您真是料事如神!”
白秀:“你若不想整个天香楼的人都被你连累,就把自己知道事都说出来。”
张香道:“天香楼的人与我何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宋玉竹朝白秀使了个眼色,白秀走了出去,不一会门口便传来了绿衣女子的声音。
“你说香儿要找我?”
屋内张香突然大喊:“绿芜姐快跑!”
房门打开,白秀拎着昏迷绿芜走进来:“跑是跑不掉了,你若不老实交代,你的好姐姐马上跟刚刚那名男子一样,先割鼻子后挖眼睛。”
张香愤怒的站起来:“不关她的事,要杀要剐冲我来!”
黑刀怕她伤到旁边的宋玉竹,一拳将她推回床上。
“咳咳咳……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她,她真是无辜的。”
宋玉竹高声道:“你哥哥不无辜吗?他死在皇宫中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用半截草席包裹扔到乱葬岗上,被野狗财狼啃食。夜里你难道梦不到他抓着你的腿喊痛吗!”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张香捂着耳朵,精神即将崩溃。
“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她紧紧的咬着下唇,在白秀即将要下刀的时候,终于放弃抵抗:“我说!我说……”
“这一切都要从当年的中州平叛开始。”
张义当年在中州掀起了起义浪潮,结果却是个草台班子,害苦了当地的百姓。特别是张义的老家的村子,所有跟他沾亲带故的人,全部被沈从武抓了去砍头示众。
张香的所有亲人都死在了这场浩劫中,她跟哥哥在山上放牛侥幸逃过了一劫。
兄妹俩在山中藏了小半年,饿了啃食树皮野菜,渴了喝河水。等他们下山时才得知,盛朝已经被灭了,如今新帝登基改朝换代。
张秋记得听娘亲说过,她有个妹妹嫁到了上京,便收拾了行囊带着妹妹一路乞讨来到的上京投奔姨娘,没想到这里竟成了他们噩梦的开始。
二人来到上京后,沿街打听终于找到了姨娘的家中。
姨娘得知自己的姐姐惨死后,抱着二人痛哭了一场,摸着二人的脸道:“好孩子,这一路受苦了,到姨娘家就像自己家一样,以后姨娘扶养你们。”
当时张秋和张香真以为自己有了依靠,万万没想到,三日后张香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被关在一间柴房里,门外还传来了姨娘和老鸨的声音。
“这丫头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拉出去就能接客,十五两不能再少了。”
“那也太贵了些,又不是金银做的,哪就值十五两?”
张香吓得浑身发抖,不停的拍打柴房的门:“姨娘,姨娘!您要干什么?放我出去!”
“算了算了,十两就十两,要不是这小骚蹄子放在家里不安好心,我才不会这么便宜卖给你。”方姨娘从老鸨手里接过钱便离开了。
张香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姨娘,竟然让她将自己卖入这种腌臜的地方。她想过寻死,可心中惦记着兄长便一直咬牙忍着。
过了半年,她终于在一次接客的时候碰见了自己的哥哥,此时张秋已经瘦得皮包骨了,兄妹二人一见面便红了眼睛。
张香假装不认识兄长,拉着他的胳膊往房中招呼,进了房间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张香捶打着哥哥的后背道:“大哥,你跑到哪去?你为何不来救我啊!”
张秋紧紧抱着妹妹泣不成声,恨不得咬碎一口牙齿。
二人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张秋这才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妹妹:“那日她不光迷晕了你,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辆平板车上,被绑着手脚拉到冀州的矿场。”
车上载着六七个像他这样的半大孩子,为了控制他们,这些人每日只给一个馒头,喝一碗水。
到了矿场后,过的更是非人的日子,他们被拴上铁链从早干到晚,每日只能休息三个时辰,如果敢偷懒,监工的鞭子就会抽打下来,打的他们皮开肉绽。
张秋因为口才好,趁着休息的时候经常帮监工捶背讨好,很快就被取下铁链变成专门跑腿的杂工。他也是趁着这个机会从矿场逃了出来,又花了近四个月的时间才回到上京。
回到上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方姨娘,他躲在方姨娘家附近四五日,终于找到机会。
方姨娘一个人上街时,张秋尾随她,走到一处偏僻地界,直接拿绳子勒住了她的脖子,逼问妹妹的下落。
起初方姨娘还不承认自己卖了二人,见张秋动了杀心,这才求饶把张香的下落告诉了他,并且说出当初卖他们的原因。
方姨娘的丈夫是一名商人,之前一直在外地经商,他们投奔来时,刚巧姨夫从外地回来,偶然撞见了张香。
当时十二岁的张香已经出落得非常标志,这个龌龊的老男人一见倾心,竟然要纳自己的外甥女为妾。方姨娘得知后气的要命,她以为是张香勾引自己的丈夫,当即决定卖掉这兄妹俩。
张秋得知妹妹被她卖到那种地方,气的差点杀了她,不过最后朝她要了妹妹赎身的钱,还是放了她。
其中的惊险,光是听着哥哥只言片语,张香就明白了。她紧紧握着哥哥的手道:“幸好咱们都活着。”
张秋伸手擦掉妹妹脸上的脂粉道:“哥哥帮你赎身,咱们离开这里回老家去。”
“嗯!”
二人满心欢喜的走出屋子,张秋叫来老鸨,拿出赎身的五十两银子要带妹妹离开。
没想到老鸨根本不放人,张秋从怀里掏出卖身契道:“你们这不是写着赎金五十两银子,为何不放人?!”
老鸨派人龟公抢过卖身契撕得粉碎:“小杂种,如今你这妹妹可是我们这的头牌,一天接客赚的银子都不止五十两,你还想把人带走?别做梦了,没有五千两银子休想带走她!”说罢便让人将张秋打了出去。
张香哭的肝肠寸断,张秋恨得目眦欲裂。
第二日张秋便敲响了顺天府的登闻鼓,状告方姨娘私卖妹妹,老鸨撕毁卖身契不放人。
原以为官老爷能帮他主持公道,没想到方姨娘和妓院的老鸨串通一气,说张秋诬告二人,还改了卖身契的价格,将原本的五十两银子改成了五仟两。
顺天府尹也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张秋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那会张秋刚从冀州逃出没多久,七尺的身高瘦的不足六十斤,这五十大板打是要他的命。
就在张秋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人,此人身穿华服,头上却只戴了一根木簪。他向顺天府尹求了情,把张秋救了下来。
得知了张秋和妹妹的遭遇后,此人同情道:“我虽没银子帮你妹妹赎身,但却能跟妓院老板说上几句话,可以让你妹妹当个弹曲的伶人,不用再以色侍人。”
张秋跪地磕头道:“求大人帮我,只要大人能救我妹妹,草民这条命便是大人的了!”
男子将张秋扶起来道:“我不要你的命,你若想替你妹妹赎身,我给你指条明路。看见那皇城了吗?只要进去混出名头,你妹妹才能从那里出来啊……”
第122章 熟人
张香含泪将自己和哥哥的身世说完:“后来哥哥便入了宫,而我也被卖到这天香楼里,成为一个乐伶。哥哥说如果没有他,当日就被府尹打死了,我也没机会脱离苦海。”
宋玉竹道:“他是谁?”
“哥哥说的恩人,我从未见过,每次都是有客人点我弹奏琵琶的时候,悄悄把消息传递给我,再由我传给哥哥。传消息的客人也大不相同,我只记得其中一个人眼角长着一枚红色小痣。”
“还有别的吗?”
张香摇了摇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能不能放了绿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帮我。”
宋玉竹朝白秀点了点头,白秀将绿芜推到张香身边。
“你哥哥已死,那人想必不会再来联络你了,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回老家去?”
张香愣了一下:“你……你们不杀我吗?”
“又不是你策划入宫刺杀,我们为何要杀你?”
张香叹了口气道:“我还是留在这里吧……哥哥活着的时候,总盼着能在宫中出人头地,把我从妓院赎出来一起回老家去。如今哥哥已死,我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意思,无依无靠还不如在这里有姐妹们相伴活的自在。”
宋玉竹起身准备离开,张香突然叫住他:“我……我哥哥的尸体在哪?我能帮他收尸吗?”
“你哥哥没扔到乱葬岗,他被葬在京郊十里处的山坡上,周围都是过世宫人的坟墓,应当很好找。”
张香含泪跪地磕头道:“民女谢过陛下!”
宋玉竹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竟然认出自己的身份,果然是个聪慧的女子,留在这种地方实在真是可惜了。
张香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道:“这是哥哥给我的,他说当日恩人曾拿帕子帮他擦得脸,这帕子想必就是那位贵人的。”
宋玉竹接过帕子,见上面绣着一朵妖冶的红花,除此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独特的地方,他收起手帕带着黑刀白秀离开了天香楼。
这会已经快到子时,街上还能看见不少行人,宫门已经关闭,他们得在外留宿一夜,宋玉竹带着二人回了宋府。
这么晚回来宋玉竹没敢惊动父母,当值的小厮叫来宋全,帮他们安排住处。
宋全披着衣服端来热水:“少爷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出宫办点事,时候晚了就不回去了,水放在这我自己弄,你赶紧去睡觉吧。”
宋全打着哈欠,帮他把水兑好,少爷沐浴时不喜欢别人伺候。
“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宋玉竹泡了热水澡,身上的疲惫感消退,躺在柔软的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江蓉听闻儿子回来,赶忙跑到他院子里:“你说你回来怎么不告诉娘一声!”
宋玉竹还没起来,难得睡了个懒觉,躺在床上闷声闷气道:“我怕吵醒你们。”
“吵醒了白天不是还能睡。”江蓉拉着儿子的手,嘴上嗔怒眼里却都是疼爱。
宋玉竹忍不住笑意:“爹和潼潼呢?”
“潼潼那小懒丫头还没睡醒,你爹洗漱呢,一会就来了。”
正说着宋柏就进了院子,“你回来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好巧不巧他说的话跟江蓉一模一样,惹得娘俩哈哈大笑。
宋柏疑惑的看着二人:“你们笑什么呢?”
江蓉忍俊不禁道:“无事,儿子回来我就高兴。”
这阵子宋玉竹忙着宫里的事,有日子没回来了:“今天休沐日没有早朝,我在家多呆些时辰,晚饭后再回宫。”
“那再好不过了,一会娘给你炖排骨、包水晶虾饺!”
“哎。”宋玉竹掀开被子套上外衫,恰巧昨晚张香交给他的帕子从袖子里的掉了出来。
江蓉捡起帕子看了看,揶揄道:“这是谁家姑娘给的帕子,绣工真好。”
“娘你认得这是什么花吗?”
江蓉摇头:“我可不认识,夫君你看看认得吗?”
宋柏接过帕子看了看道:“这是罂粟花,也叫米壳花、罂子粟,入药有敛肺、涩肠、止咳、止痛和催眠等功效。”
后世对罂粟谈之色变,但在古代罂粟被当做中药使用,很少有人大面积种植。
宋玉竹没想到他爹还真认识:“怎么之前从未见过这种花。”
“正常,此花长喜好湿热,只在云南那边生长,我也是从书中见过。”
宋玉竹一愣,连忙穿上鞋朝外面走去:“我有事要先回宫一趟,下次有时间再回来看你们!”
“哎?你这孩子,早饭还没吃呢!”
宋柏拉住妻子的手:“竹儿肯定有重要的事办,莫要拦着他了。”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宋玉竹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罂粟花,云南,云南王杨元吉。
自从盛朝灭亡后,杨家的宗室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皇室嫡支只剩下杨元吉一人。
当年赵骁带兵去蜀州清缴杨元灏时,此人怕自己受到牵连,直接入京投诚。
宋玉竹念其诚意便没杀他,还赐给他一处府邸封了个五品的安定侯。
前几年宋玉竹派人监视过他,但此人每日除了喝酒养花什么事都不干。时间久了就对他放松了警惕,原以为他能在上京安安静静的养老,没想到竟然包藏祸心。
仅凭他一人办不了这样大的事,朝中肯定有人在帮他。
为了不打草惊蛇,回到皇宫后,宋玉竹立刻派柳燕子亲自去监视此人,一旦发现朝中有官员与他联络,全部记下名字。
还得派人去天香楼保护张香,这姑娘知道这么多事,他怕对方会杀人灭口。
柳燕子离开后,黑刀和白秀有些惊讶的询问:“陛下,您怎么知道救了张秋的人是杨元吉?”
宋玉竹掏出帕子道:“此花名叫罂粟花,只生长在云南一带,上京识得此花的人不多,能把这花绣在手帕上的人,我只能想到他。”
黑刀感叹:“原来如此,陛下真厉害!”
厉不厉害放在一边,如今宋玉竹还有其他非常重要的事要处理。
昨夜在张香口中得到了两个非常关键的消息,一是冀州存在黑矿区,他们非法囚禁百姓,草菅人命。二是顺天府府尹胡乱判案,伤害无辜。
顺天府府尹叫贺明觉,前几年考评一直都是上上,原本今年宋玉竹打算把他往上提一提,没想到突然出现这种事。
此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断案居然都能断的一塌糊涂,若是提拔成州府知府,岂不是要为害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