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那群人你不是不知道,见不到银子不撒鹰,我就是死了埋土里都能给我拉出来卖钱还债,这样一群人,要不是银子还了,怎么可能不抓我?我刚刚一路过来,都没有看到人堵我,他们就是不抓了!”
“而且我婆娘还在宁家,也没事,宁景就是给我还了银子!”
他越说越笃定,现在那些人说他家有事,他婆娘要被带走时,柳大哥夫妻的绝情,火起又冒起来,指着柳大哥,道:“我还没有和你算账,我婆娘要被拉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现在我婆娘都住到宁家去了,你可真是我亲哥!”
柳大哥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搞得恼火,干脆一摆手,道:“你婆娘你自己卖了,还指望我给你保下?再说一个女人,卖了就卖了,大不了以后再娶一个。”
“老二,我告诉你,你现在赶紧出去继续躲着,分家的事先不能提,现在分到你名下去都是打水漂,我先给你保管着。”
这一段话一出,瞬间刺激到柳二哥神经,他怪叫一声,道:“谁要你保管,老子的钱老子自己能管,今天你必须和我分家,现在就去村长那里说,该是我的就是我的!”
两人争执起来,一时房里吵吵闹闹。
柳大哥不论如何分析利弊,柳二哥就是铁了心要分家,其实他也有私心,他还想去赌场赌一把,把输掉的银子都赢回来!
可是他现在身上没有银子了,房地和柳大哥又分不开关系,卖都不能卖,现在只能分家,他才有本钱东山再起。
所以,他必须和柳大哥分家!
而且柳大哥越不和他分家,他越觉得柳大哥是想独吞他的东西,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上次相明伯父家卖地的事,柳大哥就打算瞒着他分钱。
这件事已经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柳二哥心里,吵到火气上头,他旧账重翻,直言道:“柳安易,就是你把老子害成这样,当初你给我拿钱去开铺子我会去赌场吗!我不管,今天你要么和老子分家,要么老子下次去赌,直接把这房子和地都抵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这句话一出,柳大哥还没来得及动怒,一旁偷听的柳大嫂顿时蹦出来,叉腰怒道:“你敢?!”
“夫君,咱们现在就跟他分家,他个赌鬼,没救了!以后关系撇得清清的,千万不能让他赖上我们!”
柳大哥额上青筋直冒,食指点了点柳二哥,道:“好,你要分家,那就去分!不听我的话,你别后悔!”
柳二哥梗着脖子冷哼一声,心绪缓缓平复下来,心里一阵轻松时,却没来由一阵发虚。
只是,他没有在意,只看到分家后,他就有钱能再去赌场赢回本了,到时候大把的银子,窑子里的美人,应有尽有!
两兄弟无话可说,直接拿了房契地契奔村长家而去,却被村长家人告知,村长去宁家吃酒去了。
柳大哥是不想去宁家的,他现在不想和宁家有一丝半点的联系,觉得那一家子都不是好人,包括自己的哥儿弟弟柳静秋。
但柳二哥听了却是哈哈大笑,道:“那就到我弟哥夫家里找村长去,反正人都在那里,宁家里也有纸笔写分家契书,正好还能顺便吃个酒,好!好!”
于是,柳家兄弟就一起往宁家过来,柳大嫂不太放心,怕自家男人吃亏,也跟着过来了。
宁家客房里,宁景等人也接到了消息,柳家兄弟已经来了,事情很顺利,主要是柳二哥铁了心要和柳大哥分家,都不需要别人多劝。
要是房地都在柳大哥那里,这事还真不好办,就如柳大哥说的,只要柳二哥出现,这个家就分不了,赌场的人就算硬抢也只能抢走一些,大部分他还是能保下来,对整个柳家并没有伤筋动骨。
但要是到了柳二哥名下,有多少他们就能拿走多少,就算整体房地价值超过所欠的银子,他们也能强硬拿走。
他们是开赌场的,可不是善堂。
柳家兄弟过来时,宁家正准备开席,不少人见了柳二哥回来,都纷纷上来搭话。
“柳老二你回来了?你婆娘前几天差点被人贩子拐跑了呢!”
“什么人贩子,那是赌场的人,他把媳妇卖了,所以人家才要抓他婆娘走!”
“对!就是赌场的人,那领头的我认识,柳老二好福气啊,欠那么多银子都有人替还了,我家哥儿要也能嫁个宁秀才这样的夫婿就好了。”
“宁秀才真替他还了五百两银子?!”
“那还能有假?你们不知道,以前隔壁村有个人欠赌场二百两银子没还,直接被赌场到处抓了半年,最后在山里被抓到的,手都砍了一只!欠赌场钱,除非还了银子,天涯海角都抓回来,不还钱就剁手剁脚!柳老二能这样大摇大摆回来,肯定是宁秀才把银子给他还了!”
柳二哥听着周围人议论纷纷,还有人羡慕他有宁景这样的弟哥夫,别提多嘚瑟,他甚至心里还想着,这次宁景能给他还五百两,下次就能还一千两,反正宁景是柳静秋夫君,他总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柳大哥听了这些人的话,都不由心里开始怀疑,莫非宁景真的给柳二哥还银子了?
两人找到了村长,柳二哥迫不及待就求村长给他们主持分家,他们父母俱不在,头上只有一个柳老太,要分家就要长辈见证,村长正好既是村长也是柳家长辈,有他做见证,写文书正好。
村长对他们俩没有一个好脸色,柳大哥绝情,柳二哥死赌鬼,可怜柳老太那一辈人拼搏下来的家业,终究要被拆分败光。
旁边不少村民也都来看着,他们这里一般兄弟是不分家的,姜朝没有“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的律法,一个大家庭里多是住在一起好有个帮衬。
而且农村,家里男人多,别人家是不敢招惹的,兄弟越团结,别人家越敬怕这一家,便是家里房子不够住了,也是在旁边或不远的地方再盖个房子,平日里来往也多。
分家,则是一家分为二,不再是亲密无间的家人,而是“亲戚”了。
随着契书写完,村长盖了章印,柳二哥拿着自己的房契和地契欣喜若狂。
柳大哥在这点上没有亏待他,他们爹死的时候就提前给他们说好了,要是分家了,新建的前屋归大房,后屋归二房,铺子归大房,地四六分,二房拿六,然后家禽等都细分了,最重要柳家还有一座山,两兄弟也分了。
相比于柳二哥的兴奋,柳大哥脸色很难看,一下子家里资产缩水这么多,他心里简直在滴血,而且他总有股不好的预感,便想抬步离开宁
而柳二哥还高高兴兴,准备留下来好好吃一顿,他都饿了一天了,刚刚为分家的事奔波,现在终于可以歇下来了。
就在两人一个要走,一个要落座席间的时候。
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大喊道:“柳安简就在里面,给我把他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应该是凌晨发……
第127章 醒悟和离
一队人马冲入房中, 令所有人猝不及防,幸得宁家新房子大门宽敞,才能让这伙人同时进来。
为首的, 就是声音的主人——魏壮。
见他再次出现,村民顿时惊慌起来,纷纷护住自己的婆娘,柳二嫂本来在端菜,看到来人也是大惊失色, 被旁边妇人护着回到了厨房。
“没事,慧淑姐儿, 这里是宁秀才家, 你男人也在外面,他们肯定不会让你别抓走。”有人安慰柳二嫂道。
柳二嫂却是脸色有些僵硬,目光透过开着的窗户, 看向外面的柳二哥。
面对这样的情况, 最慌的人莫过柳二哥,魏壮的声音跟催命符似的, 吓得他腿发软,但还没等他怎么样,就行被三个大汉压在地上, 手里的地契和分家文书都被夺走。
“我的东西, 我的房地, 你们还给我!还给我!”柳二哥大惊失色,疯狂挣扎起来。
魏壮神色得意洋洋, 慢条斯理走过来, 手一伸, 那壮汉就把东西交他手里, 他一张张看着,笑道:“柳安简,不错嘛,还能分到这么多东西,勉勉强强能抵债了。”
房地且不说值多少银子,就那半座山就值个三四百两银子,林林总总加起来,只有超过五百的数。
魏壮等人的嚣张模样让村里人惊慌不已,男人们想上去把这伙强盗模样的人赶走,却又都不敢带头,上一次是有宁景顶在前面,他秀才的身份十分让人信服,现在都一个个看向了村长,等村长发话。
然而,村长却是脸色严肃,看向了这群人的身后——四个官差跟着进来,围在魏壮等人身边,显然和他们是一伙的。
“有人报案,和安村柳安简欠债不还,故意潜逃在外,我等特奉县令之命来协助捉拿!”
这一句话,让所有蠢蠢欲动的村民安静下来,柳安简也是一愣,一颗浮躁的心直接冷却下来,昏沉的头脑也逐渐清醒。
村长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最近风言风语虽然很多,但他是村长,并不相信那些,他更愿意相信宁景的话,便上前小心翼翼问道:“官爷,这些人不是人贩子么?前几天还来我们村强抢女人,被我们村的秀才公识破了,才被打跑的。”
带头的官差瞥了村长一眼,神色冷傲道:“我等只听县令之命,其他什么恩怨我等不管。”
旁边魏壮笑了一下,摇头晃脑道:“哎呦,这位老村长,上次确实是个误会,也不怪你们村的秀才公,我上次拿的卖身契确实是假的,秀才公慧眼如炬一下就识破了,才造成误会,呐,这次我带了真的过来,借据,卖身契,都有,老村长不信,可以再叫秀才公出来看看。”
村长一听,感觉有点荒谬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他下意识四处找宁景的身影,这事发生期间一直没有看见过宁景,他心里也是忐忑又奇怪,却不想这次一回头,就看到宁景施施然走了过来。
魏壮笑眯眯双手把一沓借据还有一张卖身契给了宁景,后者接过来,在众人紧张的注目下,一张张翻看。
良久,宁景抬眸,神色淡淡,道:“村长,全部为真,柳安简一共欠下赌场五百二十六两银子,卖身契也为真。”
这段话如锤落定,让周围为之一静,随即,炸开锅。
“这怎么回事?我脑子不够用了!”
“真欠了这么多啊?五百二十六两,我这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银子,这还是柳老二输掉的银子,我想想就提他心痛!”
“你刚刚不是说凝秀才提柳老二还了债么?怎么又来抓人了?”
“我怎么知道啊,我也是听海子说的!”
柳二哥被人压在地上,幸好宁家院子都铺的青石板砖,他倒没有滚一身泥,不算多狼狈,他努力抬起头去看宁景,脸涨得通红,经络暴起,咬牙道:“你不是帮我还了债么?你没有给我还债,我怎么敢回来,也不可能回来村子这么久都没人抓!”
太巧了,他刚刚分好家就来了人,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宁景拿着那些借据,垂眸看他,嘴角勾起一抹笑,道:“我帮你还债?”
“你是怎么想的。”
平静的两句话,落在柳安简却如一兜寒冷刺骨的冰水,夹带了冰块,砸了他一脸,冷彻心扉。
他怎么想的……
他就想着,这些人总不可能看着他被打死吧,柳大哥,柳静秋,柳老太,还有他婆娘……总会有人救他,帮他还这个赌债。
然而,现实是柳大哥让他出去躲着,还要分家,柳静秋默不作声,柳老太卧床根本起不来,至于他媳妇,已经被他卖了。
而他觉得能给他还债的宁景,正一脸淡漠讥讽,高高在上的看着自己。
柳安简沉默下来,指尖扣着地面,快要扣出血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空气沉闷迷离,太多消息真真假假,传播的人已经头晕了。
宁景却是不动声色给了魏壮一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重新拿过借据和卖身契,甩了甩,道:“柳安简,你这后头的破房子我们要去也没用,但是不要房子呢,你还差点银子还我们赌场,要不这样——”
他眼神一溜,看向厨房,一眼就盯上了柳二嫂,邪邪一笑,道:“还是把你媳妇抵给我们吧!”
“你要房子,还是要媳妇啊?”
又是这个选择,所有人心里一惊,这种问题实在要命!
要房子吧,媳妇没了。
要媳妇吧,现在看样子柳安简是要身无分文,连个破屋子都没有,马上要冬天了,冻死在这个冬天都有可能。
太难选了!
厨房里,其他妇人眼神交汇,纷纷看向柳二嫂。
让她们意外的是,柳二嫂这次没有哭闹,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只是苍白得吓人,双目发直,犹如去了魂。
柳二哥趴在地上,感觉地板还没有他的心凉,但是脸上却臊红一片。
这简直就是当众侮辱他!
上次签那个卖身契是私下,他签了就是签了,而且他听别的人说,很多人都抵卖了媳妇,毕竟女人等赢钱回来了再娶一个都行,房子和地值钱,可是不能卖的。
可是,现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为数不多身为男人的尊严开始作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媳妇再次卖了,他以后在和安村怎么做人!
柳二哥目光一瞥,在人群里看到自己的儿子,脑中也是灵光一闪,是啊,他还有个这么小的儿子,婆娘没了,谁给他带孩子啊。
“我,我选——”
“给他房子!”突然一声闷喝打断柳二哥的话。
众人侧目,眼睛不由瞪大,看着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女人——柳二嫂。
柳二哥愣愣看着她,直到她走近。
柳二嫂素来和善,见人三分笑,从来没人看到过她脸上如此寒意,她冷冷看了地上狼狈的柳二哥一眼,声音轻而坚定,道:“拿着你的房子走,这次,是我不要你。”
“我要,和你,和离。”
和离——!
席间坐着的人也都猛的站起,不可置信看过来,男人,女人,哥儿,小孩,老人都看着柳二嫂。
和安村和离的少,主动和离的二十年来,只有柳静秋的娘,柳二嫂,是第二个。
但大庭广众之下说和离的,柳二嫂是第一个,这不可谓冲击不大。
村长嘴唇不停颤抖,“你……你、你在说什么?”
柳二嫂的神情无比冷静,甚至隐隐透着看透一切的轻快,她道:“我要和离。”
“我要和柳安简和离。”
“做回汪慧淑。”
她说完,松了一口仿佛在胸口郁结了多年的气,整个人为之一松,脊背却挺直起来,僵直的眼睛也开始重新散发光彩。
柳二哥愣愣看着她,这一刻只觉得曾经不起眼,被他嫌弃的妻子瞬间遥不可及,和他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所有人大脑凝滞之时,宁景嘴角勾起笑意,他淡声道:“你可知,主动和离要面对什么吗?”
柳二嫂回首看他,道:“我知道。”
“你不怕吗?”旁边人群里一位妇人探身问道,目光中似有泪光隐现,紧紧盯着柳二嫂。
柳二嫂缓缓摇头,轻声道:“不怕,比起和这样的男人共度一生,三年牢狱,我不怕。”
众人一静,隐隐有抽泣之声响起,不知是谁在感同身受。
突然一声啧响起,魏壮嗤笑了一下,抽出卖身契,递给柳二嫂,道:“汪、汪慧淑对吧?这你的卖身契,拿好了,回去凑齐银子,记得找时间交到我们赌坊去,来了报我魏壮的名。”
他哎呦一声,阴阳怪气道:“这女的,怎么比爷们还爷们呢,啧啧。”
魏壮抽出房契丢到柳二哥身前,招招手,示意放人,然后带着人如进来时大摇大摆的又离开了。
柳二哥捏着房契,慢慢爬起身,不敢置信看着面前的女人,他颤颤道:“你、你、你怎么敢!”
他突然激动起来,似要扑上来打她,却被宁景一脚踹开,在地上滚了三圈。
柳二哥恶狠狠回头,怒道:“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我教育自己家婆娘还要你这个旁人插手!”
宁景冷笑了一下,刚要回话,却被抢了先。
“谁是你婆娘,我姓汪,是汪家的女儿,你这个孬种玩意,今天就去和离!”
汪慧淑如是说道,然后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关于我更新迟到被某位荒谬的小可爱说我去外面养胎这件事,我发表一下意见——
以后晚6,晚9更新,加更时间在十一点左右(尽量日万到完结)
如果忙的话可能晚一会儿,但是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段(★>U<★)我母胎单身,怎么安胎(焦急抖腿)
宁家乔迁宴客继续, 只是人们边吃饭时都不由自主讨论刚刚的事情。
女人哥儿一桌基本小声嘀咕,交头接耳,男人们却是颇有几分群情激奋, 还有人直接拍桌子大喝:“这成何体统,以后让别的村如何看我们和安村!”
“就是,一个两个这样,别带坏了头,不能让她和离!”
“柳民丰老爷子要是知道自己一家出了两个和离的媳妇, 这不得从棺材里跳起来,家门不幸啊!”柳民丰正是柳老太丈夫, 当初在村里也是颇有威信, 一家子在他手里红红火火,可他去后,没几年, 柳父就要娶妾进门, 柳母坚决和离,导致了后面一系列事情。
还有男人顶着喝的酡红的脸, 满嘴酒气,指向妇人那桌,激动道:“要是我婆娘敢这样, 老子得打死她不可!还和离, 老子这里只有休妻和丧妻!妈的, 柳老二个孬种玩意,丢我们男人的脸!”
妇人夫郎席上, 被指着的妇女脸上发丝散下, 眼角还有淤青, 她局促的低下头, 睫毛眨呀眨,有眼泪落在碗中。
其他妇人心有戚戚焉,气氛有些沉闷。
后屋里,柳静秋陪着汪慧淑,后者抱着自己的儿子,神情恍惚,过了刚刚的激动,现在冷静下来,心里难免空落落,还有对未来的彷徨。
柳静秋沉默了一会儿,道:“……汪姐儿,我去给你端碗饭吧。”
汪慧淑回神,看向他,苍白的脸色,微微笑了笑,道:“麻烦静秋了,你以后还是叫我嫂嫂吧,我毕竟还是玉霖的娘。”
柳静秋点点头,转身出去,走时听到房内柳玉霖奶声奶气的道:“娘,你要带着霖霖,去哪里都带着。”
他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转身去给汪慧淑母子端了饭,然后去找宁景。
宁景和人喝了些酒,将一些客人送走,就见柳静秋一脸心事在旁边等着他,他心知柳静秋为何时而来,和人拜别后过来牵起柳静秋的手,轻轻拍了拍算作安抚。
两人一起到了厢房,柳静秋帮宁景脱下外衣,又倒了茶给他,见宁景眉宇里似有倦色,便过来给他揉揉肩,他默然了一会儿,低声道:“最近我家的事,辛苦夫君了,对不起。”
宁景微愣,笑了笑,按住他的手背,道:“你是我夫郎,说这些干什么。”
他回头看向柳静秋,目光温软认真,细细看了一会儿,道:“在担心二嫂的事情,对吗?”
柳静秋手顿住,无声看着他。
宁景牵住他的手,将人拉到身前,坐在自己腿上,这让柳静秋心里一跳,有些不习惯,但心头却止不住欢悦,连阴霾都驱散几分。
“夫君,二嫂怎么办啊,要是和离了,三年牢狱她怎么受得住?而且,还有玉霖,现在我二哥什么都没了,若是跟着他,玉霖还那般小,这日子如何过?”柳静秋叹了一声,将心事都倒了出来。
他娘便是因三年牢狱坏了身体,出来后就遭不住,人去了,汪慧淑虽然年纪比他娘年轻,但是也不一定能在阴冷,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撑住。
再来就是柳玉霖,才三岁多,虽是早慧,但毕竟是个没有能力照顾自己的小孩,没了母亲,父亲还是这么个一穷二白的处境,而且还不知道柳二哥会不会自暴自弃,继续沾染赌瘾,柳玉霖跟着他绝对不行。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宁景看着柳静秋,见后者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出口的样子,他脸上笑意浅去,认真的看着柳静秋,道:“我们先来处理简单的事。”
“玉霖的去处,你有何想法就直言。”
看着宁景严肃认真的神色,柳静秋心头颤了一下,下意识想退缩,他这想法与身体同步,直到被宁景的手臂圈住腰身,退无可退。
两人对视,宁景的目光定定又慢慢流露出鼓励之色。
良久,柳静秋道:“我能照顾他么?”
他的声音十分小,带着忐忑不安,还有弄弄的希冀。
这个要求柳静秋实在有些不好开口,柳玉霖不比恬恬,他父亲还在,就算母亲下狱,也理应是跟着柳二哥生活,再不济,还有柳大哥这个大伯父在,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嫁出去的哥儿小叔。
这事说出去,别人都要怪他越俎代庖,瞎操心,也拂了柳家人的脸面。
再则,他夫家也不好说,宁何氏就是一大阻碍,现在汪慧淑母子不过借住几天就得受她白眼,若他把柳玉霖留下长期照顾,宁何氏想必第一个不同意。
他说完这个请求,低下了头,睫毛颤了颤。
“可以呀。”然而头顶,宁景的声音传来。
宁景将团成鹌鹑一样的人整个儿抱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背,语喊轻笑,道:“夫郎,你是这个家另一个主人,想做什么就做,不必畏首畏尾,这是你的家,你不是客,你是主,知道么。”
他刚刚神情严肃,并不是为了柳玉霖,而是柳静秋,他发现就算过了这么久,柳静秋在这个家依旧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许多事不敢做主,听之任之,仿佛一个客人借住在这里。
留下柳玉霖这件事很小,外面风言风语又如何,总有办法解决,最重要还是看他们收养人的意愿。
柳静秋作为这个家的主人,却不敢做主决定这件事,是他从心里就没有把自己摆上位置,许多事情都在恳求宁景。
是恳求,不是征求。
柳静秋额头抵在宁景肩上,听他道:“在这个家,你想做什么就做,想留下谁就留,可以和我商量,但不是事事看我意见才敢决定,夫郎,你要勇敢起来,做想做的事,我永远在背后给你撑腰,为夫也相信夫郎很聪明,那些事都可以办到,对不对?”
“……嗯。”
半晌,宁景听到他闷闷应了一声,笑了笑,下巴蹭蹭他的头发,道:“我宁景永远是柳静秋的依靠,这个家永远是夫郎的”
平遥城,衙门。
随着一纸和离书,事情尘埃落定,县令大人慈悲,特许汪氏三天处理好身边的事情,再入狱中。
柳二哥捏着和离书,脸色铁青,在周围人指点的目光下,他仿佛受了奇耻大辱,抬手想撕了和离书,却是犹豫再三,最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汪慧淑倒是挺平淡,抬头看了眼外面湛蓝天空,她身边还有两个陪着她的妇人,一个是她嫂子,还有一个手帕交,她母亲还在家中等着她。
柳静秋坐在马车内,看着这一切,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和离也很快,不过一刻钟,就从原来的生活里彻底剥离出来。
因为是妻子主动和离,和离书上甚至不需要丈夫签字,到衙门请示后,妻子不反悔,这事就可确定,由衙门认定,两姓离分,此后不再有任何瓜葛。
可,丈夫离开后,妻子还要遭受三年牢狱,因其主动和离,对丈夫不忠,对老人不孝,对子女不慈,特有此罚,以此为警示。
汪慧淑过来和柳静秋打了个招呼,然后和自己的嫂嫂们先离开了,而柳静秋还在等宁景回来。
衙门里,宁景正在和县令周旋,他既然说只要汪慧淑愿意和离,后续的事由他解决,那定然不是说大话,此时就是为这事和县令商议。
平遥县令施施然放下茶盏,他的手边放着一个盒子,微微开合,可见里面银色流转,他慢条斯理道:“宁秀才啊,你可真是操心的很,不过呢,与你这种聪明人打交道本官也欢喜,就不啰嗦了。”
“在本官这,人命尚且可以买卖,遑论区区个和离罪,但是——”
“今后三年,汪氏不得出现在平遥城附近,也不得被相熟之人看见,若此事被人堪破,本官少不得治她一个越狱之罪!”
宁景暗暗松口气,拱手道:“在下省的,多谢县令大人。”
只要不出现在平遥城附近,那事情就简单,大不了他去玉周城帮汪慧淑寻个差事,在外面做三年工再回来,还能攒些银钱回来怎么也比在狱中枯朽三年的好。
这次为了汪慧淑的事,宁景前后打点就花了近二百两,不过幸好有柳和宜补偿汪慧淑的三百两,宁景可以直接从里面扣,还能剩下一百两给汪慧淑,就当是她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
她一个主动和离的女人,往后极难再有自己的家庭,这个世道,对她难了不止一筹,唯有多点银子才有保障。
至于汪慧淑的卖身契,这件事可大可小,因为卖身契上只直接把她这个人抵卖了,却没有说清楚多少银子赎回。
其实一般人家都会限定个数字,留待日后有能力了再把人赎回来,可这张卖身契上却没有,足可见柳二哥压根没想把她赎回。
不过,也恰是如此,现在却可做文章。
赌场不知是否看在宁景的面上,只收了汪慧淑一两银子就赎回来了卖身契,这倒是令汪慧淑不知所措。
但这并不是赌场发善心做好事,因为柳二哥抵去的那些东西价值本就超过了五百两,但赌场直接全部收走,不给估价的机会,简直是强盗行径。
而柳二哥之前借的那么多银子,小部分是花天酒地了,但大部分还是流回了赌场手里,其中更是有高额利息。
这些都不过是赌场常用的把戏,只要一经沾上,家破人亡是迟早的事,只有当事人还陷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