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们确实要干一件大活儿——三楼的茶坊要开张营业了。
原本林稚想等到冬至过后再开业,没想到前几日春风楼的李四郎搬来了,便顺便去找他问了茶坊的相关事宜。
林稚开门见山:“四郎既已搬来南门大街,可找到租铺了?”
“劳小郎君挂心。”李四郎温和一笑,“住的地方已经找到了,至于租铺……却还没有。”
“不瞒小郎君,我原先以为南门大街附近的铺子价格低得很,却没想到涨价如此之快。”
李四郎叹了口气,“现在的南门大街,已非昨日可比了——竟可以与春风楼平起平坐,甚至地段特别旺的铺子,租金还要高出一截。”
“我有一个想法。”
林稚问:“四郎可知我那酒楼一共三层?”
李四郎点点头,“自是知道的。”
林稚喝了口茶,继续说下去:“我那酒楼,是这样安排的。一层食店,二层酒肆,第三层也快要开张了。”
“小郎君是想……把第三层做成茶坊?”李四郎不确定道。
林稚笑了笑,“正是如此。”
“左右四郎也没找到合适的租铺,我和我家小厮对茶饮一事又一窍不通,正好缺人手。四郎与我知根知底,很合适。”
林稚又喝了一口茶,“不知四郎意下如何?”
“当然是好!”李四郎笑道,“小郎君既然相信我,我一定不负小郎君所托。”
林稚笑道:“那便这么说定了。”
李四郎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不知小郎君想要办何种类型的茶坊?”
“临安城的茶坊大致分为四种,一是插花挂画点缀厅堂的高雅茶坊,二是说书游艺的娱乐茶坊,三是招徕生意的当街茶坊,还有花茶坊,就是,呃……”
说到这里,李四郎有些尴尬地停住嘴,“这个小郎君肯定不会做的,我就不介绍了。”
两人尴尬地跳过话题,林稚问道:“四郎之前在春风楼所开茶坊属于哪种?”
“娱乐茶坊。”
李四郎道,“要想高雅就得安静,春风楼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根本安静不起来。至于招徕生意的当街茶坊,又有些太闹了。”
想到自家酒楼二楼就是酒肆,虽不至于吵闹,但要比起那种阳春白雪、高山流水的高雅茶坊,还是乱了些许。
他道:“那我便和四郎一样,开一所娱乐茶坊。”
“英雄所见略同!”李四郎笑道,“以小郎君酒楼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舍娱乐茶坊其谁?”
林稚点头称是。
又问了该如何装修、买什么茶具、点什么熏香、请不请点茶分茶的师傅——答案是不必,李四郎就会,且是个中一把好手。
说到此处,李四郎也有些跃跃欲试,想给林稚表演一番。
林稚忍不住笑了,“求之不得,四郎请便。”
“便是点茶吧。”李四郎摸了摸鼻子,“分茶几日没做,有些手生了,改日练熟了再给小郎君表演。”
“几日不练就手生”,没听过厨师几天没做饭就不会做饭了,可见茶艺这行有多考验基本功。
“四郎开始吧。”
没有滚水,无法冲开茶粉,只能现烧。
见李四郎拿出一个提梁粗大、壶嘴细长且不透明的铁壶,林稚好奇问道:“这是什么瓶子,看不见,如何判断水开?”
“小郎君有所不知,这叫汤瓶,用汤瓶烧水也是茶艺表演的基本功夫之一。”李四郎把汤瓶搁在炉灶上,“听声辨水开是我们这些人的绝活。”
林稚忍不住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水烧好了,只见李四郎提起滚烫的汤瓶,用沸水去浇碾好的茶粉,边浇边搅,须臾,茶汤上泛出一层乳白色的雪沫乳花。
林稚看了一眼那绿莹莹的茶汤,心道:“抹茶?”
他在慈幼局时从来没接触过茶艺相关,就算是接触过,也只是在李局长的介绍当中,是以从没见过这些东西。
正疑惑着,李四郎的介绍如期而至:“这层白色浮沫叫做沫悖,小郎君可以尝尝,香醇得很。”
林稚依言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夸赞道:“甘甜润滑。特别是那些‘沫悖’,像云朵一般绵密,还有点奶味儿。”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那就是有点像奶茶里的奶盖。
“云朵……”李四郎笑道,“好新鲜的比喻!这茶粉都是绿茶的细芽嫩叶,嫩到极致,味道自然也好。”
林稚点点头,把“一定要选择绿茶嫩叶”也记到了小本本上。
又说了几句茶坊装修相关,林稚辞别李四郎,去当初购买酒杯的那家器皿铺买茶杯。
那器皿铺店主认出林稚这个大客户,带着灿烂的笑容迎上来,“小郎君可是还要买些酒杯酒盏?”
“不是。”林稚摇摇头,“这次买些茶盏。”
“茶盏啊。茶盏咱家也有,小郎君看看这些黑瓷碗,很受茶艺界欢迎。”
器皿铺店主继续道:“别看这碗笨重胎厚,造型也古朴得平平无奇,却是建州窑生产而出,耐热不烫手,最适合点茶分茶。”
“因为沫悖颜色洁白,只有用黑碗才能凸显其色泽乳白。如果用白瓷碗或白瓷杯,就会稍显逊色。”
林稚点点头,没错,和刚才李四郎与他说的一样。
除了不能用白瓷碗白瓷杯,还不能用金银铜碗,否则会让茶汤带上铁锈味。
买了几十个小黑碗、佐茶用的瑞脑金兽香、很嫩很嫩的绿茶细芽嫩叶,在三楼挂上名人字画,门前竖上拴马桩子——这是茶坊的专用标志。
做完这些,茶坊就差不多能开业了。
三楼茶坊和一楼食店、二楼酒肆的装修风格都不一样,偏雅致婉约。
大堂内有红木八仙桌,天窗挂有柔和温暖的灯烛,桌上摆放着古朴清雅的茶具,还有不绝如缕的袅袅香气。
沈小七深深吸了一口淡雅的熏香,“阿郎,我们的茶坊什么时候开业啊?”
林稚却递来一碗盛满汤水的碗盏,“先尝尝这豉汤味道如何。”
豉汤就是用豆豉搭配其他食材熬煮的酱汤。
每到冬天,临安城各大茶坊除了各式茶汤,还会兼卖豉汤。林稚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要凑一凑这个热闹。
问了李四郎这豉汤做法,是将豆豉捣碎,搁滚水里煮一煮,再放入砂仁、良姜、橘皮、葱末、花椒、茴香,如此而成。
林稚也不明白为何大宋人民会喜欢这个味道,看上去和黑暗料理似的。
沈小七接过汤碗喝了一口,咂着滋味道:“有点咸,有点苦,还有点麻……但也不是不好喝。”
想来这汤水最大的作用是驱寒温胃,要想喝真正好喝的汤,还得上一楼。
是以林稚的要求放得很低,“不是不好喝就行。”
茶叶、豉汤、熏香、暖炉,一应俱全,林稚在屋里转了一圈,觉得挺满意。
他的小茶坊可以开业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茶坊种类出自《过一场风雅的宋朝生活》
②点茶步骤和豉汤做法参考《东京梦华录》
第72章 茶坊开业
看到酒楼门口横着的拦马杈子, 杨六郎对身旁的许郎君笑道:“看样子,林氏酒楼的店主郎君似乎开了间茶坊?”
“林氏酒楼的前身就是忻乐楼,我以为这位林店主会像原先的忻乐楼店主一样, 把三层都改成食肆, 没想到是这样的安排。”
许郎君微微一笑,“倒也别出心裁。”
“这位店主郎君别出心裁的事还少吗?”
杨六郎边往酒楼里走边念叨, “便是不说各种新奇的菜式,画了画儿的食单、二楼酒肆那面诗墙、还有限时的菜品展示……嘿, 我倒真有点想看看三楼的茶坊是什么样子了。”
许郎君道:“吃过饭再去——莫要再点些汤汤水水了,当心占了胃口。”
“我尽量吧!”杨六郎哈哈一笑。
两人找了处为数不多的空位坐下来, 捡着桌上摆着的一碟酸甜果子吃。
山楂去核去蒂,放糖浆里翻炒, 直到外层裹上一层绵密的糖霜, 就是后来的糖雪球——饭前吃点酸的,尤其开胃。
看见两个熟客, 林稚端着麦冬仁饮子过来,“两位郎君要吃些什么?外头风寒, 先喝些饮子暖暖胃。”
“麦冬仁饮子?是新上的吧,之前从未喝过。”
杨六郎跃跃欲试,这就要端起壶给自己斟上一杯,然而想起友人刚才所说的“当心占了胃口”,又讪讪收回了手。
林稚见状有点纳闷, 这位大肚汉今日转性了?
“可是饮子不合郎君胃口?”他笑问。
“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杨六郎讪讪,“店主郎君……还是先点菜吧。”
林稚笑道:“好。”
最后二人点了三道菜, 豆腐肉酿香菇、清蒸鲈鱼, 还有一道干炸小酥肉。
“郎君今日不点从前常点的猪肚鸡汤、火腿焖笋吗?”都是些不带汤的菜。
许郎君终于坐不住了, 笑道:“不瞒店主郎君,我二人今日特意点了不带汤的菜,就是为了用完这顿午食,再去新开的茶坊品一品茗。”
林稚懂了,这是给肚子里腾地方呢……
“其实两位郎君可以等到日后闲来无事,再来品茶。”
也是,为了留着肚子去喝茶,结果自然是饭也没吃尽兴,茶也没品好。两人回过神来,都觉得刚才的行为有些牛嚼牡丹。
许郎君温和一笑,“多谢店主郎君提醒。”
于是杨六郎放飞自我,把猪肚鸡汤、火腿焖笋都点了个遍。
豆腐肉酿香菇鲜美浓郁,清蒸鲈鱼清香可口,干炸小酥肉外焦里嫩,还有那熬得奶白奶白的汤水……
半个时辰过后,两人捧着吃得满满的肚子,一同约定明日再来品茶。
翌日,杨六郎和许郎君在酒楼门前对视一眼,径直奔赴三楼,一进门,便瞧见了坐满大半间的茶坊。
郎君女郎各自品茗独酌,偶尔有三两个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堂中央站着个说书艺人,仔细一听,讲的正是《关大王战蚩尤》。
说书人面前围坐了一排人,个个听得聚精会神。
找了个地方坐下,还没听两句,那说书人一拍醒木,却是要走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杨六郎还没听过瘾,急忙拦住那人,“敢问先生,下回分解是什么时候?”
那说书人把手中醒木收起,笑着回答:“每日未时三刻,这是店主郎君定的时间。”
未时三刻……杨六郎苦笑着点点头,心想这回可是让林氏酒楼套牢了。
说书人姓邹,三十多岁,是李四郎介绍过来的,为人老实可靠,口齿也伶俐。
林稚让他说了一段《汉书》,果然很不错,口齿清楚、抑扬顿挫,便留了下来,每日定时定点来讲说一段。
说书人离开之后,林稚正好来三楼拿灯烛,看见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笑道:“杨郎君,许郎君,要不要来碗豉汤?”
这屋子里虽暖,但两人刚从外面进来,难免觉得寒冷,许郎君道:“正有此意。劳烦店主郎君给来上两碗。”
林稚依言端来,“两位郎君趁热喝。”
杨六郎往那颜色格外深褐的汤水瞟了一眼,“这是黑豆做的豉?”
“郎君好眼力。”林稚笑道。
“许久没有喝过黑豆做的豉汤了!”杨六郎也笑,“这时节人们都用黄豆做豉,价钱便宜,但味道也有所下降了。”
他端起热汤,尝了一口,“还是黑豆的够味儿!”
旁边的许郎君赞同地点点头。
林稚虽不喜欢这盐豉汤的味道,但很能共情对方说的黑豆味道正——黑豆豆浆就是比黄豆豆浆好喝!
这时李四郎上前来问:“两位郎君想看分茶还是点茶?”
原本以为三楼茶坊只是单纯的喝茶场所,不曾想还提供茶艺表演。
杨六郎有些惊喜,又觉得面前这个梳着油头的中年男子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
李四郎笑道:“某曾在春风楼有一处茶坊。”
杨六郎想起来了,春风楼啊,怪不得!能在那里开一间茶坊,这位茶博士定是技艺过人。
前不久才看过点茶,杨六郎道:“便是分茶吧。”
又看向身旁的许郎君,“你觉得如何?”
许郎君点点头,“分茶。”
分茶是用茶筅或竹箸把茶汤分开,分出一个好看的图案给客人看。前几日李四郎练好手,给林稚表演过一次,很富有趣味。
之前没看过瘾,现在正好借两个食客的光再欣赏一遍。
李四郎高高执起汤瓶,将沸水向下注入茶盏,又拿起一只茶筅飞快搅动茶水,勺子提起,只见茶汤向中间凸起,像一座小山。
很快,水波平息,小山消失,李四郎再一搅,茶汤表面突然现出一朵莲花。
无论看多少次,杨六郎都会被这种表演震撼,鼓掌道:“好!”
不光是他,周围围观的人也纷纷叫起好来。
李四郎有点不好意思,“多谢,多谢各位。”
欣赏完毕,林稚又熬了一锅豉汤,放好糕点单子,正准备拿着灯烛下去,便和楼阶上的孟琼舟对上目光。
“孟郎君是来喝茶?”
林稚正准备退后几步让他上来,却见孟琼舟对他伸出双手,“给我吧。”
说的是他怀里的灯烛。
林稚反应过来,“没事,这个不沉。”
孟琼舟却已不由分说地拿过来,“放在哪里?”
“一楼……后院。”
孟琼舟点了点头,向后院走去。林稚乖乖跟在他的身后。
“今日怎么没拿汤婆子?”
林稚不自然道:“刚熬了豉汤,热得很,就没拿。”
“嗯。”孟琼舟把灯烛放进柜子,“以后要拿。”
林稚看他一眼,小声道:“知道了。”
放好灯烛,孟琼舟环视一周,在马槽里发现了半根胡萝卜。
他轻轻一笑,“真喂了胡萝卜?”
这是在说他们那天商量的如何喂马。
林稚点头,“当然。郎君不是说可以喂些胡萝卜之类的鲜蔬?恰好昨日菜贩送来,我就喂了小红一些。”
孟琼舟问道:“这马,叫小红?”
林稚心虚地点了点头。
许是经历过四毛的洗礼,孟琼舟没表现出太大异议,顿了顿道:“是很好的名字。”
林稚忍不住道:“我对自己的起名水平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孟郎君谬赞了。”
孟琼舟转过身来,看他裹在毛茸茸的鹤氅里,一副乖巧的模样,伸手把他颊边的乱发捋到耳后,“在我看来,小郎君的一切都很好。”
林稚的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良久,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孟郎君不是说要喝茶?”
孟琼舟笑道:“是。”
知道他在看自己,林稚点点头,“那我们上楼吧。”
于是两个人又回到三楼。
林稚走在孟琼舟旁边,忍不住偷偷看他垂在身侧的双手。
这双手他并不陌生,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还带着微微薄茧,比他的手大了一圈……一定很好牵吧?
“小郎君在看什么?”孟琼舟忽然道。
“没什么。”林稚收回目光,轻轻翘起唇角。
现在人太多了,还是等以后再牵吧。
“我去拿碟五香糕,郎君先找个位置坐下。”
孟琼舟道:“好。”
李四郎正在茶坊研磨绿茶嫩叶,见他二人进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郎君身边黑衣服那位,瞧着怎么如此眼熟?
片刻,他站起身来,“孟、孟少卿?”
孟琼舟为人低调,素来不喜抛头露面,今日又穿了一身常服——李四郎眼神还挺好使。
孟琼舟颔首:“李郎君。”
“小民,小民……”李四郎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当初我一家被人诬蔑莲茶造假,还是孟少卿替我们主持了公道!”
孟琼舟只道:“职责所在,李郎君不必道谢。”
李四郎感激地点点头,“不知孟少卿想看些什么?点茶分茶都行,拉茶也可以。”
“李郎君先休息片刻,我和林小郎君坐一会儿便好。”
李四郎连连点头:“好,好,那就不叨扰孟少卿了。”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又听孟琼舟在身后道:“有劳李郎君照顾我家小郎君。”
李四郎点点头表示无妨。
转过身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你家小郎君?”
作者有话要说:
①分茶相关参考《活在大宋》、《吃一场有趣的宋朝宴席》
刚起床, 林稚便听外面传来一声喊。
推开窗子一看,马厩鸡棚狗窝凉棚,还有那颗未成年桃树, 到处都是银装素裹一片, 院子地上一串串梅花脚印,一看就知道是四毛留下的。果真下雪了。
“去年是冬至, 今年是冬至前一天下雪,这样发展下去, 明年岂不是冬至前两日下雪?”阿蓝看着街上的雪景,笑着道。
林稚也笑:“你这个算法可不对。这样算的话, 早晚有一年轮到夏天下雪。”
然而仔细一琢磨,夏天下雪也不是没有可能。
上辈子看新闻, 说某地六月飘雪, 引起气象学家震惊云云,想来该是什么全球变暖、环境污染所致。不过一千年前的现在, 应该是不至于。
自古小孩爱玩雪,连阿青这种不爱说话的孩子都不例外, 和沈小七一起出门打起了雪仗。
大雪天客流量减少难以避免,做完几个“雪天也不能阻挡上班脚步”的京朝官生意,被外面玩雪的沈小七和阿青感染,林稚卷起袖口,也加入了战争。
团了几个雪球扔了一会儿, 林稚仍觉得不过瘾, 把鹤氅一脱,开始堆雪人。
阿蓝忍不住道:“小郎君当心着凉。”
林稚也担心, 是以堆雪人的速度很快, “我很快就弄好!”
先集雪, 堆一个大雪球,在上面放一个堆好的小雪球,雪人的身体就完成了。
沈小七和阿青一边帮他采雪,一边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便是阿蓝也凑过来看热闹,“小郎君这是要堆雪狮?”
此时堆雪人还没普及开来,家家户户爱玩的孩子都堆雪狮子,还会用金玲彩缕等作为装饰,很是讲究。
林稚扬起被冻得泛起红晕的脸:“不堆狮子,堆个雪人来。”他不明白,堆雪人比堆雪狮简单多了,怎么这时候就没流行起来?
明明没见过堆出来的雪人,沈小七也很捧场:“堆雪人好!”
林稚冲他笑了笑,站起身来,捡来两枝被昨夜寒风吹落的树枝,在雪人身上左右各插一边。
又捡来一根小红还没来得及啃的胡萝卜当作鼻子,画上笑脸,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大功告成。
林稚拍去身上的雪粒,重新披上氅衣,“雪要是下得再大点就好了,能堆一个更大的雪人。”
阿蓝笑道:“已经不小了。”
“阿郎堆的这雪人真好看!”沈小七道,“我们把牌子挂上去吧?”
林稚觉得这主意挺好,把平日挂在大门上的“今日开张”的牌子取下来,挂在了胡萝卜上。
因从明日冬至起始,要放连续放三天假,人们便集中在冬至前一天的冬除外出采买东西。是以就算今日下了雪,也得外出采买。
林稚换上防滑的木屐,挎上篮子,这就要准备出门。
“小郎君,我和你一起去。”阿青叫住他,“今日来吃饭的人不多,索性我也没什么事。”
“好。”林稚点头,分给他一个小竹篮子。
两人一同出了门。
人们的购物热情并没受到雪天的影响,反而越发高涨,每个摊位前少说都围着四五个人。
阿青甚少出来做这些采买的活计,林稚带着他买了海菜、海米、韭黄,还有一小筐橘子。
“怎么都是些小菜?”阿青疑惑。
林稚笑道:“大件儿的菜有菜贩送呢,不用咱们买,买些不给咱们送的东西就好。”
阿青也笑了笑,“也是。把这个忘了。”
不过转了三四个摊位,小筐子里面就满了,林稚对阿青道:“你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
阿青抿抿唇,往肉铺方向走了过去。
于是林稚想起来,今日冬除,要用三牲祭祀祖先。不让吃牛肉的政策在这几天也有所松动。
店铺里的猪肉羊肉不行,需得孝子贤孙亲自买来,林稚便没拦着他。
片刻,见阿青提着三小捆肉出来,林稚道:“是不是还得买些纸花?”
“我听说,祭祀用的饭菜除了三牲,中间还得放一盘米饭,饭上还得插以粘着纸花的树枝。”
阿青摇摇头,“小郎君不用买,我兄长会粘纸花。”
“那就好。”
买完东西,两人一路往回走,回去的路上竟遇着一个意外之喜——有人在卖栗子,且卖得不少,足足好几大筐。
林稚凑过去,“这栗子怎么卖?”
那卖栗子的老婆婆道:“五文一斤。”
倒是不贵。
店内正好还缺些栗子,林稚想了想,“我买一筐。”
两人提着一大筐栗子慢慢走回酒楼。
阿青忍不住道:“这阿婆也不给我们送过去。”
“可能她没有马车。”林稚道,“反正雪天路滑,就算有马车也不好走路,我们这样慢慢提回去,挺好。”
“小郎君真是宽心。”
林稚扬唇笑道:“人生在世,就得学会让自己宽心,不然多不痛快?”
阿青也笑着点了点头。
见他二人买回好些栗子,正在店内洒扫尘土的阿蓝和阿青也很惊喜,“这么多栗子!”
阿蓝问:“小郎君打算怎么吃?”
栗子嘛,最简单好吃的做法还是糖炒。
挑些没有虫眼的,清水洗净,中间划口,放蜂蜜和油一起炒,很快就开了口子。
直接炒不易炒熟,还要加水焖煮一会儿,这样做出来的栗子不仅内膜不会粘连,轻松好剥,味道也香甜软糯。
焖炒栗子的同时,林稚又捡了一部分生栗子,清洗干净,丢进灶膛里烧着吃。
上辈子小时候住在老家,家里有那种老灶火坑,玉米红薯板栗花生,都能放进去烧来吃。
虽然拿出来表面焦黑,样子不好看,味道却香甜得很。
林稚尤其喜欢吃烧玉米。刚掰下来的新鲜玉米裹着几片嫩玉米叶,放进灶膛里,用干玉米芯当作柴火,一刻钟就能吃了。
玉米被灶火高温逼出香甜的汁水,因没沾水煮过,糖分全都凝结在表面,还有烟火灰的香气,一口咬下,满嘴都是甜香,是和煮过的玉米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但同样美味可口。
可惜他刚才提到的 “烧火四宝”玉米红薯板栗花生,此时只引进了板栗。
林稚一边惋惜着,一边剥着栗子吃,只觉口感粉面,香甜又细腻。
几人坐在大堂的食案上剥栗子,个个吃得小手焦黑。
除了糖炒栗子烤栗子,林稚又做了栗子酥栗子饼,还有一道板栗烧鸡。
栗子剥皮,鸡肉切块,一同放进锅里,用酱油炒上颜色,扔几棵小葱,加水开炖,炖到汤汁浓稠就可以出锅了。
鲜滑、香甜、醇厚,板栗软糯香甜,完全吸收了鸡肉香味,比鸡肉更好吃。
吃完这道板栗烧鸡,天色已经黑了,往外一看,雪竟然也停了。
让林稚意外的是,晚上客人竟多了起来。
原本因天气原因稍显冷清的酒楼,此时坐满了食客,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品茶的品茶,一点没受影响。
“明日冬至,各家各户忙着过节,再来就得几天后,这才赶在今晚来了。”一个与林稚相熟的食客道。
能得食客们如此喜爱,林稚有点受宠若惊,让沈小七他们把下午做好的糖炒栗子每桌分了一碟,“就当是给大家的冬至节礼了。”
食客们也很高兴,“既然如此,提前贺店主郎君冬至安康!”
林稚笑着回了个礼。
亥时一过,热闹的小酒楼回归安静。
阿青和阿蓝在屋内祭祖,沈小七告了假去陪母亲,林稚抱着自己的汤婆子进入了梦乡。
祠堂内,牌位前,除了三牲,还有几样甜品花糕摆在供桌之上,呈品字形排列。
众人叩首完毕,站起身来。
片刻,秦夫人道:“散福吧。”
婢子素云把供品花糕分送下去,孟琼舟分得了一碟小荞饼。他用手捏起一块,慢慢吃着。
“最近天凉,明日朝会记得多穿些。”
母亲的声音响在耳边,孟琼舟应道:“是,多谢母亲。”
嘱咐完大的,秦夫人又看向小的,“小安,你明日也要多穿,不可图一时风度——看看你现在穿的,还是秋装呢。”
孟淮安小声道:“其他监生都这么穿。”
“不学好的,偏学这些?”秦夫人皱眉,“明日——不,今晚就把氅衣拿出来,一会儿我去检查。”
孟淮安还要反驳,然而看见自己亲哥的不善的目光扫来,只好应下:“知道了阿娘!我一会儿就去拿氅衣!”
秦夫人这才满意,让素云扶着去屋内了。
秦夫人一离开,孟淮安就现了原形,忍不住继续八卦上次的问题,“阿兄,前几日听你和阿娘聊天,说的那人……是谁啊?”
孟琼舟声音淡淡:“什么人。”
“就是……”孟淮安表情纠结,“就是‘有人能照顾你也好’、‘多谢母亲成全’的那个人啊。”
孟琼舟不紧不慢吃完一块小荞饼,就在孟淮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哥忽然开口道:“你认识。”
“我认识?”孟淮安忍不住道,“你我都认识的女郎……真的有这个人吗?”
孟琼舟却已经不再回答他:“不想守岁的话,就赶紧回去睡觉。”
按照习俗,只有小孩子才在冬除守岁。孟淮安吐了吐舌头,“我又不是小孩子,早就过了守岁的年纪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他还是溜回了房里。
院里就只剩下了孟琼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