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的一盘肉!”李四郎笑道,“小郎君炖得可是羊肉?”
虽然二人现在是雇佣关系,但李四郎在南门大街有住处,不像沈小七他们一样住在酒楼,每日卯时前来,亥时回去——有点像走读。
是以李四郎还没和他们几人一起吃过几顿饭。
林稚笑道:“是猪肘,先炸后煨的,四郎可以尝尝。”
“猪肉啊……”
李四郎是个传统的人,尽管林稚这边把猪肉做得如火如荼,但他依然保留了一丝对猪肉的传统偏见。
偏见归偏见,到底架不住肉香,“那我就尝尝小郎君的好手艺。”李四郎笑道。
筷子刚触及肉块,便觉出不同来。肉质软烂,却又不至于夹不起来,和那颤巍巍的腐乳肉完全不同,落进盘子里甚至还能回弹几下。
李四郎迫不及待地把那肉块夹起吃了。
经过先炸后炖的猪肘肉,在保证软糯留香的同时又不黏不腻,浓郁的酱汁拌进米饭,就着酥嫩的猪肘肉,李四郎几口便吃完了半碗米饭。
“香得很!”
见他如此,林稚觉得自己在为猪肉平反的道路上又进一步。
李四郎一边吃着,林稚一边与他聊茶坊的相关事宜:“四郎觉得茶坊有什么改进之处?”
“都很好,小郎君无需太过担心。”李四郎拿帕子擦了擦嘴,“虽然过了腊月,天又寒冷,茶坊却一点没受影响,这几日反而人越来越多了。”
林稚点点头。
有食店和酒肆在那里摆着,都不需要大肆广告宣传,人们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茶坊的存在。
林稚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想大力发展茶坊的糕点,不知四郎以为如何?”
这时开茶坊的人,大多以售出最珍奇香醇的茶叶为噱头,作为佐茶必备的糕点却显得有些无人问津了。
林稚便想着另辟蹊径,从糕点入手,扩大茶坊的名声。
李四郎沉思片刻,随即笑开,“此法甚好!小郎君厨艺甚佳,做起糕点自然是得心应手。”
林稚笑道:“四郎觉得此法可行便好。”李四郎是技艺了得的茶博士,得他同意,肯定差不了。
“小郎君打算如何大力发展糕点?”
“这个……”刚说一半,林稚一抬眼,看见孟琼舟走了进来。
他不好意思地冲李四郎道:“这个我改日再告诉四郎。”
李四郎点点头,回头一看,毫不意外地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又想到孟琼舟那日说的“我家小郎君”,微微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会玩……
慨叹完毕,李四郎继续吃他的拆骨猪肘了。
看见孟琼舟,林稚过来问他:“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晚?”
“快到年关,大理寺事务繁忙。”孟琼舟顿了顿,“我尽量多来陪你。”
林稚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给他温了壶饮子,“郎君要当心身体。”
孟琼舟低低一笑,“我身体很好。”
林稚琢磨一下,还真是。自己要是过敏起码得躺个十天半月,孟少卿三天就好了。
人比人,气死人!
然而看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又不像是单纯在谈论身体好不好……
林稚轻咳一声,“这饮子是莲子百合所做,里面还掺了冰糖,很清热败火,郎君多喝些。”
“清热败火?”孟琼舟重复他的话,“那是该多喝些。”
林稚微微红了耳根。
临走前,他从庖厨端出几个食盒,分别装了糖葫芦、炒栗子、蜜金橘等小食,还有那壶莲子百合饮子。
“那日结亲礼上没来得及和夫人说几句话,这些吃食还请孟郎君带回去,给夫人尝一尝。”
至于那壶莲子百合饮子……就留给孟少卿败火用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四时糕点
黑芝麻炒熟, 碾成细碎的粉末,加水过滤出渣,剩下的倒入锅中, 放几块冰糖, 一边加热一边搅拌——不然容易糊锅。
熬好的黑芝麻糊浓郁粘稠,盛在碗里, 表面光滑细腻,浇上一勺桂花酒酿圆子, 再点缀些红枣碎和核桃仁,甜蜜又好看。
窗外寒风阵阵, 坐在暖意融融的屋子里喝一碗香甜柔滑的黑芝麻糊,林稚觉得, 幸福莫过于此。
上辈子也没少喝过黑芝麻糊。
超市买来的一大袋, 里面装着十几袋小包装,颜色灰白, 用热水冲出来的芝麻糊也是灰白色的。味道嘛,好吃是说不上的, 只能说是能吃。
那时吃黑芝麻糊也是在早上,囫囵来上这么一碗,再啃一块面包,然后就拿着书去上早八。
吃了自己亲手熬着的黑芝麻糊,林稚对“真材实料”这几个字的重要性又有了新的理解。
这黑芝麻糊怎么就这么香浓, 怎么就这么细腻?关键还不扎嗓子不糊嘴。
林稚一边喝着不糊嘴的芝麻糊, 一边和阿青阿蓝他们商量“大力发展糕点”的事宜:“就按照春夏秋冬分类,用四季水果入馅儿, 制成糕点。”
“甜点单子不像食单一样经常变动, 便用花笺子制作, 不用小木牌了,样子好看——就叫‘四时糕点’。”
阿蓝闻言笑道:“其他茶坊推陈出新都是用茶叶入手,小郎君却是从糕点入手,也算另辟蹊径了。”
“现在哪有单纯来喝茶的?要么听戏,要么吃糕,总得干一样旁的。我觉得阿郎的主意很好!”沈小七咬着酒酿圆子说。
“小郎君的主意自然是好的。”阿蓝开口,“不过我有个问题。”
林稚点点头,“阿蓝你说。”
“以四季水果制成糕点固然是好,可冬季不比春夏两季,应季水果少,糕点数量上有所欠缺怎么办?”
“问得好。”林稚笑了笑:“这个我也想好了,就从颜色入手。”
“白色这种颜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雪,就归为冬季的糕点。”
阿青得到启发:“那是不是也可以从名字入手?广寒糕、云片糕这种,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冬天。”
阿蓝道:“既然如此,还有形状。雪花形的糕点肯定属于冬季,花朵形的则属于春季,以此类推……”
随口讨论几句,糕点计划的雏形就出来了。
这时沈小七忽然喊了一声:“阿郎!”
桌上三人都以为他也有什么建议,纷纷扭头看向他。
“那个……”面对这几道目光,沈小七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那个,阿郎,能不能再给我来一碗芝麻糊?”
阿蓝笑出声来,阿青则翻了个白眼。
林稚无奈一笑,接过他吃得干干净净的空碗,拿起木勺,“行,再给你盛一碗。”
总之,四时糕点的方案便这么定了下来。
安排沈小七和阿蓝出去买些水果和模子,林稚和阿青就在庖厨点数食单上的糕点。
原先食单上也有糕点,栗子酥绿豆糕雪花糕之类,也很得吃正餐的食客们的喜爱。这些糕点不仅不用撤,还可以加进“四时糕点”里。
“栗子糕……栗子大多在秋冬,颜色又为深褐,就添在秋时里。”
“绿豆糕就不必说了,绿色,春天的颜色。”
“这三鲜莲花酥就归为夏季吧。”
“……”
也有不那么好分类的,比如枣泥黑米糕、黑芝麻桃酥等颜色偏暗偏深、又没有特定季节的糕点。
阿青抬头问林稚:“小郎君,这个怎么办?”
林稚翻食单的手不停,“跳过。”
阿青点点头,按照他所说,很果断地跳了过去。
两人忙活一个下午,最终点出每种季节各六种糕点,四季加在一起,一共二十四种。
又是四季,又是二十四,很容易让人想到二十四节气。林稚就顺便用二十四节气给每一块糕点命了名字。
虽还没制成甜点花笺,但足够令人期待了。
“哪怕是清乐茶坊、八仙茶坊这样的大茶坊,都未必有这样精致的糕点。”阿蓝道。
沈小七自我感觉良好地道:“我们就是大茶坊!”
郭画匠也是这么说的:“小郎君赶超清乐茶坊指日可待!”
林稚笑了笑,把这次的要求告诉他,“这次不必制成活页,用花笺代替木牌即可,每块糕点下方留白,我来写名字,还有……”
“没有什么了。郎君画得好看些就行。”
“小郎君看我哪次画得不好看了?”郭画匠哈哈一笑。
等待甜点花笺制成的同时,茶坊这边也没闲着。
先是打出广告。最近没什么限时限量出售的菜品,林稚便把空闲的菜品展示栏拿出来,临时充当广告栏,在上面写了一行字:茶坊新糕敬请期待。
既有了新糕点,茶叶也不能落下,听了林稚的新点子,李四郎颇为赞不绝口,拿出不少压箱底茶叶表示支持。
如此又过四五天,茶坊和甜点花笺都准备完毕,四时糕点上市了。
一开始还悄没声的,后来就轰轰烈烈起来,来买这茶坊新糕的人越来越多,且一买就是二十四块糕一起,有的用来堂食佐茶,有的则直接带回家中了。
食客大部分是小娘子,后来也有受主家之托的豪门奴仆,以及为了讨小娘子欢心的郎君们。
“您是买来自吃还是送人?若是自吃,春糕口味偏酸,夏糕偏甜,秋糕浓郁,冬糕清爽,您看看喜欢哪种。”
“若是送人,那我建议您春夏秋冬四时糕都买下来——四季俱全,说出去也好听不是?”
“哦,您打算□□分、夏至、秋分和冬至四块糕堂食?好嘞,马上给您送过去。”
刚做完两道拆骨猪肘,林稚一出来就瞧见沈小七在帐台前卖糕,一副十分专业的样子。
想起今年开春花朝节的时候,他二人还苦哈哈地背着糕外出叫卖,真是令人感概。
“累不累?”林稚给他斟了杯茶,“润润嗓子。”
沈小七嘿嘿一笑,“多谢阿郎!”
林稚又问:“中午想吃什么?”
“不用太麻烦。”沈小七道,“吃昨晚做的水晶脍就行。”
水晶脍就是做法复杂的猪皮冻。
猪皮洗干净放在碗中,上锅蒸一个时辰,得到一碗混着肉渣油脂的肉汤,把这些油渣滤出来,再煮,如此重复几次,剩下的肉汤就很清澈了。
肉汤自然冷却成皮冻,颜色透明泛白,没有一丝杂质,切成薄片摆在盘中,就像一片片晶莹剔透的水晶,故而得名“水晶脍”。
切好的水晶脍用盐、米醋、芥末和花椒油精心调制,味道鲜滑可口。
昨晚林稚闲来无事,想着做来打发时间,没想到确实很打发时间,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就吃这个。”他道。
刚商量完中午吃什么,又来了一单大生意。
“劳烦店主郎君来五份四时糕点。”
说话的人林稚认识,就是那日来问他怎么堆雪人的女郎。
他笑着问道:“女郎何故买这么多?”
“这糕实在是太好看了。”那日女郎道,“哪怕摆在案上看着都觉得开心。”
“再加快过年了,也该买些年礼。”
本朝确实有馈岁风俗,到了年节,家家户户都要买些年礼备着。林稚心想,这个糕点出得真是时候。
午时,李四郎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
林稚觉得对方多少和猪肉有点缘分,为数不多的几次吃饭,吃到的都是猪肉。
李四郎挑起一筷子透明的皮冻:“水晶脍?”
”昨晚做的,四郎尝一尝。”林稚道。
经过那道拆骨猪肉,李四郎对猪肉已然没那么抗拒,笑道:“这东西可不多见啊。”
一旁的阿蓝道:“水晶脍易化,只过了腊月才能做,李郎君真是好运气。”
李四郎点点头,夹起一片皮冻放进嘴里,还没怎么咀嚼便融化在口腔,留下一汪软滑爽口的汁水,鲜味绵延不绝。
“好!从前也吃过这水晶脍,但都能咬到肉渣,没这般入口即化,也没这般鲜香。小郎君真是手艺了得。”
“这倒没什么手艺,细心些便能做出来。”林稚笑笑,又说到带肉渣的皮冻,“若想吃有肉渣的,还得等寒食节的冻姜豉。”
李四郎不喜寒食节,是以摆了摆手,“还是这道水晶脍更合我意!”
说到“手艺了得”,李四郎又说起四时糕点在茶坊的热卖情形:“小郎君这主意果真是好,这几日我都没怎么给客人点茶,净顾着记录哪门哪户买多少糕点了。”
林稚道:“快到年节,糕点这类东西自然卖得快些。”
李四郎点点头,“等到了除夕,我也要从小郎君这里买一份……”
亥时一过,做完最后一份糕点生意,林稚在庖厨准备完明日需要的糯米粉,顺便把红枣提前泡好。
想起孟琼舟昨日说的“临近年关,大理寺事务繁忙”,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孟少卿没来的第一天,想他。
作者有话要说:
①水晶脍的做法出自《事林广记》
腊八这日, 四人组的朝食统一换成了八宝粥。
因腊八是个吃食节,前几日就开始陆陆续续从集市买回杂粮米,昨日上锅熬好后也卖出了几份, 食客们的反响都很不错。
“从未吃过熬得这样软滑的八宝粥, 香甜得很!”
这样香甜的八宝粥虽叫八宝,里面的食材却早已超过了八种。
黑米、糯米、赤小豆、薏米、莲子、百合、花芸豆, 还有去了皮子的红枣和干桂圆,以及用以点缀粥米的栗子碎和糖桂花, 一口下去,包罗万象, 软烂香滑。
想起之前说的“一天要吃十五种食物才算营养均衡”,一碗八宝粥下去不就达标了吗?
几人喝着粥, 咬着白肉胡饼, 谈论着下午要去的成道会,早晨的时间便这么过去了。
做完几份八宝粥的生意, 忽然有人敲门,林稚过去一看, 门外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小和尚,怀里还抱着一个装着佛像的铜制皿器。
见他过来,为首的小和尚双手合一,微微点头,递过来一段杨枝。
“有劳施主。”
腊月初八是佛祖成道之日, 故而除了四月初八浴佛节, 这一日也要进行浴佛仪式。不仅如此,下午相国寺还会举行成道会。
林稚接过那段杨枝, 神色郑重地用杨枝蘸了香水, 洒在佛像上。
等他做完, 沈小七和阿青阿蓝也都接过杨枝,如此操作了一番。
浴佛仪式结束,其中一个小和尚道:“愿三宝保佑各位施主祥云瑞彩,姻缘圆满。”
如今再听到那句“姻缘圆满”,林稚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
他笑道:“多谢小师父。”
其余三人也都笑着道谢。
迎两个小和尚进屋,林稚给他们端来两碗八宝粥——腊八特有的城内化缘仪式,以八宝粥代替刚才浴佛的香火钱。
看见那两碗盛得满满的八宝粥,两个小和尚又道了一遍谢,这才拿起汤匙喝起粥来。
估计是寺院的特殊规定,吃化缘餐时不能说话,是以两个小和尚吃得很安静,但看对方喝粥的速度以及眉眼舒展的神情……应该是很满意的。
“各位施主若有时间,下午可来相国寺参加成道会。”
林稚颔首:“自是要去的。”
“如此甚好。”两个小和尚双手合一,微鞠一躬,这才抱着佛像离开了。
目送他们走远,沈小七忍不住嘀咕:“这么挨家挨户地化缘,会不会吃撑?”
“别想那些了。”阿蓝哭笑不得地把他拉过来,“快做事。”
因下午要去相国寺成道会的人格外多,人们都挤在午时这一时间段来买腊八粥,几人忙碌了好一阵子,终于把一锅八宝粥卖完,随意收拾了一下,驱车前往相国寺。
街道上还残留着未化的积雪,被人们清扫起来,堆在了银杏树根底。
看到银杏树就想到银杏果,林稚道:“等到明年秋天,咱们就来这银杏树底下捡些银杏果回去,炖着吃炒着吃煮粥吃,还可以做成肉汤烩菜……想怎么吃怎么吃。”
说到炖着吃,他又道:“其实八宝粥里也可以放些银杏果子。”
沈小七被唤醒了一点类似的记忆,“就和当初摘槐花一样?”
又想到那顿香甜的槐花麦饭,“阿郎做的槐花麦饭真好吃!”
“小郎君还摘过槐花?”坐在车舆外驾车的阿蓝闻言笑道。
“当然。”林稚给他细数起来,“我和小七还去南湖挑过菜……”
把莼菜荠菜等野菜吃法说了个遍,再加几人又还没吃午饭,都被林稚说得有点饿了。
好在很快就到了相国寺。
几人下了马车,付过灯油钱,对门口祝僧施过一礼,进入寺内,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相国寺内的斋饭依然是八宝粥——或者说是七宝五味粥。
和传统八宝粥有所不同,七宝五味粥是用核桃、松子瓤、乳菇、柿饼、板栗、小米和赤豆熬煮而成,乃寺院特供。
听说这寺院特供的粥里还放了蘑菇和柿饼,林稚原本对味道并没抱太大期望,结果尝了一口,居然意外地很好吃。
蘑菇很嫩,没什么蘑菇腥气,倒带丝甜味儿,柿饼掰成小块,被煮化在了粥里,香甜得很。
林稚舀着粥米道,“这粥不错。”
沈小七虽然喝得也很畅快,但还是道:“我还是觉得阿郎熬的更好吃。”
林稚笑道:“七宝是佛家经典,粥里的每种杂粮都是有讲究的,跟咱们店里只图好吃的口味当然不一样了。”
沈小七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喝了七宝素粥,又点了几道素菜,几人这才填饱了肚子。
“林小郎君!”
听见熟悉的声音,林稚回头一看,是孟淮安。
不仅是孟淮安,秦夫人也来了,穿一身紫红氅衣,身旁跟着几个低眉顺眼的奴仆。
林稚带着沈小七他们走过去,向秦夫人行礼过后,喊了一声“孟小郎君”。
孟淮安笑道:“远远地看见有人在吃粥,我瞧着像小郎君,没想到还真是。”
林稚笑了笑,心道这孟小郎君眼神还挺好使,应该没有近视眼。
“听说成道会热闹非常,昨日便想着来看看——其实主要是想来尝尝这特供素粥。”
听他说着俏皮话,秦夫人也温和一笑,“林小郎君尝过,觉得味道如何?”
林稚诚实道:“乳菇和柿饼加得很妙。”
说到柿饼,他又冲秦夫人行了谢礼,“还没来得及谢过夫人那日所赠柿饼。”
“不过随手晒来自吃而已,林小郎君不必放在心上。”
秦夫人道,“不过我很好奇,小郎君是如何知道那柿饼是出自我手?”她了解自己大儿子的性格,断不是他所说。
一旁的孟淮安道:“阿娘,这就是您有所不知了,七皇子可是小郎君酒楼的常客,柿饼这件事,多半是他告诉小郎君的。”
林稚笑了笑,不置可否。
“原来如此。”秦夫人道:“七殿下虽素来喜好品鉴,但也挑剔,不是什么吃食都能入得了眼的。”
“能让这位殿下做了食店常客,林小郎君果真不一般。”
“说到挑剔。”孟淮安挑眉道,“兄长不比七殿下挑食多了?还不是天天去林小郎君那里。”
秦夫人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道,“是啊,阿舟也是。”
林稚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岔开话题:“前几日托孟郎君给夫人和小郎君带回了些小食,夫人和小郎君吃着可还适口?”
“我喜欢得紧。”秦夫人笑道,“特别是那糖炒栗子,油润香甜,不干不噎,比往年在马记从食那里买的还好。”
“还有那蜜煎金橘和糖葫芦!”孟淮安在一旁补充。
见他们吃得好,林稚放下心来,“过几日我再做一些,给夫人和小郎君送去。”
秦夫人笑着说好。
“阿舟近日公务繁忙,不然的话,小郎君直接给他便是。”
在秦夫人面前提孟琼舟,林稚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孟少卿夙夜为公,很值得敬佩。”
“嗯。”秦夫人点点头,故意逗他,“也很值得喜欢。”
看见对面小郎君微微发红的面色,秦夫人以手掩唇,开怀一笑。
阿舟太闷,从小就逗不起来;小安性子活泼,自己就能逗自己,没什么成就感;林小郎君这种脸皮子薄的,逗起来最合适……
秦夫人像打量新妇一样打量着林稚,觉得挺满意。林小郎君个子高,皮肤白,长得好看,还做得一手好饭,没什么地方不好——就是瘦了点。
她语重心长道:“小郎君可要多吃些饭食。”
林稚温声应下:“是。”
话音刚落,不远处梵音响起,讲经活动要开始了。
秦夫人笑道:“我去听听经文,小郎君自先逛着。”
林稚叉手行礼。
秦夫人和孟淮安离开之后,林稚带着沈小七他们看了一会儿击球剑舞的庙戏,见佛塔前排了一串长队,有些好奇地走过去。
问了队伍末尾的男子,原来是在求签。
林稚问:“这签子可有分类?”
“不分的。”那人道,“姻缘、家宅、事业、功名,排到哪个算哪个,也不必担心签不准——今日来的可是无尘大师!”
林稚倒不知道无尘大师是谁,只觉得这种像开盲盒一样的求签方式挺有意思,当即也去队伍后面排着了。
“我排排这签子,你们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先去别处看看。”他对沈小七他们道。
没想到对方三人也在他身后排了起来。
“我们也想看看签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林稚笑道:“好。这样也好。”
过了片刻,轮到他了。
那无尘大师从签筒抽出一支,低头一看,竖起手掌道了声“善哉”,把签子递给林稚。
林稚看过签文内容,手掌合十,微笑着还了一礼。
身后排队的阿青阿蓝也很快抽到自己的签文,都是上上财签。
阿蓝笑道:“近日酒楼生意红火,这签确实很准。”
沈小七却哀嚎出声,“我怎么抽了个下下签!”
林稚拿过一看,上面写了“一寸相思一寸灰”,确实是姻缘下下签。
阿青看了一眼,随口道:“不是财运下下签就行。”
沈小七或多或少得到了一丝安慰。
几人又看向林稚,“小郎君,你抽的是什么签?”
林稚微微一笑,想起自己那句签文——“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姻缘,上上签。
作者有话要说:
①签文是从百度上看来的
林稚把提前包装好的糕点盒子递过去, “李小郎君拿好,当心沉。”
福娃笑盈盈地接过,“多谢店主郎……怎么这么沉?”
除了对方定了六盒糕点, 叠起来沉,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用来包装的礼盒沉。
和前朝相比, 本朝的纸张价格已经便宜许多,各类商铺门店不乏开始用精贵的纸张来包装自家货品, 以此作为卖点。
像林稚卖的这种精致糕点,就更需要好好包装一下了。
去纸市挑了些质量过关的硬纸, 让店铺老板制成礼盒,再染上素净典雅的颜色——这活儿就不必劳累郭画匠再画图样了, 不然造价实在太高。
这样制作而成的礼盒高端大气, 拎在手里颇有分量,但是六个拎在一起, 就有点沉了。
林稚道:“我帮小郎君提到马车上。”说着就要提起一盒。
却被福娃拦下,“店主郎君不必, 不必。”
“虽然有点沉,但我还是能拿动的。”福娃说完,深吸一口气,把六个礼盒都拎了起来。
大抵这个年纪的小孩身上都有点不服输的劲头,林稚能理解, 更何况看对方膘肥体壮的身形, 是该好好锻炼一下,便也没拦着, 只送他到了马车前。
车夫搭手把六个糕点礼盒放进轩车, 福娃空了手, 瞥见酒楼门口草把子上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又有些心动,问林稚道:“不知哪个口味最好吃?还请店主郎君推荐推荐。”
“当然是冰糖山楂,酸甜可口。”林稚道,“新出的冰糖金橘也很不错,味道没那么酸,偏甜了些。”
“小郎君喜欢哪种?”
福娃左思右想,只觉哪种都好,酸的也喜欢,甜的也喜欢,“一样来一串吧。”
林稚就知道会这样,笑着给他抽了两串,“小郎君若一次吃不下,记得别放屋里太热的地方,否则糖就化了。”
“能吃得了!”福娃接过那两串糖葫芦,付过银钱,喜滋滋地说道。
目送对方的马车慢慢驶远,林稚把防尘罩子重新扣到草把子上,拍了拍手,回到庖厨。
他们四人一向随意,谁得空谁就做饭,看着正在切菜丝的阿青以及忙里忙外的阿蓝,林稚拿刀剁起了猪肉。
猪肉剁成肉糜,分次加入葱姜水,顺着一个方向搅上劲儿,挤出丸子,下锅开煮,等煮到汤水表面上浮起一层油脂浮沫了,再把丸子捞出来。
另起砂锅,放切好的豆腐片,放高汤,再把猪肉丸子下进去。
“千炖豆腐万炖鱼,煮得越久越好吃”,多煮一会儿,煮到豆腐用筷子一夹即断,猪肉丸子里的油脂融化在汤里,就能吃了。
掀开盖子,放一小把烫熟的蒜苗,原本稍显清淡的豆腐丸子瞬间鲜亮好看起来,再撒上海米、点上芝麻油,盐和胡椒调味,砂锅豆腐丸子就好了。
盛出一碗,林稚先喝了一勺汤,鲜美可口,胃口就此打开,这才开始吃起嫩滑的豆腐和细腻的肉丸子。
“这肉丸子吃起来似乎格外弹滑。”阿青一本正经地问,“小郎君是不是捶了它?”
林稚觉得“捶了它”这个形容听起来很喜感,没忍住笑出来,笑完才道,“嗯,确实捶了。剁肉糜之前用刀背捶了一遍,剁完肉糜还摔了几下。”
阿青一本正经道:“难怪。”
吃过午食,剥了一小盆用来做栗子酥的栗子,估摸着快到时间,林稚用皂荚洗净手,去西市铁匠铺取前些日定好的锅子。